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客戶端 王冠
畢業以後我僥幸走過了一些地方,每到一個地方,我就會點一碗當地最具特色的面食嘗一嘗。
我在蘭州吃牛肉面,在武漢吃熱幹面,在哈密吃大盤雞面,在西安吃biangbiang面,在洛陽吃燴面。
這是人民大學中區二樓留給我的習慣。
中區二樓的特色就是面,各種面。
不同視窗的招牌上寫的是:新疆大盤雞、重慶小面、河南燴面、山西刀削面、蘭州牛肉面、武漢熱幹面、陜西的biangbiang面。
你能在這個扁扁的平層裏找到全國各地特色面食中最傑出的代表。
浙江作為一個「貧面」省份,我作為一個浙江人,之前的十七年人生當中所見到的所有面食花樣,都不如我剛走進中區二樓的那十七秒的眼花繚亂裏所見得多。
不光花樣繁多,而且味道還很正宗。每個視窗後面的面食師傅就來自各地,他們仿佛就是特意從廣闊土地的每一個角落奔赴千裏而來,就為了把來自他們家鄉的一碗面端到一個青澀的大學生面前。
如我所說,我後來每到一個地方,就按照中區二樓的攻略,去找當地真正「最正宗」的面館加以印證。幸運的是,那些面館給我舌頭的回答,每一次都能和我記憶中的那個中區二樓遙相呼應。
於是我在一個又一個地方拍照記錄那些地域特色面食,發朋友圈時候用的文案,卻始終是同一句:
「雖是初遇,只作重逢。」
而在來自這些省份的人眼裏,中區二樓的意義或許又是不一樣的。
老譚就是這樣一個人。
老譚的籍貫問題是一個謎。
不是我說不清楚,而是老譚自己壓根就說不清楚——老譚的父親是山西人,母親是湖南人,老譚自己出生在廣東,又主要由河南的姥姥撫養長大。
所以老譚算是哪裏人呢?
他面對山西人的時候自稱山西人,面對河南人的時候自稱河南人,面對南方人的時候自稱南方人。
我們後來就放棄了對於老譚籍貫問題的理解,我們在提到老譚時候幹脆就稱他為:薛定諤的家裏人。
但老譚喜歡吃面。
老譚總拉著我去中區二樓吃面,而且不同於我露水均沾、每一種面都想嘗一嘗,老譚只要去中區二樓,總是去吃那碗羊肉燴面。
一碗羊肉燴面,加一瓣糖蒜,摑一大勺幹辣椒。
甚至某一年的冬至,我倆所在的學生會某部門組織了個餃子宴的聚餐活動,明明已經吃完餃子的我倆往宿舍樓走,路過中區食堂的時候,老譚又慫恿我:「走,上去再喝碗面。」
我詫異:「這才走出兩步你就又餓了?」
老譚嘿嘿笑笑:「有點。」
我說:「那你吃吧。我不餓,我可以等你一會。」
上樓後老譚和往常一樣點了一碗羊肉燴面,加一瓣糖蒜,摑了一大勺幹辣椒。但他也就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吃不下了——大學生雖然代謝快、食量大、油耗高,但也畢竟還是個人,不是納智捷。
我最見不得人浪費糧食,就說他:「你純屬吃飽了撐的。」
老譚嘿嘿嘿地笑起來,完全虛心接受我的批評:「我就是吃飽了還想再撐一下。」
「你知道麽,北方人常說,吃飽了不想家。所以我想家的時候就得把自己吃得撐撐的。」
「北方人又說,出門餃子回家面。所以我每次回河南我姥姥家,我姥姥就給我做這麽一大碗燴面。這裏的糖蒜的味,和我姥做得一模一樣。所以我想我姥的時候就來這吃上一大碗的燴面。」
「好了。」老譚起身說,「吃撐了,走吧。」
我曾聽到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的心也許會說謊會遮掩,但胃不會。
所以老譚大概是一個北方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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