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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送给程潜一本书,程潜顿悟:我该劝劝湘西的义弟了

2024-01-28历史

开国大典之后,毛泽东让他的几位湖南老乡留在北京多住几天。

他们是著名的国民党起义将领,原国民党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程潜、原国民党军1兵团司令长官陈明仁、对北平和平解放和促成程潜、陈明仁起义作了贡献的原国民党将领李明灏。

当时,程潜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湖南人民军政委员会主任,陈明仁任湖南临时政府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湖南军区副司令员,李明灏任湖南人民军政委员会秘书长。

他们都是全国政协委员。在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期间,毛泽东主席与朱德总司令于9月23日举行宴会,宴请26位国民党起义将领。

出席宴会的湖南籍起义将领有四位,除了上述三位以外,还有原国民党西北行营主任兼新疆省主席的张治中。他们都应邀参加了开国大典,并上了天安门城楼。

这四个人,对湖南大局的稳定至关重要。

1949年10月5日,秋高气爽,中南海丰泽园的海棠已经结满了红色的果实,喜鹊在林间欢快飞去飞来,享受着果木提供的美餐。

毛泽东特地把程潜、陈明仁、李明灏请到他的住处菊香书屋。四个湖南老乡一边品茗抽烟,一边轻松聊天,气氛十分融洽,全没有领袖与部属的拘谨和共产党人与国民党人的隔膜。

聊着聊着,聊到了程潜、陈明仁起义部队的整编问题上。

程潜与陈明仁是在1949年8月4日率部起义的,起义后,长沙随即和平解放。

程潜、陈明仁起义时,程潜的湖南保安部队有3万人,陈的第1兵团共7.7万人。

当时,湘南还在白崇禧手里,湘西还在宋希濂手里。白崇禧派飞机在长沙散发传单,煽动起义部队叛变。

陈明仁的部队本来就十分复杂,白崇禧这么一煽乎,他的4个兵团副司令和3个军的军长、副军长带着4个整师另1个团,共4万多人叛逃了。

起义前,陈明仁提出起义后其部队仍编1个兵团,他仍当兵团司令的要求,共产党同意了。

现在,他的7万人叛逃了4万,只剩下3万,兵员只勉强够编1个军,但他仍然要求编2个军6个师。林彪表示同意并向军委作了报告。

林彪与陈明仁的关系有点微妙。1947年6月,陈明仁率国民党71军守四平,由李天佑指挥的东野两个纵队打了半个多月,只拿下半个城,陈明仁的军部就是死活啃不下来。

最后,增援部队逼近,林彪不得不下令撤走。

在四平,陈明仁还留下了所谓「撒豆为兵」的故事,就是将黄豆撒在铁路桥和道路上,让对方士兵一步三滑,没法冲锋。这是陈明仁一直引以为豪的事。

偏偏他起义后成了林彪的部下,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

其实林彪应该是「感谢」他的,「感谢」他在湖南起义,使名城长沙免于战火 ,也感谢他在四平「教育」了东野的干部。

正是通过总结这一仗的经验教训,使整个东野的战术水平提高了一大步。

林彪关于检讨此战给李天佑的信,闪耀着思想光芒,其中一句为「实践是检验正确与否的标准」。

在湖南,林彪想了一个办法,同时满足了陈明仁和程潜的要求:将程潜的湖南保安部队整编为一个军又一个师,并入陈明仁兵团。

这样一来,程潜扩编的保安团有了出路,陈明仁继续当兵团司令的条件也得到了满足,算是皆大欢喜。

可当着毛泽东的面,他又让李明灏替他提出要四野给他补枪补炮,以保持兵团的规格。

老实说,这种要求一般人是不敢提的。程潜、陈明仁、李明灏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毛泽东,等着他的回答。

未料想毛泽东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好。让林彪给你们补充武器,你可以列个清单,按四野步兵师的标准,缺什么都给你补齐。

对此,毛泽东在给林彪和华中局的电报中说得很明白:

为表示我们对程、陈及该兵团看成和自己人一样,我们认为如有可能,应给他们补充一批人枪,其来源可以从对白崇禧作战的缴获中取得。这对于改造该兵团是有作用的。

程、陈、李提议现在就可以取消军政委员会,程潜到北京任职,陈明仁专任军职不挂省主席名义。

我向他们表示,军政委员会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存在。取消太快,程、陈部下可能会发生误会,对全国影响也不好。

毛泽东(摘引自【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一册,第18-21页)

毛泽东对陈明仁如此,对程潜的礼遇更是可以用无以复加来形容。长沙和平起义的一切事宜包括细节,都曾与他沟通,而且差不多完全接受了他的意见。

9月初,程潜前往北平参加新政协会议,毛泽东特地致函周恩来、聂荣臻:

「程潜9月2日抵(武)汉,四日由汉动身来(北)平,请即令铁道部注意沿途保护照料,不可疏忽。问准到(北)平时间,请周(恩来)组织一批人去欢迎,并先备好住处。」

周恩来当即提出了具体接待计划,在送毛泽东批阅后,让聂荣臻落实。

7日晚10时,程潜到达北平,毛泽东、朱德、周恩来、林伯渠、董必武、李济深、郭沫若等百余人到车站迎接。

次日,毛泽东在中南海会见并宴请程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参加会见和宴请。

毛泽东的办事风格是只管大事而不管小事,而在接待程潜的问题上却细致入微,亲自过问。

毛泽东和程潜合影

程潜起义后,给他的供给待遇也许是当时最高的。那时,包括毛泽东在内所有公务人员全部实行供给制,以小米计,一个月若干斤小米。

有老同志回忆,毛泽东提出每月给程潜5万斤小米,理由是他的应酬多、开销大。这个数目相当于共产党高级干部的几百倍。

毛泽东这样做,就是要「表示我们对程、陈及该兵团看成和自己人一样」。自己人多了,敌人就少了。

此前的8月6日,即程潜、陈明仁起义后的第三天,毛泽东在给华中局的电报中指出:

「争取程潜、陈明仁及其一派站在我们方面,对于分化宋希濂等部有极大的政治作用,对于顺利地接管湖南及改造程、陈系统则有直接作用。」

宋希濂部即国民党军第14兵团,当时驻在湘川边,在湘西只有122军1个正规军,而被他收编的土匪武装却有3个暂编军12个暂编师和若干个暂编旅。

这些土匪武装既属于宋希濂部,又属于程潜的系统,因为在宋希濂收编之前,程潜就把他们收编了,只是番号职务不同而已。

分化宋希濂部也好,改造程潜系统也好,大头实际都是土匪武装。

湘西的土匪头子几乎都与程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听的蒋介石的,但在一定情况下听程潜的。

程潜成了毛泽东的座上宾,这个榜样是做给处在犹豫徘徊中国民党军政官员看的,也是做给湖南特别是湘西地方武装和土匪武装看的。

谁都明白,要稳定湖南,就必须解决湘西的土匪,而要解决的土匪,程潜是应该给力的。

程潜、陈明仁所提的要求,毛泽东全部满足了他们,却没有向他们要什么,只是会谈结束后送给程潜一本名为【艽野尘梦】的小说。

程潜接过小说,心里顿时明白了毛泽东的用心,连忙表示:「主席,我马上给义弟写信,劝他赶紧弃暗投明。」

他口中的「义弟」,即是这本小说的作者——「湘西王」陈渠珍。

湘西有土匪10多万,「湘西王」陈渠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湘西土匪顽强剽悍,极其狡猾,历史上从未被剿灭过,一股一股去剿,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四野进军广西,二野进军川黔,迫在眉睫,湘西是必经之路。湘西的道路不打通,就会影响两大野战军的前进,对解放战争的大局不利。

如果能争取「湘西王」陈渠珍起义或投降,解决湘西问题就可以省不少力气。

湘西是对湖南西部的简称,大致包括今天的张家界市、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怀化市以及邵阳市的一部分。

新中国成立前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湘西处处有山,山山有洞,洞洞有匪。」【黄克诚自述】中说,「湘西是历史上著名的从来没有被肃清的匪区」。

「湘西王」陈渠珍,字玉鳌(武士头盔曰鳌),原籍江西,祖上迁居湘西麻阳,后又迁至凤凰。

「湘西王」是外人对他的称谓,湘西的土匪都尊称他为「陈老统」。为啥呢?

一是他曾任湘西巡防统领,二是所有湘西的事都归他统管的意思。

此人是个亦官亦军亦匪,正邪交错,功罪分明的人物。

他早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晚清随清军援藏军入藏抵抗英军侵略,从营督队官升为管带。

四川总督赵尔丰率清军平定西藏叛乱

恰遇爆发辛亥革命,哥老会杀了援藏军的一位首领,陈渠珍怕殃及自己,带着150名湘、黔籍官兵脱离部队,经青海穿越柴达木沙漠,艰难跋涉7个月后到达兰州,仅剩下7人。

就凭这7个人,他回到家乡湘西凤凰拉队伍,在民初的乱世中逐渐形成了气候。

在湘西,他的苛捐杂税多达五六十种,主要的有盐税、木关税和特税(即鸦片税),用搜刮的民财开办军官训练团、经武学校和国术训练团培养武才。

还开办了制造武器的军工厂和木器厂、印刷厂等等。

有了实力,人就牛了。在筹划第一次北伐时,孙中山曾派人来湘西,给陈渠珍送来了他亲自签署的委任状,任其为第1师师长。陈回赠以2000枚大洋,把委任状压在了褥子下。

湖南军阀和当政者对陈渠珍都是只敢笼络而不敢围剿,先后委之以湘西护国军参谋长、湘西护法靖国军总司令、第19独立师师长、湘西巡防统领等等。

上世纪30年代任湖南省主席的何键一直想除掉陈渠珍,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

1934年11月,红二、六军团攻克永顺县城。何健一下派了5个师进驻湘西,借此形势逼迫陈渠珍接受改编,逼迫他交出兵权,给了他一个湖南省政府委员的闲职,靠边站了。

陈渠珍对此怀恨在心,你不让我自在,我也不让你好过。1937年,凤凰的苗族同胞掀起了抗租反屯运动,陈渠珍暗中策划屯务军指挥龙云飞攻入干城(防苗古城,位于今吉首市)。

此事震动湖南,国民党政府以此将何键调离,省主席由张治中接任。

抗战时期,国民党政府先是迁到武汉,准备下一步迁往重庆。这时湘西的战略地位显现出来。

蒋介石通过张治中得知「湘西王」的情况,电召陈渠珍到武汉一见。

陈渠珍到了武汉,对蒋介石的接见充满期待,未想到这位蒋委员长并没有把他太当回事,只是居高临下地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陈渠珍一气之下,取消了原定要会见陈果夫、张群、何应钦、陈诚等中央大员的日程,竟自跑回湘西了。

张治中是因为长沙大火代蒋受过而被撤掉省主席的,他提出要陈渠珍接任,但遭到薛岳的坚决反对,最后是薛岳当了省主席。

陈渠珍感到后台小了还是不行,所以后来又去了一次重庆。结果在第一次宴会上就得罪了陈诚。

他一句恭维的话也没有讲,且看不惯其少年得志之状,年近花甲的他眼露鄙夷之色。

这闹得介绍人张治中十分尴尬,埋怨他「山野之性未脱」。陈诚则记恨于心,险些没有下令薛岳将其剿灭。

整个抗战时期,国民党在湘西驻有大量军队,陈渠珍不敢造次,干脆躲到贵州南川去了。这是他最倒霉的一个时期。

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军队都调去打共产党去了,薛岳也于9月调离湖南,陈渠珍马上回到凤凰。

「陈老统」又回来了!各路土匪仍然尊其为「湘西王」,以从他那儿讨到一个番号,封个「营长」「连长」为荣,以至湘西土匪几乎没有不打「陈老统」旗号的。

陈渠珍作为湘西土匪王,没有影视作品中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反倒有几分儒将风度。

他中等个子,一表人才,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大量收藏名人字画和古籍图书,并且养成了读书的习惯。

早年自律较严,40岁的时候还没有讨姨太太(晚年姨太太成群,一说有9个,一说有11个)。

他还著有一本书,书名【艽野尘梦】,记录了他在西藏的经历和与一位藏族姑娘浓烈而野性的爱情。

著名作家沈从文曾经给他当过书记(即秘书),因为在他那儿读了大量的书,才去掉了身上的匪气,改变了人生的方向。

沈从文离开陈渠珍出外求学时,陈渠珍说,学得好,这里给你寄学费;学不好回来,这里也有你一个位子。够义气的。

有人把他统治下的湘西描写成田园牧歌式的世外桃源,不真实;有人把他说成是杀人狂魔,那也不符合事实。

客观地说,他是一个想在湘西发展的经济、文化事业,以巩固自己的独立王国的人。

陈渠珍与共产党的关系也带有传奇性,贺龙元帅称之为「玻璃猴子」,意思是说他像玻璃一样滑,像猴子一样精。

在讨伐袁世凯的战争中,贺龙与他曾并肩战斗,在他的部下担任过支队长,但陈渠珍见贺龙实力渐强,有尾大不掉之虞,便借故将他排挤出湘西,让他去了四川。

殊不知他的排挤让贺龙逐渐走上了革命道路。

南昌起义失败后,贺龙回家乡桑植开辟红色根据地,陈渠珍派永顺保安团团长向子云率2000人马去围剿,被贺龙击败。

1928年蒋介石搞清乡运动,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农会骨干,陈渠珍积极参与,对共产党欠下了血债。

1932年贺龙再次率兵回桑植,陈渠珍出于「养寇自重」的需要,表示愿意让出桑植县城,与红军和平共处。

在1935年贺龙率部长征时,陈渠珍下令让匪兵闪开一条路,同时又始终跟在后面,能占便宜就占一把。

1月下旬的一天,任弼时政委在大庸(今张家界市)开会后回湘鄂川黔省委驻地永顺塔卧镇,路过罗塔坪山口时,就遭到陈渠珍手下神兵的袭击,多亏预有准备,经战斗脱险。

贺龙为摆脱其尾追,一次伏击将其3个旅歼灭过半。他所以屈服于何健,与此役实力大减有关。

1949年初,我三大战役胜利结束。日薄西山的蒋介石想起陈渠珍来。

他幻想将西南作为大陆最后的反共堡垒,而要保住西南必须以湘西为屏障,同时湘西又是他设想的重点「敌后」游击区之一。

于是,蒋介石让人给他带信,希望他负起戡乱救国的重任。外面甚至传说蒋介石要他当湖南省主席。

陈渠珍以沉默回答蒋介石。他私下对亲信说:「我不能为老蒋送葬。」

连蒋总裁都不当回事,这还了得?于是国民党将黄埔一期毕业的李默庵派到常德任第17绥靖公署主任。

李默庵上任伊始,便迫不及待地往湘西各县派县长,强令将各县的武装改编成「戡乱大队」,并安插亲信任大队长。这一下事情闹大了。

湘西自来官匪一家、兵匪一家。县长如果不当土匪的代理人,要么滚蛋要么死难,而玩枪杆子的警察局长、自卫团长,则非匪莫属。

1949年初,李默庵派来的永顺县县长杨禹九命令警察局长曹振亚和自卫团团副李兰初交出人枪,以组建「戡乱大队」。

两人抗命,将部队拖走后,找来一些匪首商量,决定联络湘西各县抗拒改编。

省保安第3总队驻湘西,总队长汪援华突然接到把部队开到邵阳改编的命令。

李默庵

他深知所谓改编就是剥夺其兵权,也与各县被李默庵解职的县长和各路土匪声气相通。召集大家伙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们不仅不接受改编,而且要扩大势力。

于是,汪援华等人当即驱逐永顺县长杨禹九,成立了「湘西北人民反压迫自卫军」,推汪援华为总指挥,曹振亚为副总指挥。

会上决定,以「湘西人治理湘西」为口号,各县效法永顺,先把李默庵派来县长等官员全部赶走,占领县城,掌握政权,打开监狱,扩充兵力;

然后集中兵力先把辰溪的兵工厂给抢了,再进攻常德,端掉李默庵的第17绥靖公署。

说干就干。3月2日,汪援华、曹振亚率5000名匪徒进攻沅陵城,城陷。汪、曹纵匪抢掠奸淫,所有商户被抢光,强奸妇女无数,被掠走的妇女100多名。

此外,麻阳的龙飞天、泸溪的徐汉章、黔阳的潘壮飞等匪首,纷纷攻占了县城,驱逐了县长,打开了牢房,抢光了财物。这些已经骇人听闻,但最大的事还是抢兵工厂。

辰溪的兵工厂是国民政府第11兵工厂的一个分厂,实为抗战时从武汉迁来的汉阳兵工厂。

受命执行抢兵工厂任务的是省保安第3总队第3营营长张玉琳。他连夜赶到辰溪,召集泸溪、麻阳、怀化等县的匪首开会,研究了具体部署,决定由匪首石玉湘指挥。

石玉湘毫不客气地接过指挥权,并自竖「国防军第1军」大旗(取这个名字,国民党、共产党来都可以应变),由张玉琳任军长。

张玉琳是汪援华手下的一个营长,奉命来抢兵工厂,但兵工厂的枪炮一抢到手,那就谁的枪多谁坐大。张玉琳一下从营长当了军长,当地匪首石玉湘当了副军长兼第1师师长。

辰溪兵工厂的枪炮弹药足可以装备两个师,土匪见枪就搬,只计了个大数,枪炮约1.9万余支(挺、门),子弹炮弹约500万发。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湘西「三五事件」,又曰「三二事变」,因为整个事变始于3月2日攻打沅陵。

反了!蒋介石大为震惊。对湘西土匪,他是左右为难:剿吧?哪还有兵力,抚吧?又太丢面子了。

最坐蜡的还是省主席程潜,事变是李默庵惹出来的,但必须由他来擦屁股。思前想后,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放弃改编,进行收编。

但为了向老蒋交账,他派保安第2旅去沅陵「弹压」,彼此「激战」数日,双方无一伤亡。

程潜有他的算盘,主席主席,实力第一,手下无兵,靠边稍息。何不乘机收编土匪,壮大自己。

于是,派人去沅陵收编汪援华、曹振亚部,将其编为省保安第5旅,汪、曹分任正副旅长。

同时,程潜派长沙市市长陈迪光和绥靖公署高参杨春圃作为自己的代表来到辰溪收编张玉琳部。

据石玉湘的交代材料:「陈迪光说明来意:辰溪兵工厂的枪支被你们全部拿了出来,并且分到各县。颂公(程潜字颂云,故有此称)要求你们把得枪的人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纵队。

关于分枪的事,上面如追究下来,由颂公给你担担子。

在这个基础上,经过两天的磋商,达成如下协议:一、省方不追究破坏兵工厂的责任,要是蒋介石进行追究,由程潜主席承担。

二、将已集合起来的人枪,收编为长沙绥靖公署直属清剿第2纵队,由张玉琳任纵队司令,米昭英任副司令。下辖3个支队10个大队,另外还增编泸溪和怀化两个保安团……

就这么着,土匪武装「国防军第1军」变成了国民党「长沙绥靖公署直属清剿第2纵队」。

对湘西土匪,程潜已经够大方了,但国民党14兵团司令宋希濂更为大方,他一下子就给湘西土匪放出3个暂编军、12个暂编师的番号(含常德5个)。

如刚被程潜收编的省保安第5旅,也成了他的暂编师,匪首汪援华在程潜那儿是旅长,在宋希濂这儿是师长。

陈渠珍没有亲自参加「三二事变」,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三二事变」在大大提高了湘西土匪地位的同时,也让他「湘西王」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这么大行动,居然没有人给他通气。如果他继续蛰伏,「湘西王」就名存实亡了。

于是,他马上宣布成立「凤凰县防剿委员会」,自任主任;树起「湘西自卫军」的旗帜,自任司令,手下有3000多人枪。

他这么一动作,其他匪首纷纷前来祝贺,以示仍然承认其「湘西王」的地位;程潜也派派人去安抚收编,还邀请他到长沙做客。

程陈二人都是1882年出生,读音又相近,还都是湖南老乡,程潜借此非要和陈渠珍义结金兰。

陈渠珍推辞不过,也只好当了程潜的「义弟」(程潜3月出生,陈渠珍9月出生),还当了程潜给的「湘西行署主任」一职。

宋希濂没跟他结拜,但也很大方,仗着自己军方身份,给陈渠珍封了个「湘鄂边绥靖副司令」一职,还给他的部下发了两个军的番号。

陈渠珍土匪逻辑屡试不爽。当年他「剿共不剿贺」,玩的是「养寇自重」,现在呢?玩的为寇自重,你把大旗扯起来,人马拉起来,自然就有人来找你了。

他不是不要官,而是不要离开湘西地盘的官。程潜、宋希濂给他的是湘西地盘上最大的官,而且头上有了乌纱,与共产党打交道也有了个名分,这样的官他干吗不当?

陈渠珍的湘西行署主任才当了个多月,突然接到白崇禧的通知,要他到芷江参加保卫湘西会议。

时为1949年7月,白崇禧已带着他的桂系主力撤到了衡阳。去不去呢?想了想,他还是去了。他希望从白崇禧那里领到了枪支和给养。

陈渠珍到了芷江,发现到会的有400多人,白崇禧抓住匪首们的特点鼓动说:

「诸位与共产党打过多年交道,可谓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一旦让共产党掌权,不仅无立锥之地,恐怕身家性命也难保。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共产党拼到底!」

对白崇禧的说教,陈渠珍懒得听,他是来要枪要饷的。可白崇禧带来了一大摞委任状,却没有带来多少枪支和银元,陈渠珍就不作指望了,悻悻然回到沅陵。

8月4日,传来了程潜、陈明仁在长沙起义的消息。陈渠珍是程潜任命的湘西行署主任,按行政上下级关系,省主席起义了,属下的行署主任也应该跟着起义。

但程潜是程潜,陈渠珍是陈渠珍。虽然他俩互称「兄弟」,但他们的关系是既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

年初程潜请他到长沙担任省府委员,他谢绝的理由是「现群犬争食,大乱不已,恨不及死,何心问政?」

可在得知程潜改邀其手下师长顾家齐时,他力阻其赴任不成,竟支持手下的另一个师长谭自平将其杀害于赴任途中。

为啥如此心狠手辣?在他眼里,顾家齐不听劝阻硬要去省府当官就是对他的背叛,杀他就是杀叛徒。这件事典型地反映了他与程潜的关系。

程潜起义了,陈渠珍还要看一看,看清楚了再说。不过,他已经开始准备后路了。

在程潜起义后不久,陈渠珍就搬出了沅陵行署,携家眷回到老家凤凰县,住进黄丝桥城内。

黄丝桥坐落在县城正西24公里处,是始建于唐垂拱三年(公元687年)的一个军事要塞,全部用青石砌成,虽经千年风雨而坚固依旧。

陈渠珍的父亲任凤凰营都司时曾带兵驻此,所以陈渠珍对这一带的地形烂熟于胸。

黄丝桥古城

黄丝桥在湖南省的最西陲,西去不远就是贵州地界,直通苗山,可守可退。

陈渠珍这只「玻璃猴子」,坐在黄丝桥大厅的太师椅上,与国共两方面打太极。

在这里,他曾接到白崇禧要他再去芷江开会的通知,他哼了一声就将电报扔了。

不几天,林彪指挥12、13两个兵团发起了湘西和衡宝战役。至10月5日,衡宝战役结束,歼灭桂系主力4个师近4.7万人。

湘西的沅陵、泸溪、怀化、芷江、会同等12座县城被解放,歼灭国民党正规军和杂牌武装8000余名。

在我军解放沅陵时,陈渠珍下令其部队不得抵抗,避开锋芒,保存实力。

也许是巧合,衡宝战役胜利结束的这一天,正是毛泽东在北京约见程潜、陈明仁和李明灏的这一天。

在黄丝桥,陈渠珍差不多天天都要接待各方说客,有程潜、宋希濂方面的,也有代表共产党的。他是来者不拒,一律待若贵宾。

林彪令47军兼湘西军区,湖南省委统战部特派陈裕新——陈渠珍的一位世交来到47军,协助争取陈渠珍。

他与47军政治部联络部部长顾凌申分别给陈渠珍写信,希望他顺应潮流,站到人民一边来,由他在沅陵的两位好友李振基和朱寿观送到黄丝桥。

陈渠珍看信后,只表示可以考虑和平解决,但没有再说什么。他还在观望。

这天,他的城堡里又来了两位客人。一个叫王尚质,黄埔四期毕业,一个叫戴季韬,两人都曾是他的部下,并且都已起义。

戴季韬还和他一起去芷江参加了白崇禧召开的湘西防务会议。

会上白崇禧给各路匪首封官,戴季韬排在第一名,被封为「湘西地区司令」。可没等衡宝战役结束,他就归顺了共产党。

此次来充当说客,是地下党员陈釆夫安排的。陈釆夫时任湖南第四专员公署专员兼保安司令,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三期,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南昌起义。

抗战期间,他随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在史迪威的司令部任顾问组少将组长,一直潜伏在国民党营垒为党工作。

他选中这两个人当说客,就是因为他们曾深受陈渠珍信任,也给戴季韬一个立功的机会。

果然,陈渠珍见到两个老部下,说话就放开一些了,当他们问起他对时局的看法时,他直言不讳地说:「暴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共产党来势太凶,我看难以长久。」

陈采夫

显然,他还在翻过去的老皇历。民初以来,湖南的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哪一个不是来势汹汹,黯然收场?只要我保住老本,蛰伏下来,总会有云散日出之时。

「那玉公(因其字玉鳌)您的打算呢?」戴季韬问。

陈渠珍也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与苗王龙云飞关系很深,非同一般,龙辑五还是犬子之义父。」

「苗寨地势险要,苗民剽悍善战,我准备落脚苗寨,贮备三五年粮草,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玉公,您的老皇历恐怕不适合共产党了?」王尚质说,「共产党可不是割据称王的北洋军阀,也不是四分五裂的国民党,恐怕你没有空子可钻了。」

陈渠珍默默听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对国民党是否彻底灭亡还存一分幻想。

湘西苗寨

白崇禧逃回广西了,但宋希濂的122军还把守在湘西的门户——大庸(今张家界),西南还在蒋介石的手里。即将到来的西南大决战还未见分晓。

在两位说客告别时,陈渠珍让他们转告共产党,他愿意保护湘川公路桥梁不受破坏,并通知他所控制的部队不抵抗我二野大军过境。

然而,陈渠珍的最后一点幻想很快就破灭了。我47军遵照二野刘伯承司令员割掉湘西这根「盲肠」的指示,于10月13日向大庸发起了进攻。

陈渠珍对大庸非常熟悉,天门、子午两山如南北两把锁匙,守卫着县城。县城有一丈多高的城墙,122军在周围修筑了数不清的明碉暗堡,拿下绝非易事。

可陈渠珍万万没有料到,仅用了3天时间,大庸城就被解放军攻占,宋希濂的122军除副军长带的一部分人在四川接兵外,其余全部被歼,军长张绍勋以下4000余人被俘。

说起来窝囊,前沿阵地上还在激烈交火,军长张绍勋却在指挥部里被俘虏了。

122军的覆灭,打开了湘西北的门户。陈渠珍从此战看出,解放军是他见过的任何部队都无法比拟的,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渠珍彻底失望了,坐在黄丝桥城堡内的他像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

他经历的事太多太多,但一贯自诩最能审时度势的他,此时也乱了方寸。他想起很多事,很多人。

对「义兄」程潜,他佩服,「三二事变」那捅破天的事,他一肩扛了,收编了湘西的土匪。

照说,跟着他没错,但他与程潜有太多的恩怨,不止一次地驳了他的面子。

尽管程潜一直托人劝他投向共产党,但他总是疑疑惑惑,他一个起义将领,虽然受到共产党器重,说话能算数吗?

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和47军的人都很诚恳,但自己过去与他们没有交情,他们的话能全信吗?

国民党方面,他最相信的是程潜,而程潜此时不在湖南。共产党方面,他最相信的是贺龙,而贺龙带兵到了西南。他长叹一声,说:「不知共产党是不是都像贺龙那样可靠?」

陈渠珍想起了贺龙,毛泽东、周恩来和湖南省委以及47军的领导为了争取陈渠珍,也想到了贺龙。如果有贺龙出面,陈渠珍就有可能最后下定决心起义。

对陈渠珍,贺龙可以说熟透了。陈渠珍所有的思想和行为无不是为了当他的「湘西王」。

1920年两人率部同驻常德,那一年湘西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两人曾一起骑马在田野走过,见到人民如此受罪,都不免流下眼泪。

所不同的是,贺龙当时认为只有跟着孙中山,实行三民主义,人民才能得救;而陈渠珍却想在湘西搞封建割据,靠当「湘西王」来改变面貌。

见贺龙志存高远,陈渠珍后来便借机将他排挤出湘西。

陈渠珍手上固然沾有红军烈士和人民群众的鲜血,但他也为湘西人民做过一些好事,对红军摆脱困境也曾助过一臂之力。

现在,他的割据之梦彻底做不成了,如能投向人民,共产党应该给他一个名分。

贺龙和程潜与中央统战部沟通,表示如果陈渠珍能够起义,愿意共同推荐他为全国政协特邀委员。

他们的意见得到中央首肯,请有关部门向陈渠珍转达他的意见。

毛泽东在北京与程潜、陈明仁和李明灏亲切谈话,通过中南军区和湖南省委传达到部队师以上干部。

毛泽东把起义将领当一家人看待,为全党作出了样子,也给底下做工作提供了武器。

毛泽东对程潜、陈明仁的优待是说服陈渠珍打消顾虑最有力的论据。再加上贺龙转达的意见,争取陈渠珍起义的工作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

程潜给「义弟」的信写好后,送到湖南,省委统战部和47军商量,由47军副军长、湘西军区副司令晏福生致函陈渠珍,连同程潜的信一起送给陈渠珍。

陈渠珍一看,「义兄」和军首长一起写信,比过去的规格高多了。

信中尊称他为「玉公」,在阐明形势后,向他介绍了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宴请张治中等起义将领,并请程潜、陈明仁和李明灏在家中做客的情况。

他们都成了毛主席的座上宾,不知玉公作何感想?

信中特别告诉他:已征得贺龙将军同意,建议他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最后,晏福生邀请他到沅陵或他认为合适的地方见面,以商谈和平起义的具体事宜。

这一下,陈渠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毛主席,贺将军,他们都晓得我了。

他让送信人李振基和朱寿观先等上一天,他还要开一个会,与部下商量一下后再复信。

陈渠珍赶到凤凰县城,召开了凤凰县旧军政人员和知名人士会议,通报了47军首长邀请他洽商原国民党湘西行署的和平移交问题,明确表示他愿意和平移交,接受邀请前去洽谈。

与会者表态「唯玉公之命是从」。陈渠珍于是给晏福生复信,同意进行谈判。

陈渠珍在赴沅陵之前,在黑潭江畔的豹子洞召见他的老部下苗王龙云飞。

龙云飞是凤凰县山江镇人,早年加入哥老会,后又参加了青洪帮,曾任国民党暂六师少将师长,参加了抗战,在江湖上的名气比陈渠珍还大。

这么一个人物,又是少数民族人士,如果能跟随陈渠珍起义,肯定会得到人民政府的善待。可惜,陈渠珍给他的交代却有些含糊其辞。

两人见面,未免欷歔,过去一个「湘西王」,一个苗王,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现在已经威风不再。

陈渠珍对龙云飞说:解放军一路南来,蒋介石的中央军尚且不堪一击,你我弹丸之地,草稗之师,哪能螳臂挡车?你我在凤凰经营半世,现已年老体衰。

凤凰很穷,你我无力把它搞好,也不能把它搞烂,总要让儿孙百姓少遭涂炭才好,以免死后留下骂名。

共产党要搞地主、恶霸和官僚,这几条我俩都有份,跑不掉。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到北京找张文白(张治中)和贺云卿(贺龙)。交枪、投降、办招待、听号召,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似乎是要劝苗王归顺,可他话锋一转,吩咐龙云飞说:我这一去,你在家守住,不要出事,等我的信。

啥意思呢?似乎是要他保住家当,给他俩留条后路,万一谈判不成,还有个地方驻足。

他这句话实在是误导了龙云飞。当时,国民党保密局特务陈靖雄正怂恿龙云飞纠集凤凰、松桃、泸溪边境的股匪,组建「反共救国军」,你让他在家守住,正中特务陈靖雄的下怀。

陈渠珍与47军的谈判非常顺利。1949年11月7日,在凤凰县城举行了隆重的和平起义大会,陈渠珍将其「湘西行政公署」移交给47军的代表,宣布凤凰和平解放。

湘西土匪心目中的精神领袖「陈老统」的起义,带来一股不可小视的冲击波。

「‘陈老统’都跟共产党走了,我们还有什么搞头?」许多匪首急切地考虑自己的出路。

47军根据湖南军区的指示,乘我大军压境和陈渠珍起义之机,抓紧政策攻心,先后争取了1.2万名土匪放下武器。

其中的著名匪首有「暂1军」副军长汪援华(「三二事变」的始作俑者之一)、「暂5师」副师长肖仰之、「暂7师」师长石玉湘、「暂8师」师长胡震、「暂9师」师长张剑初、「保安第同帀」师长颜梧等。

随着陈渠珍等大批匪首的起义或投降,二野的进军川黔的道路被打通,但湘西的剿匪才开了一个头。

1950年6月,陈渠珍作为特邀委员去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毛泽东设宴招待政协委员,周恩来向毛泽东介绍来宾时,指着陈渠珍说:「这位就是湖南湘西的陈渠珍先生」。

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久闻!久闻!」

政协会议结束后,毛泽东专门召见陈渠珍,给他赠送了榨油机、抽水机等几十件农业机械,鼓励他为开发建设湘西而努力。

会议期间,贺龙到他下榻的饭店来看望他。陈渠珍拉着贺龙的手,一个劲地叫着「云卿,云卿(贺龙字)!」激动得声音颤抖,不知说什么好。

谈起往事,贺龙说,我参加革命后,就一直跟着党,从不回头。我几次劝你出来,你就是舍不得丢掉你的坛坛罐罐……

陈渠珍说,我就是没有你那份胆量和气魄,眼中只有湘西,我舍不得离开她,也怕别人把她夺走。

当时,西南军区正筹划进藏,因为陈渠珍去过西藏,贺龙与刘伯承还专门向他询问了有关西藏的情况,临别时,贺、刘还向他要了【艽野尘梦】。

陈渠珍在北京占尽了风光,而龙云飞却在凤凰发动了暴乱。这是陈渠珍所未曾料到的。

湘西行署和平移交之后,他便派人去给龙云飞送信,要他跟随自己投向人民。

哪知他派的信使是国民党特务,不但没有把信交给龙云飞,反而骗龙云飞说「陈渠珍回不来了」。

龙云飞以为陈渠珍被共产党扣押了,铁下心来反了。陈渠珍回到凤凰,决心配合政府劝降龙云飞,可无法见到龙云飞本人,只好请人代转信件。

也不知是龙云飞没有收到,还是收到后不以为然,反正他是拒不投降,最后被剿匪部队包围在都里乡暴木林山上,饮弹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