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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哲學的三重境界: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2023-12-29國風


儒家哲學的三重境界: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文:蒙培元 編:先知書店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無懼。」

——【論語·子罕】第二十九則

中國哲學是關於人的學問,即人的存在及其意義和價值的學說,在這樣一種學說中,心靈境界說或精神境界說是最有特色、最值得重視的部份。這一點,在儒學開創者孔子的學說中就已經明確地提出了。
人們經常說,孔子是一位政治倫理說教者,孔子的學說是政治倫理型哲學,這當然沒有什麽不對,但是真正說來,孔子學說所涉及的內容是多方面的,其中,真正具有哲學意味的,是他的心靈境界學說。
孔子所主張並提倡的境界,具體地說,包括知、仁、勇三個基本要素。在孔子看來,能做到知、仁、勇三者,就是實作了君子人格,就是君子所應達到的最高境界。

▲孔子

▌知的境界:追求實用的「上學而下達」

首先,孔子很重視「知」的境界。
根據【論語】記載,他經常談到「知」的重要性。孔子所說的「知者」,是不是指知性主體呢?抑或是知性主體所獲得的知識?對於這個問題,需要更進一步的分析。
從廣義而言,孔子所說的「知」包括知性主體,即通常所說的認知心,以及由此而獲得的客觀知識或物件認識,特別是文化歷史知識,包括典章文物、禮儀制度以至「草木鳥禽」之類,因而具有明顯的人文主義特征。
在孔子看來,客觀的經驗知識及歷史知識,對於應事接物以至提高人的精神境界,是必要的,甚至是基本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孔子至少不否定知識主體,如同後來的某些儒家。人的知識是靠「學」與「思」而獲得的,而「學」與「思」一般屬於知性活動。
就「學」而言,它是經驗的,客觀的;就「思」而言,可能是經驗的,也可能是先驗的,可能是客觀的,也可能是主觀的,但不管從哪個意義上說,都可以歸於知性範疇。
但是,還有另一種意義上的思,則不是單純的知性問題,比如「思無邪」,這是關於意義和價值的思考,它不是物件性的,而是存在意義上的「思」。這樣的「思」,與境界問題有直接關系。
事實上,孔子雖然很重視「知」,但是並不以獲得經驗知識或物件知識為目的,即不是為知而知,而是為用而知、為行而知。
這裏除了一般的實用目的之外,其根本目的則是完成一種理想人格,實作一種精神境界。這正是實踐主體所要完成的,不是知性主體所能完成的。因此,他雖然講了許多關於學、思與知的話,但其真正的目的則是「下學而上達」。

▲孔子講學

▌仁的境界:關乎道德的心靈情感

關於「仁」的境界,學者們討論比較多,這裏需要指出的是,仁與心靈情感有密切聯系。如果說,「知」的境界是從認知方面說,那麽,「仁」的境界則是從情感方面說,但是如同「知」不是一般物件認識一樣,「仁」也不是一般的感性情感,實際上,仁作為一種心靈境界,是情感的自我提升與自我超越。
情感是人類心靈活動的重要方面、精神生活的組成部份,儒家從孔子開始,一直很重視道德情感,並以此為基礎,建立仁的境界說,這種境界既是道德的,又有超道德的一面。
所謂超道德,是說它具有宗教精神,或者說是一種宗教境界。因此,不能把孔子的仁學僅僅歸結為世俗的倫理主義。
仁也是一種德,但孔子把它單獨提出,作為他的學說的核心,則有更重要的意義。 馮友蘭先生把仁解釋成「心之全德」,正是為了說明仁在孔子學說中的地位。
人有一種情感需要,比如相互承認、同情心、憐憫心、互助、互愛、尊嚴等等,如同人有認識事物的需要一樣。這種情感需要特別受到孔子的重視,在原始宗教發生動搖並開始瓦解的時候,孔子便從中發展出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仁的境界說。
仁的學說的提出,當然與春秋時期「人的解放」有關, 後者可說是孔子仁說的社會背景,但仁之所以成為境界,我們主要從心靈的情感需要及其內容、目的方面去著眼,而不去討論社會背景方面的問題。
孔子很看重人的真情實感,他認為只要有真實的情感,就是實作仁的境界的基礎。 仁作為心靈境界,首先以心理情感為基礎,但又必須超越情感,成為普遍的精神存在,而不是個別的心理現象,更不是個人的情感欲望。
只有從超越層面上看,仁才能成為境界,否則,只是一些具體的情感活動,並不能構成精神境界。為了保全人的價值和尊嚴,仁者能夠獻出生命,雖死而猶生。能殺身以成仁,說明生命是有限的,但精神境界卻是永存的,這也是仁的境界的宗教意義之一。
正因為如此,孔子把實作仁的境界作為形成君子人格的首要任務,也是人生的最高理想。

▌勇的境界:無所畏懼的精神力量

當孔子不止一次地提出,知、仁、勇三者是「君子之道」時,毫無疑問,勇也屬於心靈境界的範疇,所不同的是, 知與仁的境界主要是從知與情的方面說,而勇的境界則主要是從誌的方面說。
據記載,孔子尚武且很勇敢,建立過功勛,但這裏所說的勇,主要是指氣勢、神態和品格,即無所畏懼的精神力量,不一定表現在軍事上或其他武功上。
從心靈的角度而言,勇是一種高度凝煉、高度昇華了的意誌力,這種意誌力是理性化的,也是持久的,不是憑一時意氣用事的匹夫之勇。 它是心靈活動的重要方面,也是精神境界的組成部份。
這種意誌本是人人具有的(比如「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但是,如果經過培養,使之成為持久的、穩定的、有內容有目的的精神力量時,便成為精神境界的組成部份。
有這種境界的人,具有面對困難、戰勝困難的勇氣而毫不退縮。有了這種境界,他能夠按照自己的主張和理想勇往直前地去實行,甚至「知其不可而為之」,卻不管別人如何去議論,「悽悽惶惶,周遊列國」,就是最好的說明,時人視之為「遇」,孔子卻自視為勇。有了這種境界,還可以面對死亡,「殺身成仁」、赴湯蹈火。正因為如此,孔子很重視勇的境界的培養。
在孔子看來,勇是多方面的,也是有層次的,有南方之勇,有北方之勇,有匹夫之勇,有君子之勇。 他所提倡的勇是同道德意誌相聯系的,也是同知相聯系的,就是說,它是自覺的,不是盲目的。
仁者具有普遍關懷的情懷,也有內在的道德意誌,因此必然有勇;但單純的勇者如果缺乏普遍關懷的情懷,則只能是一介勇夫。在這裏,仁是包含勇的,勇卻不能包含仁。
但真正的勇者,應當與仁是統一的。要達到勇的境界,還要學以獲得知,如果不學無知,就容易出亂子,「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 這說明勇的境界必須以仁、知為基礎。 在孔子弟子中,不乏勇者(如子路),但孔子經常對之進行啟發教育,不可恃勇以行,就是證明。
知、仁、勇三者雖可以分別言之,並與知、情、意相對應,成為心靈活動的基本內容,但就人的精神境界而言,三者實際上不可分。
由三者構成的整體境界中,仁是核心,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孔子所提倡的,就是仁的境界。

但這並不是說,仁可以籠罩一切,代替一切。孔子的真正貢獻就在於,他不僅提出了仁的學說,而且從知、情、意三方面考察了人的心靈活動,因而提出知、仁、勇三者統一的心靈境界說。
境界說是孔子哲學的靈魂,也代表了儒家哲學的基本精神,它不僅為傳統儒學以真、善、美合一為特征的境界說奠定了基礎,而且對整個中國哲學與文化產生了深刻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