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長文創作季#
1994年6月的一天，我去鎮上趕集，路過一副食店時，看到一個女店主正揪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準備往派出所裏送。
「這麽小就不學好，長大了怎麽得了？今天必須給你個教訓！」女店主黑著臉，右手緊緊抓住那少年的手腕。
少年穿得很破舊，頭發又長又亂，由於他當時埋著頭，我並有看到他的長相。不過我見到他手上還捏著一把零錢，基本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跟我一樣好奇，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熱心群眾忍不住問女店主，「咋回事啊？」「逮到偷兒了嗎？」
「沒錯！他就是個小偷！剛剛趁我賣東西不註意時，他悄悄爬進我櫃台，從放錢的箱子裏偷了這一把錢走！」女店主很是氣憤地用眼指了指少年手裏那一大把零鈔。
眾人聞言，立即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這麽小就不學好偷東西，真不知他父母是怎麽教的？！」
「看他穿著，好像挺窮的！老板你發發慈悲，原諒他這次吧！」
「人窮誌不窮嘛！這麽小就偷東西，長大了還得了？今天我必須把他送派出所，讓他記住這個教訓！」女店主紅著臉堅持道，而那少年，卻還緊緊抓著手裏的零鈔不放。
眾人見女店主開始使力拖拽那少年，也不好再出言相勸。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那少年的身影十分熟悉，忍不住叫了一聲，「張小偉！」
張小偉的家就在我爺爺家房子後面，在他6歲那年，他爸得病去世了，他媽出去打工後再也有回來。
從此後，張小偉跟年過六旬的蔣奶奶相依為命。
蔣奶奶靠種地為生，年收入不到百元，勉強能解決吃飯的問題。至於生瘡害病，需要醫藥費的話，那就拿不出錢了。
我爺爺奶奶可憐他們婆孫倆，經常送些肉食給他們，但這婆孫倆的日子還是不太好過，畢竟那時村裏人也不富裕，我爺爺奶奶的能力是有限的......
那少年聽到我的聲音後，忍不住擡頭看了我一眼。
這下我確定了——
沒錯！他就是張小偉！
張小偉似乎不想讓我看到他的狼狽樣，趕緊又將頭埋下了。
在我的印象中，張小偉家雖然很窮，但他還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從沒聽說過他在村裏偷過誰家的東西。
她奶奶從小也教育他：就算再窮，也不要去拿別人的東西。
張小偉似乎也遵循了他奶奶的教導，可是這天，他怎麽會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呢？
我十分不解，又氣又憐地問他，「你為啥偷人家的錢？你現在還好意思抓在手裏？」
「我——我奶奶病了，躺在床上已經好多天了，我沒錢買藥——」張小偉紅著臉道出了實情，我才知道他偷錢是去給蔣奶奶拿藥的！
一些熱心腸的大爺大媽聽了這話，更是忍不住抹著淚道，「原來這娃娃偷錢是為了給他奶奶買藥啊，真是太可憐了！」
「情有可原，老板，你就放了他，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哎，我自己的日子也過得苦，但就是見不得比我更苦的啊！」
「這偷兒可能是騙人博同情的，你們快別為他掉淚了！」那女店主還不相信張小偉的話，我趕緊說道，「他說的或許是真的，他就住在我爺爺家後面，他們家的情況我比較了解——」
說著，我給眾人講訴了張小偉家的事，又對那女店主說道，「大姐，你數一下，他一共拿了你多少錢，我可以如數補償給你。」
那女店主沒想到張小偉的身世竟是如此可憐，不由得將手一松就嘆了口氣道，「算了，這些錢就當我送給他們婆孫倆的！」
「小子，還不快磕頭謝恩！」
「老板大氣，老板做好事以後一定會發大財！」
大爺大媽些見狀，又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張小偉聽說那女店主要送他錢，慌忙跪下來磕頭道謝。
我則從褲兜裏摸出二十元錢，悄悄交給那女店主道，「大姐，你掙點兒錢也不容易，這些錢您先收著，如果不夠，我下次來趕場了再給您補上。」
「大兄弟，我說過了給他，怎麽還能要你的錢？」那女店主堅持不收我的錢，我又代表張小偉和他奶奶道了謝。
張小偉磕完頭後，就拿著錢去給他奶奶買藥了。我有些不放心，就跟在他身後問，「小偉，你奶奶得了什麽病，要拿些什麽藥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一直咳嗽，今早都咳出血了——」張小偉噙著淚道。
「那這問題很嚴重啊，最好讓醫生去你家裏看看。」我一臉焦急。
張小偉二話不說，趕緊數了一下手裏的零鈔道，「只有21塊錢，不知道夠不夠錢請醫生去家裏給我奶奶看病。」
「我這裏還有二十元！應該夠了！」我摸出身上的錢交到張小偉手裏，張小偉又向我道謝，「謝謝建哥！」
「不用謝！不過小偉你答應我，以後無論做什麽事情，千萬不要去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嗯，我記住了建哥！」張小偉使勁點了點頭。
我買了些生活用品後，就帶著張小偉一起，請了個藥店的醫生去給蔣奶奶看病。
雖然蔣奶奶的情況不太樂觀，但是還好，經過近半個月的治療，她最終還是恢復了健康。
這件事後，我去找了村支書，希望他能想辦法，幫蔣奶奶爭取點兒補助或者救濟金之類的。
村支書也了解蔣奶奶家的情況，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幫他們申請，如果申請不到補助，我號召大夥兒向他們捐款。」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向村支書表示了感謝。
1998年9月，我結了婚，跟著老婆一起去縣城上班了，之後很少回老家，基本沒見到張小偉。2000年8月20日，我爺爺滿七十，我和老婆回了一趟老家。那時我才得知，蔣奶奶已經去世一年了，張小偉去部隊當兵了。部隊是個大「熔爐」，我相信在部隊，張小偉一定能得到很好的鍛煉，我對他自然也就放心了。
2002年7月，我爸在縣城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那時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我爸就把二老接到了縣城，跟他們一起居住。我和老婆那時也買了房子，離我爸媽的房子還不遠，我們有空的話就經常去他們家聚聚。從此後，我們一大家子，再也沒回鄉下老家了。我自然再也沒有見過張小偉。
2023年6月，單位效益不好，給我補償了6萬多元後，把我辭掉了。我一時沒了工作，只得四處求職。然而我的年齡已經過了35歲，許多用人單位看到我這個年齡，直接把我拒在了大門之外。到了9月，我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這個時候，老婆就勸我跟她二姨去學做鹵肉面，將來好開個面館。我們縣城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喜歡吃面，特別是秋冬天的時候，每天早上和晚上，許多面館的生意都是火爆得不要不要的。
我花了三天時間，考察了一下行情後，決定采納老婆的建議。於是9月26這天，我去了老婆二姨的面館，跟著他們兩口子學習做鹵肉面。
二姨說這個技術含量並不高，因為煮面都會煮，而鹵肉又可以用他們研發出來的鹵料包，我只需要掌握一些水和鹵料，以及肉食的比例就好。
跟著二姨學習了一星期後，我把她的技術學會了。看到他們面館每天來吃面的人都是絡繹不絕的，我再也按奈不住開店的內心了。於是國慶日過後，我就去二小外找了個門面，開了個面館。
房租3萬一年，加上裝修，買桌椅器材，我總共投入了8萬余元。不僅把原單位給我的6萬賠償款用完了，還取了2萬多存款。
開業那天，我和老婆都是信心滿滿。我一直以為，家長和學生都喜歡睡懶覺，他們一般不會自己煮早飯，肯定都會下館子；那麽這個時候，他們大多會來我的面館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鹵肉面或是牛肉面吧？
然而我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大部份家長現在都喜歡在家裏做早飯，那些沒做早飯的，大都買些包子饅頭應付了事，很少有人帶著兒女跑到我那面館來吃面的。下午放了學之後，家長們也帶著兒女去吃大餐了，更不會光顧我的面館。所以開了一個月後，我那面館不慍不火，根本沒賺到錢。
那時我就打起了退堂鼓。老婆卻鼓勵我說，「萬事開頭難，不管怎樣，先熬夠三個月再做計較。而且你看，馬上就冬天了，吃面的人也就多了，生意應該會好起來的。」
我想想也是，於是咬牙堅持了下來。結果，好不容易熬到了2024年1月，眼看著生意要好起來了，可學生們又要放寒假了！
由於附近沒什麽住家戶，我那面館的生意更是十分慘淡。就在小學生們即將放寒假的那天早上，我跟老婆商量好了，把面館低價轉讓出去，等過了年再尋別的出路。
那天早上，我的心情十分失落，畢竟我對那個面館還是有感情的，我其實很想堅定地做下去，但生意實在太慘淡了，我多做一天，就會多虧一天！實在是太難了！
「老板，給我煮二兩牛肉面！」大約8點10分的樣子，一個穿著不俗的男子走進了店內。
我已經將門面轉讓的告示貼到了門口，所以再沒心情賣面，不耐煩地告訴他道，「你沒看到我已經貼了‘門面轉讓’嗎？不賣了！」
「你這不是還沒轉讓嗎？」那男子看了一眼我店內的擺設，又看了我兩眼。忽然，他驚聲問道，「你是不是郝建——建哥？」
「我是郝建，你是——」我仔細看了來人兩眼，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趕緊伸手跟我說道，「我是張小偉，住在郝爺爺家後面的張小偉啊！建哥，幾十年了，你是一點兒沒變啊！」
「原來是你！」我展顏一笑，又盯著他道，「好像三十年沒見了，你今年也四十好幾了吧？」
「是啊！我小兒子都8歲了！剛剛送他去了學校。」張小偉跟我敘了一會兒舊後，又問我為什麽不開面館了。我嘆了口氣道，「你看看我這慘淡的生意，還開得下去嗎？哎，多開一天，就多虧一天啊！還不如早點兒轉出去，減少點兒損失呢！」
「你這個地方開面館，確實難做。」張小偉撇了撇嘴。我聽他肚子「嘰咕」一聲叫後，也不好再罷工了，便招呼他道，「你坐一會兒，我馬上給你煮碗面。」
「好，謝謝建哥。」張小偉沒有拒絕，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我立馬去後廚給他煮了三兩牛肉面，放了大概8坨牛肉不說，又加了些鹵肉。
張小偉津津有味地吃著，邊吃邊誇贊道，「味道真不錯啊！開在這個地方，實在是埋沒了這麽好的味道！」
「建哥，如果‘一品天下’有空門面，你願不願意去那裏開個面館啊？」張小偉又問。我呵呵笑道，「‘一品天下’裏住了上萬居民，生意確實好做，但我聽說那裏的門面費都要四十萬一年，就算我找到門面，我也做不出來！我可不想為房東打工！」
張小偉：「如果房東給你免費十年，你願意去嗎？」
我打著哈哈道，「我當然願意去！不過我相信，沒有哪個房東會免費讓我去那裏開十年面館的，除非他是傻子。」
「一切皆有可能哦！」張小偉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後跟我告辭。
當天我老婆沒上班，也在店裏，他看到張小偉沒付錢就走了，不由得埋怨我道，「怎麽，要關門了，連面錢都不想收了？」
「哎呀，是個老熟人，一碗面就算了！」我笑著擺了擺手，老婆也不好多說。
沒想到兩個小時後，張小偉又拿著一個資料夾回到面館，找到我道，「建哥，正好我在‘一品天下’小區外有個60平米的門面還沒租出去，我現在就把它租給你吧！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免費租你十年，你快來看看這個租賃合約，如果覺得合適，你就來簽個字。」
‘什麽？免費租十年？還是‘一品天下’的門面？你，你沒有騙人吧？」我老婆聽得這話，還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就連我也十分震驚。
張小偉卻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你應該是嫂子吧？你看我連合約都帶來了，我會騙你們嗎？如果你們不信，可以馬上跟我去那裏看一下，我已經找人在裝修了。等裝修完畢，你們就可以去那邊開面館了。」
「好，那你趕緊帶我們去看看——」我老婆還不相信張小偉的話，我也十分疑惑地盯著他，「你在‘一品天下’有門面？我聽說那裏的門面要兩三百萬一個勒！」
「沒錯，現在確實要那麽多。不過我買得早，只用了80萬！建哥您可能不知道，這些年弟弟我做生意，掙了點小錢，買兩三個門面還是買得起的。我之所以讓你去我的門面免費做生意，還是因為你當年對我和我奶奶太好了，我現在想報答你！我奶奶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建哥，你可不要拒絕我哦！」
我聽了這話竟是一陣熱淚盈眶，我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一個小小的善舉，如今竟得到這麽大的回報，真是幸運啊！
（本文為小編創作的小小說，部份情節來源現實生活。圖片來源網絡，侵權聯系刪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