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钰宁,太子明日大婚,快带我们瞧瞧未来的太子妃呀!」
「她有什么好看的。嗤……丑八怪一个。」
几个姑娘们掩唇笑成一团。
楚钰宁心情极好地扬起下巴, 「我这些日子不能出门,难为你们还特地来陪我说话。既然你们想去看她,那便去瞧瞧吧!」
她带着几位小姐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小院子破破烂烂,堆在墙角的木柴稻草还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的霉味儿。
「钰宁姐姐,她怎么不出来迎接你呀?」
「就是啊,我们家的庶女都被我娘治理的服服帖帖的。就之前还妄图勾引我未婚夫的那个,现在都给我端倒洗脚水呢!」
作为将军府嫡女,楚钰宁哪里能忍受在别人面前丢面子!
可是这回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嫌弃道: 「也不知那庶女怎么就比我还娇贵,不过是脸烫伤了,又不是腿断了,连床都不下!到底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躺着就躺着吧,反正嫁到了东宫……她可就永远躺着起不来了。」
「哈哈哈哈哈……」
太子残暴无德,天下皆知。可他不光杀宫人,还杀妻,之前的四任妻子,皆在新婚三日内被太子以各种方式残忍杀害。是以太子妃这个极其尊贵,历朝历代都抢破了头的位子,却人人避之不及。
没人敢成为那位的太子妃。
楚钰宁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推开门,语气怜悯: 「我这做姐姐的,便来看看她,想必日后也瞧不见了。」
话是这么说,可脸色却快意又期待。
吱呀 ——
破烂的木门被推开,小姐们叽叽喳喳挤进来,想要一睹太子妃的 「芳容」。
然而她们挤到床前探头看到床上的人的脸,皆被吓了一跳。
一位小姐夸张拍着胸口: 「天啊……真的好丑啊,这么吓人!」
「就是啊,之前还那么漂亮的一张小脸……啧啧,真是可惜了。」
乱糟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洛皱了皱眉。意识逐渐清醒,脸上烧伤的疼痛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睁开眼睛,几个幸灾乐祸讨论她的脸的小姐,以及楚钰宁映入眼帘。
「呀,她醒了!」
「这是什么眼神啊,怎么这么吓人……」
楚洛面无表情,脸上大片的暗红色烧伤让她看起来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恐怖又倒胃口。
因为脸上的灼痛,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吵醒,楚洛按捺着起床气: 「出去。」
不耐烦的声音让楚钰宁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楚洛,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庶女,胆敢这么跟本小姐的客人这么说话?」
楚洛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柔顺的青丝倾泻,没被毁容的肌肤白皙细腻,身段柔若无骨。忽略丑陋的脸,单是这么一个起床的动作,哪怕是女子也觉得赏心悦目移不开眼。
楚钰宁眼里喷火,嫉妒的狠狠攥紧手中的帕子。
这勾人的狐媚子!
即使毁了那张让她嫉妒的脸,楚钰宁仍然觉得不够。现在她更是恨不得把楚洛全身的皮全都烧毁!看她还怎么勾引人!
楚洛歪了歪脑袋,一双淡琥珀色的水眸望着楚钰宁,目含讥讽: 「凭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啊。」
「而我能成为太子妃,还不多亏了姐姐么?」
「你!」楚钰宁被噎住,恼怒道:「蠢货,你以为你是去享福的?超不过三天你就死了……」
「是啊,太子妃是去送死的,所以你才不敢嫁,让我一个庶女冒名顶替。」楚洛靠着床边,有些困倦地恹恹道:「可惜啊,我要死也得死在东宫。」
「你要是杀了我,你可就得自己毁容,自己去嫁了。」
楚钰宁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那个软弱的经常被她欺负,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楚洛?!
楚钰宁并不知道,此刻的楚洛早已换了个芯子 ——
来自现代同名同姓的楚洛已经穿来三日了。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得知,原主是被毁了脸,感染发了高烧,无人理会而死的。
楚洛刚穿过来的时候,那酸爽 ……终身难忘。
简直让楚洛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的脸挠花,让她也体验一把这销魂滋味!
是以楚洛咬着后槽牙,盯着面前姝丽绝色的年轻女子,继续道: 「将军府的小姐除了你,只有我。不过倒是也有不少的年轻丫鬟,你要是非要杀了我,觉得太子发现不了满手是茧还大字不识一个的「将军府嫡女」有问题,把太子当傻子敷衍呢,也行。反正被发现了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九族都得下去陪我。」
楚钰宁气的浑身直抖。
一个黄衣服的小姐愤愤道: 「就算杀不了你,也可以打罚你!」
楚洛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宛若智障。
「京中谁不知楚大将军极其疼爱嫡女……唉,要打便打吧,反正明儿个便是我跟太子的洞房花烛夜。太子若是发现我身上有伤,是个冒牌货……啧。」
楚钰宁何曾受过这等气,还是被她最看不惯的楚洛!
黄衣小姐安慰楚钰宁给她顺气: 「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别看她这时候伶牙俐齿,她嫁过去,可就生不如死了,咱们何必同个将死之人置气呢!」
楚洛轻笑一声。
「那我这个将死之人就给你们点忠告吧,这交友啊,可得慎重。万一我没熬过今晚,一个不小心死了,某人又不想嫁,没有不会露馅的适龄女子顶替,说不定还会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呢!毕竟呀,连亲妹妹都能下狠手的人,对旁人又能有多好呢……哎我看你们年纪都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呀,毁了容之后可就看不出来了。」
小姐们本也想跟着安慰楚钰宁,听到楚洛的话,僵住了。
她们的父亲都是楚大将军的部下,家父跟随楚将军,她们也得跟着讨好楚钰宁。
而鉴于楚钰宁的性格 ……万一楚洛死了,真的找不到人顶替,还真说不准!
一时间,小姐们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甚至有个胆小的,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贱人!」楚钰宁快气疯了。要不是楚钰宁的丫鬟拼命拦着,她还真能不管不顾生撕了楚洛。
丫鬟半拖半抱地将楚钰宁拉了出去,几位小姐们也一同跟着离开,不久便匆匆寻了个理由,赶忙离去。
「你拦我做什么?看我不撕了她的嘴!贱人,还威胁起本小姐来了!真当本小姐除了她找不到别人了么!」楚钰宁脸色狰狞,挣扎间长长的丹蔻指甲在丫鬟的胳膊上挠了好几道血痕。
丫鬟玉莲忍着痛,低声说: 「那小姐不就着了她的道?反正都是死,对她来说能拖几个陪葬的更好。」
「而且小姐,您别忘了,夫人让三小姐替您嫁的根本原因。」
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母亲哭晕过去好几次,为了不让她嫁愁白了头。然而这功夫,那小贱人的贱人娘竟然敢火上浇油,趁机勾父亲天天宿她屋里!
后来母亲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第一个选中的便是楚洛。
身形年纪符合,反倒是锦上添花。
这对母女幸灾乐祸,还妄想替代她跟母亲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可能如她们所愿!
楚钰宁冷静下来。
她冷笑一声,姣好的容颜扭曲狰狞,朱红的唇瓣缓缓吐出那个让她无比厌恶,恨的牙根痒痒的名字: 「楚、洛!」
是了,本小姐不能杀你。
本小姐要让你生不如死!
第 2章 「高高兴兴」上花轿
气走了楚钰宁,这些日子憋闷的心情仿佛也稍稍舒畅了些。
「要是有毒草就好了。」楚洛轻抚自己结了痂的脸,轻「嘶」了一声。
那对蛇蝎心肠的母女为了躲赐婚,撒谎说楚钰宁一头栽进火盆里烧伤毁了容,然而这也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谎言已出,眼瞧着婚期将近,只能假戏真做真烧伤。
可如此,楚钰宁就更不可能嫁了。
作为现代的天才毒师,哪怕是微毒的草,在她手里都能极尽所能地发挥其功效,就算毒不死她们,也够她们喝一壶的。
可惜她现在也被软禁起来不能出门。现在又入了冬,院子里零星的几颗草都枯了。
算了,再让那楚钰宁蹦跶两日吧。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明日的大婚。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也是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万全的把握能让太子不杀她、打破 「太子妃必死」的定律。
只是刚穿过来没几天,饭都吃不饱,顶着一张毁容的脸疼得睡不着觉。要是就这么死了 ……
岂不是太亏。
*
第二日天还没亮,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来到了楚洛的院子,直接将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三小姐,该梳洗打扮,上花轿了。」为首的胖婆子面相尖酸刻薄,很是不耐,粗暴地让婆子给她穿上了火红繁复的嫁衣。
因为脸毁了,倒是省了上妆的步骤,直接梳头戴凤冠。
原主虽然是庶女,但好歹也是个小姐,身子很是娇嫩。拉扯间手腕上都被那婆子的力道掐出了红痕,甚至一会儿的功夫红痕稍消,开始泛起青紫来。
啧。
楚洛拉下袖子。
也就这点背后阴人的手段?
胖婆子见楚洛一言不发,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加轻蔑。
二小姐昨日回去跟夫人好一通诉苦,三小姐翅膀硬了,竟然还敢顶嘴欺负二小姐!
今日她特地来瞧瞧,这不还是跟以前一样,畏畏缩缩的么?
「三小姐,这是夫人特地让厨房给您熬的汤。」胖婆子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抵到楚洛跟前,语气强硬不容她拒绝,「喝了,好高高兴兴地上花轿。」
楚洛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
她似笑非笑: 「喝了,可就不能‘高高兴兴’了吧?」
胖婆子面色一变,直接按着她强灌下去: 「三小姐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粗短长着厚茧的大掌死死钳住楚洛的下巴,将那碗汤尽数灌入楚洛的口中,冷笑一声。
「三小姐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等到了东宫,小姐可得乖乖听话——去把太子书房的一本黑色封皮,金色墨字写着上月初八的密函偷出来给老奴。七日后,老奴会去东宫找小姐取。」
楚洛呛咳了好半天,下巴上刚刚结痂的伤处被胖婆子的动作崩开,鲜血顺着胖婆子的手流下。
毒药被灌下,但楚洛却丝毫不慌。
在她面前玩毒 ……嗤。她们怕不是没听说过,何谓关公门前耍大刀。
不过听到胖婆子的话 ……
「我能活到七日后?」
「只要乖乖听夫人的话,三小姐自然是想活多久活多久的。」胖婆子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那空了的白瓷碗。
楚洛更惊讶了。
前四任太子妃全都没能活得过三天,胖婆子,或者说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楚卫氏,如何能保证她能够成为例外活下去呢?
「日后,自然还有需要三小姐的地方,届时三小姐等信儿便好。小姐若是懂事,不光小姐能活得好好的安心当您的太子妃,韩姨娘也能过得很好。」
韩姨娘,是原主的生母,原先只是个通房丫头,现在被抬成了姨娘。
楚洛笑了: 「威胁我啊?」
胖婆子也笑了,臃肿的五官挤巴在一起,显得有些凶狠: 「只许三小姐威胁将军府?嗤,可没这道理!」
楚洛笑出了声。
半晌笑够了,敛了笑。蓦地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啪!」
小手结结实实扇在了那张肥腻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让屋子里所有人皆停下了动作,鸦雀无声。
「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楚洛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迅速红了的手。
奶奶的,这老女人皮还挺厚!
「啊!!!」胖婆子捂着脸上小巧秀气的通红的巴掌印,愣了半晌,杀猪似的尖叫起来:「小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胖婆子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小跟夫人一起长大,整个将军府的人谁不多给她三分面子?连夫人都从未打过她!
她气极了,凶狠地朝楚洛扑了过来。
楚洛侧身,灵巧地躲避肥胖笨拙的胖婆子,冷笑一声。
「你家小主子昨个儿被我气成那样,都连我的头发丝儿都没敢碰,你又算老几?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别以为给老娘喂了毒药,老娘就能乖乖地任你们为所欲为。我就一条贱命,死了无所谓。至于我娘,她就我这么一个依靠,倘若没了我,或者生不如死,倒还不如同我一同去了的好。下辈子投个好胎,成正妻嫡母。」
「不就是死么,呵。」楚洛微微倾身,站在撞在桌角疼的呲牙咧嘴的胖婆子跟前,拍了拍她皱在一起的小肥脸,微微一笑,「当老娘没死过啊?「
那张满是深红色疤痕的脸离胖婆子的脸只有三寸。似笑非笑的冷漠的笑容,让这张丑陋的脸更加诡异,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修罗。
胖婆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竟然心生起惧意来。
那只素白泛红的小手爱怜似的轻轻抚上胖婆子红肿的脸,声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搞清楚点,现在是你们求我办事儿。」
「既然是求我……呵,可得拿出点诚意来。」
*
楚洛上轿的时候,是被胖婆子低眉顺目地扶上去的。
胖婆子恭敬的姿态让很多不明所以的下人们疑惑,看到了刚刚那一幕的婆子们则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胖婆子将人送上轿子,摸着自己的红肿的脸,脸上的戾气都要绷不住了。
「呸!」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小娼妇!
这时候趾高气昂,等毒发的时候,有她好受的!
到时候,她可得好好欣赏欣赏她像狗一样涕泗横流的狼狈样!
楚洛盖着盖头坐进了轿子里,帘子落下之后,她才给自己切了下脉。
脉搏无异常,只是稍稍有一点莫名的急促,然而这怪异的急促也很快便消弭,恢复了正常。
楚洛善毒,把脉却是水平普通。她摸不出来脉有何问题,但是能感觉出来在喝了那碗汤之后,身体的微妙变化 ——
除了心跳变快,还有四肢不影响行动的酥麻,以及心口有火烧的灼痛感,持续两刻钟,这些症状才缓缓消减,到现在已经完全正常毫无不适了。
楚洛略略兴奋。
这些症状,完全符合她爷爷收藏的一本古籍里面,记录传说古代皇室控制暗卫,以及大户人家控制死士的毒!
第 3章 刚拜堂就杀妻?
甚至按照她这些症状的轻重度,在脑袋里推测列出一串这毒的成分以及剂量。
这毒在古籍中,被称作 「言灵」,传说下毒的主人说什么,中毒的人都能为主人做到,言灵之名由此而来。
但是楚洛精通各种毒草的功效,言灵哪里有传说的那么夸张。这毒只不过是发作的时候极其痛苦,堪比酷刑,哪怕骨气多么硬都扛不住而已。
而且言灵之毒,没有解药。
在这生不如死的毒发惩罚中,只有再次服用主人手里的言灵毒药,才能缓解。
甚至每个拥有这毒药的人所中分量皆不同,换言之,这毒是定制的。所以想要缓解痛苦吃自己中的言灵的言灵毒,只能找自己的主人。
因此言灵才会让暗卫死士对主人上刀山下火海,死心塌地万死不辞。
就算是楚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
不过问题不大。
对于一个敬业出色的毒师来说,她更喜欢以毒攻毒。
按照这份毒药方子,楚洛能够列出了三四个可以以毒攻毒的毒方。
只不过问题是,言灵之毒有很多毒草在现代都灭绝了,她从未见过,对它们的了解仅限于纸上谈兵,解药也同理。
具体如何,她还是得见到实物好好研究一下才行。
*
储君娶亲,阵仗自然不小。除了皇帝成婚之外,这十六抬的花轿可是最高的规格了。从将军府到皇宫,十里红妆,蜿蜒的送亲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只是这阵仗再大,也扛不住两年内重复了五次。围观的百姓相比于惊叹艳羡,更多的是感慨怜悯,与幸灾乐祸。
「这是第五位太子妃了吧?不知道这位太子妃能活几天呢……」
「小声点儿!不要脑袋了?」
花轿被抬进了皇宫,入了东宫,最终停在了东宫大门前。
然而等了许久,没有人踢轿门,也没人接楚洛下轿。
这位暴戾阴鸷的太子殿下从来没有亲自接亲的先例,也没有迎接新娘子下轿的先例。甚至就连拜堂都是匆匆走了个过场,楚洛从头到脚只看到了一丁点的黑色鞋尖,然后便被送入了洞房。
楚洛小心地挪了挪屁股。
嗯,还行。
虽然从一个狼窝出来,又入了虎穴,但是好歹这床是极柔软舒坦的。
楚洛看的很开,能活就尽力好好活,活不了就享受最后的日子。
然而楚洛顶着沉重的凤冠想要靠在床边眯一会儿睡个回笼觉的时候,不远处登时响起一道声音。
「楚小姐,请您坐好注意仪表。」
楚洛: 「……」
顶着二三十斤的玩意儿,谁能坐直啊 ……她又不是钢铁脖子。
「你为何唤我楚小姐?」楚洛的脑袋微微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猜测她大概是东宫的宫女,疑惑道:「我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吧?」
那宫女冷哼一声,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殿下承认的妻子,才是我们的太子妃。」
换言之,你没被承认,你不配。
楚洛: 「……」
行吧。
宫女见楚洛没有再说话了,拧了拧眉,冷着声音又道: 「楚小姐以后,可莫要肖想自己不该肖想,否则,后果自负。」
楚洛无聊地低头,轻轻吹着盖头底下缀着的穗穗玩,闻言歪了歪脑袋。
不该肖想的?
……太子么?
楚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她还没见过太子,但是脾气这么暴躁的,她还真不敢 「肖想」。家暴倒还算是小事,一言不合就把她脑袋砍了,那多不划算。
她又吹了一下穗穗。
行了行了,唠叨差不多该走了吧?
楚洛抿了下她的指甲缝儿。
走了之后,她才好做下一步的准备呀 ……
*
东宫的大宫女芹葙低着头守在门外。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一身红色玄边喜袍的年轻男子才姗姗出现。
「殿下。」芹葙俯身行礼,压低了嗓音,将刚刚她同楚洛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虽然她安安静静的,可奴婢态度不好,她竟也丝毫没有生气。奴婢觉得,这位楚小姐很会隐忍,恐怕心机颇深。」
年轻的男子眉眼深邃,龙眉凤目。廊下风大,将他的黑发吹起,大红的衣袖猎猎翻飞。左眼眼尾下的一颗绛红色的泪痣让他多了几分妖冶邪气,只是那双凤眸漫不经心地微垂着,显得凉薄而冷漠。
殷迟枫微微抬手,芹葙便住了口,低着头帮他把喜房的门打开。
东宫的寝殿有三进,右边是一个小的书房,中间是个茶室厅室,左边才是睡觉的卧房。然而卧房也有两道门,一道珠帘月门,一道碧纱厨的小木门,最里面,才是屏风挡住的奢华跋步床。
然而殷迟枫推开了碧纱厨的门,透过影影绰绰的屏风,却没有看到床上本该坐着的女子。
「咔嚓咔嚓……」
窗边的罗汉床上,坐着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她仍旧蒙着盖头,可手里却不知拿了什么,藏在盖头下面。
听到开门声, 「嗖」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速度之快,连殷迟枫都只瞧见一抹模糊的白影。
殷迟枫挑了下眉梢,眸色却是幽深了许多。
「爱妃在做什么呢?」
清润舒缓的嗓音隐约带着一丝慵懒。
刚刚那宫女还说不承认她是太子妃呢,然后转头太子就把 「爱妃」就叫上了?
楚洛赶紧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站了起来。
沉稳的脚步声朝她走来,楚洛下意识后退一步,紧紧靠在塌边。
大殷太子狠辣残暴的名声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过听着声音很年轻,不像脾气不好的样子 ……
「嗯?爱妃怎么不说话?」殷迟枫在楚洛面前站定,嘴角噙着一抹玩味。
「我,我饿了……」楚洛深吸一口气,怂了吧唧小声道。
细白的小手缓缓从背后伸出来,是一只啃了一半的桃子。
殷迟枫拧了下,眸中的幽深没有削减分毫。他盯着面前白白嫩嫩的小手,蓦地掀开她的盖头。
楚洛吓了一跳。
面前的男子一双凤眸勾魂摄魄,墨色长发半绾披散在身后,纯粹的黑红二色更衬得他肤色极白。如炼狱里的血莲,美丽又危险。
他漫不经心地微挑眉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与审视。
相比于这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楚洛脸上的疤痕狰狞可怖,惨不忍睹。
然而那美男并未露出如楚钰宁,胖婆子她们那般厌恶嫌弃的眼神。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然后突然伸手,劈向她的面门。
楚洛: 「???」
她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这太子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的么??!
刚拜堂就杀妻?
她怕不是要真的创 「太子妃魔咒」的新记录了……
——成为死的最快的太子妃!
第 4章 不好意思,又劈歪了
那掌风极快,楚洛根本不会武功,只遵从心里的本能下意识后退,一屁股坐倒在跋步床上。
凌厉的大掌擦着她的头顶过去,楚洛顺势滚了一圈赶紧远离这杀妻狂魔。
好好的美男,怎么就是个神经病呢!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吃你桃子的,我就是太饿了……」大婚之日新娘子是绝对不能吃东西的,若只是饿一天,楚洛还能勉强忍受,可是在将军府那些人苛待她,都不给她吃饱饭!
一连饿了这么多天又饿上整整一日,谁能受得了!
她都尽可能避开那些精致看上去就是给主子贵人吃的糕点,挑了个最不起眼的桃子,谁知道他回来的这么快,她都还没啃两口呢!
殷迟枫盯着狼狈滚到旁边赶紧远离自己的人,一双琥珀色剔透的眼眸透着震惊害怕与委屈。
他眸光闪了闪。
掌势一转,再次袭向楚洛。
楚洛愕然。
你接亲都不去,自个儿都不重视这婚事,结果就因为她吃个桃就要劈死她?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虽然这太子跟将军府的丫鬟婆子不是一个层次,楚洛也想跟太子搞好关系,可是这一来二去,再好的脾气也该恼了!
她赶了回时髦穿个越,结果受尽了委屈,一天福都没享到,忍饥挨饿,完了还死于大婚当夜?
楚洛委屈的要命。
不就吃你个桃!
那只来势汹涌的大掌,再次擦着她的耳朵边,一掌怼进了她身后的墙里。
「啊,不好意思。」红衣美男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语气却似乎有些遗憾:「又劈歪了。」
楚洛僵硬地默默远离他的胳膊,摸了摸因掌风擦过而刺痛的耳朵尖,又看了看完全嵌入墙里的整只手掌。
她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可能是在玩弄她。
……可是她没有证据。
这位太子殿下不论是武功,还是身份地位,想杀她她根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楚洛想起自己刚刚吃的东西,咬了咬唇瓣。
「殿,殿下也厌恶臣女的脸么?」颤巍巍的声音透着恐惧,琥珀色的鹿眸湿漉漉的。楚洛抱着膝缩在墙角,半张脸被膝盖遮住,只露出上半张完好的脸。
原主的容颜绝世倾城,比楚钰宁还要好看。只看上半张可怜兮兮的脸,是个男人都会心软吧?
眼前的男人的确缓缓收回手,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心软,反而有种看戏的、遇见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的兴奋。
楚洛: 「?」
楚洛缩了缩脖子, 「倘若殿下真的厌恶臣女不如休了臣女吧,这烧伤的疤所有大夫都说治不好……」
他歪了歪脑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此事。
那认真的表情,让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楚洛不由得缓缓升起一丝希冀。
能被休也好啊!只要远离这变态,她小命就能保住啊!
一只手,突然探向她的眼睛。
苍白修长的手指从那双宛若琥珀玉石的眼眸上虚虚划过。微颤的长睫扫过殷迟枫的指腹,殷迟枫眼底的笑意更浓,笑容却并不达眼底。
「可是,爱妃的这双招子,孤甚是喜欢呢。」
楚洛: 「???」
标,标准病娇反派?
下一句是不是还想说 「不然就抠下来吧」?
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这么说,只是轻抚她的眼皮。楚洛忍着皮肤泛起的鸡皮疙瘩,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差不多快到了吧?
快了吧?
然而下一刻,楚洛 「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缓缓倒在了罗汉床上。
殷迟枫眨了眨眼睛。
他还没动手呢?
那吐出来的血泛着不详的黑红。他盯着那血,眯了眯眼睛,神色冷漠。
楚洛似是极痛苦,死死攥着领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殷迟枫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
「芹葙。」他敲了敲窗棂,「叫太医。」
啧。
刚拜了堂就死 ……有点说不过去啊。
一只嫩白的小手轻轻揪住了他的袖子。
「不要……不要声张……」躺在榻上的人痛的说不出话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但冷眼旁观的男人却是明白了,来了几分兴致: 「不要让人知道,东宫叫了太医?」
他笑得意味深长。。
「可是……」
「孤为何要听你的呢?」
楚洛: 「……」
「噗!」再次狠狠吐出一口血,眼前浮起一片白茫。意识彻底昏迷之前,楚洛只瞧见了模糊的面容中的一颗艳丽的红色泪痣。
*
楚洛是不可能帮楚卫氏的。
楚卫氏跟楚钰宁能做出来让她毁容替嫁,给她喂毒药的事,足以看出她们的心肠有多狠,又有多厌恶她。
况且这替嫁变成了做间谍,还说好听的什么只要她听话,就能好好当太子妃。
若是当真如此简单,她怎么不让她宝贝女儿嫁?
这天大的便宜能给楚洛这庶女?
她可不信帮了楚卫氏之后,自己有什么好下场。
正好前几日,楚洛在原主的院子里扒拉那些枯草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种微毒的杂草。
这种草很常见,牛羊也可以吃。但是它的根须去掉粗糙的外皮,食用之后会让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量重一些会吐血甚至致命。
楚洛一时心痒痒,职业病犯了,就采了些剥好了晒干晾成粉末。本想着可以防身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毒虽然能吃死,但是毒性并不凶,想要解毒的话寻常的解毒丸就可以,对身体的损伤也很小,过段时间就能养回来。
楚洛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隔着放下来的红色纱帐以及屏风,隐约听到外面太医在回禀。
这这种草作为毒药的用法很冷门,果然那太医查不出来,只开了些解毒丸,以及祛毒疗伤的药。
她舒了口气。
楚洛从胖婆子那里得到了启发,对太子为何杀妻有了些猜测。
几个皇子都已成年,朝堂党派站队严重。楚卫氏都抱着让她做间谍的心思安插在太子身边 ……
那前几任的太子妃呢?
原主的记忆里,太子的几任太子妃可全部都是皇帝赐婚。她们背后的母家是什么党派,原主一个深闺小姐不知道,但是却是知道没有一个是他自己主动想娶的。
这样的女子里想要安插间谍细作,很有可能啊!
第 5章 活过了三天
虽然这太子刚刚一顿骚操作,差点儿让她后悔了。
不过好在也给她请了太医,想必没打算真的杀她。
如果他聪明的话,楚洛非常愿意投个诚,找个金大腿当靠山 ——告诉他楚卫氏是他的敌人,而楚卫氏也是她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介意跟太子联手。
倘若太子想查下毒的人是谁?
——楚卫氏哇!
为啥杀她?
——因为她是冒牌货,楚卫氏怕她被太子发现,因此赶紧灭口、故意制造成服毒自尽的假象呀!
反正人已经安全到了东宫了,在东宫出事儿,也怪不到将军府去!至多只会怨楚洛,大婚当夜自尽,给皇室个大嘴巴子。楚家皇帝轻易动不得,但是牵怒韩姨娘治她个教养不力之罪却是太简单了!
一箭双雕!
楚洛都替楚卫氏把动机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过自然,她是不会让韩姨娘出事的。
当初原主被强硬拉去毁容,韩姨娘拼命保护她唯一的女儿,挨了好几棍子。如今更是被楚卫氏软禁在后院,作为牵制她的人质。
楚洛占了人家闺女的壳子,总不能不管她娘亲的死活。
不过,若是太子不聪明,真的只是想杀人就杀人,没有理由 ……
那她躺好了。
麻烦刀请磨的锋利一点,她还是比较怕疼的。
*
出神间,太医已经开好了方子退下了。
一阵脚步声慢条斯理地由远及近,楚洛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撩开大红的幔帐。
来人坐在楚洛床边,楚洛能感觉到一股淡雅好闻的熏香,以及一丝极淡的 ……药香?
吃什么药,这太子病了?职业病作祟,楚洛下意识地嗅了嗅 ……
嗯?
那药味极淡,他离自己又不是很近,楚洛只能勉强闻出来几味量最多,或者最味道最重的药。可是这几味药合在一起,除了有静气安神之功效 ……还能解毒啊!
这太子中毒了?
还没等她细想,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阵痒意。
两秒钟后,楚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人在轻抚自己的脸。
楚洛: 「???」
exm?
这张脸毁的她晚上看了都得做噩梦。这是啥癖好啊,还这么轻柔暧昧地摸她脸?
难道传说这位太子是个变态,是个真 ·变态?
那只手缓缓向下,划过她的下巴 ……激的楚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儿都装不下去了。
然后那只手,猛地掐住楚洛纤细脆弱的脖颈。
「咳咳咳……」
骤然的窒息感打了楚洛个措手不及,她猛地咳了起来。
楚洛愕然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的一张冲击力极强的脸,漂亮的雌雄莫辨,却又不会感到娘里娘气。他嘴角含笑,端的一副清贵出尘的淡然。
……如果忽略他还在不断收紧的手的话。
被美色冲击恍惚了一瞬的楚洛欲哭无泪。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呀!
妈妈啊!
这人真的,真的是个大变态啊!
她也是个 「受害者」啊,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么??!然后她再委委屈屈诉说一下楚卫氏对她的残害,告诉他自己不是敌人,她也是被逼无奈,一点点打消他的疑心啊!
可这太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殷迟枫看着楚洛,目光沉沉,透着冷漠。眼瞧着楚洛渐渐没了力气,他才缓缓松了手。
「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大量涌入肺中,楚洛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儿来。
死里逃生,楚洛捂着脖子大口地喘气。刚刚太子盯着她宛若死物的眼神,她毫不怀疑太子是真的想杀了她。
可是,想要杀她为何还要让人请太医?
为何现在又松了手?
殷迟枫缓缓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用帕子擦自己刚刚碰到过她的修长的手指。
寝殿墙壁镶嵌了许多夜明珠,借着夜明珠莹润的光亮,能瞧见那只手肤色白皙,漂亮极了。
楚洛能屈能伸。默默往后挪了挪,脑袋里疯狂想着对策,也不知道原来的借口能不能用。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随心所欲。之前的那个借口对普通的人或许可以尝试,可是这人 ……
楚洛悄咪咪瞄他一眼。
她完全不是这位的对手哇!
正紧张中,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询问了。」芹葙毕恭毕敬道:「问殿下叫太医,可是有什么不适?」
擦了许久的殷迟枫闻言,眸底划过一抹嘲讽。丢了帕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楚洛。
楚洛抱着被子,再往后挪了挪。
若是没察觉到这太子是真变态,她可能还会在意一下她吐血了叫太医怎么瞒过去。可是现在,楚洛已经几乎放弃了。
殷迟枫盯着楚洛的眼睛良久。
芹葙迟疑道: 「殿下?」
殷迟枫这才开口,道: 「楚小姐脸上的伤吹了风,疼痛难忍,唤来太医开了些止痛的药。」
楚洛愕然抬眸。
这变态竟然 ……?
楚洛是完完全全看不懂他了,不过也因此稍稍升起一丝小小的希冀。兴许,她小命儿还有望保住?
然而殷迟枫回了芹葙,便没有再看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起身离开。
*
这一离开,竟是三日。
楚洛在东宫再也没有见过殷迟枫。
而大婚第二日,也被皇后贴心地以太子妃还带着伤需要安心将养为由,免去了楚洛的请安奉茶。
纳闷儿的同时,楚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打破 「诅咒」了!
她活过了三天!
……不过也有可能是太子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存在。
「太子殿下这是……也要出宫么?」楚洛眼瞧着殷迟枫掀开她的马车帘子,坐在她的旁边。
现在的楚洛,已经被这变态的骚操作整怕了。见他坐在自己的旁边,浑身都毛毛的。
咋这么节俭,还跟她蹭一辆马车。
明明东宫的布置很奢华啊!
殷迟枫垂眼看她。
楚洛带了淡紫色的面纱,遮住脸蛋上骇人的疤痕。但看着那双灵动闪着波光的双眸,竟十分赏心悦目。
「你怕孤?」
楚洛: 「……」
怕不怕你心里没点儿 AC数?大殷朝谁不怕你?
她都要被这个蛇精病整出心理阴影了!
原主是个毫无母家背景、爹不疼、主母厌恶、养在深闺不出门的庶女。以目前的形势,她能寻求到庇佑的只有太子。
虽然这太子阴晴不定做事完全靠喜好,还是个比楚卫氏还要可怕的存在。不过重要的是 ——
她跟太子没有任何恩怨。
大婚之前楚洛就已经做好了要抱太子大腿的准备,然而洞房花烛夜,太子一顿操作猛如虎,让她捂着淤青的小细脖子在东宫考虑了整整三天,才再次确认这条路还是得走。
怕甚?
没有其他路可走,唯一的一条路再怎么陡峭崎岖,不也是有生还的可能性?
只是本想着让他主动问询那晚她吐血的事,可惜太子似乎好奇心不重。那她就得主动出击了 ……
「嗯?」
楚洛收回思绪,笑了笑,故作乖巧道: 「不怕。」
殷迟枫也笑了起来, 「不怕就好。」
他轻柔地将她额边的碎发掖到耳后,不论是动作还是语气都堪称温柔: 「今日你回门。」
僵直了身子的楚洛缓慢地眨巴一下眼睛。
什么 ……意思?
殷迟枫勾了勾唇,没有再说话。身子往后倚靠,竟是打算闭目养神了。
楚洛却是没办法平静。
……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 6章 回门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停在了将军府。
楚洛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睡了的殷迟枫,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起床气,还是没敢叫他。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尽量降低声音,正要下马车,就听到将军府的大门处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
「呀,太子妃娘娘回来了?」一个高瘦的婆子从门内走出来,看到楚洛,目含讥讽:「娘娘好大的谱子。这都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还得需要夫人跟老夫人三拜九叩才肯进门啊?」
这婆子是将军府楚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楚老夫人重男轻女,重嫡轻庶,很瞧不起韩姨娘跟原主,连带着下人也怠慢她们。
楚洛保持着在马车上欲下不下的姿势,震惊地望着那婆子。
啊这 ……
楚卫氏是怎么管将军府的,这些婆子一个个都以下犯上欺负她就算了 ……
当着太子的面讽刺他的新婚太子妃是闹哪样儿?
千里送人头?
礼轻情意重?
就算一个男人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但是被一个下人当面嘲讽,这可是啪啪地打他脸啊。更何况她现在还嫁入了皇室,涉及到了皇室的颜面问题。
马车里隐约传来衣服的摩擦声。
哦豁,蛇精病醒了。
楚洛利落地跳下马车。
虽然这瘦婆子很欠打,惹得楚洛手痒痒 ……但是似乎不需要她动手了呢。
「老夫人都等许久了。」见楚洛还算「识趣儿」,瘦婆子鄙夷道,「老夫人发了怒,小姐自个儿看着办吧!」
「孤竟不知,你们家老夫人跟夫人给孤的太子妃三拜九叩……竟成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么?」
一道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瘦婆子惊疑不定地盯着马车,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一袭白衣丹纹的男人慢条斯理地钻出马车。他唇角含笑,望向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
瘦婆子心里 「咯噔」一声,吓得双腿一抖栽到了地上,「太太太……太子殿下!」
门口的仆从也慌忙跪了一片,战战兢兢冷汗直冒。
瘦婆子悔得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刚刚那些话,太子都听见了?
太子连上朝都不去,怎么会今日陪着那庶女回门来了!
她那么不客气地跟三小姐说话,太子会不会起疑?
瘦婆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赶忙补救道: 「夫人跟老夫人自然是得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的!老夫人跟夫人都思念二小姐,不,太子妃的紧,老奴为老夫人着想一时埋怨了太子妃几句,都是老奴糊涂了!老奴看着太子妃长大,忘了主仆尊卑,请太子殿下降罪!」
楚洛不由得多看了这婆子两眼。
比之前那个胖的可聪明多了。几句话四两拨千斤,把楚家蔑视皇室,硬生生掰扯成了都是她一个人的错,是她自己以为跟太子妃 「关系近」,以长辈的名义说了些埋怨的话。
如此的话,于情于理,甚至要是看太子妃的面子,就算罚也只能罚她一个,还不会罚的太重。
可惜 ……
殷迟枫的脑回路,不能够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
「不顾主仆尊卑,以下犯上……将军府主母就是这么管教奴才的么?」殷迟枫一步跨下马车。
轻柔的声音轻飘飘落入瘦婆子耳中,让她登时白了脸色。
楚洛心里默默给太子点个赞。
四两拨千斤,变态太子还会断章取义呢!
「殿下!殿下,都是老奴糊涂了啊殿下!这跟夫人没关系啊!」瘦婆子都要疯了。
怎么就惹上这个活阎罗!
只是管教底下的人不利而已,这可是家事!就算将军前段时间出征了不在府中,要管也不该太子这个外人、小辈插手啊!
可是太子的话明显是打算追究此事,瘦婆子便明白了。
太子想罚,理由又有什么重要的?他就算指鹿为马,整个将军府不也得应和哄着!
若是因此连累了夫人,就算看在夫人是诰命夫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万一 ……要移交大权呢?
将军后院可只有一妻一妾!
瘦婆子不由得看向楚洛。
定然是那个小贱人,那个小贱人勾引的太子殿下吹的枕边风!
楚洛被瞪的莫名其妙。
你自己祸从口出,又不是我逼你说的,瞪我作甚!
将军府门口的奴仆们皆胆战心惊猜测她是会受到五马分尸,还是剥皮,腰斩 ……
然而殷迟枫扫了眼心如死灰的瘦婆子,又瞥了眼抱臂看戏的楚洛,眸光闪了闪。他抬脚,踏入将军府。
几个字从他的唇瓣轻描淡写地吐了出来: 「妄议皇室,按规矩来罢。」
下人们皆错愕地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妄议皇室」,这可是个大罪。按照律法,有赏两个嘴巴子到诛九族等等程度不一的细致刑罚。不过瘦婆子那程度,还不至于要她的脑袋。
以为必死无疑的瘦婆子一屁股倒在地上,唇瓣发抖,冷汗直流,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楚洛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便接受良好。
虽然不懂那位的脑回路,但她也没真的指望那位能帮她出气。
啧。就是一场好戏开场了,结果匆匆结尾。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多少都有些遗憾。
*
楚夫人提前得了消息,听到太子亲自陪楚洛回门,又惊又疑。
「夫人,那小贱蹄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太子殿下给她出气!陈婆子不过就是骂了她两句!」胖婆子吓得肥脸发白。
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里面,除了管家,她跟那刚从太子那儿捡回一条命的陈婆子地位最高,关系也最好。如今陈婆子遭了难,她倒也不是多么地心疼她为她打抱不平,只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陈婆子在老夫人跟前服侍,在那小贱蹄子面前拉的仇恨值可没有自己高啊!
「慌什么。」楚卫氏理了理鬓角云发,有些不高兴。
听到胖婆子的话,她反而安下心来。
「太子若真为她出气,可能会‘按规矩’来?」楚卫氏冷笑一声,「你何曾看到过太子‘按规矩’来过。」
胖婆子醍醐灌顶!
对啊!
惹了太子不快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听闻慎刑司自从被太子掌控,里面的地面都被无数新鲜的血水染成了深红色,血腥味经年不散,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在慎刑司外面都能听见!
对于一向暴虐成性的太子来说, 「按规矩办事儿」,可是轻的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今日之事太子根本就没有真的生气!
也就是说,那小贱蹄子也没得宠嘛。
这才正常。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听说太子新婚当夜都没宿在新房,她能有什么能耐让太子给她撑腰!
胖婆子松了口气, 「那,那太子这是何意?」
「太子的心思连皇后娘娘都猜不透,我怎么知道。」楚卫氏不高兴地拧了拧眉。
她看向不远处的小凉亭,一身墨蓝广袖长衫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墨色发冠半束起发,长袖衣摆上绣着银蟒暗纹,矜贵又大气。
楚卫氏眸中闪过一抹遗憾,低声嘱咐胖婆子:
「看住钰儿,别让她做蠢事。」
第 7章 韩姨娘不见了
太子亲临将军府,将军府的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太子妃回门的日子!
他们手忙脚乱地去后院挨处通报,而楚洛跟在殷迟枫身边,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楚卫氏不知在忙什么,派人告罪说得过一会儿才能过来,让他们先用膳。
于是那位从来都不拿正眼瞧楚洛的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不得不挑起大梁,硬着头皮跟她演起了祖慈孙孝的戏码。
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晚了,临近正午才到,然而厨房却是很快将各种珍馐一盘盘端上来。
殷迟枫掀起眼皮子,瞥了眼假笑着快要笑僵了的楚老夫人,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 「老夫人果真是疼孙女。不知孤会来,竟也早就做好了这么多好吃的。」
楚老夫人身子一僵。
「啊,这,老身,老身自然是极疼钰宁的……」
楚洛在心中冷笑。
在门口就敢让婆子骂她,还能给她备下如此丰盛的宴席?
可是楚老夫人应该不至于那么蠢,在饭菜里下毒。她身有言灵之毒,活着比死了价值大。而就算想真的杀她,直接弄死就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果然东宫的宫女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一道菜,菜都完全没有问题。
楚洛狐疑地入座,看了眼云淡风轻、似乎刚刚那一句只是随口一问的殷迟枫,暂且将心放在肚子里。
吃他丫的!
大佬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
楚洛刚一摘下面纱,便见到对面的楚老夫人拧了下眉,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就连用膳也挑挑拣拣,没胃口似的。
看着楚老夫人强忍着恶心对她关怀,楚洛挑了下眉。
看她的脸吃不下饭啊?
啧。
矫情。
原主被毁容的时候,这偏心的老太太可是十分支持楚卫氏呢。人家太子都没嫌弃她脸丑 ——就算人家嫌弃,也没表现出来。
瞧瞧人家这教养,这风度!
楚洛喝了一口餐前甜汤。
太子虽然是个蛇精病,但在吃穿用度上不曾亏待她,甚至还寻来宫中最好的药给她治脸。
疤虽然去不掉,可不疼了呀!现在楚洛吃嘛嘛香,心情极好地专挑贵的下筷。什么极品血燕,佛跳墙人参乌鸡汤,全部扫了个遍。
不单自己吃,还贴心地分了太子一半。
不吃白不吃!
她顶着嫡女的身份替嫁遭这份罪,嫡女的待遇不享受岂不是太亏?
嗝儿 ~
味儿还不错。
就是燕窝少了点儿,抠抠搜搜的,太子亲临才只舍得上一盏。
「祖母,您的眼睛怎么了,莫不是抽筋了?」楚洛抚着装满了山珍海味的肚子,故作担忧道,「可要请大夫?」
「不,不用了……」楚老夫人心疼的眼皮直抽。
那个低贱的庶女,一口气吃了近百两银子!
极品血燕,可是她特地给她的钰宁寻来补身子的!就那么最后一盏了,那庶女也没有个自知之明,竟还全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