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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浦筆記:與荷為伴

2024-07-09文化

名鎮有名橋。鎮是蘇北百家名鎮板浦,橋是「磕頭橋。」磕頭橋位於板浦西郊鹽河上,據鎮上老一輩人說,系明洪武九年(公元1376)建的結構大橋,南北走向,誌書上稱之「板浦橋」。磕頭橋有一個流傳很久的傳說,我在其它文章中寫過。這裏無需贅言。磕頭橋下,千年鹽河,豐盈的水流在緩緩流動,將一方古鎮百姓的日子滋潤得更加透澈。大凡有河,便有舟。岸邊有那種青石條砌成的河埠頭,是老鄉們平常淘米、洗衣服、挑水之處。埠頭上隱約傳來女聲:運鹽河水清又清,船上飄來個小書生。大姐紅臉開口問:「請問公子哪裏人?」······運鹽河水日夜流,幹哥幹妹頭靠頭······歌聲美妙,悅耳動聽,宛如天籟,可繞梁三日,細聽原來是民歌小調。後來,我查了一下資料,出自【連雲港民間情歌】一書。主編是朱守和、崔月明。采錄者張義壯、張義太。這首歌名叫【姐在河邊淘白米】。橋上行人行色匆匆,絡繹不絕,車來車往,一派浮華景象。橋南側有一荷塘勝景,是遊歷的好地方。

板浦這一座被風雨浸潤了千年的歷史風雅古鎮,生長著無盡的詩意與閑情。住古鎮一隅,偶發閑情,夏天我會信步出門,去看荷塘裏的荷花。荷塘的路程不是太遠,交通方便,快走十五分鐘即可到達。剛抵地界,河面上的荷花,一下子便映入我的眼簾,真是一眼看不見邊,煞是喜人。頃刻,想到:「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佳句。楊萬裏的詩句,我欣賞。

荷花是仙物,惹人愛憐。文人似乎都愛荷花。荷花自古就是文人筆下的常客。坐在書房,沏上一杯咖啡,選一本孫犁的【荷花澱】來慢慢地閱讀,會聞到裏面的氣息。書裏有大片大片的荷葉,粉紅色的荷花,散發著幽香,沈澱的文字裏有荷婆娑的影子。類似的,我還讀梁武帝寫的【江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晚明的張岱寫道:「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於十裏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不難看出,張岱也是愛荷花之人。

更甚的還有,海州鄉賢一代風流人物朱自清先生,既是愛蓮者,又鐘情於荷塘,夜闌人靜之時,便因了月光與荷花香的撩撥,終寫出了千古絕唱【荷塘月色】。朱自清的筆力何等曼妙!至今,讀來依舊叫人目醉神迷。

市文聯副主席張文寶在【板浦春秋】再版的話寫道:「我看到了小鎮上的老街古巷、青石小路、雕檐墻壁、池塘青蓮」······蓮花,君子者也。記得,年少不知愁滋味時,我就讀熟了周敦頤的【愛蓮說】。蓮花,就是荷花。「蓮」諧「廉」,蓮聖潔為「清」,一蓮喻一品。官分九品,一品為最高。「一品清廉」寓雖官居極品,卻清正廉明。

文壇名家季羨林先生也十分推崇周敦頤的【愛蓮說】。他在【清塘荷韻】一文中寫道:中國舊的詩文中,描寫荷花的簡直是太多太多了。周敦頤的【愛蓮說】讀書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他的那句有名的「香遠益清」是膾炙人口的。

詩言誌,歌言誌,荷衣亦可言誌。偉大的詩人屈原在【離騷】中說:「制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要把碧綠的荷葉裁成上衫,把潔白的荷花制為下裳,來傾訴他的堅貞!

荷好還需葉來配。荷葉下的藕,可以入饌。藕絕不是簡單的果腹之物,藕裏有淡淡的鄉愁。葉聖陶先生寫道:「偶然間被藕與蒓菜所牽系」,所以就懷念起故鄉來了。味覺與思想的高度契合,竟然能生出鄉愁的情愫。藕成了遊子慰解鄉愁的良方。藕可謂其「珍」無比。美食亦鄉愁。鄉愁不是台灣詩人余光中說的一枚郵票。鄉愁是藕。食物就是這麽神奇。

試想,有多少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板浦籍遊子,年久生情,看見異鄉菜市場或超市藕蔬,不能自持。所謂藕雖然斷,絲卻連,鄉思終究難以割舍。藕斷絲連,這句成語,深入人心。藕脈相連的鄉愁永遠不會改變。

一方水土養一方風情。藕入菜,花樣繁多,鮮香可口。藕,水靈靈,白嫩嫩,若美人的玉臂。藕,做「藕餅」尤佳,親人們聚在一起,吃著藕餅,說著家常,豈不快活。老家板浦和許多地方一樣,都有吃藕餅的習俗,卻不知起源於何時。至今不衰。

地域不同,叫法也不同。有的地方把「藕餅」稱呼為「藕夾子」。每個地域的飲食,就是這個地域的生活味道。

文火出菜,急火攻心。「藕餅」是傳統的功夫菜,以鮮藕、蔥、鹽,再加入蛋清糊,攪拌均勻成糊,再用平底鍋,炸至兩面金黃色即可。制作藕餅時,心要細,要不緊不慢,不能急,急火攻心。老家流傳一句俗語:心急吃不了燙粥。一急,適得其反,必然菜做不好。可喜的是,現在,好多高檔大飯店都把藕餅做成了招牌菜。大事小事,都用這道菜來招攬顧客。

看荷花,因此我又想到了不少菜點,皆是沾了荷香的光。按常理來說,多數的花有香而葉無香,而荷葉卻截然不同,它的花有香,葉也有香。用荷葉包裹的菜點,數不勝數。

其中有一名菜曰「荷葉粉蒸肉」。「荷葉粉蒸肉」為杭州夏令名菜,聞名久矣,舊時以郭七所制最為出名,制此菜有講究,必采新鮮荷葉包裹,豬肉選五花肉,每塊大約重二兩,米粉也是特制的,粉粒粗細均勻,制成後清香撲鼻,瘦者宜下酒,肥的可下飯。若幹年前,去過杭州,有幸品嘗過一次,留下深刻印象。

才女張愛玲在【心經】中寫過荷葉粉蒸肉:「許太太對老媽子說,開飯吧,我就和小姐兩個人,桌子上的荷葉粉蒸肉用不著給老爺留著了,我們先吃。」張愛玲愛吃荷葉粉蒸肉已經到了哲學層面,她曾比喻,上海女人像粉蒸肉,廣東女人像糖醋排骨。

不知算不算巧合,上段時間,在新浦民主路地攤淘到一本飲食界的周承祖大師著的【承祖菜譜】,書中也有「荷葉粉蒸肉。」看來,荷葉粉蒸肉一菜,南北相通。【承祖菜譜】一書還記錄荷葉粉蒸雞腿、荷包魚米、荷葉粉蒸魚等。周承祖硬把不起眼的荷葉,搗鼓出「荷葉宴」。咋不叫人,心生敬意。

夏季荷糖生動,荷葉青翠,水裏覓食的群魚在遊動,蝦在跳躍,或有蜻蜓在荷梗上停留,或點水嬉戲。

下雨時,站在岸邊,撐著雨傘,雨點落在了池塘裏,水面上泛起了漣漪;雨點滴在荷葉上,滾來滾去,捲動的水珠,宛如晶瑩的珍珠。雨打的聲音,勝似雨打的芭蕉。加之知了的叫聲,青蛙的呱呱聲,鳥鳴聲,此起彼伏,就像美妙的一場音樂會,很有節奏感。

最可人的是,雨過天晴,微風輕拂,空氣流動,荷葉花梗輕蕩,會頓生一種清涼的感覺。真乃「蓮花池畔暑風涼」。

荷塘秀色,秀色可餐。對於一枚吃貨而言,最妙的是,倘若來了雅興,從古鎮街頭小名叫「馬三」老字號制作的冷菜攤上,買上幾個小菜。「馬三」本名不詳,但我曉得馬三,做得一手地道的板浦味。買馬三的就對,牌子、味道也正宗,口碑也好,貨真價實。菜嘛,最好用荷葉包上斤把油光可鑒的豬頭肉。豬頭肉要那種腌制的,妙不可言,十分了得,肥瘦一體,肥中有瘦,瘦中有肥,油而不膩。再備上一捧花生米。花生嗎?油炸花生、鹽浸花生、水泡花生、酒鬼花生、水鹵花生皆可。不能少了五味豆幹。也就是豆腐幹,豆幹耐嚼,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勁兒。明末清初文學家金聖嘆老先生不是說了嗎?花生與豆幹同食,有火腿滋味!再配上一壺老酒才相宜!尤其是鏡花緣老酒。沒了酒,等於沒了情趣。花間一壺酒,或獨斟,或邀文友共酌,慢悠悠地吮,心境寧和,一任那酒香和花香在淡淡的風兒裏飄逸。風拂面,酒香、花香滿衣。或煮一壺雲台山的雲霧茶,淺斟低飲,飄飄欲仙,神情悠然的靜看荷花,閑看白雲;或吟詩作賦,把生命光華消融於清風明月。詩意的生活,大抵如此吧!這哪裏是生活,分明是詩情畫意!這樣的日子,活色生香。

盛夏時節看荷花,不論晴日,還是雨落朦朧,賞心樂事。

近荷心香。心有荷香,擇水而居。我喜歡在這個清靜的地方。溫情脈脈地站著,期望著自己站成一棵樹,能天天與荷為伴。

作者簡介:潘友國,土生土長連雲港板浦人。喜歡寫作、看書。時常有作品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