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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寿山:辽西巨匪杜立三

2023-12-07历史

引子

*本文摘自【辽宁文史资料选辑】第五辑,作者王寿山,原标题【辽西巨匪杜立三】。

原文缺页,第五小节由其它书中摘补,行文大体一致,特此说明。

网上来的,不确信

杜立三(1880年—1907年),祖籍 天津市 ,晚清时期的绿林豪强。在 闯关东 时,杜家落脚于今辽宁省沈阳市辽中 区于家房镇 青马坎村,被满清 官府称为「辽西巨匪」。杜立三 中等身材 ,紫红脸膛,喜欢穿紫红色衣服,随身携带两支手枪,一杆毛瑟大枪,在三界沟占山为王。清政府 视其为「一号通缉犯」,杜立三时常与侵占东北的俄军作战,被称为「包打洋人」。他与张作霖 、冯麟阁 、金寿山 相识。1907年,张作霖以招安为名将杜立三诱杀。

正文

前言

清末辽河下游大平原,包括辽阳州、新民府和海城县接壤的地区。这个地区有辽河、浑河、太子河、柳河流贯其间,堤坝纵横、犬牙交错,成为匪类潜伏的渊薮(sǒu,人或物聚集的地方)。当时水利不修,荆榛遍地,「九河下梢,十年九涝」,疮痍满目,民不聊生。尤以甲午中日战争,庚子帝俄入侵,清王朝失其统治能力,溃兵游勇和地方狡猾无赖之徒,铤而走险,拿起历次变乱遗留下来的枪枝,杀人越货,以致社会秩序极为混乱。那些匪徒虽经官府多次清剿,但散而复聚,聚少成多,卒不能根除,一直延续几十年,杜立三就是这里的一个绿林头目。

杜立三是辽中县青麻坎人,离我家只有二里多路,鸡犬相闻,坡此虽无往还,但时常见面。因此,对于他的身世,入伙、拉帮、抢劫,杀人,攻打帝俄军队,参加「东亚义勇军」以及为张作霖诱杀经过,耳闻目睹,知之较多。现就记忆所及写出来,以供研究社会史者参考。

一、身世和闯荡

杜立三原名国义,字阁卿,乳名立子,排行第三,因此乡人便叫他杜立三或杜立子。他在闯荡初期,就以杜立三报号。

有一次,他单人在辽阳城西抢劫,被官兵跟踪追缉,跑到八宝胡同村外,正当危急时,遇见一个村民,挑着黄花鱼叫卖,他急中生计,用几块银元,换下村民衣裤,夺取鱼筐、扁担,装做小贩,缓步前行,大声叫卖。官兵赶到,问他看见杜立子没有,他说:「不认识,只看见一个带枪的人向前村逃去。」官兵为他所骗,向前追赶,他便从容逸去。他认为这是天意,从此改报为「杜天意」。我们乡间,一谈起杜天意,都把他当连环套的窦尔敦、二贤庄的单雄信。

杜立三的父亲叫杜宝增,叔父杜宝兴、杜宝善和杜宝旺。都是著名的马胡子( 原注: 东北人过去一般称土匪为马胡子)或坐地分赃的寨主。杜宝善是以专劫「皇杠」出名的「好汉」。杜立三的母亲,能说善道,经常周旋于各匪目之间,为他们排难解纷,是各匪目公认的干妈妈。除杜宝兴是杜立三亲手枪杀的以外,其他三兄弟,都是被官府拿获所首示众的。

在杜立三家的西南约十里,有一个村子叫三界沟,是辽阳、新民、海城分界的地点,从这里南到海城县城一百里,东到辽阳州城一百二十里,北到新民府城一百九十里,到辽中县城六十里;这个边缘地带就是杜立三祖祖辈辈的老巢。

这个老巢,到杜立三手里,大事扩张。沟渠纵横,堤道骈联,碉堡四立,重门深巷,真是一个深沟高垒、易守难攻的匪穴。

杜立三凭着他的恶势力,在青麻坎这块土地上,霸占了上等良田八百余亩,当地人民,每年代种、代耕、代收,不论年景丰歉,对他一家的供纳,不得短少一粒。青麻坎周围几十里内,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所有居民都由他来「保护」,外地匪帮不得动一草一木;有到青麻坎来拜会他的,必杀猪宰羊,招待备至。但不在他家落脚。最初在西岗子,设立「天意大营」为招待处。酒食草料,由地方按日供应。后来日久天长,村民供应不了,又把招待处迁到于家房子的老当铺内。在那个年头,凡是辽阳、海城、新民、广宁一带的匪帮头目,没有不到「天意大营」来拜见杜寨主的。

有一年辽河决口,淤塞了他附近的背河堤道,影响了他家田地的排水。他家管事人串通附近地主,命令老百姓替他挖掘沟渠,远至几十里外的隔河居民也都来出工。事后,地主们还倡议,说杜阁卿「大人」造福桑梓,有功于民,应当歌功颂德,立碑纪念。因而在吊鞋窝子大庙前,树立一块高大的透龙汉白玉碑。

二、爱好枪马 精于骑射

杜立三不喝酒,不赌钱,不吸鸦片烟,这和其他匪徒不同。他最喜爱好马好枪。只要谁家有好马好枪,他必千方百计得来而后甘心。各小股匪帮所送的礼品,也以好马好枪为限。他尤精于选马,善于骑乘,还耍得一手好枪法。经常有二百多匹精良健壮的好马,分成青、黄、红、白四队,每队一色,不但鞍韂(chàn,马鞍子下面垫的东西)鲜明,即马头马尾和马鬃,均扎以各色丝绸条子,以为标饰。

杜立三中等身材,紫红脸,满脸杀气,望之令人生畏。他和他的三名仔子( 原注: 胡匪黑话,叫随身护卫为仔子 )一样装束,头上扎着紫红色头巾,脑后垂着一尺多长的紫红飘带,身穿紫红宁绸上衣,蓝缎裤子,脚着青缎靴,各个携带两柄最好的手枪和一支毛瑟大枪。每次出行,杜立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总是身先匪众,跑在最前头。他的匪众,每十人分为一小队,有一小队长。在他下面,有一个帮同指挥的名宋庆濂,人称为宋帮带。

杜立三训练骑术,极为严厉,专讲横越沟壕,穿林涉水。在青纱帐起后,不循道路,纵横弛骋,践踏禾稼,任其所之。马上打枪瞄准,绝不虚发。听到远处有车马声,立即飞奔前去,迨到车马行人前面,即横截道路,屹立不动。他有一匹跑得最快而又最不驯服的马,名叫「青燕子」,别人不敢上鞍,只有他才能驾驭。

三、在辽河岸上搭棚开捐

杜立三心黑手辣,不但地方上老百姓闻名丧胆,就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匪目,亦无不畏惧。他十七岁时,单人到辽河岸上,用红布缠起一把木头饭勺子,形似土造手枪( 原注: 最早的手枪,装火药,用手搬机,打泡发火。),威胁上水船只,一天之内,劫了十六只由营口回航的粮船。那时候,辽河两岸出产的粮,多半靠水运到营口去卖,回航买杂货。每到秋季,沿河各码头,热闹异常。杜立三限令每只船,放下「买路钱」,船家不知虚实,或多或少放下银元或元宝,才准解缆上行。后来力量渐大,索性在柳条岗子渡口岸上,搭起席棚,公然设临时「官卡」,派人开捐。规定下航船每只二元,上航船每只五元( 原注: 下水船是到营口卖粮的,上水船是由营口运货回航的 ),船商习以为常,没敢过问一声。

四、与张作霖、冯麟阁的关系

张作霖在没有就抚之前,仗恃人马比杜立三多,势力比杜立三大,曾缴过杜立三一小股匪徒的枪支,因而触怒了杜立三。杜立三明知彼众我寡,但他自恃强悍,在双方打杀之下,结果,张作霖失败逃走,杜立三放马穷追,由辽阳界追到镇安县十七户。十七户有一个大地主「汤二爷」,是汤玉麟认的本家,平时与官匪各方均有交往,势力很大。张作霖率汤玉麟、张作相、张景惠等逃到那里,请求「汤二爷」保护。杜立三跟踪追到十七户,经「汤二爷」出面调解,两人均认「汤二爷」作义父,并结金兰之好,焚香拜把,海誓山盟。但这是张作霖一时权宜之计,内心已对杜埋下势不两立根苗。

那个时候,在各股匪帮当中,人数较多、势力较大的要数冯麟阁(名德邻)。冯麟阁之所以能够成立大团,是暗地里受刘东阁的支持。刘东阁,举人,黑山县齐家窝棚的大绅士。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在奉天省城为冯麟阁活动,以冯「保境安民」为由,请上峰准许成立大团;因此,冯麟阁得以扩张势力,驾凌他匪之上。团址设在辽阳界高家索子。当时著名的牛帮、海帮各股土匪以及镇安、广宁间各地小股匪帮,大多被冯瞬阁吸收,共有108帮,头目称为一百单八将,以凑梁山泊天罡地煞之数。

在杜立三家附近,有一个结交匪类但不直接抢劫只是坐地分赃的大头目,叫宝廷,平时以「行侠仗义」为号召,各地匪首无不结识。杜立三经他介绍,才和冯麟阁开始交往。同时,杜立三的叔父杜宝善又和冯是朋友;因此,名义上杜立三也算加入了冯嶙阁的大团,但不在108帮之内。108帮都受冯麟阁的命令,改组受编,莫敢违抗;惟杜立三只听「请」不听「令」,分庭抗礼,独树一帜。杜立三来到大团时,受上宾待遇,因此招人嫉恨。

( 编者注: 以下五小节标题及「1」段,原书缺页,从其它书中补充,文字大体一致,节标题为自拟,有知道原标题的,请在评论区留言。 )

五、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

1、枪杀三叔杜宝兴父子

杜立三生性狠毒,虽至亲亦所不饶。他的父亲杜宝增在一次抢劫后因官兵跟踪捕拿,隐匿在附近民户中。他的叔父杜宝兴被逼,供出下落,杜宝增因而被捉杀头。那时杜立三年纪尚小,没有什么衔怨。光绪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杜立三为一老婆杜凤扶正(大老婆已走)办喜事,前来祝贺的有的是当地财主、绅士、官吏,还有辽湖、广宁、盘山赶来的举人、秀才,可称是十分热闹。这天晚间人走后,杜立三的母亲在高兴中打了一个咳声说:「要有你爹活着也跟着享福了,你爹死是你三叔一句话。」杜立三听了,面色苍白,咬牙切齿,很长时间没有吱声。他母亲微有察觉,就把话题转到别的上去了。

过了几天,大约是十一月二十日傍晚,杜立三带着打手肖汉、王福兴等十几个人,乘马直去王家窝棚,到杜宝兴家。杜宝兴问他吃饭没有。话音刚落,杜立三掏出手枪喝道:「你要吃饭到阴间去吃吧!」一挥手四、五个人一拥而上,将杜宝兴和他的儿子一起捆绑,带到村外坝头上。杜立三指使肖汉,先杀杜宝兴。杜宝兴苦苦哀求,无效;一挺身,那边枪响了,遂被打死。杜宝兴的儿子见势不好,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我才十九岁,留下我吧,情愿侍奉你一家老小」。杜立三有点踌躇。王福兴说:「当家的,你还想留下个报仇的祸根吗?」结果也把他一枪打死。

2、枪毙兽医为马抵命

光绪二十八年六月的一天,杜立三领着一伙人在坝墙子李荣家吸大烟(杜的姑家),忽然警卫来报告,「青燕子」病了。他出去一看,这匹心爱的马病的不轻,立刻派人找兽医治疗。下午兽医到来,杜立三指着「青燕子」说:「这匹马你能治好吗?如果能治好,我封你为兽医官。」那个兽医听了,说:「我能治好。」不料药量用的过大,没到一个小时马死了。杜立三怒火上升,掏出手枪要打兽医。这时他姑母捺住他的辫子,手枪没有打响。兽医抬腿往外跑,不料被外边的喽罗开枪给打死了。

3、要毙风水先生

光绪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杜立三给他被杀头的父亲杜宝增建立新莹地,找来一位风水先生。这位风水先生是浑河东辽阳界的人,名叫李东人。李素知杜立三凶恶,在野地里找穴位时,心慌手颤,左指右划,按不准罗盘针,搞了将近一天,也没找出正穴。杜立三勃然大怒,掏出手枪要毙他,后经许多人说合,得免一死。

4、寻包麻子复仇

包麻子名叫玉芝,也是一个悍匪。光绪二十八年杜立三派他驻在于家坊子大营,统领众喽罗。光绪二十九年三月以后,杜立三没给他们「放饷」。众喽罗让包麻子去催。包麻子去了两次,杜一直不理睬,又去一次也没有头绪。包麻子急了,和杜吵起来,说:「大伙用生命抢来的金银财宝,为什么你一个人享受,真好意思呀。」杜一看不放不行,答应第二天开饷。届时于家坊子、吊鞋窝子等大营都来领饷,管账的李先生把银馃子抬出三、四箱。这时杜的二老婆杜凤就骂起来了:「这些吃才物,没钱花不到外边捐去,今天不放。」因此,放饷叫她给闹黄了,大家一轰而散。

包麻子回到于家坊怒气未息,又过几天,带领二十多人往青麻坎,袭击杜立三。夜半时分,包麻子和同伙从后墙跳进杜立三院内,把住北窗户往屋里开枪。杜立三的大嫂被打死了,二老婆杜凤也受重伤。杜立三和他的弟弟从梦中惊醒,抄起枪来,卧在地上还击。经过一个来钟头,包麻子看到杜立三消灭不了,遂带同伙伴逃去。

杜怀恨在心,四处寻找复仇。那时正是秋天,我在田里看高梁,远远望见一行人马从大路上奔驰而来,知道是「天意大营」的队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忽然带头的掉转马头,离开道路,踏着高梁茬子( 原注: 高梁割后,留在地面上两三寸根子,叫高梁茬子 )。,奔向我来。到面前,杜立三认识我,厉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看见有人过去吗?」我心惊胆怯的说:「没看见有人过去」。不等我的话说完,他掉转马头,向前奔跑,只见尘土滚滚,刹那间人马都不见了。

5、击毙栾佐廷

青麻坎西北六七里,隔一条辽河,有一个村子叫小高力房。这里有个豪绅兼地主,叫栾佐廷(名尚林),人称「栾七爷」。此人在地方上很有势力。栾佐廷和刘东阁是儿女亲家,与冯麟阁、张作霖均有交往,栾佐廷纠集了附近村屯,成立联庄会。与辽阳吉洞峪徐珍的团练,海城沙岭杨惠风的联庄会遥遥相对。当时人称徐珍的团练、杨惠风的联庄会为清会统( 原注 :不和胡匪往来,只和官府打交道,称清会统。 ),称冯麟阁的大团,栾佐廷的联庄会为浑会统( 原注: 和官匪都交往,什么都干,称浑会统。 )。

栾佐廷为保护自己的财产,不断伸张自己的势力,但对杜立三颇有戒心。以杜的活动据点,与栾家相距甚近,感到大受威胁。光绪二十九年二、三月间,栾赴太石桥,请来二十多名俄国兵( 原注: 光绪二十六年俄军进犯东北,一直未撤去。 ),驻防荒地一带,以控制杜立三骚扰。四月中旬,杜立三即与俄兵有接触,迭次失利,即转到西马场整休。俄兵乘杜不防,于某日夜间,摸进杜的驻所,刺死二揽把肖汉。杜的弟弟打死了俄兵班长,自己也受了重伤。杜立三梦中惊醒,用被子遮挡刺刀的劈刺,手指亦受微伤,乃抽身逃出。

从此杜立三对栾佐廷怀恨在心,不杀死栾誓不罢休。是月下旬,杜整顿人马,对俄兵发动总攻击。把俄兵赶出荒地村,一直追到插拉村。俄兵死十余人,其余退回大连。当时俄兵在地方骚扰太甚,人民感到打的很痛快,所以公送「包打洋人杜立三」的称号。俄兵去后,杜即派人给栾送信,告诉他「大年三十」晚间见。

这年十二月三十日过大年,栾严加戒备,四门紧闭,警卫十分严密。往年接神在大门外,今年改在院内,告诉家人不许晚间到族中拜年。杜立三在接神之前,带刘海清等十二人到小高力房村,摸到栾家大门外隐藏起来。鸡鸣,东方发亮,大门外有人叫门,说「给七爷拜年」。栾的大哥以为没啥事了,就去开门。不料大门一开,杜立三率领匪众随着拜年的人闯进院内。栾佐廷从窗往外一望,看到情况不好,急忙回身取枪,没等枪拿到手,外边飞来子弹把他打死了。还打死工人王得胜、艾义。栾子乃春及巡丁田玉祥、常凤金等均受伤。

六、与官兵会勇对垒

杜立三这样无法无天,威胁了辽海平原老百姓的安全,许多地主、豪绅,接二连三地向官府控告。奉天将军令海城县王顺存(字理堂),营口绥靖营统领朱庆澜(字子桥)联合进剿。又令驻在新民府的巡防营张作霖,负这一区域的清剿责任。地主、豪绅亦纷纷成立联庄会,自备武器,配合官兵,相机行事。这给杜立三和其他匪帮以严重的威胁。

在这样行动之下,海城县沙岭地区的大地主张海澜(字子安)出财,土豪杨惠风(字尔和)练兵,士绅邴克庄(字敬如)主谋,在共同合作之下,又得到朱庆澜、王顺存的支持,发给枪支,成立联庄会,自筹口粮,训练团丁,协助官兵,定期进剿。

在官民协作之下,联庄会的声势越来越大。他们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从清剿地面散匪开始,一步一步向北推进。后来达到了金家桥,逼近杜立三的势力范围。杜立三不能忍受,多次予以反击。

在日俄战争两年前的秋季,张海澜等联结海城县和营口绥靖营的两部官兵,人马近千人,由杨惠风指挥,大举进剿,在势如破竹的形势之下,转瞬间就直捣杜立三的老巢。

事前杜立三得到消息,精选各股悍匪约五百人,准备迎敌。他的计划是诱敌深入,一鼓消灭。这时浩浩荡荡的官兵会勇,进入后插拉村。村里只有陈、于两家大户。这两大户有院墙,有炮台,地形险要,便于攻守。除陈、于两户之外,有十几家孤零零的小户。官兵进村后,即驻在陈、于两家。杜立三见官兵全部进驻,他就从隐蔽中窜到各小户里。当官兵将休息时,杜立三以为他们进入圈套,便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顿时枪声四起,炮火纷飞。杨惠风等几次突围,均被击回。在猛烈攻击下,官兵会勇伤亡惨重。围到三天以后,院中粮绝,杀马代食;饮水断绝,以马尿当饮料。杜立三想把官兵一网打尽,亲画图样,制造土炮,叫人剖空大树干,裹以铁皮,中实火药,加入铁钉、碎石、铁砂;准备长枪、土炮,双管齐下。朱庆澜、王顺存得到官兵被围消息,前来驰援,但已无兵力可调。

庚子俄军入侵以后,迄未撤去,沿辽河两岸,设有若干哨所。青麻坎西南约七八里的荒地村,驻有一部分俄炮兵。朱庆澜、王顺存在危急中,商借俄炮兵协助进剿。俄炮兵携炮车循辽河堤坝前进,在柳条岗子岸边的坝上,架起大炮,向后插拉村连发数弹。炮弹掠过我村上空,居民异常惊恐。实际,杜立三所部匪徒,散处在各个小户,损失很微,而陈、于两大宅,反受严重的震动,人人自危。

社立三知道俄兵已到,但不知道人数多少;又因初次见到炮火的威力,在村民再三恳求之下,撤退逸去。当朱庆澜、王顺存带队进村时,惊魂未定的官兵会勇,已狼狈不堪。在惊慌饥饿中,勉强整队,偃旗息鼓,回到海城,从此不敢再和杜立三较量。

七、投靠日本人

俄军自庚子进占我东北各重要城市以后,军纪败坏,骚扰太甚。辽河两岸各个据点的俄军,三五成群经常外出,为非作歹。驻扎在大万村的俄官兵,每每进入民宅,侮辱妇女,地方人民恨之入骨。

杜立三对这些事情,早有所闻。加以这次遭受帝俄炮兵轰击,身受创痛,对俄军更为痛恨,因而专找机会和俄军作对。他先向荒地村的俄炮兵寻报复,精选几十名悍匪,前往攻击。俄炮兵据险固守,又使用新式水连珠大枪,杜立三帮全使用短枪,火力不强,他把队伍埋伏在堤坝上,准备袭击。俄军探得虚实,潜出一部兵力,绕到杜的左侧,乘其不备,予以痛击。杜立三以事出突然,几乎丧命,损失匪众在半数以上,不得已鼠窜而去,俄军亦未敢追击。

但杜立三并不罢手,经常率领一部分匪众,找到俄军人数较少或未加防备的地区,打了就跑。俄军损失很大,对于这股忽隐忽现、出没无常的悍匪,毫无办法,而畏惧忒甚。每到一处,即操生硬的中国话问:「杜立子有没有?」老百姓也利用仅仅学会的一两句俄国话答:「也西!」(俄语ecTb「有」的译音)俄军立时惊窜。

光绪三十年二月,日俄战起,俄海军在旅顺口吃了败仗,死守待援。沙皇派哥萨克骑兵从北满南下驰援。八月间日本特务桥口勇马、镰田弥助等在辽西和辽南,以土匪为基干,组织花膀子队( 原注: 在左臂上缠一条手巾,以资识别,当时老百姓称为花膀子队。又有说是日军大特务花田仲助先在辽东组织的,把花田部队称花膀子队 )。,冯麟阁加入并当上了头目,杜立三、金寿山、田玉本等也成为主力,和日本军配合行动,以牵制俄军前进。杜立三受大重仁之助指挥,带领一部分骑队北上,到了洮南,和哥萨克骑兵相遇。他找到隐蔽之后,向大队哥萨克骑兵突击。哥萨克骑兵以为遭遇了日军,于是列开阵式,大炮下架,准备迎敌。但经侦骑一加搜索,不见敌人踪影,其时杜立三早已率队远题。哥萨克军整理队伍,再行前进。走不多远,杜立三又依样来一次打了就跑的突击战术;哥萨克军又依样来一次列队、收队的防御战术,这样多次阻击,使哥萨克队疲于奔命,不能不延迟进程,所以未到旅顺,俄海陆两军已全军溃败,节节向北撤退。

后来日俄两军在辽南东清铁路支线(南满铁路前身)沿线各个战役中,花膀子队给俄军以很大的牵制影响。杜立三虽然同样为日军效力,但不受冯的指挥,也不惯日军约束,始终单独行动,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俄军对他无可奈何,日本军队对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敢和俄军作对,并且杀过有残暴兽行的俄官兵,老百姓感到出了一口气,对他亦表同情。所以当俄军来搜索时,每每予以掩护。从此,杜立三成为日俄两国知名的巨匪。

八、被张作霖诱擒

光绪二十九年到三十年的两年期间,正是杜立三的势力扩张和发展的期间。杜的声势越来越大,自称为马上皇帝。在他盘踞的地方,随便封官许愿;群众见他称之为「杜大人」。这就更增加他横行霸道、掠夺民财的野心。同时他也感到当地一些财主太小,不适应自己的口胃,小来小去没有什么油水,就派人到处送海叶( 原注: 土匪行话,即送信 ),光绪二十九年四月杜带一百多人,到辽阳、营口、盘山等地强抢硬捐。逛完岳洲山回来,路过辽阳八岔沟,在大财主郭金人(外号)家大吃二喝,临走抢掠一空。

光绪三十年七月,杜又与冯麟阁合作,在辽中县西佛牛录任朝武营内,抢去快枪三百支,子母(弹)万余粒,裹去降队二百五十人。任突围逃出。杜将西佛牛占据,并在吊鞋窝子一带借名筹饷。奉天将军增祺迭接人民控告,终无如之何。

日俄战后,杜立三余党尚有数百人,在辽西一带盘踞,掠夺民财,霸占民女,案件层出不穷,海城县、辽中县接呈状十数张。光绪三十三年,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密派发审处委员殷鸿寿,会同右路巡防统领张作霖相机严拿,就地正法。殷到新民后与张会见。张接这个命令颇为踌躇,以为杜立三枪法好(会使双枪),伙党甚众,防备极严,如带队往剿,声势一动,不但兵贼互伤,百姓惊恐,而且徒劳无功。经再三研究,乃用计擒之策。

张作霖以结义兄弟关系,派专人到青麻坎,向杜立三贺喜,说奉天总督府派委员来向他招抚,给他的名义比自己还高,请他速来新民晋见委员,以便筹备一切,一同晋省。

杜立三机警过人,不肯就去。同他母亲和兄弟商量。他母亲和弟弟认为到新民风险很大,凶多吉少,都不主张他去,以免上张作霖的圈套。

张作霖见杜立三不来,第二步便请杜泮林(名恩波)出米说劝。杜泮林黑山县人,是杜立三拜认的同宗叔父,深得杜立三信任。

这里要多交代几句,当年关外文化水平不高,社会上的读书人很受人尊敬;要是有功名的,更认为了不起的人物。那时候辽海平原上,举人有刘东阁和李龙石(字雨农),贡生有张程九(字紫云)、张梦九和林拱宸;秀才有崔骏声和杜泮林等。他们在社会上名望很高,结识者多引以为荣。张作霖和这些人都有交往,而且特别尊重。

杜立三杀人如麻,这些书生望之生畏,当然不敢接近。独杜泮林以同宗关系常来常往。杜泮林为进一步拉好关系,每每讲一些历史上侠义英雄来鼓励社立三,并亲书「忠义家风」匾额,悬挂在杜立三家的大门上,暗以宋江相期许。他认为杜立三果受招安,其地位当在张作霖、冯麟阁之上。所以杜立三遇事必向他请教,而且信任不疑。

张作霖见杜立三不肯即来,于是甘言厚币将杜泮林接到新民府,重情相托,并引见殷鸿寿,证明确是上宪招安,绝非欺骗。又在新民街上,为杜泮林另设招待处,请杜泮林在招待处稍事休息,候杜立三来到之后,一同晋省。杜泮林为张作霖所惑,给杜立三亲笔写了一封信,有「游侠非终身之事,梁山岂久居之区,一经招安,不仅出人头地,亦且耀祖荣家」语。邀杜立三速来新民晤面,一同晋省谢委。杜立三经他这番劝说,才决定前来新民。

杜立三在动身之前,做了严密布置:第一着是通知附近匪帮和留守的亲近匪众二百多人,准备发生意外时,让他们驰往救援。第二着是由青麻坎到新民二百里途中,安置四个哨所;每所派驻十名骑匪,并以西佛牛录镇作重点哨所:如果有风吹草动,立即快马传报,由杜老疙瘩(杜立三的弟弟)率队接应。他自己精选十三名仔子,作为随身护卫,由宋庆濂带领,一同赴新民府来会张作霖。

张作霖的布置更加周密。在杜立三动身之前,密令张景惠带骑兵五百人,绕道八角台(今台安县治,东距青麻坎五十里)暂待,派人探得杜立三动身后,进驻新开河镇(东距青麻坎十五里),一面准备进剿杜立三的巢穴,一面防止外匪增援。另遣一部分骑兵由辽中县老达房,潜入辽河岸上的卡力马,以牵制西佛牛录杜立三的重点哨所,并防备杜立三逃逸回窜。在新民府街上兴和店为杜立三设立招待处,店内伏下便衣队伍。招抚委员殷鸿寿住在一家当铺的后院,重门深入,潜布士兵,天罗地网,安排妥当,只待这个巨匪进入牢笼。

杜立三一干匪众,行到新民府城郊外,张作霖派人前去迎接,招至招待处。稍事休息,杜立二即派宋庆濂到张作霖处报到,并约期会面。不多时张作霖随同宋庆濂来招待处拜会,便衣简从,只带两名护卫,杜立三感到惊讶。当时留在招待处与杜共进午餐,频频举杯,庆贺杜立三这次晋省,一帆风顺,升官耀祖。

随杜立三同来的十三名仔子,经招待处大酒大肉尽情招待,皆大欢喜。饭后,张作霖同杜立三策马到殷委员处拜会。杜立三这时只好带孙殿卿、杜振东两个仔子随行,其余田春录、孙占海等人,留在招待处等候,由宋庆濂指挥。

到了当铺,两人下马,并肩入内。殷委员迎接他们进后院北房。杜的两个仔子留在外屋。本拟让杜立三吃鸦片烟,在炕上使人按住擒拿;无奈杜立三不吸烟,没法下手。杜立三久闯江湖,经验特多,进屋坐在背墙面向大家的位置,两手不时插入兜内,抚摩枪柄,以防不测。殷张二人卧在炕上,边吸鸦片边谈这次上宪的意旨,说杜立三敢和俄国兵交锋,给国家出了气,替老百姓报了仇,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朝廷由于爱惜人材,不但赦免过去一切罪恶,而且要升以军官,为国家出力。但是任凭两人如何恭维,杜立三总是唯唯诺诺,不做肯定答复,连说「再商量」。他发现进进出出的人以及门外复杂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疑心更大,一再起身告辞。

张作霖见第一步办法已经失败,便使用预定的第二步办法。预料门外业已布置就绪,他和殷鸿寿便起身,殷高声喊:「送客!」杜立三在前头,走到里屋门口,门外有人揭起门帘。杜跨出外,转身请殷委员「留步」。话未说完,有人从背后伸过手来,将他抱住。杜知不妙,边骂边拔枪反抗,但两手已被人压住不能动转,同时又上来几个壮汉,将他按倒在地,摘下手枪,捆绑起来;最先动手的是张老树、汤玉麟(外号二虎)等。当杜立三叫骂时,留在外屋的两个仔子听到,拔出手枪射击,不料孙殿卿被张作霖早已布置好的监视兵打中手部,遂一并被擒获。这是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的事。

杜立三被擒后,张作霖按照和殷鸿寿、新民府知府商定的计划,于当日晚在大营西边将三人处死。

在杜立三离开招待处之后,潜伏在店里的便衣队,乘那些仔子酒醉饭饱、人困马乏之际,把他们包围起来,悉数予以解决。其中有欲反抗的,宋庆濂约束不准动手,听凭处理。事后有人说,宋庆濂在报到时,已为张作霖收买。宋庆濂和我家相距四里路,且有亲戚关系,他曾对我说:「我们一到新民府,便知道进入陷井。杜立三为人残暴,待人苛刻,不若张作霖为人和善,待人厚道,所以当即决定,弃暗投明;事实上在众家悬殊之下,要抵抗也只有自己吃亏,毫无益处。」

张景惠接到杜立三正法的消息后,立即率队,驰往青麻坎,将杜立三的老巢层层包围。同时在卡力马潜伏的队伍,收拾了杜立三沿途布置的哨所。张景惠先派人进杜家,劝杜母改邪归正,不要抵抗,可以保住全家性命。当包围时,杜立三的大哥,正在田间,乘机逃逸,流落边外。杜老瘩疙不肯投降,要为杜立三报仇,拼命到底。杜母看到杜立三已死,大势已去,劝小儿子暂时忍耐,徐图报复,打开大门,迎接张景惠队伍进去。张景惠的先头部队进院时,持枪布岗,其势汹汹,如临大敌。杜老疙瘩忍耐不住,开枪射击,其余匪众亦加入战斗,双方均有伤亡。但张景惠的大队,跟即拥入,寡不敌众。杜老疙瘩的枪栓,因激热发生障碍,束手就擒,立即被张景惠拉出院外,砍下头来。

张景惠按着预定的步骤,搜索全院,将衣物枪弹,装载几十辆大车,运往新民府巡防营。又在胡仙堂座位下,挖出元宝、银元无数。双方开火时,有一部分房屋起火,被烧毁。

杜立三的田产,由辽中县衙门没收,土地出租,作为教育经费的补助。事后经老百姓请求,由县公布,以前被杜立三霸占的田地,准由原主半价收回;其余田产悉数充公、变卖,建立起辽中县东门里第一所高等小学堂。

张作霖结束了杜立三的生命之后,同新民府知府沈金鉴向东三省总督上了一篇详尽的报告,由殷鸿寿代呈。先叙述杜立三在地方上为非作歹的罪恶和惹起外交上的纠纷,其次说本拟遵上宪指示,意在招抚,奈杜匪性难改,顽不就范,不得已加以逮捕。彼又伙同随来匪众,开枪拒捕。就擒之后,本拟解省,因彼党羽甚多,恐途中生变,所以就地正法,以免后患。殷鸿寿既与张作霖同谋,乃向上宪善为说词,加以谀扬,遂成定案。

杜泮林在杜立三被杀时,静候在招待所,还蒙在鼓里;听到消息,已挽救不及。事后,怕杜立三的伙伴说他出卖,向之寻衅,做了一篇动人的祭文,四六排联,从第一句「呜呼阁卿」起,到末了「哀哉尚飨」止,通篇用「青」字韵。大意说张作霖骗了他,他转骗了杜立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为了表明心迹,特把这篇祭文和他写给杜立三约降的信件,抄写了好多份,散布出去。

(崔石甫笔记)

资料来源:

【辽宁文史资料选辑】第五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