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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志:三个孩子均送人,多年后相认,大儿子在务农,小儿子已残疾

2024-01-18历史

1928年,湖南郴州城内局势混乱,出于对「焦土政策」的不满,在各界组织挑动下,当地农民动了反叛的念头,开始无差别攻击党内人士。

黑云压城,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气氛越发凝重紧张。看着山下持枪扛刀的农民,彼时的曾志深知风雨欲来,对于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行为,她看不惯,却不得不举起手中的刀。

为了保命,在农民们围攻自己与同伴时,曾志做出了反抗。

革命道路,从不缺鲜血。

这一点,曾志很早就领悟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在浸满爱人鲜血的道路上前进。

看到仰面躺在血泊里的夏明震,曾志愣住了。前几天还和她笑谈风生,讨论革命事宜的人,如今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人,可此刻,曾志的心头却涌上一种陌生感。

从肩膀到双脚,夏明震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就连衣服,都被扯得破破烂烂。

她记忆中的夏明震,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夏明震是曾志的第一任丈夫,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结合,那便是「猝不及防」。

「当我对恋爱毫无准备之际,夏明震和衣躺在了我的床边。」

图 | 夏明震

从农民运动讲习所毕业后,曾志成了专职的妇女干事,直接住在妇女部机关的房子里,这里同时也是湘南特委的秘密聚会地点,基本每天都有领导在开会,其中一员便是夏明震。

身为组织部部长,夏明震经常需要找人谈话开会,人一多,话也多,这会议自然也就得开到深夜。许是习惯了人来人往以及嘈杂的谈话声,到了睡觉的点,曾志也没有去赶人,反而是自顾自上了床,照旧睡觉。

平常这些人开完会就离开了,所以曾志很放心,连房门都不锁。

不过,生活并不是按部就班的。

一天夜里,当曾志睡下的时候,夏明震一如既往地在开会。听着外头起起伏伏的声音,曾志慢慢进入了梦乡。半夜醒来,屋内外黑漆漆一片,一点声音都没有,曾志心想他们开会应该是结束了,翻个身打算继续睡时,她发现旁边有个人。

还没来得及尖叫,曾志便认出那人是夏明震,赶忙推醒他问道:「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夏明震睡得迷迷瞪瞪,但言语清晰,回道:「我的住地远,外面戒严我回不去了。他们有的住得近,有的另外找到了地方,我没处去,只好在你这靠一靠,天一亮就走。」

这番话有理有据,曾志一时之间找不出漏洞可驳斥。而且,看着夏明震不仅和衣睡觉,还不盖被子,她也就不再多问,任凭夏明震睡在旁边。

次日醒来,她身边已然无人。

图 | 青年曾志

曾志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便也不再去想。殊不知,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两人共睡一张床的事早已传遍组织内部。

「昨晚一定过得很高兴,很愉快吧?」

听见总务主任的问话,曾志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当即翻脸走人,主任的话让她感到了耻辱。

当天下午,同样被人打趣过的夏明震前来找曾志解释,却被赶出门外,曾志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听任何无用的解释。毕竟,两人确实同睡了一夜,就算他们是清白的,也难以让别人相信。

曾志的上级,妇女主任龙淑看得通透,前来做思想工作时就说:「现在这事已有很多议论,你怎么解释人家也不会相信,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夏明震原来也没什么思想准备,但他对你的印象很好,现在革命者讲自由恋爱,他愿意同你结合,我看你们俩就结婚算了,我给你们做介绍人。不然你怎么办,舆论对你不利。」

话虽如此,但是曾志也非胆小怕人言之人,对于龙淑的提议,她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想多考虑一下。

偏偏有人沉不下气,开始主动追击了。

第二天早上,曾志刚起床开门,夏明震就冲进去了,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抓住她的双手,语气诚恳地说:「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就不要拒绝了,同我结婚吧!」

说完,他还跪下了。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曾志见此景,内心开始动摇,缓了一会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结婚仪式就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前夕,由于社会形势严峻,说是说结婚仪式,但其实不过是好友们聚在一起热闹一下罢了。

没有酒宴殿堂,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鞭炮锣鼓,只有花生瓜子仁,和喜糖小糕点,大家凑在一起边吃边聊天,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图 | 50年代曾志肖像

对这婚姻,曾志形容道:「它是那样的偶然,又是如此的简单。」

除了偶然和简单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突然」。

这「从天而降」的婚姻,是不是出于爱情,彼时的曾志也无法确定。她虽然是这场婚姻的主角,但新婚的幸福和甜蜜,她并没有来得及享受。

她匆匆地结了婚,又匆匆地回到了革命前线。

事关人生大事的小插曲戛然而止,攸关国家存亡的战争仍在继续。

1927年5月21日,「马日事变」爆发,长沙陷入白色恐怖之中,各地反动派纷纷趁机闹事,党组织不得不作出决定,开展暴动计划,消灭反动派。

由于曾志和夏明震二人各有各的职责所在,结婚没几天,他们就得面临离别。

好在,两人都是以国家为重的优秀革命者,不管是分开做任务还是一起完成潜伏工作,他们都愿意接受。

然而,当曾志和夏明震一同被分配到地下工作时,曾志是无奈的。

「由公开斗争转入地下斗争后,我很不适应;小家庭的家务我根本不会做,最苦闷的是不能随便上街;我整天待在家里,经常对夏明震发火。」

让曾志持枪打仗,满分为十分的话,她起码还能拿个八九分;可让她在家洗衣做饭,那估计就只能拿个两三分。

生火做饭,曾志做出来的成品要么半生不熟,要么不好吃;打水洗衣,要么打不到水,要么就是把手搓到流血,衣服还没能洗干净。

事事不顺心,心情自然就烦躁。曾志是个急性子,脾气一上来,就会冲夏明震发火。

好在,夏明震理解曾志内心的苦闷,被骂了也不生气,反倒过来劝导她。

比起早前两人各忙各的工作,完全无暇顾及对方,这次任务其实也算是增进了两人关系。至少,这次地下工作是两人结婚以来相处时间最长的。

但随着各地暴动形势愈发紧张,曾志开始坐不住了,怀着满腔热血,她又重新回到了斗争前线。

剪短头发,脱下一身旗袍,换上男学生服,扎着红腰带,再裹块红头巾,背起红缨大片刀,昔日那飒爽豪迈的「红姑娘」曾志回来了。

带着对革命的狂热,曾志直接烧了那经常阻碍革命军进城的城门楼。

火势太大,当时曾志险些逃脱不了,急急忙忙从门楼跑出来后还撞见了朱德。朱德问起她为何要烧城楼,曾志当即回答:「这个城门楼太可恶!妨碍革命,我把它给烧了。」

朱德闻言,笑了笑便走了。或许他也没见过这么勇猛无畏的女子。

重新回到前线的曾志很是亢奋,基本各个活动都有她。她就像是被禁锢许久的鹰,解开束缚后开始四处翱翔。

如若她知道,夏明震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她还会不会跟着队伍四处窜?还会不会对昔日的地下工作有抗拒心?

答案应该是会。因为在曾志心里,革命事业高于一切。

1928年3月22日,天空灰蒙蒙一片,看着城中心一片残墙断垣,曾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叹了一声。

「焦土政策」明明是用来应对国民党的攻击,最后却成了敌方洗脑农民的手段。但确实,把「从宜章至耒阳一线四百里长的公路两侧各五公里内城镇农村的房子烧掉,片瓦不留」,这一点无疑是损害了农民的利益。

事实上,曾志等人并没有实行这个政策,农民们听信了敌方的话,组成反叛队伍,不听劝阻就向组织开战。

那时远在城外南塔岭的曾志特意赶了一天路,跑回城内援助,一路上血迹斑驳,尸体东倒西歪。眼前之景让她不由得心慌,开始担忧起夏明震的安全。

之前为了躲避敌人追捕,在停了十几副灵柩的乱坟岗躲了一夜都没有害怕过,如今每看见一具尸体,曾志却怕得不敢直视,生怕那是夏明震。

当曾志四处打听夏明震的下落时,有人站出来主动说「被杀死的干部都在河边」。她急忙往河边跑去,远远看见河滩边有九具尸体,不用等她走过去,她就认出了地上那两腿伸直,一脚光着,脸部青紫的人是夏明震。

旁边的尸体,则是她的战友们。

一时之间,曾志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周围同伴都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而她却忍住了。从找棺材把遗体收好到送葬,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连送夏明震的最后一程,她都没有去。

晚年回忆起这事,她说:

「有生以来,我就讨厌那种哭哭啼啼的送葬仪式。送葬时,我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为亲人送这最后的一程......夏明震悲壮的死,深深地震撼了我,但痛定之后,是加倍的坚强。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哭,我不愿让人看见我的软弱。牺牲了那么多的战友我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也不愿只为自己亲人的牺牲而哭泣。」

然而其实早在回到郴州城内的那一晚,她就已经哭过了。

还没有确定夏明震生死时,曾志饭都吃不下,但为了不让战友担心,她还是端起了饭碗,在角落就着泪水吃完了饭。

再强大的人,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夜晚悄悄哭泣,白天投入收复郴州的工作,假装自己一切都好,这就是曾志。

当然,她确实是很快就走出了夏明震牺牲的阴影。

跟着部队转移到井冈山后不久,曾志就同第七师党代表蔡协民结婚了。两人同在师党委办公室工作,朝夕相处处出感情,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确定彼此喜欢就直接定终身了。

同上一次结婚一样,她和蔡协民的结合也是没有仪式,没有喜宴,这一次甚至连茶宴聚会都没有,得到组织师长的同意,这婚就算结成了。

对于自己的「闪婚」,曾志一开始也有不安心理,认为对不起夏明震,但很快这种想法就不复存在了,她说:「夫妻生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政治生命。人既然牺牲不能复生,最好的纪念就是把他留在心中。」

图 | 蔡协民(右)

于是,连带着夏明震的革命信念,曾志一直专注于工作,新婚第二天就回到岗位上了,刚怀孕时她还跟着队伍一起连日行军,骨头快散架了也在走。

怀胎十月,前七个月曾志没有落下过组织的任何行动,做宣传工作发动群众,牵制敌人,建立发展苏维埃区域等等这些活动,她都参与了。直到毛主席发现她肚子的异样,曾志才被劝回后方留守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听过曾志事迹的人都认定她是个彪悍女子。蔡协民后来去厦门汇报工作时,还有人问他:「听说你的爱人长得不错,但很厉害,是否像【水浒传】里的「母夜叉」孙青孙二娘?」

蔡协民一听乐了,没想到自家媳妇在外界除了被传为「红姑娘」外,还有「母夜叉」这等称号。当然,也怪不得他们这么想,毕竟,对于曾志不参加夏明震葬礼以及不落泪的事,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个个都觉得她冷酷无情。

此外,曾志连续把亲生孩子送人一事也让人们震惊。

1928年11月7日,曾志难产,足足花了三天,走了一趟鬼门关后才把孩子生下来。但彼时的她才17岁,心思又都在革命事业上,完全无法抚养孩子,所以26天后,她把亲生儿子送给了部队一连长的妻子。

三年后,曾志再次生下一子,此刻的她虽然也就20岁,但至少比之前要成熟得多,还没有生下这孩子前就写信告诉母亲,说自己还是养不了,要不就送人吧。曾母急得当晚回信,让她不准送人,带回家给她养。

但就在曾志打算把孩子带回家时,厦门中心市委急需要钱,当时帮忙照顾孩子的王海萍自作主张将孩子「送」给组织一位同志,从而换来一百块大洋,当作组织经费。

知道此事后,曾志大怒,这哪里是送孩子,分明就是卖!可组织又需要钱,这一百大洋拿也拿了,说退也不好退。无奈之下,曾志妥协,说:「既然组织上已经决定了,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事后蔡协民还为此怪过曾志,埋怨她不争取一下,又把孩子给别人了。

把亲生骨肉送走,曾志自然也是不舍的,可在她心里,「革命利益高于一切,除了信仰之外,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包括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曾志在1938年生下第三个儿子,并于13天后将孩子送人。

图 | 曾志和后来的丈夫、女儿

十年内三个孩子,个个都送人了,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太无情。然而,局外人之所以为局外人,那便是他们揣测不到当事人的真实感受。

说曾志对夏明震没有感情,那她又何必在晚年去埋有夏明震骨骸的文帝庙悼念他?只可惜,时局动荡,她那一趟扑了个空,文帝庙被拆,夏明震的骨骸不知所终。

夫妻一场,没有爱情,至少也有战友情。

对于没有去夏明震的葬礼,曾志是内疚的,晚年她也坦言:「我的心里至今还十分不安啊!后悔当初没有去送他那最后的一程。」

至于孩子,那都是从曾志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她更心疼了。

自送走大儿子后,曾志就没有见过他,直到孩子24岁了,两人才重逢。也是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第一个儿子居然一直在井冈山务农。

二儿子她则是再也见不到了,他在送人后的半个月内就已经夭折。而三儿子半岁时,曾志曾去偷偷见过他一面,不去看还能假装孩子过得好,一看,她心都碎了。

明明是半岁的娃,却和三个月的孩童一般大,干瘦得像只猴子,浑身脏兮兮,衣服破烂不堪。曾志看不下去,把手中的馒头泡水给他吃,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只能强忍着,把苦楚和心疼咽回去。

直到解放后,曾志才敢把这个孩子找回来。再相见时,「小瘦猴」已然17岁,仍是皮包骨,浑身脏兮兮,腿还跛了。

若当初知道儿子们的生活会是如此,她还会将他们送走吗?曾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作为母亲不称职,也想过弥补没有感受过母爱的孩子们。可要是能有时光机回到17岁那年,20岁那年,亦或是27岁那年,在革命事业与孩子之间,她还是会选择前者。

因为她首先先是一位党人,后才是一位母亲,一位妻子。

图 | 晚年的曾志和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