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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散文|張玉蘭:父母的悲喜人生

2024-07-15文化

(我的父母留影)

(我的父親留影)

提筆懷念我的父母,不禁淚水漣漣。往昔的一切如風吹過,在腦海漂浮,紛紛繞繞,纏綿心間。又像電影,一個個故事,一個個片段,一個個鏡頭,揮之不去,難以忘懷。

我的父親張慶三,比我的母親鄭翠英年長11歲。他們的愛情故事,家鄉人只聞耳傳,並不知道真實的內幕。父親出生於1922年,他先娶了母親的姐姐為妻,後大姨因病去世,沒有孩子。姥爺姥娘認為父親人好可靠,又能持家,執意將母親許配父親。母親起初不肯,但當時正軍閥混亂,內戰激烈,兵荒馬亂,母親只好同意,嫁給了我父親,這是父母姻緣的真實情況。他們結婚60余年,父親信守承諾,對母親疼愛有加。母親脾氣好,凡事從不與父親爭執,任勞任怨,是典型的賢妻良母。

我的家庭與一般的家庭不同,是因為我有一個患精神病的大哥張超。大哥1949年出生,是我兄弟姐妹四人中長得最好看的人。他高高的鼻梁,白白的臉龐,細高挑個頭,聽話懂事,是父母最疼愛的孩子。當年那場運動開始,大哥剛剛16歲,在學校讀書,因家庭出身問題,大哥在學校受到排擠和師生的譏諷。他因此悶悶不樂,積郁成疾,精神受到打擊,突然就瘋了。父親見此情景,一夜白了頭,急得東奔西跑,求爺爺告奶奶地為大哥治病。他央求礦上的領導,幫助帶大哥去上海治病。那時正搞串聯,坐火車也不花錢,鄰居翟乃山大哥等人陪同大哥去上海看病。回來的火車上,大哥突然病情發作,解下腰帶扔到窗外,又欲跳車,哥哥們好歹將他按住,才把他帶回家。

1967年的中秋節,父母帶大哥去濟南看病,姥娘在家陪著我們。家家過節,我家卻揭不開鍋,沒有飯吃。姐姐的同學趙素琴,把我家的情況告訴了她媽。趙嬸子當時是四分會學習委員,知道我家的情況後,立即組織左鄰右舍湊錢,幫助我們度過難關,我們才買出了那月的口糧,沒有斷炊。父親面對從天而降的災禍,幾乎天天以淚洗面,他常常仰天而嘆:「沒辦法,沒辦法啊!」

大哥發病時手裏有什麽扔什麽,見什麽摔什麽,如果不是及時躲閃,不知父母要經受多少次流血的痛苦。即使這樣,父母從來沒對大哥發過脾氣,都是好言相勸,給他點上一根煙,讓他慢慢平復自己的情緒。

大哥生病,我和哥哥姐姐上學,僅靠父親的薪金已經養活不了全家。母親是洪五宿舍家屬工第一個報名拉地排車的人。別人是兩個人拉一個車,為了照顧我的家庭,多掙點錢,我母親一個人拉一個車。她和羅村的張阿姨,結伴一起從肖家煤井拉兩噸煤。為了節省時間多拉點,她們每天下午裝車,先拉到張姨家,次日淩晨四點再出發,七點半準時送到三十多裏外的張店紅衛電機廠。我記得放學後,就去公路邊接我母親,每次她都是滿頭大汗,衣襟濕透。多少年後,母親指著自己彎曲不能伸展的幾個腳趾頭說,這是當年拉地排車,腳用勁勾著地累傷的。

做什麽能掙錢養家,給大哥治病呢?年逾60歲退休的父親,踏上了重新創業的道路。他去濰坊學打火燒,又炸油條,白天買菜調餡,晚上發面,早晨四五點鐘就起床,自己忙不過來,請老家的外甥女來幫忙。他自己動手,裝修房子,修大門,蓋廚房,幹凈勤快又愛好的父親,直到90歲去世的頭天晚上,還在油漆一張桌子,次日就再也沒有醒來。

艱難貧窮的生活,一日日,一年年,父母堅強地活著和面對。雖然大哥有病,父親仍然期盼著他能好起來,希望他過正常人的生活。為此,他跑斷了腿,磨破了嘴,是社會和政府的關懷,我們全家才能活下來。某工廠收留了大哥,每月給大哥發一點生活費,報銷一點藥費,這幫了我們家的大忙。大哥的下半輩子是國家管他的,父親經常這樣告訴兒女,讓我們不要忘記黨的恩情,不要忘記家鄉及親戚朋友的幫助。父親辛苦了一生,付出了一生,為家庭,為孩子操碎了心,卻沒給我們孝敬他的半點機會,靜靜地走了。

我們兄妹想起父親,就無比的心痛和難過,他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在眼前。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像一棵大樹,庇護著他的子孫後代,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一個敢於擔當的好父親。

2018年,母親在父親走後的第七年病逝,享年85歲。我常想,如果父親在世,會減輕母親的許多痛苦,她或許還能再多活幾年。

回憶往事,萬箭穿心,多麽希望二老還健在,依稀如昨,歡笑盈盈,其樂無窮。然而,當我們懂得了生命的意義之後,最親近的人卻已駕鶴西去,空留一腔遺憾和追悔。唯願天堂有夢,父母回家團圓,期盼來生有緣,再做他們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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