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紅色特工中,軍銜在少將以上的,並不在少數,但要說入職就是少將的,那卻只有一人。
他雖然早在1930年,就當過軍統頭子的私人轉譯,但此後一直是以「社會身份」遊走於三教九流之間。
直到1947年,他才經人引見,入職國民黨的國防部二廳。但一上任,他就被授予了少將軍銜,比當時軍統頭子毛人鳳的軍銜還高。
他在國防部二廳的位置上,為中國共產黨提供了大量重要情報,為解放戰爭的勝利做出了重大貢獻。
就在他翹首以盼全國解放之時,卻在解放前夕,因叛徒出賣而不幸被捕入獄。
但他並沒有坐以待斃,最後竟只用一塊木板成功逃出了國民黨的看守所,堪稱中國諜戰史上的一大奇跡。
這個人就是範紀曼。那麽他在中國共產黨隱蔽戰線上有何戰績?他是如何潛入到國民黨高層的?又是如何用一塊木板逃出看守所的?
轉戰東西磨礪多,北上找黨成特工
範紀曼原名為範賢才,1906生於四川梁山縣馬家場一個名門望族。受家庭影響,他從小就多才多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
19歲那年,範紀曼就考入了黃埔軍校武昌分校,和開國大將羅瑞卿等人成為了同學。
在黃埔學校期間,範紀曼首次認識了馬克思主義,就篤定它是救國真理,所以就毅然加入了當時還很弱小的中國共產黨。
由於表現優異,範紀曼一畢業,就被分配到了葉挺獨立團擔任排長,不久後,又跟隨葉挺參加了北伐。
羅瑞卿
在著名的汀泗橋戰役中,範紀曼身先士卒,沖鋒在前,配合主力部隊一舉奪取了這一交通要地。
但範紀曼自己卻身受重傷,只能暫時脫離隊伍,到武漢進行救治。
範紀曼傷愈之後,黨組織考慮到他比較熟悉四川的情況,就把他調回了家鄉,負責基層黨組織的建立工作。
範紀曼不負重托,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在國民黨的眼皮底下,建立了萬縣、梁山縣、合川縣三個縣級黨支部。
黨組織發現,範紀曼確實有地下工作的天賦,所以就把他派到了上海,從事情報工作。
所以範紀曼剛到上海,上海的地下黨組織就因叛徒出賣,他因此被捕入獄。
但由於他初來乍到,叛徒對他並不熟悉,所以最終沒有暴露身份,後經親友營救,關了不到三個月,敵人就放他出獄了。
但範紀曼也因此而與上海的黨組織斷了聯系。為了與黨組織恢復聯系,範紀曼毅然決定,離滬找黨。他沿著京滬線一路北上,最終在北平找到了黨組織。
但北平的黨組織也無法聯系到上海方面,核實他的組織資訊,所以最終沒能為範紀曼恢復組織關系。
但卻破例允許其參加黨組織的活動,於是範紀曼就成了共產黨的「編外人員」。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學生愛國熱情空前高漲,為了更好地開展學生運動,範紀曼一舉考入了北京大學。
後來他又在黨組織的運作下,成功當選為北平大中學校抗日學聯主席。 為了逼蔣介石抗日,範紀曼聯合其他學聯領袖,共同組織了南下示威請願團糾察隊。
他自任總指揮,帶領 5000 多名學生,南下南京,要求蔣介石抗日,後經美國記者史沫特萊報道,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人物。
在領導學生運動之余,範紀曼也加入了「左聯」,不僅轉譯了大量蘇聯進步文學, 還創作了許多宣揚進步思想的戲劇和詩歌,成為北平文藝界小有名氣的人物。
就在這時,範紀曼的同鄉好友,時任天津市委書記曹策突然被捕。範紀曼得知訊息之後,心急如焚,四處奔走,終於找到了他在黃埔五期時的同學陳恭澎。
陳恭澎當時是軍統北平站的負責人,釋放曹策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剛開始的時候,陳恭澎並不願去幫範紀曼。
後來範紀曼去找他的時候,發現他正拿著一本字典,在吃力地轉譯一篇英文文章。範紀曼看著費勁,就毛遂自薦,替陳恭澎把文章給轉譯了出來。
陳恭澎看他轉譯得又快又好,就請求他擔任自己的兼職轉譯,範紀曼欣然領命。 作為回報,陳恭澎也很快就把曹策保釋了出來。
陳恭澎
在給陳恭澎轉譯檔過程中,範紀曼發現了這些檔大都來自美國使館,其中有很多都是國民黨與美國政府的軍事外交情報。
所以,他將這些檔轉譯好之後,就謄抄了一份,秘密送給了當時的地下黨北平市委書記冀丕揚。
但沒想到的是,半年以後,冀丕揚竟被捕叛變,向陳恭澎交代了範紀曼向他提供檔的事情。 陳恭澎勃然大怒,隨即就把範紀曼給抓了起來。
黨組織得知情況後,立即就開展了積極的營救活動,找來了很多黃埔同學給陳恭澎施壓。
陳恭澎擔心上級知道情況後,會追究他擅自將材料外泄的責任,所以就網開一面,把範紀曼放了出來。
同時也沒有將範紀曼是共產黨的訊息報告給上級,也這為範紀曼以後開展潛伏工作創造了條件。
範紀曼出獄後,透過四川老鄉的關系,結識了劉逸樵。
劉逸樵表面身份是上海【大晚報】駐北平特派記者,真實身份卻是共產國際代表、蘇聯紅軍總參情報部情報人員。
他得知範紀曼是共產黨員,又精通日語之後,就拿來很多日文的資料讓範紀曼幫忙轉譯。
1935年6月下旬,範紀曼從一份日文報紙上,讀到一則「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會見國民黨華北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的訊息。
憑著敏銳的直覺,範紀曼認定此事非同尋常,就和劉逸樵一起,對梅津美治郎的行蹤進行了調查。
結果成功發現了何應欽與梅津美治郎達成秘密協定,把中國河北和察哈爾兩省主權出賣給日本的事情。
範紀曼趕緊把此事通知給了黨組織,中共中央在第一時間就發表了【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向全國人民揭露了國民黨的賣國行徑,爭取了全民族抗戰的主動權。
何應欽
只身入滬搜情報,不計身份屢立功
1935年「一二九」運動之後,劉逸樵與又範紀曼商量,問他是否願到上海去開展情報工作。
當時的範紀曼並沒有恢復組織關系,劉逸樵也不是他的直屬領導,他完全可以拒絕劉逸椎的指派,但出於高度的責任感,他還是欣然領命。
回到上海之後,範紀曼憑借在「左聯」的關系和自己的才藝,先是在上海戲劇專科學校找到了一份教職。
隨後又以此為平台,廣結社會名流,很快就在在上海上層社會站穩了腳跟,為他刺探情報提供便利。
1938年8月,範紀曼透過多方打探,獲知日軍將在吉林延偏張鼓峰一帶突襲蘇軍。
他立即將這一情報透過劉逸樵告知了蘇聯。 蘇聯紅軍得以提前準備,成功挫敗了日軍的進攻。
1939年5月,範紀曼又獲知日軍準備以5個師團在外蒙古諾門罕附近發起武裝挑釁,他還透過原有渠道將情報及時傳遞了蘇聯,使日軍的偷襲計劃沒有得逞。
共產國際的代表評價範紀曼說:
「人很靈活,工作負責,能嚴格遵守紀律,生活樸素。」「從來沒有暴露過社會關系和組織關系。對共產黨的政策的認識和了解,超過了一般的共產黨員。」
太平洋戰爭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上海的局勢空前緊張,中國共產黨設在法租界白爾培路五金店的秘密電台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
危急關頭,劉逸樵找到範紀曼,讓他務必想辦法把電台轉移到安全地點。
範紀曼接到指示之後,先是把自己打扮成富商,然後就開著租來的豪車,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白爾培路五金店。
又以買電器為名,在日本巡捕的眼皮底下,公開「買」走了事先包裝好的電台,勝利完成了搶險任務。
電台搶救出來之後無處安放,範紀曼就把它帶到了自己家的閣樓上,同時也把地下黨的聯絡員接來居住。
上海法租界
聯絡員向延安發報的時候,他就讓妻子帶著孩子在弄堂口作掩護和放哨。
在當時的情況下,這種做法是極其危險的,沒有過人的膽魄,沒有對黨的無限忠誠,是難以辦到的。
1943年底,為了更方便地開展情報工作,範紀曼在上海靜安寺大華商場附近開了一家書店,並效仿效魯迅先生的「三閑書屋」,將其取名為「木簡書屋」。
木簡書屋不僅中外藏書眾多,而且還出版進步雜誌,很快就成為上海文化名流聚會的場所,範紀曼也因此而結識了張子羽。
張子羽的表面身份是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的秘書,但實際上也是中共地下黨,而他的直接上線就是時任上海共產黨負責人的潘漢年。
透過張子羽的介紹,範紀曼很快就與潘漢年取得了聯系。
潘漢年向張子羽保證:「此人是清楚地。」 但在當前環境下,他無法對範紀曼進行進一步的審查,以恢復他的組織關系,只能勉勵他努力工作,為黨多作貢獻。
就這樣,範紀曼仍以共產黨「編外人員」的身份堅持鬥爭到了抗戰勝利。
潘漢年
成功打入敵高層,解放戰爭做貢獻
抗戰勝利後,範紀曼本想盡快回歸組織,恢復身份。但劉逸樵又找到了他。 對他先是充滿詩意地說:
「世道並不太平。我們這個塵世,仍是個汙濁的世界。我們要在黨的領導下,把它改造過來,願你知難而進。」
隨後又給他安排任務說: 「組織上決定派你去利用黃埔軍校同學軍人的關系,打入蔣幫的軍事機關中去,獲取蔣匪軍事情報。」
「你打進去後,先把人事關系搞好,以便為獲取重要情報打好基礎。」
陳誠
範紀曼接到指示後,就毅然放棄了原先的打算,開始想方設法打入國民黨高層。但國民黨高層並不好進,範紀曼找了很多關系,都無濟於事。
最後還是張子羽幫了他。張子羽先是在顧祝同面前推薦了範紀曼,隨後又利用顧祝同的關系,找到了時任國民黨參謀總長的陳誠。
當時國民黨國防部正缺搞國際情報的人員, 當陳誠聽說範紀曼精通多國語言之後,就破格提拔他做了國防部二廳駐滬國際組少將代理專員。
在當時的國民黨情報界,少將是個很高的頭銜。特務頭子戴笠生前也只不過是少將而已。
1946年,戴笠墜機身亡後,接替他出任軍統局局長的毛人鳳當時還沒有被正式授銜, 雖然他到台灣後,被授予了二級上將軍銜,但那是後話了。
所以單從軍銜上來說,初入國民黨的範紀曼竟比毛人鳳職級還要高。而範紀曼入職國防部後,執行的第一次「任務」竟是送張子羽離滬。
原來,在抗戰勝利之後,張子羽利用顧祝同代表的身份,接收了日寇大量軍用物資,並秘密運出了上海,送給了在江浙一帶活動的新四軍。
但不想事情敗漏,國民黨發生通緝令,要捉拿張子羽歸案。
緊急情況下,範紀曼以他國民黨少將的身份為掩護,親自開車將張子羽送到了上海郊外的復興島,隨後又用重金雇了條漁船,安全把張子羽送出了上海。
從1948年秋開始,解放戰爭進入戰略反攻階段,我軍相繼發動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而範紀曼則利用在國防部二廳的便利,為我軍提供了大量重要情報。
比如在遼沈戰役前,範紀曼就成功搞到了蔣介石要「調廖耀湘兵團開往遼西」的情報。
平津戰役時,他又及時搞到了蔣介石準備炸毀海河大堤的計劃;在淮海戰役中,還提供了蔣介石要調邱清泉部進行增援的部署。
範紀曼的這些情報,使我軍提前得知了蔣介石的作戰計劃,從而提前做了有針對性的部署,極大地加速了戰爭的勝利。
到了1949年,蔣介石見敗局已定,就動了逃往台灣的打算。為了掩護國民黨大軍順利渡海,蔣介石就在福建廈門附近布下了重兵。
為了弄清蔣介石在廈門的布防情況,範紀曼打著搜集情報的旗號,親自飛往廈門。
他將蔣介石廈門行轅的駐地、兵力部署等等情況,繪制了一張十分詳盡的「軍事地圖」, 及時傳給了黨組織,為解放軍解放廈門做出了突出貢獻。
但就在解放戰爭勝利前夕,範紀曼卻因叛徒出賣而再次被捕。
不幸被捕巧越獄,組織關系終明確
但就在範紀曼奮戰廈門期間,上海的一名地下黨被捕後叛變,供出了範紀曼。所以,他一到上海,就遭到了逮捕,被關進了上海警備司令部的臨時看守所。
由於範紀曼當時是少將,國民黨特務也沒找到什麽更有力的證據,所以他們對範紀曼還算客氣,好吃好喝地照顧地還不錯。
範紀曼本人也覺得再熬幾天,上海解放了,自己也就自由了。
但直到有一天,他偶然發現看守所的花名冊上,自己名字上竟然被畫了圈,他這才意識到,國民黨是想在撤退之前秘密處死他。
他不想坐以待斃,就有了越獄的打算。
由於警備司令部的看守所只是臨時的關押點,所以並沒有建什麽高墻鐵網,只是簡單地用竹子設了一道半人多高的籬笆墻,這就為範紀曼逃跑創造了條件。
但這種這竹籬笆墻用不上力,稍微一動就會發出響聲,勢必就會驚動巡邏的衛兵。不過範紀曼卻早已想到了辦法。
4月19日淩晨,範紀曼突然稱肚子痛,讓看守幫他弄點熱水來吃藥。
等看守一出門,範紀曼就跑到了廁所旁,把抽出了犯人放臉盆的長木板子,搭在了竹籬笆墻上,迅速地越墻逃跑了。
等國民黨看守發現後,範紀曼早就不知去向了。
新中國成立後,範紀曼終於從「地下」走到了地上,調到華東軍政委員會聯絡局工作。到聯絡局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組織申請恢復黨籍。
但能證明他組織關系的人當時大都已經不在,組織考慮到他在情報工作中所做的貢獻,就特許他可以重新入黨。
但範紀曼一旦重新入黨,就意味著他之前只是以群眾的身份在為黨工作。
範紀曼不想在對黨忠誠問題上打折扣,所以即使在各項待遇都受到影響的情況下,範紀曼也沒有接受重新入黨的這個方案。
直到1984年,中央才正式下文: 「恢復範紀曼同誌黨籍,其黨齡從1926年轉黨時算起,參加工作時間從1925年入團時算起。」
歷經坎坷的範紀曼,終於在有生之年重新回到黨的懷抱。
為了報答黨的恩情,範紀曼毅然將他收藏的四千多冊珍貴書刊和一千多張原版唱片,全部捐贈給了上海戲劇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
他想「讓這些書刊和唱片,在培育祖國新一代藝術人才中,發揮他應有的作用。」
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劉逸樵就給範紀曼寫過一首詩。詩中說:
「閃電的光雖然很亮,但它稍縱即逝,星星的光雖弱,但卻整夜長明。我們,不需要驚天動地,只願做不為人所看重的小星星。」
這首詩即是範紀曼一生的寫照,也是所有在中國隱蔽戰線上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