1987年,台湾当局解除了长达三十余年的戒严令,海峡两岸的来往渐渐频繁了起来。
次年,一位在几十年前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并关押了多年的中共老地下工作者回到大陆,他带回了一份多达百人的名单。
这一百多人,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在台湾白色恐怖风波中被杀害的中共地下党员。其中有六个字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刘光典 ,旅顺人。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是因为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刘光典早已「叛变革命、投降国党」。
那他到底是怎么在台湾牺牲的呢?这背后又隐藏了什么故事?
两度南下台湾
刘光典,出生于1922年,大连旅顺人。他自幼家贫,父亲早逝,小时候为了谋生被迫辍学,进入一家药店当学徒。
辍学的刘光典并没有停下求学的脚步。在药店工作的闲暇时间,他坚持自学,后来又进入北平辅仁大学学习深造。
抗日战争胜利后,刘光典加入了革命队伍,被党组织分配到东北社会部大连工作小组工作。由于他机智过人,经常以买卖药品为掩护,从事地下情报工作,传递情报,为东北解放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也因此得到了党组织的赞赏。
北平和平解放后,刘光典接到了一项特殊的任务——秘密潜入台湾,搜集有关国民党台湾当局的军事情报,并想办法传递回大陆。
当时的刘光典已经结婚生子,他本可以和妻儿一起在北平过平稳的生活。但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他毅然决然接受了新任务,告别家人,踏上了南下的路。
1949年4月,刘光典取道香港,进入台湾。
这是他第一次入台,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左右,于1929年11月顺利将一批重要的国民党情报带回内地。他带回的是蒋介石在台湾的绝密军事情报,对我军有重要作用。
回到大陆的刘光典心里想着,现在总算能安定下来,和老婆孩子过太平日子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月以后,他又踏上了入台之旅。
而这一次,他一走,就再也没能回家。
1949年12月,中共中央派出的赴台情报组负责人洪国式进入台湾后,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大批情报。
那么应该派谁去台湾把这些情报带回来呢?
情报部门的人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刘光典能承担起这一重任。他对党绝对忠诚、办事可靠,又经验丰富,一定能完成任务。
就这样,刘光典二话没说,收拾好行李再次南下赴台。
1950年1月6日,刘光典抵达台湾岛。
当时的台湾,已经风声鹤唳,危险到了极点。
蒋氏父子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生存空间,大肆搜捕敌对分子,实行白色恐怖政策。
他们将国民党军、警、特以及早就安插在台湾的特务们搜罗起来,成立了以郑介民、毛人凤等人为领导的特务班子。
那段时间的台湾岛,可谓监狱遍布、人人自危。台北郊区马场町刑场上,枪声不断,每天都有犯人被残酷杀害。
刘光典此次赴台,称得上是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就在他胆战心惊准备完成任务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1950年初,台湾国民党特务机构破获了中共台湾省工委,在台北市泉州街二十巷十六号,抓获了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
蔡孝乾被捕后叛变投敌,在他的指引下,国民党特务抓捕了一大批隐蔽战线上的党员。
我党在台精心建立的情报组织,几乎在几天之内就被破坏殆尽,除刘光典外,全体成员被捕,大部分于1950年在台北马场町刑场被杀害。
台湾岛一时之间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刘光典因为台北取出境证逃过了一劫。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台湾地下组织已被敌人彻底破坏,几乎所有同志都已经落入虎口。
孤身在台的刘光典走到了最绝望的境地:没有组织,没有上级,没有下线,也没有伙伴。
他虽然侥幸逃脱了大抓捕,但身份已经暴露。
国民党当局派出大批军警,封锁了岛上所有的交通要道和机场、港口,展开了地毯式的大搜捕。
刘光典知道不可能再回香港,而收集到的情报可能已经失去了价值,将它们带在身上,不但没有意义,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下决心将它们毁掉。
1950年3月2日一大早,刘光典暗中处理了情报,给组织发了一封密信——「俊弟得急性脑炎亡故」,暗示台湾地下情报网已遭到彻底破坏。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辗转找到了一位名叫王耀东的台湾籍中共党员,向他寻求帮助。
魂断他乡
王耀东带着刘光典跑到台南善化,住在一个熟人家中。
从此,刘光典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而国民党特务并没有放松对他的搜捕,他们在全岛发布通缉令:「重要在逃匪谍刘光典,三十余岁,大连人,高等身材,平时喜穿棕色西装及蓝色中山装,一经发现立即逮捕。」
刘光典逃入台湾南部旗山后,一开始住在当地的贫农家中。后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干脆搬到了深山老林里居住。
他和王耀东一起,在海拔一千米的山洞里,待了整整四年。这四年,他们几乎过着原始人的生活,掘地为穴,以野菜野果充饥。
可是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刘光典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他坚信着总有一天,解放军会登上台湾,自己会重获自由。
在与当地台胞的接触中,刘光典积极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得到了山区土著民的理解和信任。每次有风吹草动,这些淳朴的山民就会跑来通风报信。
就这样,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当地百姓的帮助,刘光典坚持了四年。
直到1954年2月9日,一名中共党员被捕,供出了刘光典和王耀东躲避在深山的具体方位。台湾当局组织大批军警展开了拉网式的搜查,于2月13日抓获了二人。
落入魔掌的刘光典仍然保留着共产党人的本色。无论是在监狱里,还是在法庭上,他都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任何机密。
国民党当局在等待了5年后,还是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恼羞成怒,直接宣判刘光典「罪大恶极」,处以死刑。
1959年2月2日,台湾省警备司令部总司令黄杰给台北宪兵队下达命令,要求在两天后对刘光典执行死刑。为了制造恐怖气氛,宪兵司令部在新店刑场张贴了处决公告。
2月4日凌晨5时许,宪兵队将刘光典五花大绑,带出牢房。
执行死刑的军官出示完执行书后,说道:「案犯刘光典,你有何遗言吗?」
刘光典面不改色,大声回答道:「没有。」
说完,他提笔从容地在执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台北新店安坑刑场。
四声枪响后,刘光典永远牺牲在了台湾。
正名
刘光典遇难后,遗体被火化,骨灰存放在台北市六张犁墓地。
可是台湾当局至死都不肯放过他。
为了挑拨离间,阴险的国民党政府在刘光典被捕后大肆宣称其已「弃暗投明」、「效忠党国」,甚至派了一名长相酷似刘光典的特务,在社会上到处活动,散布反共言论,表示跟共产党「决裂」的决心。
就这样,即使刘光典宁死不屈、为组织英勇牺牲,可是外界始终无法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在国民党当局的挑拨下,好多人误以为他已经叛变了,投靠了国民党政府。
而最可怜的,莫过于他留在大陆的家属。
刘光典的妻子王素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
孩子小的时候,总会问母亲:「爸爸到哪里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素莲总说:「等全国都解放了,爸爸就回来了。」
在刘光典「失联」之后,王素莲一个人照顾孩子。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活得更加艰难,最后在1955年10月因心脏病去世,年仅32岁,留下3个子女成了孤儿。
在最困难的时候,刘光典以前的同事伸出了援手,给几个孩子提供了不少帮助。
也是在那段时期,孩子们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是中央情报部门派往台湾的工作人员,但一直没能回来。
直到改革开放后,两岸互通有无,刘家子女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在1959年,就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
从八十年代开始,随着两岸关系的逐渐回暖,当年在台湾牺牲的中共特工逐渐走出尘封的历史,重新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大量国民党原始档案在那段时间得到解密,比如当年判处刘光典死刑的【判决书】、执行死刑的【蒋介石批复手令】等等。
一位红色特工的传奇经历,终于为世人所知晓。
1991年,国家正式批准刘光典为革命烈士,评价其为「我党隐蔽战线上的好同志,值得后人永远怀念」,并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为他留了一个位置。
由于刘光典的骨灰一直没能回到祖国,墓地里只留了一个空骨灰盒。
直到2008年,刘光典的子女远赴台湾,取回了父亲的骨灰,英雄才得以入土为安。
至此,英烈在天之灵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