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提喜
我发现,现在我家的亲戚都把我当成了「恶人」,只要他们家的孩子不听话,就会用我的名字来吓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亲戚家的小孩,一见到我,所有正在进行的动作都会嘎然而止,哭的再狠,那僵硬的表情瞬间定格;笑的再欢,那扭曲的面容仓促复原,那窘态让我觉得既好笑又无趣。
我也没打骂过他们啊!甚至有些时候,我还会买点零食给他们吃,他们为什么还会怕我?
我母亲说:「可能是你身上的「杀气」太重,跟你爸一样,孩子们都很怕他。」
我这才想起,我们几兄妹小时候非常害怕父亲,特别是在犯错的时候。
记得有一年的暑假,才11岁的我就被父母拖到田里去学插秧,我跟在哥姐后面,学着他们的样子操作,但是,我插的秧苗不仅横竖没对齐,而且几乎都插在了自己踩过的泥窝里,没过一会儿,那些秧苗都浮在水面上了。
母亲开始还会耐心地教我,后来发现,我依然我行我素,母亲也不做声,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就出现在我的身前,手里拿着根枝条,不由分说,对着我的手脚后背狠狠地抽打。
挨过打的人都应该知道,那种肉疼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我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双手拼命想护住身体,但却无济于事。
我痛极了,边哭边在田中间撒腿乱跑,专门对着父母插的秧苗一脚一脚踩下去,那种泄愤的感觉似乎平抚了刚才的剧痛,我仍不解恨,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哥姐也开始推波助澜,我看到父亲起身上了田埂,飞速朝我奔来,我吓着了,竟然不知道逃避,被父亲夹住身子,按在田埂上,用巴掌使劲朝我屁股上招呼,我身子扭动的频幅估计比青蛇还要灵动,后来,我终于挣脱了父亲的大手,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父亲并没有追赶,又回到田里插秧去了,我从田间旁的小山上,找来了许多石块使劲往田里扔,来发泄对他们的不满。
父亲再也忍不住了,他又向我跑了过来,这次我料到了他会追来,立即钻进了一片茂密的黄麻地溜走了。
那个时候,挨过打的人估计都会去投奔亲戚吧!我就是走了十多里的山路,到姐夫家避了几天,后来,姐夫送我回家,父母的气也消了,这事才算过去了。
长大后,我渐渐明白,不是父母亲追不上我,而是他刻意留出我逃离的时间作为缓冲,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适度的教育也是一种「望子成龙「爱的体现。
相对于我的机灵,我堂姐被打的表现就显得相当笨拙,我清晰的记得,那次在村里的水井旁,她就因为对我婶顶了一句嘴,我婶就回屋拿了一根实心竹棍快步走了出来。
我对着堂姐使劲喊:「快跑,快跑」,但堂姐不为所动,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婶婶拿着竹子朝她全身上下乱打,我亲眼看见,堂姐那被抽到的手臂和腿脚处,一缕缕血红印子很是醒目,我都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堂姐仍呆立在原地,居然没发出一丝声响,但我看见她的眼角滚出了几颗泪珠,这种倔强让婶婶更加愤怒,她的手速更快了,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已经顾不得下手轻重了。
母亲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了,看到现状后,赶紧跑过去抢下婶婶手中的竹条,把遍体鳞伤的堂姐拉到我家院子里,堂姐这时反而哇哇大哭起来,我发现堂姐的脸上都有淤痕。
我真不知道堂姐怎么这么蠢?被打了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忍,要是我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或许是每个人的性格使然吧!但我不赞成堂姐的这种硬碰硬的做法,因为我看到过像她这样脾气犟的人,最后被他父亲用绳子吊了起来,经历了他用皮带鞭打我的全过程。
如果孩子能聪明点,暂时避开父母的锋芒,我想,大多数父母的火气会偃旗息鼓。
但如果执意去升华这种怒气,最终的结果其实是两败俱伤,父母痛在心里,儿女痛在身上。
其实,父母亲对我一直比较严厉,但真正打我的次数少之又少,可能是那一次就彻底训服了我。
所以后来,在家庭和学校里,哪怕自己身为校长时,我也不太提倡「棍棒」教育,但又觉得适度的惩戒还是有必要的。
但现实中,当老师的我再也听不到家长们说:「我家那孩子不听话,你就帮我狠狠地打」,也再也看不到父母远远追着孩子打的画面,仿佛这一切突然就消失了。
我知道,是社会的宽容度降低了,只要跟「打」有关的行为,都是一种恶意的鲁莽与失职,会受到所有人的口诛笔伐。
以前的家庭孩子们多,所以每个个体的地位没那么突显,被打的人也能认清自己的定位,不会被无限的惯着。
但现在,家庭里的孩子少了,「以人为本」的观念又深入人心,「打骂」这个词汇在现实中渐渐隐退。
在过去,体罚学生是学校教育的一种常态。
而现在,这种行为上升为「违法」。
于是,教育仿佛出现「倒挂」现象:家庭里,孩子成了「长辈」;学校里,老师成了「学生」。
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孩子们会怕我?
或许是因为我所经历的教育环境,在他们身上无法复制,他们对未来的未知心存恐惧。
或许是因为我是在以前那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自身的骨子里都带有一种时代的坚毅。
或许是从事多年教育的我,早已被同化成原先老师应有的严肃模样。
不管是哪种原因,我总觉得,现在孩子们的教育现状让人担忧,我怕那些阴柔化教育下的纸糊屋,装不下温室里的花朵,阳光一哂风一吹,花儿就凋零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