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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州這家老字號,還是小時候的價格和味道

2023-12-13美食

『許多老字號餐館開不下去都是因為菜品質素下降。白塔橋飯店能成為臨海本地碩果僅存的一家集體所有制飯店,全仰仗它數十年如一日穩定出品,抓住了本地老食客的心。這和白塔橋飯店如今的掌門人有很大關系。』

若是來到臨海,或早或晚,總會聽到白塔橋飯店的大名。它的地理位置優越——進入臨海古城的地界,由回浦路向南拐進作為中軸線的紫陽老街,左手第一家店就是白塔橋飯店。門口牌子上的文字道出了它的獨特之處:原址為同慶和南北貨店。1956年經社會主義改造公私合營, 改為白塔橋飯店,經營至今已成為臨海唯一的大集體飲食店。

▲冰水八寶飯

踏進那扇古樸的木門,看到的情景就仿佛是時光倒流般的景象:墻壁上貼著極其簡單的選單,肉片、帶魚、蒲瓜、肉絲面……菜名都是直接對食材的稱呼,沒有任何多余的詞藻;大圓桌前,原生的一家老小在大聲喧嘩著,他們的面前是大盤的菜、大盆的湯,菜肴滿滿當當裝在白瓷大碟中,也沒有任何額外的裝飾;結賬處,收錢的大姐在劈裏啪啦撥著算盤算賬。 如若不是那一聲電子支付到賬的提醒,真懷疑回到了計劃經濟時代,人們可以僅從豐沛的食物中就獲得單純的快樂。

▲白塔橋飯店的員工一到夏天就會準備八寶飯

「這樣的氛圍真是和小時候一樣,那時候知道要來白塔橋吃飯就很雀躍。」 經理徐軍和我說道。徐軍今年52歲,他的大半輩子都和白塔橋有緣——她的母親孫彩芳曾經是白塔橋飯店的服務員,母親的婚宴當年就擺在了白塔橋,「三十幾元錢,擺了兩大桌,當時很有面子」。徐軍17歲的時候到廠子裏做工,負責往紙箱子上印字。母親覺得在飯店工作起碼吃飯不愁,就想辦法讓他去台州酒樓學習廚藝。「我做飯有點天賦。只是默默看了三個月,就能上手炒菜了。」台州酒樓和白塔橋飯店同樣屬於臨海商業飲食服務公司,職工根據需要會在內部來回呼動。

▲白塔橋飯店的總經理徐軍,行政管理外也會配菜和炒菜

徐軍曾經有一段時間辦了停薪留職,自己承包了一間也屬於飲服公司的長征飯店。直到2006年,白塔橋飯店缺人,他就被召喚回來,安排到了這裏。2017年,老經理退休,他接手了這個職位。

時間流逝,菜肴口味最難做到的就是穩定。徐軍回憶,他兒時來白塔橋吃飯,只有20多道菜,現在已經擴充到60多道。「人多的時候要多點,其實顧客來來回回就是愛吃那幾個老菜。」白塔橋飯店有一道招牌菜「炒肉片」幾乎桌桌必要,令我實在感到困惑。如果說過去人們熱愛它是因為大塊吃肉的機會少,那今天還青睞這口,不能不說這道菜是有點門道在裏面。 「醬油我們還在用本地釀造的醬油,一大缸子買過來。別的地方會改用美極鮮,好像那個復合味道更鮮似的,其實只需要這種純粹的醬香就好。」

▲徐軍回憶,他兒時來白塔橋吃飯,只有20多道菜,現在已經擴充到60多道

訣竅還在給肉上漿的步驟。 「一盆水澱粉放在那裏,不是直接蘸上的。澱粉和水本身會形成分離。那麽先要在清水裏反復捏個半分多鐘,再把下面的澱粉翻騰上來一起上漿。」 正是這個捏肉的動作,能讓水浸透纖維,吃起來就會有肉汁滿滿的感覺。徐軍有三個徒弟,每次徒弟炒菜,他都要盯著他們這個動作有沒有做到位。徐軍現炒了一盤給我,外焦裏嫩的肉片,再配搭上厚實的青椒和脆爽的茭白,是一種樸素食材和做法帶給人的沖擊。

還有一道招牌菜 「蛋清羊尾」, 最能體現徐軍在變與不變之間拿捏的分寸。蛋清羊尾和羊尾沒有什麽關系,是打發的蛋清裹上豆沙餡再放到鍋中油炸,炸出來的蓬松圓球形似羊尾巴。北京的清真吃食「炸羊尾」和東北的甜食「雪綿豆沙」都是類似的東西。不確定這道食物的傳播路徑,但蛋清羊尾的確是作為台州小吃的代表,登上過【中國菜譜】。

▲蛋清羊尾

徐軍最開始學廚的時候,要用筷子去打發蛋清,「胳膊都腫了。現在有機器打發,同樣打到筷子能立得住的程度,肯定是一種進步」。

過去豆沙餡外面還裹有一層豬網油。「以前豬油貴,網油便宜,以此來讓豆沙餡更油潤,也補充人們的油水不足。現在會把豬油和白糖按比例直接倒到豆子裏一起熬豆沙,再加網油就太油膩了。」這些變革之外,徐軍堅持絕對不往蛋清裏加過多澱粉。「他們都說,那樣好看啊!澱粉會讓炸出來的‘羊尾’更加硬挺,放久了也仍然是一個很漂亮的圓球。但這會犧牲口感,它入口必須松軟。」 所以在白塔橋,這道甜食肯定是要現點現炸,上桌之後稍涼一下就要趕緊吃。 紫陽街上又冒出幾家店都在賣蛋清羊尾,客人們還是最認白塔橋。

▲蛋清羊尾的制作很考驗技術

口味好,關鍵價格又不高,這對臨海的老居民有巨大的吸重力。徐軍在行政管理之外,自己和其他員工也沒有什麽區別,仍舊親自配菜和炒菜。他最看重配菜。「飯店的利潤都掌握在配菜的手裏,你要是每份配多了,飯店利潤就少。」一盤炒肉片,要用到四兩半的後臀肉,徐軍一抓就準。就算2020年下半年開始受到非洲豬瘟的影響,豬肉漲價得厲害,徐軍也沒有改變過定價。

▲口味好,關鍵價格又不高,這對臨海的老居民有巨大的吸重力

「現在哪裏還能吃到10塊錢一碗的肉絲拗面呢?」一位叫徐敏誌的本地食客和我說道。他在附近的農商銀行上班,隔三差五中午就會來這裏點上這樣一碗面條。拗面得名於一種特殊的揉面方式,要用一根粗大的毛竹將一頭固定住,面團放在毛竹下面,另一頭有人用力往下壓。這種面條吃起來筋道足,有一股堿香。因為制作工藝麻煩,做的人不多了,所以臨海的餐館比較少在賣。徐軍知道老客人有需求,一直從西大街的一家店鋪固定拿貨。一大把豬肉絲在鍋裏加醬油炒熟,再加入面條來煮,臨出鍋放上韭菜和豆芽。「煮拗面要火旺,所以家裏煤氣竈煮的肯定沒有這裏的好吃。」 這樣濃油赤醬的一碗面,是徐敏誌從小吃到大的記憶。

徐軍把飯店投入的重點,都放在了保障菜品的質素和分量上。倒是飯店環境的營造,他沒有太在意, 這反而讓白塔橋飯店有種懷舊般的往日氣息。 有一次改造是在後廚,而且是被動的。那是在2017年,他剛上任沒多久就發生了火災。當時他正在用爐子熬豬油,一不留神油溫過高就發生了自燃。「原來用的都是煤球爐子,不像燃氣的能夠直接關掉。再加上廚房的墻壁上都是陳年油汙,房屋又是老街那種傳統的木結構建築,火很快就燒起來了。好在門口有消防栓,及時控制了火勢。」他對那次火災印象很深,因為那天正是他的生日,剛剛和大家一起吃完生日面下午就著火了。他後背燎出了水泡,都沒來得及去醫院看就被帶去派出所問了一天話。火災過後,廚房重新整修了一遍,也全部改成燃氣爐,增加了排煙設施,廚師燒菜的環境有了改善。

▲徐軍心裏明白,遊客像潮水般湧來,也會像潮水般退去,服務好原生的老食客,永遠是這家老店的根基所在

母親孫彩芳評價徐軍很「軟」,這個字並不是懦弱的意思,在臨海話裏意味著「太善良,太替別人著想了」。 例子之一就是徐軍怕給別的員工添麻煩,在點評網上留下的手機號都是自己的,就算是休息時間,手機也響個不停,接受各路客人的問詢。其實集體所有制的企業,職工都是股東,他這個領導最難當,一定要和同事關系融洽,他的堅持和他的想法才能付諸實踐。

孫彩芳的家就住在紫陽老街上,每天都要去徐軍的店裏三四次,去看看兒子的工作狀態。徐軍覺得母親的到來對自己是個鞭策,畢竟她原來也曾經是白塔橋的員工,心裏希望飯店的紅火能夠一直持續下去。臨海古城近年來評上了5A景區,疫情結束後旅遊的人大幅增長,白塔橋飯店也成了他們必須打卡的一站。尤其是周末兩天,每頓飯起碼要翻台四次,門口經常要排隊。徐軍心裏明白, 遊客像潮水般湧來,也會像潮水般退去,服務好原生的老食客,永遠是這家老店的根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