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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說:她是母親送我的禮物,只能好好供養她,愛情是我不知道的

2024-01-30歷史

1947年6月,北京已進入炎炎夏日,北京西直門外保福寺旁的亂墳崗又添了一座新墳。新墳好像一個小土堆,沒有墓碑, 靜靜的遺落在亂墳崗的角落,一群黑蠅嗡嗡的飛來,落在黃土堆砌的新墳上。

烏雲密布,空中響起一聲驚雷,珠子般的雨點劈劈啪啪的落下來,「嗡」的一聲黑蠅四散開來。墳頭上的黃土混著雨水變成泥漿,流向低窪處。

朱安靜靜的躺在黃土堆裏,雨水沖走了朱安,苦澀,悲哀,愚昧的一生。

老年朱安

朱安是魯迅明媒正娶的妻子。魯迅卻說:她是母親送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它,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1878年浙江紹興一家朱姓的富裕人家添了一名女丁。取名為安。朱安的父親朱耀庭,是有名的紹興師爺。

朱安的娘家是傳統的舊家庭,朱安從小按照舊式的傳統培養長大,聽話溫順。

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年代,朱安從來沒有進過學堂,只識得自己的名字。她會針線,烹飪,而且做的相當好.

朱安四五歲時,被媽媽帶到一個小房間,一會兒女傭人端來一盆熱水,媽媽讓朱安脫去鞋襪,把腳放在盆裏。朱安把腳放在熱水裏,被燙的齜牙咧嘴,嚷著:「好燙,好燙。」

朱安的媽媽在旁,手裏拿著長條棉布,皺著眉訓斥道:「女孩子怎可以,又叫,又嚷?」乖巧的朱安不再叫嚷。小小年紀的朱安不明白,媽媽為何讓她用這麽熱的水燙腳,為何手裏拿著長條棉布。

朱安媽媽看著乖巧的朱安,面色緩和,輕聲安慰道:「水燙一點才好,骨頭才能軟,少吃一點苦。」小小的朱安疑惑的看向媽媽。旁邊的女傭突然把朱安按住,朱安驚恐的看向女傭。

朱安的媽媽拿出長棉布條把她的四個腳趾向腳底屈折,用棉布條一層層把腳裹起來,把腳跟拼命往前拉,這樣就裹成了三寸金蓮。腳趾裹斷,鉆心的疼,朱安哭的撕心裂肺。

朱安媽媽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朱安,漠然道:「女人都要走這一遭,痛也要裹。一雙大腳,哪個人家肯要。總不能留在家裏做老姑娘?」

痛過,哭過,掙紮過後。斷趾的痛隨著時間慢慢吹散。朱安裹著一雙小腳,終日坐在房內做針線。左鄰右舍的婦人,看見朱安一雙腳,裹的小而靈巧,贊嘆道:「這樣一雙玲瓏的小腳,什麽樣的婆家能配上。」

時間白駒過隙,轉眼間朱安已21歲,和她等邊大的女孩早已結婚生子,朱安依然待字閨中。朱安身材矮小,臉狹長,皮膚蠟黃,像一個營養不良還未發育的孩子,著實不好看。

與朱家相匹配的大戶人家,自然不會娶又瘦又小的朱安。下嫁到貧苦人家,涉及到朱家的臉面,朱安父母自是不願的。

朱安

經親戚介紹,1899年21歲的朱安和一位周姓前任官員的長孫定親,此周姓官員因科場賄賂而鋃鐺入獄,家道中落,舉步維艱。大戶人家的女兒自然不會嫁給破落戶,貧苦人家的女兒又看不上。魯迅的母親私自為還在南京讀書的魯迅定下這門婚事,這一年魯迅18歲。

原定1901年冬天完婚,可是魯迅獲得了前往日本留學的獎學金,無奈婚期只好延期。魯迅在日本留學期間,家裏多次來信催促魯迅回家完婚,接受新思想的魯迅透過母親向朱家提出兩點要求:一放足,二進學堂讀書。

魯迅的兩點要求,在封建的朱家人看來甚至有點可以笑,朱安聽後感到茫然。朱家人自然不理會魯迅的要求。朱安自幼纏足,腳上的骨頭早已折斷,放開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朱安與魯迅的婚事遲遲沒有舉行,朱安盼了一年又一年。朱安已是29歲的老姑娘了。1906年,魯迅在日本接到一封家書,信上寫道:母病重,速回。

在日本留學的魯迅,匆忙回到紹興老家。回到家中,魯迅見家中到處洋溢著喜慶,門窗上的那對喜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

魯迅的母親知道魯迅是新派人,怕他不接受這場包辦婚姻,早早招呼族人在此擺開陣勢,勸誡魯迅接受這場舊式的婚姻。魯迅不情不願的接受了,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聽從婚禮的一切安排。

新娘的花轎在簇擁下,來到周家 。小孩圍著花轎又蹦又跳,吵著要喜糖。大人們歡喜的圍在花轎四周等著看新娘子。喜婆掀起花轎的簾子,新娘朱安坐在花轎裏,穿著一雙大腳的繡花鞋,試探的把腳踩在地上。魯迅看到一雙大腳,陰郁的面色緩和不少,想著朱家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年輕的魯迅

而此時,新娘朱安因身材矮小,一只腳夠不到地面,腳上的繡花鞋,掉落在地,露出三寸金蓮。魯迅剛緩和的面色,再次被陰郁籠罩。朱家怕魯迅嫌棄朱安的小腳,於是就做了一雙大腳的繡花鞋,裏面塞著棉花。

一陣慌亂,新娘終於穿上了,那雙掉落在地的繡花鞋。,在族人的簇擁下,魯迅揭開了朱安的蓋頭。魯迅第一次見到朱安的長相。朱安瘦弱矮小,臉狹長,臉色蠟黃,寬寬大大的額頭略顯禿。

傍晚夜色朦朧,魯迅在友人的攙扶下來到婚房。朱安慌忙的站起來,看著魯迅怯怯的叫了一聲:「大先生」。魯迅似是沒聽見一般,直徑走到書桌前,看起書來。

夜深了,朱安一次次看向魯迅,魯迅熟視無睹,仿佛朱安不存在。雞鳴夜半,魯迅起身離開書桌,走到床前,魯迅和衣而臥,依舊對朱安不理不睬,。朱安坐在床邊,委屈的小聲哭泣。魯迅聽到朱安哭泣聲,轉身拉起被子,把頭蒙上。

魯迅

第二天早上,被子上的靛青,染青了魯迅的臉,原來魯迅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頭上,也在默默流淚。婚後第二天,魯迅便搬到的書房。朱安一個人,待在狹小陌生的婚房內,內心滿是惶恐,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

婚後的第四天,魯迅攜弟弟周作人前往日本。朱安便同陌生的婆婆和小叔子生活在一起。朱安深知丈夫不喜歡自己,要想在周家立足,只能加倍侍奉婆婆,照顧好小叔子周建人。

1919年周家的老屋賣給了紹興大地主,周母攜朱安和兒子周建人投奔在北京的兒子周作人.魯迅也在北京西直門八大彎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外院魯迅自己中,中院是周母和朱安住,最好的裏院周作人和周建人分著住。雖然團聚了,可魯迅依舊與朱安形同陌路。

1923年,魯迅和周作人兩兄弟反目,魯迅決定搬出八大彎。魯迅給朱安兩個選擇,一離開八大彎回紹興朱家,二繼續留在八大彎。朱安傷心的對魯迅說:紹興朱家已沒有她的位置,她早已不是朱家的人。大先生不在八大彎,她又有什麽理由留下呢?再說總得有人替你洗衣,燒飯,打掃衛生,這些我都做慣了,由我來服侍大先生。就這樣朱安跟隨魯迅搬到了阜成門內西三條胡同21號。

魯迅

朱安有了和魯迅單獨相處的機會,朱安內心期盼著,期盼這次和大先生的關系能有所緩和,然而朱安的期盼終究落空。

魯迅避免與朱安接觸,在屋門前放了兩個筐子,魯迅把要洗的臟衣服放在一個筐子裏,朱安把洗好的衣服放在另一個筐子裏面。朱安把飯菜送到魯迅的書房,開口道:「大先生吃飯了。」魯迅也只是「嗯」一聲,頭也不擡。朱安只得悻悻離開。不久周母搬來與他們一起居住。

人們同情的看向朱安,詢問魯迅待她可好時,朱安總是維護著魯迅的體面,落寞的笑道:「大先生待我很好,大先生經常買一些糕點,先給老太太挑,然後再給我選,他自己總是最後一個。」此時的朱安像一只蝸牛,一點點的朝魯迅爬去,相信大先生終會被自己真心所感動,接受自己。

朱安

一段時間,一個剪著齊耳短發的女學生,常到家中做客。她發活潑開朗,聰慧大方,魯迅每次見到她,緊縮的眉頭都會舒展,她叫許廣平。

許廣平常常和魯迅在書房聊天。朱安到書房為許廣平斟茶:「許姑娘,請喝茶。」許廣平擡頭看看朱安,並不說話,繼續和魯迅談笑。朱安斟完茶,結束書房,關上房門。不知許廣平對魯迅說了些什麽,書房內傳來魯迅爽朗的笑聲,朱安知道,她與大先生的距離更遠了,想到著裏,一股酸楚湧上朱安的心頭。

魯迅與許廣平一家三口

魯迅常說:朱安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她,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他不是沒有愛,只是他的愛情不是朱安而已。魯迅給許廣平寫了很多的情話「無論她有多大錯,她哭的一霎那,都是我的錯 」「路燈下的三個影子,一個是我的,另一個也是我的,還有一個是我們的」

1926年8月,魯迅和許廣平在上海,生活在一起,沒多久傳來許廣平懷孕的訊息,與周老太太的高興不同,朱安充滿了落寞與悲傷。朱安知道,此時的自己如同墻角的一只蝸牛,她再也沒有力氣,爬上那遙不可及的屋頂,與大先生在一起。朱安成為魯迅生命裏的累贅。

許廣平

一次周老太太過壽,親戚朋友都來祝賀。朱安一個人,坐在房間,內沈思良久。隨後朱安穿戴整齊,走到客廳,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說道:「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後半生我就侍奉婆母」。朱安向周老太太,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起身退回屋內。朱安一個人坐在屋內,聽見客廳傳來,一陣陣歡笑聲淚流不止。此後朱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周老太太身上,一心一意照顧周老太太。朱安知道以大先生的為人,看在多年侍奉周老太太的份上,大先生不會不管她。

1936年魯迅去世,朱安與周老太太的生活費,由許廣平糊周作人共同承擔。周老太太去世後,因魯迅與周作人兄弟感情不和,朱安便拒絕了周作人的資助。社會動蕩,物價飛漲,許廣平斷斷續續寄來的生活費,難以維持基本的生活。周安和一個伺候周老太太的女傭,每天靠著鹹菜,稀粥艱難度日,就算這樣的生活,也難以維持。朱安生活,陷入貧困的訊息傳開後,社會各界人士紛紛前來資助。朱安均拒絕,朱安怕接受他們的資助,致使魯迅名譽受損。

朱安與周老太太

朱安聽從周作人的建議,登報出售魯迅的藏書。許廣平得知後,立即托人找到朱安。來人指責朱安:不該出售魯迅的遺物,魯迅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我們應當好好保存他的遺物。朱安委屈道:「我知道大先生的名譽可貴,絲毫不敢損害。社會人士的資助我都拒絕了。我侍奉婆婆三十多年,如今我也六十多,不敢有其他奢求,只求吃飽穿暖。你們總說,大先生的遺物要保存。你們也保存,保存我呀。」 說道「保存我」朱安淚如雨下。

朱安生病時曾托人寫信給十五歲的周海嬰,她在信中:問周海嬰,能不能寄一張他和母親許廣平的照片,她很想念他們。朱安愛她的大先生,同樣也愛大先生所愛之人,她把周海嬰當做自己的孩子。

魯迅與許廣平

朱安去世之前心心念念的想見周海嬰一面,可惜沒能如願見到。朱安希望死後,能葬在魯迅的身邊,遭到許廣平的拒絕。

1947年6月29日,朱安孤獨的離開這個世界,身邊無一人。許廣平得知後,委托朋友,把朱安草草的,葬在北京西直門外保福寺旁,連墓碑也沒有。

朱安是舊時代的產物,她只能像菟絲花般依附別人而生存,在娘家依附父親,出嫁後依附丈夫,千千萬萬的女性都是這樣過來的。然而舊時代被新時代所取代。新時代拋棄舊時代的她,連一聲招呼都沒有。她像一根浮萍,漂浮在動蕩不安的社會裏,艱難求生。傳統守舊的家庭。只教會她溫馴和順從,從未有人告訴她,女性要自力,要自強,要反抗。江冬秀與朱安同樣為父母包辦婚姻,裹著小腳,大字不識,江冬秀從不唯唯諾諾,敢於向胡適抗爭。朱安若少一些溫馴和順從,多一些反抗,也許她的命運會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