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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會·美食|章忠建:苦櫧豆幹

2024-03-30美食
那天中午在郊區農家樂牌就餐,當一盤褐色的薄片狀食物端上餐桌時,大家的臉上頓時寫滿了問號,這究竟是什麽菜。我搛起一片,軟薄中帶著一絲韌勁,淡淡的澀味滾過舌尖,還沒到喉嚨,大腦已收到訊號,在期待下一個味覺——回甘。味蕾告訴我,那是苦櫧豆幹無疑。
苦櫧豆幹以苦櫧籽為原料,在農貿市場上並非常客。因為「小眾」,所以「小貴」。有一回,我從石巖屋山下來,看到山腳下一戶人家正在晾曬一排褐色的豆腐片,煞是顯眼。我拿出手機一頓猛拍,那時,我才知她曬的就是苦櫧豆幹。「減肥、降血壓、暖腸胃……多吃點這些食物對身體有好處。」我深知這些並沒有確切的科學依據,但苦櫧出身山野,山風清水滋養過,陽光雨露呵護過,月亮星星寵幸過,遠離塵囂,內建純粹的氣質,不沾一絲化學和工業的氣息,在我心裏是個神聖的存在。然而,當我得知這原生態的食物高達四五十元一斤時,突然覺得用「小貴」二字顯得有點草率了。
老太太家十幾米之外的溪邊就有幾棵苦櫧樹:粗壯,合抱不過來;高大,蓋過兩層樓頂;枝葉橫生,遮天蔽日,置身樹下猶如擎著一頂華蓋。因苦櫧樹高,很少有人上樹去摘苦櫧籽。待到十月前後,熟透了的苦櫧掙脫羈絆,三三兩兩,東一群,西一把,南一撮,北一堆,一棵樹落個十幾斤甚至幾十斤不成問題,「俯拾即是」,是十分「接地氣」的野果子。
見我楞在原地,老太太耐心地向我介紹了加工的過程。原來,並非所有的苦櫧籽都能用來制作豆幹的。因為地面潮濕,不少果子已受潮變質,晾曬時必須一一剔除。老太太轉頭看向晾在一旁的苦櫧籽,我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苦櫧籽沐浴著陽光,偶爾有那麽幾顆迫不及待地破殼而出,發出歡快的迸裂聲。「去殼、浸泡、磨粉、過濾、沈澱、制成豆腐再晾幹……別看這裏的苦櫧籽多,實際上做不了幾斤豆幹,不花上個把月也是做不出來的。」溪邊的苦櫧籽,一掉下來就被來往的車輛碾碎了。老太太的苦櫧都采自幾公裏外的石巖屋山上。
這麽說來,苦櫧豆幹的「苦」凝結了長年累月的「辛苦」,雖「高貴」,但想要味道出彩,還是得放下身段。那天中午,農家樂牌的苦櫧豆幹以五花肉煸油,中和了豆幹苦澀粗糙的口感,再用豬油提香,又以大白菜為輔料,爽滑更兼甘甜,和豆幹的回甘互相激蕩,在食客的舌尖留下意味深長的印痕。都說「好花還需綠葉扶」,這三樣食材一道菜,不正是這句子最好的詮釋嗎?
老奶奶頭發花白,我問她高壽。「過了年就90了!」她說。制售苦櫧豆幹純屬打發日子,不像舊時糧食不夠,得靠這個充饑。如今兒孫滿堂,吃穿用度應有盡有……從她淡然的語氣中我也聽到了生活的回甘。(章忠建 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