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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的一生

2023-12-11歷史

康有為六個兒女在各自的領域都取得了豐碩的成就。

康同璧無疑是其中最傑出的。她和丈夫羅昌擔任談判代表,參加了1949年關於解放軍和平進城的和談。

然而,和她的母親康同璧傳奇般的一生相比,同樣才華橫溢的女兒羅儀鳳卻過著非常坎坷的生活,甚至終生未嫁。

羅儀鳳出身書香世家,母親是康有為的二女兒康同璧,父親是梁啟超的得意門生羅昌。

祖父康有為家族是世代官宦世家。他們註重教育,家裏的孩子個個都熟讀詩書。

康同璧自幼讀詩書,有剛毅果敢的性格。遊歷歐洲,先後就讀於美國哈佛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她堅定地支持父親的事業,後來成為民國傑出的女性社會活動家,也是中國最早的女權運動領袖之一。

羅昌出生在美國火奴魯魯的一個華人家庭。他的家庭很富裕。早年留學日本。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後進入日本陸軍大學深造,後進入牛津大學攻讀歷史和法律。

學術背景深厚的羅昌回國後事業有成,但看不慣同僚的酸甜苦辣,選擇離開官場重回學術之路,在北京大學任教。

羅儀鳳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羅儀鳳從小就熟讀詩書,從小接受英國淑女教育。他和父母一起去了英國和新加坡。她視野開闊,精通六種語言。

家庭環境對羅儀鳳的成長和晚年生活有著重大影響。羅儀鳳也完美繼承了父母博學、儒雅、孝順的美好品質。媽媽對羅儀鳳要求嚴格,對父母也是無比的孝順和聽話。

1956年,羅昌病逝。76歲的康同璧與女兒相依為命。羅儀鳳靠著母親在文史館工作的微薄收入,靠著每月150元的薪金維持著母女倆的生活。

父親去世後,羅儀鳳獨自一人照顧母親,盡孝,康同璧平日裏親戚朋友很多。每當有客人來訪,羅儀鳳都要提前幾天做好接待準備,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母親為人好客,經常接親友到家裏居住,負責他們的日常開支。

原本並不富裕的家庭,因為母親的慷慨,更加捉襟見肘。羅儀鳳從不違背母親的意願,她只能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盡力為母親創造最好的生活條件。

1959年的三月,北京的春天依然寒意陣陣。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季節,一個讓人人避之不及的名字章伯鈞,仍然孑然一身。他早已習慣了獨自來到政協小吃部,享受午後的茶香。與他相伴的,還有另一位人稱情聖的羅隆基。

章伯鈞和羅隆基都是社會上的孤獨旅者,尋找著人生的一點溫暖,彼此相惜,成了彼此的知己。他們常常在小吃部裏拿著時政報紙,一邊品茶一邊暢談天下大事,高談闊論。

然而,在一個春日的午後,章伯鈞按照慣例泡了一壺清茶,等待著羅隆基的到來,卻沒有等來他,卻迎來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

一個年邁的老婦人,步履蹣跚,由一位中年女子扶持著,向他走來,微笑著與他打招呼。

"請問這位是章伯鈞先生嗎?" 老婦人問道。

章伯鈞感到一陣錯愕,站起身來說:"是的,請問您是?" 。

圖 | 康同璧

老婦人彬彬有禮地作揖說:"在下康同璧。" 她又望向旁邊的女子,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女兒,羅儀鳳。" 說完,女子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個禮。

章伯鈞大感震驚,康有為的二女兒,羅昌先生之妻康同璧,以及她的女兒羅儀鳳,居然主動前來與他這個被稱為"瘟神"的人打招呼!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他憂慮地問道:"康老夫人,您認識我章某人嗎?您可知道我章某人的身份嗎?"

路邊恰好有一個好事之人路過,訕笑著搭腔說:"是啊,老太太,弄清楚了吧!小心招惹麻煩,後果自負。"

康同璧斜眼瞪了那多嘴的路人一眼,然後再次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揖禮,說:"久仰大名,認識章先生是我的榮幸。"

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尊重之下,章伯鈞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幾乎讓他熱淚盈眶。他不得不壓低聲音回應道:"章某深感榮幸,能夠得到康老夫人和儀鳳女士的賞識,下次定會準時赴約。"

這次見面讓章伯鈞深刻地感受到了貴族氣息,康同璧老態龍鐘,卻依然精神矍鑠,而羅儀鳳雖然文靜內斂,但舉止得體大方。

不久後,章伯鈞按照約定前來康同璧家,這是一座氣派的大宅院。紅墻黛瓦,朱漆大門,門頭的燙金牌匾閃爍著瑰麗的光輝。庭院內,青松掩映,花草樹木自然生長,仿佛進入了一片仙境。

走進大院,章伯鈞目睹了更加壯麗的景象。四周的墻上雕梁畫棟,高懸匾額,令人目不暇接。靠墻而行,精雕壁畫令人陶醉。每一步都伴隨著清脆的腳步聲,青石板散發出清涼的氣息。

康同璧的大宅院被巧妙地分為兩個季節,東邊是鎖春,西邊是迎夏。整個院落布置得宛如仙境,令人陶醉不已。

章伯鈞感嘆著康同璧的奢華生活,卻也不禁為她的健康擔憂。這樣的富麗堂皇,似乎是在等待著命運的考驗。

飯廳裏,康同璧母女早已準備好,客人們坐下,享受著一桌的粵菜。這些菜肴精致而清淡,章伯鈞不禁為之傾倒。康同璧自豪地說,這些菜全都是她的女兒親自下廚獻藝的成果。

然而,章伯鈞並不相信一個富家千金的女兒會是一位出色的廚師。但當羅儀鳳端上一碟熱氣騰騰的蘿蔔糕和芋頭糕時,他開始對她感到好奇。

羅儀鳳端著盤子,微笑著解釋道:「這是廣東的‘省糕’,在節慶和特殊場合會經常享用。」

章伯鈞拿起一塊蘿蔔糕,感受到外皮的柔軟和內裏的香氣。他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立刻被美味所征服。白蘿蔔的微苦在口中完美地平衡,蝦米和臘肉的鹹香增添了層次感。整個口感柔軟而鮮美,讓人回味無窮。

接著,他嘗了一塊芋頭糕,雖然構造較為簡單,但芋頭粒的綿軟和粉糯感讓他驚嘆不已。每一粒芋頭都飽滿而香甜,讓他欲罷不能。

康同璧的女兒,原來是一位出色的廚師!這讓章伯鈞感到非常驚訝,他不禁開始重新審視羅儀鳳。

整個餐局過程中,羅儀鳳一直在為客人斟茶續水,她的熱情服務和對細節的關註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她卻鮮少坐下來說話,保持著一種內斂的姿態。

章伯鈞思考著這位女子,她的細膩周到和對待飯菜的熱愛,讓他開始感受到一種未知的吸重力。他不禁好奇,這樣貼心周到的女子,為何至今還未嫁出去?

回家的路上,章伯鈞不斷思考著康同璧母女的邀請和羅儀鳳的神秘魅力。他發現自己不僅對她的烹飪技藝印象深刻,還對她的性格和謙和的態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開始猜測,或許這位內外兼修的女子,將來會成為一個備受仰慕的女性,而他有幸成為了她的第一位受邀客人,讓他感到格外榮幸。

這個意外的邀請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用餐體驗,讓章伯鈞的心情變得愉悅而充實。他迫不及待地期待著下一次與康同璧母女的相聚,以及更多機會了解這位富有魅力的女子羅儀鳳。

改日,章伯鈞決定將羅隆基引見給康同璧母女認識,因為康同璧曾表示要認識他這位「難友」。

會面地點定在了章伯鈞的家中。一開始,羅隆基對這個見面安排毫不在意,不等聽完對方的身份,就調皮地說:「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我羅隆基做朋友!」

但當他真正見到康同璧母女時,他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站起身來,熱情地迎接他們,說:「康老夫人,真是令人敬佩,居然敢與我羅隆基交朋友!」

然後,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羅儀鳳所吸引。今天,她的穿著特別典雅,紗巾如緋色紅雲,手袋仿佛闊海藍天,旗袍流淌著清幽的紫意,衣服上復雜的紋理勾勒出一種抽象而神秘的魅力。羅隆基曾審視過眾多張揚和濃妝厚抹的女人,但羅儀鳳的清純與高貴如同明亮的星辰,讓他的心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跳動。這是一個註定讓他無法抗拒的誘惑,如同一幅精美的畫作,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

他清楚這是一朵不可觸及的禁果,但他失戀不久,難以忍受寂寞,開始將羅儀鳳視為自己的桃花運。他戲謔地對她說:「儀鳳妹妹,你我都姓羅,五百年前應該是同宗。」

羅儀鳳微笑著回應:「難道你想當我的哥哥嗎?我在美國的哥哥,那可是小氣得很,甚至隔著太平洋都能感受到他的嫉妒。」

羅隆基調皮地笑道:「那好吧,我不當你哥哥了,我寧願當你哥哥的哥哥。」

羅儀鳳咯咯一笑,努力掩飾住自己的開心。就在這時,章伯鈞偷偷瞥了一眼,似乎在提醒羅隆基要小心他的言行舉止。這個瞬間,充滿了親情、友情和暗示的微妙氛圍在他們之間緩緩展開。

康同璧則被這場戲弄逗得開懷大笑:「你們兩個真是太有趣了!羅先生,您的幽默風趣真是讓人喜歡。」

實際上,羅隆基與康同璧母女並沒有特別深入的交情,他的巧舌如簧只是讓氣氛變得愉快而輕松。

隨著時間的推移,康同璧母女離開後,章伯鈞把羅隆基拉到一邊,警告道:「努生,你太過放肆了,她們母女都很單純,你不要玩弄感情。」

羅隆基假裝生氣地回應:「老章,我沒想到你竟然這樣看我!」然後他仰頭大笑,愉快地走開。

望著羅隆基遠去的背影,章伯鈞嘆了口氣,心想:「康同璧替女兒守了這麽多年,現在卻引狼入室。」

雖然羅隆基的調皮和幽默讓康同璧母女覺得愉快,但他們並沒有真正了解他。不過,羅儀鳳似乎對羅隆基的言談感到著迷,尤其是他那深不見底的學識和言辭的風趣。雖然她對政治不感興趣,也不發表政治觀點,但她很欣賞羅隆基的才華和幽默。

這種聚會成了常態,總是在章伯鈞、羅隆基以及康同璧母女之間輪番舉行。無論在何處,只要羅隆基提出邀請,康同璧和羅儀鳳總是欣然前往。

羅隆基的巧舌如簧,讓他在這個小圈子中獲得了廣泛的認可和歡迎。他在政治問題上的見解深受康同璧的尊敬,而羅儀鳳則對他的幽默和智慧越來越感興趣。

然而,在這一切背後,羅隆基知道自己只是在追逐著一種虛幻的欲望。羅儀鳳是一朵高不可攀的花,她的清純和高貴讓他望而卻步,但也讓他沈溺其中。

雖然羅儀鳳在外表上顯得內斂和靜默,但她內心深處有一種驕傲和堅定,讓她不受輕浮言語的影響。她繼續陪伴母親參加這些聚會,欣賞羅隆基的風采,卻始終保持著一種神秘的距離感。

在這個小圈子裏,各種情感在微妙中交織。羅隆基繼續用他的幽默和風趣吸引著康同璧和羅儀鳳,而章伯鈞則默默觀察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疑慮和擔憂。

他知道這段關系不會一帆風順,而康同璧母女也陷入了情感的漩渦中,或許他們都在尋找著自己心靈深處的答案。這個小圈子中的人際關系將繼續復混成,而羅隆基則繼續遊走在其中,追逐著那朵高不可攀的花,雖然知道她或許永遠不會屬於他。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自1959年以來,中國的政治風雲變幻,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些大勢的變化對康同璧母女的生活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康同璧本身有著每月150元的固定薪水,還出租康家後院的內宅給駐華使節,每月獲得一筆固定的租金。此外,她在美國的兒子也會定期寄回僑匯。這一切使得康家的生活依然過得很寬裕。

然而,羅儀鳳並沒有因此而放任奢華。她精打細算著家庭的開支,將吃不完的糖果和點心分送給了章伯鈞家。那些用不完的糕點券、糖券、布票等等,都被她分發給那些正面臨困境的朋友。她秉持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原則,將自己家庭的富裕與他人分享。

與此同時,羅隆基的生活狀況逐漸變得困難起來,但他與羅儀鳳的感情卻日益深厚。羅儀鳳精通各種果醬的制作方法,她特意購買了一籃橙子,一個個剝皮,將橙子皮留下,制成了橙皮果醬,裝在精美透明的玻璃瓶中,貼上了親手繪制的插畫貼紙,然後在聚會期間送給了羅隆基。

圖 | 1962年夏,康同璧與郭婉瑩

羅隆基接過這份禮物,感到一陣感動。這一瓶橙皮果醬似乎濃縮了羅儀鳳的時間、心血和情感。他擰開瓶蓋,嘗了一小口,瞬間被那獨特的味道所征服。

"唔!甘澀帶甜,橙氣濃郁,余味悠長……我用我所學的語言都難以形容這美味。儀鳳妹妹,以廣東話來說,應該怎麽表達呢?" 羅隆基滿懷期待地問道。

羅儀鳳當場教給他廣東話,她的臉上泛起紅暈,羞澀地笑了出來,說:"贊,好味,無得頂!"

羅隆基則嘗著橙皮果醬,心中充滿了感慨。他佩服羅儀鳳,她不僅精通各種制作零食的方法,還在烹飪和糕點方面有著高超的技藝。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一個來自大家閨秀出身的女性,在烹飪方面如此嫻熟。

他由衷地贊美她,"儀鳳妹妹,你究竟有什麽是不會的?你無所不能,我深受震撼。我之前只聽說你未嫁之前是溫婉賢淑的賢良女子,現在又多了一條——深居閨閣,卻多才多藝。"

這番贊美讓羅儀鳳感到十分開心,她的臉上紅暈不已,嬌羞地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正在追求一個用情不專的男人,但她已經無法自拔。

每次有羅隆基參加的聚會,羅儀鳳都會穿上翠綠色的衣物,煥發著青春的活力,頭發整齊卷曲,穿著不同款式的高跟鞋,每一次都是全新的裝扮。為了不引人註意,她也開始使用多年不曾用過的英語,只有她和羅隆基才能聽懂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們的感情在這種秘密的氛圍中不斷升溫,對外他們還是以兄妹自居,但私下裏卻約會頻繁,透過英文的電話和書信保持聯系。

章伯鈞對這一切感到不安。畢竟是他把羅隆基介紹給了康同璧母女。於是,他決定找來羅隆基的鐵哥們趙君邁,試圖了解清楚這段感情的進展。

"老趙,羅隆基和儀鳳現在的關系怎麽樣?他們確定了戀愛關系嗎?他們會不會結婚?羅隆基是認真的嗎?他只對儀鳳一人感興趣,還是還在外面玩弄感情?" 章伯鈞迫切地向趙君邁提問。

趙君邁被章伯鈞的一連串問題逼得啞口無言,他長舒了口氣後才回答:"羅隆基之前曾經給我看過儀鳳寫給他的情書,儀鳳好像是認真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流露出深切的感情。"

章伯鈞聽後愈發擔憂,眉頭緊鎖,責怪道:"老羅,怎麽能隨便把女孩子寫給他的情書給別人看呢?"

李健生也不滿地補充道:"是的,這樣做太不負責任了。儀鳳在感情方面還是個少女,年紀雖然不小了,但對待感情始終像個年輕的女孩,一旦羅隆基傷害了她,對她的打擊將會非常淪陷性。"

章伯鈞嘆了口氣,心中滿是憂慮。他似乎一眼看到了這段感情的未來。他知道羅隆基是個用情不專的人,而儀鳳在感情上顯得過於單純,容易受傷。

在這個時候,他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是否應該為自己引見羅隆基而感到內疚。畢竟,他是那個牽線搭橋的人。

然而,羅儀鳳和羅隆基的感情在這種隱秘的氛圍中繼續發展。他們彼此傾訴,分享生活的點滴,這段不公開的戀情讓他們感到興奮和滿足。盡管他們的關系是秘密的,但這並沒有減弱他們之間的感情。

康同璧對這一切並不懷疑,她依然熱情地歡迎羅隆基的到來,將他視為朋友。她喜歡他幽默風趣的性格,認為他是一個有趣的伴侶。

而在這段時間裏,羅隆基也變得越來越充滿活力,每次都興致勃勃地展示自己的知識和見解。他的話語充滿著激情,讓人不禁傾聽。然而,羅儀鳳並不太關心政治,也不發表政論意見,她只是欣賞著羅隆基的聰明才智。

羅隆基漸漸成為了康家和章家這個小圈子裏的常客,他們經常在章家或者康家舉行聚會,討論時局和政治。而每當離開康家後,羅儀鳳總是如影隨形地陪伴在母親身邊。

這段時間讓康同璧母女和羅隆基的關系更加親近,盡管他們並沒有立刻成為親密的朋友,但羅隆基的巧舌如簧和幽默風趣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使得每次相聚都充滿歡樂和愉快。

康同璧不知不覺中也開始參與到章、羅這個小圈子的政治討論中。聚會的地點一般設在章家或者康家,但只要離開康家,羅儀鳳都會如影隨形陪在母親身邊。

然而,章伯鈞的內心卻不安。他認識羅隆基多年,知道他的花心本性。他擔心康同璧母女會被卷入羅隆基的感情漩渦中,而這可能會帶來不幸。

時間繼續流逝,這段不公開的戀情在秘密中繼續發展,將他們三人的命運緊密相連,只有時間才能揭示出未來的真相。

沒人知道羅隆基活到這個年紀,曾經玩弄過多少女性的心。

這個名字不斷擴散,留下無數傷心的背影,也埋葬了無數名字,那些聲音悄無聲息,名字不曾見諸報端的受害者。

然而,在1963年的一個特殊日子裏,羅儀鳳決定結束這一切。她認為現在是時候坦白一切,將自己的感情表露出來。

她在羅隆基的生日那天,親手制作了一只精美的生日蛋糕,並在蛋糕上附上了一封表白信。

當羅隆基收到這份禮物時,他大吃一驚,心情一下子變得緊張不安。他匆匆忙忙地尋找章伯鈞,希望得到一些建議。

章伯鈞聽到羅隆基的問題後,感到非常生氣,他責備羅隆基說:「儀鳳對你那麽好,你居然還猶豫不決?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她?」

羅隆基支吾其詞,他覺得自己和儀鳳只能做兄妹,不能成為夫妻。

章伯鈞怒火中燒,不依不饒地說:「你這是什麽態度?難道你不喜歡儀鳳嗎?你為什麽要拖延時間?」

羅隆基感到無言以對,他感到自己處於困境中,他認為維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一旦他們成為夫妻,就要承受各種壓力和責任,這可能會讓他們雙方都受傷。

章伯鈞越發生氣,他覺得自己引見羅隆基給康同璧母女是一個錯誤,他深感內疚,他怒斥羅隆基說:「你是什麽東西?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責任嗎?你是個自私的人!儀鳳對你那麽好,你卻不知珍惜。」

章伯鈞的話像是一記重擊,羅隆基感到自己被責備得體無完膚。他也開始反怨章伯鈞,認為自己不過是給康同璧母女帶來了一些麻煩。

然而,羅儀鳳對於羅隆基的答復感到失望和傷心。她意識到,他並沒有明確接受她的感情,而這種模糊的態度實際上等同於拒絕。

那一夜,羅儀鳳的容顏似乎一下子老去了許多,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年輕,失去了昔日的青春和容顏。

第二天早上,她坐在梳妝台前,悄悄地對照著鏡子。她發現自己臉上的皺紋變得更加明顯,而頭發中已經不再只有黑色,還夾雜著幾根銀絲。

她嘗試著拔掉那些銀絲,但無濟於事,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在她的臉上留下了銘印。

小愚走了進來,看到羅儀鳳的表情,不解地問道:「羅姨,您怎麽了?為什麽一副難過的樣子?」

羅儀鳳苦笑了一下,輕聲說:「也許是因為我嫁不出去了吧。女人一旦嫁不出去,就會覺得自己老了。」

小愚楞住了,不滿地說:「這話怎麽說得出口?羅姨,您才不會老呢,您看,您的頭發還是那麽黑,皮膚還是那麽白皙,您比我年輕多了。」

她突然停下了話,發現羅儀鳳的頭發中多了幾根銀絲,慌忙幫她拔下。

然而,銀絲只是時間流逝的一個象征,羅儀鳳深知自己已經老去。她站起身,對著鏡子,自嘲地說:「小愚,你知道嗎?明年我就50歲了。」

1968年春節前夕,羅儀鳳得知桂系將領黃紹竑去世後,心生一絲惻隱之情。她聽說黃紹竑的寡妹生活艱難,生活陷入困境。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羅儀鳳披上一件鬥篷,踏上了前往黃紹竑寡妹家的路程。她為寡妹準備了一個包裹,裏面裝有她親手編織的毛衣和毛褲,還有一些急需的藥物。在其中某件棉襖的隱秘夾層,她偷偷藏了二十塊錢的春節費。

黃紹竑的寡妹居住在一間陰冷的小屋裏,幾乎凍得像冰窖一般。她只有一個暖爐來取暖,但那爐子只能提供有限的溫暖。

羅儀鳳看著寡婦瑟縮在被窩中的模樣,她的容顏蒼白而疲憊,不停地喘息和咳嗽。瑟縮的身體讓她無法起身,只能用手揮動示意羅儀鳳離開。

羅儀鳳心生憐憫,但又不忍心倉促告別。她最終還是悄然離開,害怕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逗留得太久。

剛剛回到康家的門口,她還沒有來得及抖掉身上的雪花,就聽到母親在屋裏高聲責罵著什麽。

隨後,一個面容熟悉但一時叫不出名字的女人突然從屋裏沖了出來,滿臉灰土,急忙逃向了小巷。

羅儀鳳接過家中的仆人老郭遞來的熱毛巾,擦去了臉上的雪漬,然後好奇地詢問:「那個人是誰?」

老郭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是同仁堂的樂家大姑。」

「她來做什麽?」羅儀鳳問道。

老郭聳了聳肩,「她來說媒的。」

羅儀鳳嘲笑道:「哦,原來是來說媒的,真是罕見。」

老郭笑了笑,「是啊,確實很少見。她來給老夫人說媒,但老夫人氣得差點生痰氣,把她趕了出去。」

羅儀鳳心裏有些奇怪,她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會如此憤怒。

過了一會兒,她得知樂家大姑實際上並不是來說媒的,而是為了索要她的照片,準備拿去介紹婚事。

樂家大姑在母親面前說了一句坦率而直接的話:「你要是死了,她怎麽辦?」這句話導致她被母親氣得趕了出去。

後來,羅儀鳳聽說樂家大姑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拿到她的照片,準備給人做媒介。但樂家大姑在母親面前表現得很直接,以至於被趕了出去。

在一個知了不叫,陽光寧靜的下午,羅儀鳳和小愚一起談論這件事情。

她開啟抽屜,拿出一本精致的相簿,竊笑著說:「就算要照片,我也沒有準備。」

小愚興奮地接過相簿,開始隨意翻閱。然而,當她看到相簿內的照片時,她驚訝地楞住了。

「這怎麽都是康老夫人的照片?」

羅儀鳳嘿嘿笑著,「拿過來。」

她搶過相簿,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張屬於自己的照片,然後指著說:「這是我的。」

小愚驚訝地說:「這麽小一張!」

這張照片顯示出了羅儀鳳的年輕模樣,但卻十分小巧。她又翻了幾張,都是遠景照,沒有近身特寫。

整本相簿中,羅儀鳳的照片鳳毛麟角,而且都是背景照,沒有真正的個人特寫。

小愚不禁發問:「為什麽照片這麽少?」

羅儀鳳若有所思地回答:「因為媽媽不喜歡我和男性拍照。」

小愚疑惑地問:「為什麽呢?」

羅儀鳳微微一笑,誠實地回答:「照片有時候很殘酷。這些美好的回憶並沒有讓人變得年輕,反而讓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真正老去。」

她的眼神逐漸迷離,仿佛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那時我們還年輕,他是我崇拜的那種革命青年。可後來他被國民黨抓走了,在監獄裏去世了。」

小愚詫異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羅儀鳳繼續說:「失去了他,我再也沒有真正被愛過。那些美好的瞬間雖然留在照片上,但卻無法回到現實中。」

她閉上了眼睛,仿佛在重新體驗那段逝去的愛情。

「小愚,你知道嗎?我並不喜歡拍照。」羅儀鳳輕聲說道。

羅儀鳳微笑著解釋:「因為照片有時會將殘酷的現實呈現得太清晰。美好的回憶雖然珍貴,但也讓人更加清楚地看到自己變老的事實。」

她註視著那張年輕的照片,似乎在感慨著光陰的流逝。

這一天的談話讓小愚更深刻地理解了羅儀鳳的內心世界,以及她曾經歷過的坎坷和失落。這些回憶如同照片一樣,將過去的歲月定格在那一刻,讓人感嘆時光的無情和殘酷。

在這座寬敞的宅子裏,回蕩著寂靜的孤獨。羅儀鳳,孤獨地守護著這個家,宛如一個孤身一人的守夜人,默默地守護著自己的墳墓。

1969年,89歲的康同璧在時代變遷中逝世

母親去世後,羅儀鳳努力試圖融入社會的大家庭,試圖重新找回自己。她熱愛香水,但將香水送給別人;她熱愛音樂,但將收音機鎖進了箱子;她熱愛高跟鞋,但將鞋跟都鋸掉了;她熱愛養花,但卻不慎用滾燙的開水澆死了院子裏的玫瑰。

她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現在她甚至失去了最後一絲的興趣愛好。她仿佛變成了一具空殼,沒有生氣,沒有活力。

她的生活變得平淡無奇,難以分辨她是在自我放棄,還是在試圖贖回自己。她學會了過著低調的生活,不與世爭鬥,也相信人定勝天,順其自然。然而,她依然無法擺脫命運的纏結,在一段漫長的時間裏,她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1974年,朝陽醫院的工作人員前來尋找她的家屬,告訴她已故的一位病人名叫羅儀鳳。她的名字再次浮現,而她的失蹤也得以揭開面紗。

她的失蹤源自一封舉報信,信上的署名是「二陳」。這個名字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根據羅儀鳳的遺囑,她將從母親手中繼承的康有為的遺稿、手稿、藏書以及一套珍貴的【大藏經】,全部捐贈給了國家。她的兄長在美國資助了她的後事,政府為她舉辦了葬禮,將她陪葬在母親康同璧的墓地。

1980年,一個沒有任何與羅儀鳳有關的資訊的石碑重新立在她的骨灰盒上。所有的人都在向這塊墓碑鞠躬致敬,只有一個名字,康同璧。

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她從未工作過,對社會沒有貢獻,也沒有丈夫和孩子,似乎她的一生毫無價值。

羅儀鳳曾在16歲時以最年輕的成績考入燕京大學家政系,但之後她一直為母親而活。也許,她天生就註定了要為母親而活。

康同璧活了89歲,這對她的女兒來說可能既是一種折磨,也是一種寬慰。母親將她緊緊綁在自己的身邊,直到生命最後一刻。然而,母親卻沒有替她張羅婚姻,這似乎是一種自私。

而羅儀鳳一直都乖乖地順從母親的期望,從未試圖尋找自己的幸福。這種無私也讓人難以理解。

中國傳統文化強調後事的安排,但羅儀鳳似乎從未考慮過,也沒有人為她爭取一個名字刻在墓碑上。

然而,這似乎並不重要。沒有後人的死去,墓碑上有名無名,對她來說都已無關緊要。無論是墓地荒草叢生還是每年清明時煥然一新,都對她毫無意義。

然而,在上個世紀,一位姓林的耄耋老人前來福田公墓,為康同璧的墳墓撒上一抔新土,念出了她的名字。這位姓林的老人流下了眼淚,她說:

「這個曾經如脆弱的紙片一般的女孩,一生都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直到母親不再需要她,但她已經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