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四川政協報
■翟長付
臨近清明，總是會有很多雨。淅淅瀝瀝的雨，仿佛敲打在心中，讓人開啟追憶的閘門，禁不住抹眼淚。擡頭仰望，雨的盡頭，遠離人間煙火，那是逝去親人安息的地方。
母親娘家在縣城。小時候，常聽母親說：「嫁給你爸，什麽都沒有，真的是一窮二白，你奶奶也是顧不上我們的。」
聽著母親的嘮叨，父親總是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端著煙鍋低著頭抽煙。
爺爺病危的時候，父親在縣城裏上班。那是一個冬天的晚上，河面結了很厚的冰，父親和肚子裏懷著大哥的母親，從城裏趕了一夜的路走回來，頭發上沾滿白花花的霜。據說，爺爺穿著父親的軍大衣，靠在父親的懷裏，看著床前4個未成年的叔叔姑姑們，流著淚心有不甘地走了。
奶奶生活艱難，顧不到我們家，母親心裏雖有委屈，但只在累的時候嘀咕幾句。
父親從縣城下放後，在大隊廠裏打鐵，經常在鐵匠爐上，熬一湯罐蘿蔔纓薄粥，送給奶奶和弟弟妹妹們。不知道母親有沒有為此責怪過父親。不過，後來聽父親說，母親那時經常在父親的米袋裏，偷偷多放一把米。
父親做挑河工時，總是吃山芋和蘿蔔，省下來的10多斤大米，全都帶回來送給奶奶過年了。
母親給我們納鞋底，也給叔叔姑姑們做鞋，嘴裏嘀咕著：你奶奶就沒做過鞋，我只是見不得你叔你姑露著腳趾頭，給人家看笑話。
其實母親也知道，奶奶是早晚忙著做蒲包、紡棉紗掙錢，沒空納鞋底做鞋。
母親從不和奶奶頂嘴，只是偶爾在父親面前嘮叨。我們弟兄4個結婚的時候，奶奶總是不請自來，忙前忙後地照應著，酒席散了才盛碗飯吃。我們有孩子了，母親叮囑：讓奶奶抱著孩子到照相館拍個照。母親說，這是奶奶的福氣。
父親也不和母親頂撞，只是埋頭苦幹，閑下來就洗洗刷刷，力所能及地多做家務活。
奶奶病重時對父親說：「扣鍋啊，英子嫁到我們家沒享到福，這些年委屈她了。她心裏有氣，我懂。娃們吃得飽、穿得暖，當媽的就心安了。苦就苦在你爸走得早，現在你們也是有孫子孫女的人，你要好好待見英子。你們都過得好，我也能擡著頭去見你爸了。」
奶奶的話，讓父親淚流滿面。幾十年來，父親夾在母親和奶奶之間，難免有委屈，這一下都隨著淚水流了出來。
母親彌留之際，已經不能說話。看著身邊的兒孫們，她流著眼淚，嘴裏喃喃著，這是在找父親。父親躲在一邊，抽著煙，眼睛紅紅的。
母親葬禮後的第三天，父親在堂屋裏，沒出來吃飯。我站在門口往裏瞄，見他手裏拿著一條毛巾，慢慢地擦抹母親的照片框，邊擦邊說：「英啊，苦了那麽多年，日子好了，你卻走了。小的們都在外面吃著呢，就缺你，現在旁邊沒人，我能哭了吧……」父親不停地擦抹著照片框，哽咽著，終於流下了徹底釋放的淚水。
如今，父親也去世8年了。雲端之上的親人，你們好嗎？那裏也有人間的煩惱和委屈嗎？
清明是一柱香、一抔土、一份思念，是一抹濃濃的鄉愁。已經買好機票，今年清明我是一定要回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