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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為棋(一)——女生要用自己的光芒照亮自己的軌跡

2024-02-28歷史

前十八年,成落的生活就是吃飯、練功、睡覺。

她覺得生活太枯燥了,要出山。

可師傅卻說,那怎麽行呢?你一出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成落大驚:「師傅您說的那是鳳凰啊!」

六月天的早上,蛙鳴聲不斷,倒是個好天氣。活絡活絡筋骨一個時辰,小落一身輕松地下山。七媽備好了早餐,寶塔花菜粥,涼拌灰灰菜,再加上三個烙餅,足夠了。

「師父呢?晨起練劍後向來一起吃飯的」 ,師傅沒落座,她是萬萬不敢先動筷子的。

背身清洗碗筷的七媽手一停,筷子浮了上來,她攥緊往下壓了壓,嘴角抽抽閉眼道,

「先去粥棚了,越是這個時候越容易出亂子。」

這話像是風掃落葉無聲般的快,又說,

「小姐快些吃吧,按例今日京城要來客人,得去觀中候著。」

小落望向庫房,十五年了,棉布錦衣,古玩金銀,倒是堆了滿滿一屋子了。

「還是去粥棚吧,師傅向來不喜京城的客人。」

「慧念大師反正去粥棚了,她不知道你見京城客人,就沒有關系。」七媽說得苦口婆心,絮叨道,

「你若能聽七媽一句勸,去上京走走,便不會一心只想呆在這裏了,我老婆子不會騙你的。」

小落渾若無覺,有模有樣道:「七媽您別說了,豈然對師傅有所欺瞞。」

「你……」被噎的七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愁眉苦臉。

待她走後,七媽忍不住嘆氣,

你本就是京城的人,哪有一直待在外頭不回家的道理?

吃完早飯小落便不作耽擱,七媽最近可真是不正常,動不動就攛掇自己跟師傅對著幹,這怎麽行呢?且不論師傅與自己情同母女,便是基本的師徒之間也不能如此欺瞞。

這七媽是魔怔了嗎?

小落搖了搖頭,加快了前往觀中的腳步。雖說自己住芙靈觀的靈觀,前去前觀也需要二十分鐘左右,雖山路崎嶇,好在她身有功夫,便是日日來回也不當一回事。

前觀偏廳,已看到慧明正推著印「西」字的麻袋,小落有點郁悶,這智明向來話不多,半天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可說出來的話就能把人懟死。

再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見其他的師姐妹,小落只得硬著頭皮前去搭話。

「師姐可是去城西?」回回施粥,主事之人必領勻分好陳米前去煮粥濟民。

「本是由你去的,掌門傳話讓你休息一日。」

「為何?」小落連忙上前幫忙推板車,用三輪車裝糧食雖然省了肩膀之力,可由女的去推得耗挺大的臂力。

「你連你自己的事都整不明白,白活。」

「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你心中有氣你找掌門去,跟我出氣算怎麽一回事啊?」小落可不理她這茬,任你什麽輩份,什麽個性,在她這必依一樣,講理才行。

「你擋我道了。」慧明還是黑著一張臉。

小落一聽更來氣,使勁拉車的雙手一松,車輪卡在青石路的小坑上,明顯不動了。

「你不講道理?」

「若這世間能用道理二字來過活,你不應該是在這裏,我也不會。」

這話讓小落更是納悶了,慧明不應在這裏還說得過去,聽聞也曾是達官世家,被當今皇族抄了個底朝天,全家被殺只有她落得個出家為尼的下場。

可是自己呢?

小落百思不得其解,都未註意裝麻袋的車子已經走遠。

事實證明,你只要決定幹,就沒有幹不了的,崎嶇小道算得了什麽呢?

「姑娘可是慧念大師手下的關門弟子成落?」翩翩如玉,陌上公子。

小落還是為智明的話不能釋懷,一時怔住了。過了半晌才道,

「何事?」

來人淺笑,

「在下唐突了!」

小落不悅,憑你長得帥就可為所欲為嗎?別人失態很好笑嗎?

「的確唐突,芙靈觀為國觀,觀中皆是女道士,過了前廳你便不能再踏近了。」

成棋抿嘴止笑,怪道剛才與那姑子不歡而散,腦子倒是清醒的很嘛。

「在下棋公子,前來送例禮。」

謙遜的態度,低頭下那劍削的側顏,小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而且看樣子此人是特意找她的。

「公子客氣。」

棋公子一擡頭,揚起嘴角淺笑,讓人如沐春風。

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賞心悅目,

小落微微示謝道,

「東西送到就好,辛苦棋公子親自送來,棋公子還有事麽?」

「芙靈觀雖是國觀,可我身為男子多有不便,成落姑娘若是得空可否隨在下下山一趟?」

成落心下一咯噔,今日果有事情發生。她不慌不忙道,

「何事?」

人這一輩子活著終其只有一個目標,成落也不例外,她想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他們還活著嗎?所以當成棋說出與她身世有關的時候,她想都沒再多想就爽快地答應了。

上京繁華,這是毋庸至疑。於打小就生活在這的成棋來說不過爾爾,可是對從小就長在古樹參天、枝藤曼結的芙靈觀中,成落心中不得不承認,七媽說得有理。或許骨子裏她已經被七媽說服了「去上京走走」,只是面子上不承認罷了。

街頭的雜耍,琳瑯滿目的古玩,身著錦衣綢緞的女子比比皆是。雖說不至於羨慕,可好奇還是有的,清澈地大眼嘀溜溜地轉。

成棋有心挑逗,

「姑娘可還喜歡這裏?」

「喜歡」,小落回答不假思索,

「我更想知道你知道我什麽身世?又是怎麽知道的?」

成棋暗暗罵自己,沒事招惹她幹嗎呢?一個打小就長在觀中,十年如一日地練功之人,豈是如此心誌不堅之人。

不過他也暗暗為長姐欣慰,她是如此心誌堅定。

都說功高蓋主,這話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樣的下場。可是鎮北王不覺得,那是蕭家的天下,那是他蕭成的打下來的江山,豈容他人踐踏。

所以當還是太子的蕭林提出放棄大慶以北都城為界的三千裏屯田計劃時,鎮北王不顧無旨不得回京的約束,強行回京並且於金鸞殿上理據強爭,把太子痛罵得一無是處。他歷數百姓不易,國土難得。口口聲聲說若他保不下北境,不如不當這個鎮北王了。

若非先皇惜才,成府鼎力相保,成惠不顧一切拿出先皇賜的免死金牌。

所以不出三年,當屯田計劃開展得有聲有色之時,鎮北王卻在一次回京述職中被刺客所殺,死不見屍。

長姐死得冤啊!

「前面北樓可詳細再敘。「面對比自己只小三歲的女子,他總覺得自己被壓一頭,成棋憋屈。

北樓?成落心中默默想了一回,聽七媽絮叨過,智明就是為色所迷,做了色令智昏之事,結果牽連整個家族都受此蒙難。若是自己?她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過爾爾,頂多拿得出手的便是想迫害師傅,因為師傅不是大慶人。

想到師傅,成落的警惕性高了起來,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只求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好。

「何需北樓?我看城中也有京觀,那處便好。」成落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北樓他熟,若是換個地方,他就沒有那麽容易下黑手吧?

可京城她知道的地方也只有京觀,聽智明說過一回。

「那觀……」成棋一想到那觀中那些個買賣嘴角玩味明顯,可再看看一臉警惕的成落,想想為了能讓她順利接受自己的身世,應她一回也好。

小落死死地盯著他看,心中有點突突不好之感,只是現在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破壞方法了。

遠遠的已有馬踏之聲,成落長年練功,耳力極好。正在納悶如此繁華街段怎會有馬隊時,卻見棋公子指一小巷道,

「這裏有條近道!」

成落面不改色,師傅多年不告訴自己的身世,特別是不讓自己接觸任何官兵,回回京城貴人前來觀中做法事,師傅都不許自己離開靈觀,再聯系眼前成棋一臉緊張之色,便應了下來,

「公子一起。」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鬼胎,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遠遠看去京觀煙霧繚潦,幾棵大樹倒是有撐起山峰之感,叩門而入,知客姑臉色喜氣洋洋如青樓攬客般的淫笑顏開,就像三天沒吃飯的人對一塊肥肉如饑似渴,垂涎不已。

「可有預約嗎?」

小落實在是看不下眼,一伸手一拉再一個反扣,知客姑如爛泥般癱在地上,口中叫囂道,

「殺人啦殺人啦,快來人啊。」

成棋眼色極快,以迅雷不及耳之快將小落的手抽開,裏屋沖出一群人。

成棋以偉岸的背影站在小落的跟前。

莫名的,小落有點觸動,似乎這個世子爺並不是只想看自己失態的模樣,他有君子風範。

「可是來鬧事的,報上名來。」

成棋風度翩翩,瀟灑飄逸,怎麽看都不像是來鬧事的,倒是知客姑是像碰瓷的。

「在下安國公世子。」

護院擦了擦眼,這可是貴人!

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嗲聲嗲氣的知客姑,心中暗罵:這樣的人她還想獨吞?

便是粗魯地問道,

「有事沒事!」

態度決定一切,要知道上次她喊殺人啦殺人啦的時候,護院可是把那人按在地上磨擦再磨擦。

對比現在……

她不甘心地看了眼成棋,罵罵咧咧起身,小落這才註意到那一身道服也裹不住的翹臀。

小落暗嘆:京觀非芙靈觀!

「不如去北樓!」小落輕聲,她現在明白了成棋玩味的嘴角意味著什麽?

她知道,成棋知道自己身世多少她不清楚,但是她清楚她知道的一定是真實的。

「怕是來不及了。」成棋倒是不慌不亂。

道觀非三省六部管轄,行為缺少官府監控,直轄皇帝。而皇帝日理萬機,替皇上管著道觀的是皇帝的姐姐蕭蘭。

蕭蘭是先皇三公主,曾和親北陵十年後回朝,至今未再婚育。

即使後來的四皇子蕭林繼位,蕭蘭依然管著宗教事宜。

蕭蘭對先皇極其忠貞,先前蕭成攻北境曾一度內外交困,還是蕭蘭為其解憂,讓北境王情願對大慶俯首稱臣。

只是如今,成棋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當初那骨氣了。

「在下安國公世子成棋,拜見觀主慧質大師。」

小落擡頭仰視眼前這個男人,默默地退往後退了兩步如侍婢般站在右身後。

那護院也知不能含糊,派人火速往裏跑。很快出來了位慈目老者,作輯行禮後,世子昂首挺胸走了進去,成落緊跟其後。

京觀不比芙靈觀,抄手遊廊上藤枝郁郁蔥蔥,兩旁花朵緊緊挨挨,假山流水,潺潺而流。這讓小落很不自在,太假了!這哪裏像道觀,怕是哪個府邸的後花園吧。

「施主來得巧,觀主前段時間雲遊四方,昨兒剛剛回到觀,實屬有緣!」慈目老者說得心花怒放。

「平常觀主不在,就是道長掌管觀中事務?」成棋走的不是高冷範,看得上的人他也想相交一二。

「承蒙觀主瞧得起老身,還能使喚使喚。」道長滿目春風,看得出來他很滿意。

小落卻是有點同情她。

修道修道,說來說去總是重名輕利,可如今看來道長對此事是睜眼閉眼還是當真不知。

「不知道長法名?」

「智心。」

小落想起半天悶不出一個屁來的智明,聽聞她當初也是京城中達官世家,也不知道是哪家?這其間到底發什麽了什麽事情?

搖了搖頭,這大概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吧。

「當初道長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願意入京觀任長公主驅使,如今看來道長已經放下了前塵往事?」

智心道長腳下一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

「安國公府可是想借長公主之力拿回免死金牌?」

小落聽得仔細,未曾留意世子已經停下腳步,一不小心撞到世子的身上,差點抱上。

見此智心更為囂張道,

「安國公經年沈迷練長生不老之藥,到了世子這一代連個奴婢都管不好了嗎?」

人性經不起試探,戳我痛處,我只會讓你更痛。

扶起成落的手微微顫抖,到底沈住氣哈哈大笑道,

「失禮了!」

智心道長氣得臉通紅,只是也沒有再接話。

小落卻是想到,若是智明要麽不回話,要麽怕是要懟到底,語不驚人死不休。

「失禮的是智心,還請世子不要介意。」款款而來的,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富態中年婦女。

直覺告訴小落,此人必是觀主慧質道長。

只是這一身道服與那知客姑並無二異,頭戴木釵,容顏煥發,看來精氣神很是不錯。

成棋拉了拉平衣袖,拱手握拳道,

「參見長公主!」

長公主這個稱號,基本上在宮外是不用的,化名慧質也是為了行走江湖,特別是有便於統管大慶所有道觀。更有可能,是用慧質之名行皇宮不便之事之便利。

這是世家族長間不能說的秘密,也是皇宮裏不能說的秘密。長公主於國有功,封護國公主。因在北境與北境王周旋落得一身傷,便是常年在府中休養,也只是皇宮盛大宴會時才會出時。故而也方便她行走江湖及各個觀中。

如今被人當面行禮,而且還是安國公世子。

認與不認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國公對朝廷,對皇宮、對聖上極其的不滿。

揮了揮手,智心轉身就走。小落心下警覺起來,一枚別針從眼前穿過,咣當一聲落了下來。

是世子用手擋住了暗器。

沈默,死一般的沈默。

這是世子第二次救她了,小落一直覺得自己功夫不錯,可是現在看看,她遠遠不夠,連保護自己都不能。

「為什麽殺我?」小落雖有後怕,死後劫生的慶幸讓她想看清楚眼前的事,眼前的人。

「知道太多,死得更快!」蕭蘭口氣極冷。

「殺人償命!」小落不甘示弱。

蕭蘭冷笑一聲,

「這是成府的棋子?」

小落有點莫名被點中經脈般,脫口而出,

「我只是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蕭蘭一臉不屑,不過她倒是發現眼前這個女子與成世子並不是一路的。她心下竊喜,人有所圖才能唯所利用,這點她最為擅長。

當初為了皇兄順利登上皇位,她和親北境十年。

當初為了力保大侄子鎮西王收服北境,他與北陵王周旋三年。

為了明哲保身,對兩侄子的爭儲持中立。

所求的不就是這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榮耀。

如今豈會毀在一個乳臭未幹的兩個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