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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重提旧事,老战友不高兴,毛主席笑言:王胡子讲个和嘛

2024-01-29历史

1937年9月,为尽快实现南方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陈毅一行来到吉安,继续和国民党当局谈判。

陈毅到达的当天下午,国民党的官僚士绅,就纷纷前来吿状,说红军游击队没有执行协议,湘赣边的谭余保游击队还在打土豪、捉人罚款。

陈毅从容坦诚地说:「在回答诸位先生所提问题之前,我想简要地介绍一下我党的抗日政策和实际行动。」

于是他具体确切地讲述了中国共产党一九三五年的「八一宣言」、「西安事变」、「「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等等,直讲到最近的平型关大捷。

陈毅讲述的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但是由于国民党封锁得紧,不少情况在国民党的军政官员和地方士绅听来像是特大新闻。他们听得还挺「老实」。

陈毅话题一转,讲到南方的游击队:

「我们南方几个省的红军游击队,遵照我党中央的指示,大都先后和地方当局谈判合作抗日,大都达成了协议,不少红军游击队已经下山集中,接受改编整训。」

「至于谭余保的部队为什么没有下山?不是他们没有执行协议,而是你们没有执行协议。」

「我们没有执行协议?请拿出证据来!」国民党吉安党部代表打断陈毅的话质问。

一个老绅士用拐棍捣着地板,怒冲冲说:「三天前,你们的人还到我平田坳的家里捉人,抢东西!」

陈毅仍然心平气和,他胸有成竹,吉安特委书记韦瑞珍的汇报给他提供了证据:

「证据嘛,那就不胜枚举了!先说今天各位的发言吧。我们和熊式辉主席达成的六条协议,里面有把红军游击队称为土匪的吗?有下山投降、归顺的说法吗?」

「你们直到今天还口口声声土匪、投降这能算是在执行协议?至于你老先生说的红军游击队到你坪田坳家里捉人。请问捉的是什么人?谁先捉谁的人?」

「这……」老绅士语塞了。

「你老不便说,我就代劳吧!」陈毅向大家说:「碧州红军游击队一名战士回平田坳奔丧,铲共团长陈得全带武装包围屋场,将我战士捉去在老先生家苦打。」

「碧州游击队得知后,于三天前深夜到老先生家的柴房里把人救回。请问老先生是不是这样?」

这老绅士大概比较憨直,而且他只是在城里听说的,竟茫然回答说:「不知道……」在座的国民党人也有笑出声音来的。

陈毅继续说:「我们共产党人只要一达成协议,保证认真执行,决无反悔。不过据我所知,我们有的游击队至今确实还有打土豪的事。」

会场一阵骚动,对方来了劲儿。

陈毅却依然从容地说:「那原因是他们到今天还被你们的清剿部队围在山上,他们不知道国共合作抗日的事,更不知道达成了协议。」

「你们的清剿部队不撤,我们即使派联络员去联系,告诉他们合作抗日,他们也会以为是骗局,是阴谋。有的地方,甚至联络员因此被怀疑是叛徒,被枪决了!」

陈毅说着不免激动起来:「这种可悲的后果应该归罪于谁呢?!」

国民党方面的人也觉得理亏了。专员刘振群忙赔笑脸说:「陈先生说得有理。对于加强合作,愿听陈先生高见!」

陈毅乃提三条解决办法:第一,政府明令禁止「共产党投降」等错误宣传;第二,迅速撤退包围红军滅击队的部队;第三,由共产党派干部动员说服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

参加会商的国民党人员多数点头赞成。一位驻军的上校政治部主任虽然拉长了脸,却也无话可说。

督察专员刘振群的愿望主要是让红军游击队快快离开本地,也就同意制止反共宣传和撤退包围部队。

谈判结束后,陈毅自己决定去湘赣边找谭余保率部下山改编抗日。

1937年10月6日中午,项英带着南京八路军办事处交通员顾建业、陈毅的警卫员宋生发和自己的两个警卫员,乘江西省保安处的小汽车从大余来到吉安。

陈毅向项英郑重提出;要亲自去湘赣边找红军游击队,动员他们下山改编,开赴抗日前线。

项英沉默少顷说:「关英和明安楼都出了事你知道吗?」

原来半个月前,项英、陈毅派原皖浙赣省委书记关英和红军十六师政委明安楼,分别去信江、德安、九江、瑞昌等地区找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与国民党合作抗日。

有的游击队领导人视「国共合作」为大逆不道,怀疑去联络人是叛徒、奸细,拷打之后就把他们杀了。

陈毅对此十分痛心。他回答项英说:「就因为出了关英事件,我才要亲自去。你是政治局委员,他们知道你的名字,就请给写个介绍信吧。」

18日,陈毅拿着项英的介绍信,带着警卫员宋生发,先到安福、永新、莲花等县,

这些县的豪绅地主和保安团,听说陈毅要去找谭余保的游击队下山改编,无不拍手叫好,说:「我们被他打苦了,谭余保肯下山来,我们一定欢迎他!

陈毅从国民党的报纸上看到莲花县九龙山一带有红军游击队在活动,于是他立即动身去九龙山。

为了路上方便,不被国民党地方武装纠缠,陈毅坐一乘四人轿朝九龙山口走来,轿子左右前后跟着轮换抬轿的轿夫和国民党兵。

他们来到离山口不远的一个村里停下来。这里很少有坐轿子的人来,因此招来不少看稀奇的人。

陈毅从轿中出来,他头戴礼帽,身穿毛料中山装,脚登黑皮鞋,鼻梁上架着黑色太阳镜。

他付了轿夫的工钱,打发走国民党的卫兵后,就找保长借住保公空房。

陈毅带着宋生发白天和晚上都深入到群众中去,边帮助群众劳动,边向群众谈抗日形势,国共合作抗日的意义,打听湘赣边红军游击队和谭余保的下落。可是群众都说不知道。

直到第四天晚上,姓石的保长来到陈毅屋里吸了一会烟,问:「听说你在打听红军游击队和谭余保的下落?」

陈毅说:「我有急事找他们。现在国共合作抗日的新局面已经打开,红军游击队要赶快下山整训,开赴抗日前线。「

石保长小声问:「你可是共产党那方面的?」

陈毅说:「是啊,我是共产党的代表,专门负责和国民党谈判合作抗日的。」

石保长高兴地笑道:「你到村里吃饭给钱,帮助老百姓割稻子,还给小孩炒米、糖块吃,就凭这几件事,我就猜出你是共产党。」

「我们这里是赤白交界区,国民党和共产党都经常来,日子很不好过。国民党怀疑我们勾结共产党,共产党又怀疑我们勾结国民党,我这保长得两头讨好,哪一方都不能得罪。」

「现在合作抗日那就好了。你劝劝红军游击队,叫他们下山吧,这几年他们也真吃够了苦!」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陈毅问。

「到底在哪座山上说不清楚。」石保长放低声音说:「不过他们有人来了。来筹粮的。」

「在哪里?能马上请他们来见我吗?」

十几分钟后,石保长带着四个山区农民打扮的青年进来了,他们分别是湘赣独立团4连指导员刘别生、二排排长蔡明芳、班长李森奇、卢文新。

他们看过了项英写的介绍信,到门外商量几句,就进来说。」你收拾一下,下半夜跟我们进山吧。」

他们踏着清淡的月光,翻了几个山头,直到天亮才来到九陇山区一座大山腰上。

当时,湘赣独立团在九陇山区休整,这是三年游击战争最安定的时候。除了有时出击国民党据点之外,红军都集中时间学军事学政治学文化。

他们在山上盖了许多简易营房。这些土造的营房,都是用毛竹搭起屋架,用细竹子和杉树皮编成档壁。

营区的这些竹房子一壕比一壕高,远望层层叠叠,很有气势。屋前屋后,都有道路相通。

最大的竹房子,作为「列宁室」,挂起自己画的马克思、列宁的像,贴起了墙报,在里头开会、唱歌、上课。

政治课上的是【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国农村各阶级的分析】、【古田会议决议】等等。为了军事训练,他们用铁铲开拓了练兵场。

这样的军营生活够红军战士们满意了。山外边城市里报纸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谣言传说,湘赣军区参谋长段焕竞、政治部主任刘培善等人却不信。

他们只等真正的党中央派来的,像肖克、王震那样的老首长,带领正规红军老大哥来,传达指示。

陈毅一看到段焕竞等人自造的营房,顿时两眼放光,高兴地夸赞:「好,你们的营房又高又大,漂亮!我在赣南搭的棚子,只能钻进去睡觉!」

陈毅一见到段焕竞等人,立刻像老战友久别重逢,爽朗地跟大家打招呼:「同志们,你们辛苦啦!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哪!」

接着,他自报家门:

我是陈毅。肖克同志和我是老战友,1927年我就同朱德总司令一同搞湘南暴动。那时候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朱德是师长,我是党代表。

后来我就和毛主席在井冈山坚持斗争,开辟中央苏区。我在江西军区当司令。红军长征以后我和项英同志一起,负责中共中央分局,在赣南打游击。

你们的老上级蔡会文同志(曾担任湘赣军区红八军军长)和我一起坚持。很可惜,他在前年12月牺牲了!

蔡会文

我这次是奉毛主席、朱总司令之命,代表中共中央同国民党当局谈判的。今天上山,是来向你们传达党中央的指示,

「你有介绍信吗?」段焕竞问。

「有。这是项英同志写的介绍信。」陈毅掏出信来递给段焕竞。

介绍信是普通的竖式红线信纸,毛笔写的:「兹特派党代表陈毅同志,来你处联络。」落款是「项英」。

但是,信纸上边没有发信机关的文头,署名旁边也没有公章或私章。谁能分辨真假呢?

那时,段焕竞等人并不认识陈毅,只听肖克讲到过,也不知是哪两个字。

项英,段焕竞等人知道他原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华苏维埃第一副主席,红军长征后是中共中央分局书记,中央军区司令员。但是谁也不熟悉他的笔迹。

怎么能证明这些不是冒充的呢?段焕竞和刘培善互相看看。

陈毅显然觉察段焕竞等人的疑虑,便主动说:「你们现在对我有怀疑,这是可以理解的,应该如此的。」

「这三年,大家处境艰难,斗争残酷,经过万死千伤,吃过叛徒很大的亏。你们立场坚定,对敌人对叛徒有强烈的仇恨心和高度的警惕性,这是非常可贵的。」

「你们湘赣,出了一个大叛徒陈洪时,这次我在赣州碰到了。」

「陈洪时?你碰到了?」

「是的。国民党赣州专员马葆珩设宴招待我们共产党的谈判代表,偏偏这个陈洪时也被邀请了。他还上来向我作自去介绍,被我狠狠地骂了顿,他只好不吃饭溜了。」

段焕竞等人又气愤又痛快又犹豫。

陈洪时

陈毅说:「我可不是叛徒,是共产党,是代表中央来传达指示的。」

「那就请你传达中央指示吧。」段焕竞等人齐声说,打算「走着瞧。」

于是,陈毅拿出一份铅印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交给段焕竞等人:「这是中国共产党公开发表的,你们先看一看。」

段焕竞等人赶紧看,其实,这内容他们在山下传上来的国民党报纸上已经看过了。当时段焕竞、刘培善半信半疑,生怕是国民党伪造的。

陈毅接着就侃侃而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要变全中国为殖民地。

现在在中国,民族矛盾超过阶级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国共两党已决定停止内战,一致对外,集中力量抗日。

陈毅从「西安事变」谈到「七七」芦沟桥事变:「八一三」淞沪抗战,谈到党中央决定将红军主力改编为第八路军,已经编成三个师。

他对情况很了解,说:一一五师师长是林彪,副师长聂荣臻;一二。师师长贺龙,副师长肖克,甘泗淇是师政治部副主任;一二九师师长是刘伯承,副师长徐向前。

党中央还决定南方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编第四军,国民党也同意了,新四军军长是叶挺,副军长项英。

……

你们的老上级王震带三五九旅开到山西,一个月就发展了七八千人并且开辟了抗日根据地!这一套,我们共产党红军是拿手好戏!

听听真是叫人兴奋,而且有名有姓,像是真的。但是下山和满身血债的蒋介石合作,这可能吗?段焕竞等人在思想感情上难以接受。

夜深了,段焕竞请陈毅进一个单独的棚子休息。棚外放了复哨,严格看守。

他和刘培善研究,仍然弄不准是真是假,是红是白。细心的刘培善突然想起一件事:

「9月份,黄炳光对我说过,他看到一张赣州的报纸,登过一篇说粤赣边共产党投诚的新闻。我叫他一定要找到这张报纸。明天可能见分晓。」

次日,晨曦初露,为了考验陈毅,段焕竞特地带他到练兵场看战士们出操。

陈毅看到连队动作整齐、确实,很高兴,问段焕竞、刘培善是不是抓紧战斗空隙经常训练。

他还满意地说:「你们做得对,除了打仗、筹款、做群众工作,还得学战术技术,学政治学文化,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吃过早饭,一个战士悄悄地对段焕竞说:「我认识这个人,确实是陈毅。」

这战士在江西军区当兵时,听过陈毅作报告。那时陈毅是司令员,曾山是省苏主席,两人经常在一起。

这一说,「冒充」的忧虑是可以解除了。可是真的陈毅也可能是叛徒,他说碰到陈洪时,骂了陈洪时,谁能保证他不是和陈洪时一样变节了呢!

果然,刘培善叫一定找到的那张报纸找到了!头版、大标题是「赣粤边共产党今日投诚」,副标题是「陈毅抵赣商谈收编事宜」。

那还有什么话说!湘赣独立团党委立即要求把陈毅捆起来!

不!刘培善沉得住气。他考虑这毕竟是国民党的报纸,这种报纸是什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的。

于是段焕竞、刘培善考虑:一面继续和陈毅谈话,审査他;一面严审陈毅的警卫员宋发生,要这个小青年说实话。

段焕竞、刘培善又开始了和陈毅的对话。

刘培善

「陈代表,你怎么知道我们部队驻这里呢?」

「我看了国民党的报纸。另外,我在南昌谈判,国民党说你们共产党对停战合作没有诚意。我问他们有什么根据。他们说九陇山里谭余保的游击队还经常出来打区公所。」

「你既然是党代表,为什么不带红军的警卫部队来呢?」

「目前各地的红军游击队都还在整编。为了严防国民党军队的突然袭击。项英同志和我出来谈判,都只带自己的警卫,不带部队。」

「那你为什么要坐轿子,还要国民党派兵护送呢?」

陈毅笑了:「现在是国共合作了,坐国民党的汽车、轿子,由国民党派兵护送,就一路上顺顺当当,不会同那些保安队、铲共队发生纠纷嘛!」

「而且,我的髄骨在五次反围剿中受了重伤,长途行军伤口容易反复。要不,我不就长征了吗!」

正在这时,传来了陈毅的警卫员宋生发挨打而爆发出来的痛叫和怒骂之声。

陈毅当然听出是谁在叫骂,气愤地站了起来:「你们干么打我的警卫员?你们简直胡来!你们政治水平不高啊!」

「你政治水平高!你为什么向国民党投降!」段焕竞也冒火了。

刘培善把报纸顶到陈毅面前:「你看看!」

段焕竞、刘培善以为陈毅会脸色青白。谁知陈毅一看,从鼻孔里笑了笑,说:

「国民党的报纸你们也相信?那些人专门说共产党共产共妻,还一再在报纸上说我陈毅被打死了。不过这条消息,说我陈毅到达赣州倒是真的。」

「国民党派军乐队在汽车站奏乐欢迎,赣州县委书记,毛泽覃同志的妻子贺怡同志带领赣州群众也唱抗战歌曲欢迎。」

「岂有此理的是赣州国民党县党部写了这样的新闻。我当天就向马专员严重抗议,非更正不可!不然我回油山去,不谈了。结果,你们请看!"

陈毅显然是事先作了充分准备的,他从皮挎包里掏出两份报纸。

第一份和黄炳光找来的这份一模一样,是9月11日的,写的是「投诚」。

第二份是9月12日的,更正了,头版头条大标题:「共产党代表陈毅下山接洽抗日合作事宜」。段焕竞赶快叫人去吩咐警卫班停止拷问。

刘培善、段焕竞、黄炳光继续审问陈毅。

晚年段焕竞

陈毅真不简单,不但能说会道,而且高瞻远瞩。当段焕竞、刘培善提出应该让国民党同意恢复当年的苏区时,他便透彻地讲了党的统一战线的战略策略:

过去我们反「围剿」,虽然多次胜利,还是在一隅之地。现在日军几乎全部占领华北,不久还会占领江苏、安徽等地,这是我们开赴敌后广阔的重要地区去大发展的时候。

一个连要变成一个团一个师,弄得好,将来整个中国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

段焕竞、刘培善基本上被陈毅说服了。六小时的对话,他俩深感他所详细传达的党中央的指示确有道理。

可是下山整编等等,事关最重大的原则问题,没有临时省委和谭余保的研究决定,段焕竞、刘培善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陈毅好似看清了段焕竞的心理,便说:「我向你们提个意见。我的问题你们处理不了,还是派人送我到省委谭余保同志那里去。」

段焕竞、刘培善同意了他的意见,决定派黄炳光特派员带一个侦察班十多个人,护送他到铁镜山省委驻地去。

九陇山到铁镜山有一百里,段焕竞、刘培善特地给他找了一顶二人抬的小轿。而陈毅的警卫员宋生发被留下不让去。

到达省委的当天晚上,陈毅就被五花大绑捆起来了,吊在竹棚子一边。

而竹棚子那一边,省委正在研究怎样处理他。彼此只隔一道竹笆墙,说话的声音都听得见。他们边读信边说话,

「什么党代表,肯定又是一个叛徒!」

永新铁镜山

「对,报上都登了,还能有假。陈洪时那个大叛徒,不是一叛变敌人就给他登了报嘛?」陈洪时本来就是湘赣省委书记,他们的印象当然很强烈。

「这个坏蛋,想冒充党代表来骗我们,我们再不能像上次那样上当了!」

原来,谭余保之所以不愿意下山改编,是有比较复杂的原因的。

抗日战争爆发不几天,湘赣省党内军内发生了一起大事故:湘赣临时省委副书记、省军政委员会副主席、游击司令部司令员曾开福突然投敌叛变。

两年前的陈洪时事件是湘赣第一把手叛变,现在又是第二把手叛变了。

曾开福是雇工岀身,当过红八军十七师五十一团团长,独立五团向湘南进军时,他也是这个主力团的团长。

在整个游击战争的三年中,他经历着极端险恶艰苦的考验,毫不动摇,所以当了第二把手,当了湘赣军区游击司令。

为什么斗争形势大大的好转,抗日战争也开始了,革命高潮很可能重新来到的时候,他反而逃跑投敌了呢?就不像是怕死怕苦的问题。

这和曾开福与谭余保的矛盾有关系,当时谭余保因为召开棋盘山会议,重整湘赣有大功劳,所以湘赣的一切大权确实都集中在谭余保手里。

谭余保斗争意志坚强,而主观性也强,处理问题有时比较武断,曾开福便常感到压抑。

抗战开始,山下谣传红军被国民党收编了,曾开福认为继续坚持斗争没有前途,一开始曾试探谭余保口风,说要编入国民党军中抗日。

谭余保果断拒绝,曾开福于是就带上老婆在安福县三江镇投向国民党了。

曾开福这样做,当然是极端错误的。谭余保又惊又怒,为防止曾开福带领国民党部队来突然袭击,便把省委和游击司令部以及独立团西移到九陇山、铁镜山一带。

但是国民党那时主要的注意力在应付日军的进攻,曾开福投敌后又并不像陈洪时那么卖力,所以安福方向,国民党没有什么特别猖狂的行动。

但是曾开福的叛变对谭余保的影响是不小的。他更加铁定地认为:凡是说国共可以合作的,一定是叛徒,或者是想当叛徒。

再加这以前,湘赣高级干部叛变投敌的还有省委宣传部长(前省军区参谋长)周杰,省军区政治部主任朱水生,谭余保对叛徒的仇恨真如烈火烧心。

而且,国民党虽然没有因为曾开福投敌而猖狂进犯,但对武功山各地的「搜剿」还是常有的,一度还发动十来个保安团大举「进剿」。

湘赣红军游击队也不含糊,袭击了永新秋溪、怀忠、文竹、潞江等地的国民党区公所,又趁虚猛攻茶陵,歼灭保安队一百七十多人,缴到长短枪支一百多。

进入全面抗战已经两三个月了,此地还在打内战。

也是在10月份,国民党派了一个特务到铁镜山来,自称是湘鄂赣区党委派来联络的。

此人是红军干部出身,满口是红军的用语,对湘鄂赣的情况很熟悉,对湘赣的人事也了解。

谭余保亲自接谈,这人便说他已经陪中央代表到了县城的联络站,特来请临时省委和游击司令部的领导人到联络站开会听传达中央指士。

谭余保很兴奋,第二天便带着一些干部和警卫人员化装下山。不料一到山下那联络员就不见了,接着就是敌人伏击的火力。

谭余保赶快撤退,牺牲了六个同志。敌人还紧跟着来搜山,造成一场混乱。

三年来,从陈洪时、刘发云到这一次阴谋伏击,使谭余保下定决心牢牢树立阶级斗争的红旗,坚决粉碎一切投降叛变的阴谋。

陈毅就是在这样的形势面前上山来宣传国共合作、下山改编的。

陈毅听到棚子那边省委决定要杀他时,他在棚子这边就喊:「不能杀,杀掉我,你们要犯大错误!」

竹棚子那边有人说:「去,把叛徒吊高些,叫他喊不出来。」

两个游击队员走进来,把反剪双臂吊在竹棚梁上的陈毅脚下的竹凳抽掉了,身子悬空,汗水从他额头上流下来,一滴一滴打湿地面。

陈毅求看守他的小游击队员把竹凳重新垫上,小游击队员说:「你不老实,谁叫你喊叫的?」

以此事为蓝本,1980年拍摄了一部电影【山重水复】

陈毅说:「我不是叛徒,我是真正的共产党,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在第五次反围剿中我负过重伤,现在还患缺血症,你们这样吊我一夜,肯定会把我吊死的!」

小游击队员听说他负过伤,又见他脸色蜡黄,就说:「我给你垫上,不过有个条件,不准再喊叫。」

「行。」陈毅答应之后,小游击队员悄悄把竹凳给他垫上。

第二天八九点钟,陈毅被带出竹棚。他见竹棚前面坐满了人,足足有一百名红军战士。

坐主席台用的竹桌边坐着三个人,都是身佩驳壳枪,头戴红军帽,坐在当中的一位还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杆竹根做的长烟管。

大家表情严肃,气势森严,就像要公审犯人一样。

「果然是他!」陈毅一被带到主席台前,戴墨镜的人对左右两个人说。

「既然认识我,那就快松绑吧!」陈毅对主席台上三个人正色说。

「哼,当了叛徒还不知耻!」

「不准你们随便叫人叛徒!」陈毅生气地说:「你们哪位是谭余保同志?」

「谁是你的同志!」谭余保摘下墨镜:「快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党中央分局代表,到这里来传达中央决定的。」陈毅回道。

「就凭这张介绍信?」谭余保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项英签具的纸:「骗三岁娃娃去吧!你代表哪个党?哪个中央?国民党吧!哈哈。」

「你不相信介绍信,我陈毅这个人你总该认识吧?」陈毅问谭余保。

「认识,在井冈山时就认识你陈毅,谭余保滔滔不绝地回忆说:

「嘿,那个时候,你这个四川大知识分子可神气哩,从猴子讲到人,从井冈山讲到全世界,一讲就是几个钟头,讲得头头是道。你过去讲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陈毅(右一)

「我讲了什么?」

「就是讲要革命,不要投机嘛!可你现在讲什么啊?」

谭余保拿出段焕竞、刘培善写来的信,边念边加解释:「苏维埃运动现在不能用了,土地革命现在不能搞了:还要把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

「这是什么问题?是换帽子,投降敌人!是机会主义!你要不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你叛党投敌的经过,坦白你这次上山的意图,我就杀你的头!」

陈毅明白了,他这是对新形势下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不理解。可是怎么给他解释呢?他听说国共合作四个字就火冒三丈。

陈毅低头沉思。谭余保见状非常得意地说:「你的西洋镜耍不下去了吧?」

陈毅叹口气说:「谭余保同志,你思想落伍了。」

「你思想倒是先进?先进去和国民党搞合作,当叛徒?」

"我是党的代表,不准你污辱我!」陈毅勃然道:「我问你,你抗日不抗日?」

「我抗日,马上可以抗日。」谭余保回答。

"你愿意抗日就好办!」陈毅终于找到了他和谭余保之间的共同的语言。

谭余保说:「不过,要我抗日,得有个条件,恢复井冈山八县的根据地!」

陈毅说:「你们见识太短浅了。同志哥啊,你们就是看到那八个县。今天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我们在抗日战争中猛烈地扩大我们的队伍,将来抗日战争胜利了,全中国都是我们的,肯定不止井冈山那八个县。」

「这个还讲得有段道理。但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这个口号很奇怪。只有阶级斗争,哪有阶级合作?只有苏维埃救中国,怎么可以取消苏维埃?」谭余保进一步提出问题。

「过去提的苏维埃救中国的口号是对的,现在民族矛盾上升了国内的矛盾下降了主要敌人是日本帝国主义,抗日高于一切。」

「因此我们要用抗日救国,的口号来代替苏维埃救国的口号。我们要实行国共合作,争取抗日战争的领导权。」陈毅做了明确的解释。

「好啊,你的狐狸尾巴终于全露出来啦!」谭余保站起来走到陈毅面前:「我们历来讲阶级斗争,你却讲阶级合作。你就是第二国际。」

「我们历来讲苏维埃救中国,你却要取消苏维埃,这就是要灭亡中国。我们是人民的红军,你却要把红军拿给蒋介石改编为白匪!你,你这个可恶的叛徒!」

谭余保的话一落音,下面七嘴八舌叫起来:「拉出去枪毙算了!」「好狡猾的叛徒!」「拉出去!」

陈毅见谭余保脸色苍白,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他觉察到这是危险的征兆。关英、明安楼也许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杀的。

陈毅临危不慌,居高临下地说:「你们不要乱来,我是党中央代表,专程前来找你们下山改编,开赴抗日前线。」

「红军改编了,取得合法地位,将会有更大的发展,这对我们更有利。革命的阶段不同了,就要有新的策略来适应新的形势。就像列宁说的,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娘个皮,你们知识分子就是道理多。」谭余保恶狠狠地说:

「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就动摇、就逃跑、就叛变!平常你东一指示,西一指示,什么艰苦奋斗呀,英勇牺牲呀,可往年你们到哪里牺牲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谭余保说着,举起烟枪向陈毅打来,陈毅头一偏,打到肩上。

陈毅向他提出抗议并郑重声明,主力红军长征以后,他先是留在中央苏区,后转移到赣粤边打游击,并没有逃跑。并说:

「我讲的这些政策,是党中央的决定,还是个人的意见,你可以派人下山问一问。你有意见,可以向中央讲。现在,朱总司令他们到南京去了,叶剑英在武汉。」

「朱德、叶剑英,我不管,就是斯大林、毛泽东派人来叫我下山合作,我也要抓起来!」谭余保情绪相当激动。

「你混蛋!」陈毅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破口大骂起来:「我忍耐了好几天,以为你是共产党员。想不到你变得这么坏!」「毛泽东、斯大林派来的人,你也要抓起来!好啊,你已经离开党的立场,成为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了!」

陈毅转过身,面向大家又说:「同志们,你们骂我叛徒,我不管,怀疑也好,吊打也好,我不见怪。你们对国共合作有抵触情绪,很难立刻接受党的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这是不难理解的。」

「但是,我们是共产党,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游击队,毛泽东、斯大林派来的人怎么可以抓起来呢?大家坚持游击战争是应该的,当土匪就不能干!」

陈毅又转向谭余保:「谭余保,你是共产党员,就不能枪毙我;你是土匪,就枪毙我。枪毙我吧!怕死不当共产党!」

「好家伙,这个叛徒还满硬呐!」谭余保说罢哈哈大笑。接着,他命令马上把陈毅押走:「不许叛徒在这里宣传机会主义。」

在这以后,谭余保又和陈毅谈过几次话,逐渐感到对陈毅的怀疑未必妥当,但他又不敢就这样相信。

一天晩上,他带着警卫人员来到关押陈毅的棚子里,对警卫人员和看守陈毅的哨兵说:「你们都出去,不准进来,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等大家出去以后,神秘而又小声地对陈毅说:「我在井冈山就认识你,你整天和朱德、毛泽东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你是有很大功劳的,对你应该不同看待。」

「我对你还是尊重的。可是在同志们面前,我要态度鲜明,不能公开优待你,还把你捆起来,很对不起你。」

谭余保夫妇与徐特立一家合影

「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你把投降国民党的经过全部讲出来吧,我给你保密,不宣布,送你回去,你讲吧。」

陈毅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说:「谭余保同志,你也是个革命老资格了,你这样做能骗得了谁?有什么政治意义?我不晓得你这个省委书记怎么当的!」

谭余保一听恼羞成怒:「我枪毙你!」

陈毅坦然地说:「你用枪毙那一套吓不倒我,我既然来了,就要坚持原则。」

「你派个交通员下山,到吉安等地去了解了解,那里有抗日义勇军办事处。去听听我讲的道理对不对,是不是机会主义?问问我这个人是党派来的联络代表,还是什么叛徒。」

正好这两天山下的国民党部队全部撤走了。于是谭余保决定派交通员到吉安去了解情况。

谭余保和陈明仁合影

交通员刘全带着陈毅写给中共吉安中心县委负责人韦瑞珍和办事处负责人贺怡的信和陈毅的名片下了山。

国民党莲花县县长一见名片,对刘全非常客气,立即将他转送到吉安抗日义勇军办事处。

正好韦瑞珍、贺怡都在那里,刘全认识韦瑞珍,马上向他交出了陈毅的亲笔信。

贺怡向刘全讲解了当前形势和党的政策,明确表示陈毅是代表党上山联络的。刘全一听,马上带起「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等文件,连夜回山。

谭余保听了刘全的汇报,看了党中央的文件,激动得泪珠滚,滚,连声说:「我鲁莽,险些误了大事!」

他亲自去给陈毅松了绑,抱歉地说:「你来这里五天五夜了,真对不起!自从红六军团主力长征以后,陈洪时又叛变了,我在这里很难支持这个局面,请你不要见怪。」

谭余保和湖南省主席王首道合影

陈毅坦然地说:「你是个坚定的老革命,是个好同志!我脾气不好,请你不要见怪。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赶快下山,参加抗日。」

谭余保这个农民领袖,感情很纯真。他和陈毅促膝谈心,讲他们怎么起义,怎么上山,怎么隐蔽,怎么发展,一讲就讲到天亮。

陈毅离开前,谭余保见他腿脚不方便,特地让段焕竞的妻子李珊给陈毅做了几双厚底鞋和一套棉衣。陈毅大为感动:「我要留着,到抗日前线再穿。」

湘赣边红军游击队于十一月底改编为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二团第二营,随陈毅挺进江南敌后。

延安整风时,陈毅谈及这段历史,幽默地说:「谭余保同志有很丰富的工作经验,我个人对他是很尊敬的。不过当时他把我搞得蛮紧张的。」

谁知,谭余保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心想我都道歉了,还送给你鞋和衣服,你怎么还旧事重提呢,之后和陈毅见面时连招呼也不打了。

上世纪40年代初,谭余保和妻子易湘苏

主席知道此事后,便把和他俩关系都好的王震找来,笑着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王胡子,你同陈毅、谭余保两人都是好朋友,你请他们吃个饭。讲个和嘛!「

王震满口答应了。第二天,王震特地起了个早上山打了两只野鸡,又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请陈毅、谭余保两人赴宴。

王震见他们来了,哈哈大笑:「陈军长,谭司令,今天你俩可别把桌子掀翻了!」

陈毅和谭余保被王震的这一番真诚所感动了,互相看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从此,在主席的关心下,陈毅和谭余保成为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