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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挺脫黨後隱居十年,日子過得如何呢

2024-04-11歷史

廣州起義後,葉挺避居香港,精神極度壓抑。

1928年春節過後,葉挺為了排解郁悶,避一避國內外敵人迫害革命者的風頭,坐海船往南洋新加坡、馬來西亞走了一趟。

他在那裏看望了出洋謀生的胞兄秩平糊許多同鄉朋友,還結識了許多愛國華僑。

葉挺沒有想到,幾年之前他率獨立團到江門、新會作戰時,將繳獲的物品用於舉辦公益事業,以及獨立團在北伐中驍勇善戰的美名,竟會漂洋過海,飛到了南洋各地的華人社會。

葉挺更沒想到,自己這次排解郁悶的海外之行,竟被新加坡和吉隆坡等地的愛國華僑看成是一件大事。他們都以一睹「北伐名將」風采視為榮幸,以致出現了始料未及的許多交誼應酬活動。

但可惜時值兩次起義失敗的革命低潮時期,他的身份是一個敗軍之將和亡命者,因而即便是歡快的盛宴,也因心中縈繞著「中國向何處去」的陰雲,而不能開懷盡興。

中國大革命失敗之後,有誌之士多有到歐洲考察的,其中有共產黨員,也有國民黨左派人士。

葉挺決定步他們的後塵,也到那邊走動走動。下了這個決心以後,他便獨自離開黨的組織,開始了艱苦漫長的漂泊生活

關於這次出走,葉挺在抗戰時期,曾多次表示這是他「一生的遺憾」。

1928年的秋天,葉挺到了他的流亡生活的第一站——德國首都柏林。

這裏曾是普魯士王國的京都,也是當時歐洲的政治、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之一。但眼前的景象卻是百業蕭條,毫無生氣。

德國和歐洲正處在經濟危機的前夕,大批工人失業,社會動蕩不安,資產階級迫於逼人的經濟衰退,正醞釀著讓法西斯上台,以非常的手段維護政局。

這裏曾是葉挺心馳神往的地方。當年在保定軍校畢業時,他和他的許多同學一樣,很想到這個現代軍事強國留學深造,但因家境貧寒,沒能如願。

以後他在蘇聯學習馬克思主義時,又知道德國不僅軍事先進,還是革命導師馬克思、恩格斯的故鄉,是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革命的發祥地,便曾萌發過前往考察的願望。

但又因國內出現了革命高潮,急需軍事幹部回國工作而沒有去成。

現在終於來到了這個向往已久的地方,可惜不是一個留學生,而是一個逃避厄運的格拉斯哥流浪。

初到柏林,一切都感到新奇陌生。他常常漫步街頭,在那些工人們集會示威的大街上,在國會大廈廣場和德皇皇宮等地徘徊流連,尋覓著這座名城的歷史足跡。

他佇立在1918年11月革命指揮部舊址前,追溯著當年卡爾,李蔔克內西站在皇宮的陽台上,莊嚴宣告革命勝利的動人情景,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在那次革命中,柏林的起義者也曾占領過警察局、兵營和政府機關,也是因遭到本國反動勢力和外國軍隊的聯合鎮壓而失敗。李蔔克內西、盧森堡和許多優秀戰士慘遭殺害。

這和一年以前發生在廣州的那場起義,何其相似!

在這種思想支配下,葉挺在柏林確曾以國內親友資助的錢,購置過許多書刊,閉門謝客,潛心讀書。好友成仿吾去看他,他也只是寥寥數語,不願多談。

不久,他又加入了德國的一個提倡素食的流派,和一些失意者們一樣,吃起素來。真是大有超脫塵世,修身養性之慨了。

一向倔強不屈的葉挺,這次竟消沈悲觀到了這種地步,不免令人驚訝、難過。

1930年春,周恩來赴莫斯科開會,之後取道歐洲回國,在專程前往柏林探望葉挺。周恩來嚴肅而誠摯地與他交談,講了好多道理和形勢,最後批評他:「總不能放棄革命不幹。」

作為一個流落異國的人,葉挺雖然時不時地從國內國外親朋故舊那裏獲得一些經濟資助,他那種清教徒般的生活方式也減少了許多花費。

但在當時柏林物價飛漲的情勢下,要想從容地支付住房、吃用、購置圖書等項費用,仍然是一件困難的事。日子愈久,愈難應付。

好在葉挺從小節儉,又有自己親手勞動的習慣。盡管以後他在粵軍服務時過過寬綽日子,但直到今天,卻仍然能保持著勞動者的本色,生活要求不高,好一點差一點都可以過。

尤其可貴的是,他相信只要自己不當懶漢,總可以想點辦法謀求生計。

他曾想找個地方打零工,但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不僅是因為經濟衰退時工作不好找,還因為他是中國將軍,企業主不敢雇他。

做不成雇工,另想別的辦法。葉挺與一些同樣生活困難的人,將各自的積蓄湊合起來,在柏林工人區開了一間小飯館,為中國留學生辦理包餐。

這件事做得很成功,既滿足了中國學生對便宜可口的家常便飯的需要,又使葉挺和他的窮朋友們得到一定收入,使他們在異國他鄉站住了腳。

歐洲國家大多地域較小,各國距離較近。從德國到其他國家走走,都很方便。

葉挺為奔走生計,當然也是為了多作一些遊歷考察,到過奧地利和法國等許多國家。

他在維也納賣過豆腐和綠豆芽。又在秋天瓜果成熟的季節,到法國鄉下購買蜂蜜和果蔬,運到巴黎街頭擺攤出賣。

盡管如此,生活用度仍然是緊巴的。他曾到市場撿過被人丟棄的蔬菜,拿回來腌鹹菜吃。

這種「出洋考察」堅持下來,一靠自己勞動;二靠親戚朋友解囊。

在這種漂泊不定,生活毫無保障的條件下,他省吃儉用,選購了許多德文書籍,其中僅一部百科全書就多達幾十本,刻苦鉆研,鍥而不舍。

這些書以後他都帶回到澳門,使他家的洋書比古書還多。

讀書和考察,開闊了他的眼界。隨著知識閱歷的積累,他懂得了一個深奧的道理,那就是幹革命不能只承認成功,不承認失敗。

尤其是在失敗之後又遭遇不公平對待的時候,更不能意氣用事,消極沈淪,否則將一事無成。

這是一劑醫治心病的良藥,它使葉挺因連遭挫折和黨內糾紛而積淤起來的怨憤情緒,開始緩解下來。

周恩來說的「總不能放棄革命不幹。」那句話又重新回響在耳際。

葉挺思想上的這種變化,驅散頹喪情緒,給他的國外考察研究增添了新的動力。

他的閱讀原是涉及哲學、歷史、軍事、文學,範圍很廣的,但從這時開始相對集中,又轉為專攻軍事問題。

他畢竟是一個軍人,有現成的專長,他還是要駕輕就熟,從原有基礎上提高一步,寄希望於有朝一日回到國內,重上戰場。

基於這種考慮,他曾作過到德國軍事院校進修的打算,但因種種麻煩未能兌現。

上學不成,那就自修。他在自己的房子裏攤開了大量的軍事書籍,除了德國大百科全書的軍事卷冊,還有許多專題著作。

他潛心研究軍事工程學和軍事化學,想為改變中國的軍事裝備和 技術的落後狀態,作一些探索。

他在自己家裏做炸藥和地雷的爆破試驗,有時弄得險象環生,烏煙瘴氣。

情緒有了好轉,人也振作了。他結束了那個吃素團體,開了葷腥,也恢復了和朋友們的交往,不僅熱情地接待來訪者,還主動地出去看望別人。

他以自己從報刊上搜集剪貼的有關國內政治鬥爭的各種材料,與關心國事的朋友們交換閱讀,交流資訊。

1931年—1932年,日本侵華變本加厲,先後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和一二八事變,葉挺滿懷抗日救國的激情,偕夫人李秀文和一歲多的二兒子正明,離開德國,回到澳門。

事實上他在旅外的四年當中,曾經往返多次。早在他離開蘇聯到達柏林不久,他的夫人李秀文便遠涉重洋趕到那裏,與他生活在一起。

其後李秀文懷了第二個孩子,因在國外生育花費很大,又難於照料,葉挺曾於1931年初春,從歐洲陪送她回澳門生孩子。

那次回來住了半年時間,到1931年夏季,正明出生四個月之後,他們帶上這個孩子,又返回了柏林。

強烈的報效祖國的赤子之心,促使葉挺舉家遷回澳門,結束了旅歐三年的流亡生活。

澳門這塊彈丸之地,長期以來,是葉挺的避難所。南昌起義軍在流沙失敗後,他曾在這裏隱蔽了一個多月,然後又出去參加廣州起義。

廣州起義失敗以後,他又逃回這裏隱蔽待命,半年以後,又從這裏去蘇聯和歐洲。

現在他又回到這裏,由於國內政治形勢的變化,似乎避難的成分較前少得多了。但這裏並不是什麽自由安樂之鄉。

蔣介石以及廣東的陳濟棠勾結帝國主義謀害革命,早已使小小的澳門和香港一樣,既是革命者的庇護所,又是反革命的交易場。

表面的平靜,掩蓋不了革命與反革命的激烈鬥爭。葉挺在街上遇到熟人,從來不願駐足交談,而只點點頭,打個招呼。

賈伯樂提督街2號這座兩層小樓,已不能容納葉挺和嶽父母以及連襟麥暢生三家的十多口人。

為此,嶽父李少村先生又以他的積蓄,在隔兩條街的地方買了另一幢房子,老兩口和大女婿一家遷到了新居。

親密無間的三姓三家三代人重又獲得團圓,共享天倫之樂,不謂不美滿。

但葉挺不是那種只考慮個人家庭幸福的人,他所關註的是,在他回到了澳門之後,到底能不能夠為救國做點貢獻。

葉挺看到,蔣介石至今不想改弦更張,還在加緊鎮壓抗日運動和「圍剿」工農紅軍。

葉挺又進而想到,即便有一天國共兩黨在抗日救國這件大事上達成了諒解,他自己作為一個既兵戎相見地反對過國民黨,又脫離過共產黨的人,究竟以何種方式加入這個行列?

報國乏門,一片渺茫的苦衷,深深地纏結著葉挺。既然找不到抗日門徑,那就待下來過日子,靜觀發展,等待機遇。

葉挺長於用兵,也善於理家。現在住在城市,耕作飼養之術很難施展,泥水木工手藝成了優勢。

他買來工具,擺開攤子,舉凡殘破的桌櫃床門,全由自己修整,這也是一種生活樂趣,它可以排解心中的抑郁。

他又在院內砌了水池,在二樓陽台與樹杈間架起鴿籠,養育觀賞金魚和良種家鴿。

這也是閑中找活幹,為的是消愁解悶。他的鴿子越養越多,又把二樓廁所也改作鴿房。

但當他心情煩躁起來,又把鴿子統統抓起自家殺來吃,或分送給別人,一下子都搞光了,而且拆了鴿籠。

幾年當中,三兒子、四兒子和大女兒相繼出世。為幫助李秀文管教好這群孩子,葉挺也花了不少精力。

他給「小不點」們講故事,教他們看圖識字,領他們去野餐釣魚,使他們生活更愉快。

他和孩子們玩捉迷藏時,可以在房子裏引開他們的註意力,然後自己躲起來,叫他們找不著。

有時從二樓窗子爬出去,攀附在外邊的墻壁上,孩子們各處尋找時,他又邁進窗裏,弄得孩子們驚嘆不已。

到了暑天,他帶孩子們去遊泳。一輛單車能帶兩三個,戲水,玩沙,撿貝殼,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葉挺憐愛子女,但並不溺愛。他要求他們好學上進,不怕吃苦,誰不愛學習,誰耍嬌氣,就要受到批評。

他自己用冷水洗澡,也要孩子們這樣洗,三九天裏也不得例外。有的小家夥害怕水涼,鬧著要熱水,為此被「打屁股」的不止一兩個。

葉挺的主要活動,當然是讀書看報,會見朋友。他經常研究,思考、閱讀的還是那套德文百科全書。

有時集中一段時間演算高等數學,有時又轉換題目,專攻化學。陽台上擺了許多瓶瓶罐罐,那是他的實驗器材。

他對火藥炸藥試驗,興味經久不衰。常常弄得聲音很響,煙霧嗆人,甚至震壞了窗子,打爛了玻璃。

這是葉挺在幾年特殊時期的特殊生活,看上去是身居小家庭,無憂無慮,實際上心裏極不平靜,焦急地尋覓著抗日報國之門。

但沒過多久,他在老粵軍和老四軍時期的一些袍澤,諸如在福建的蔣光鼐和蔡廷鍇,在廣東的陳濟棠,在江西的陳誠等等,派來專人,對他表示深切慰問。

中國的軍人歷來崇尚「袍澤情誼」。照應落魄的老袍澤,更被視為傳統美德。

這些人對葉挺回國之後在進結束處方面有什麽打算,想幹點什麽,都很關心。

想得更仔細周到的,是陳誠和陳濟棠。他們認為葉挺如再這樣長時間住下去,無異於愧對了自己的軍事才華。

故此他們一個邀葉挺「赴贛」,一個請葉挺「回省」,歡迎葉挺到他們那兩支龐大的軍隊中去,「協力共事」。

葉挺註重袍澤情誼,更註重中國軍人的骨氣。他現在想著找點事做,但他對於應該做什麽事,不應該做什麽事,區分得很嚴格。

在當前的境遇下,他很需要也很感謝老朋友的關心和幫助,但可惜現在與他取得聯系的這些老朋友,能夠理解他的人實在太少,知人知心者幾乎一個也沒有。

尤其是陳誠和陳濟棠這兩個人,他們邀請葉挺「協力共事」,但他們是什麽人,幹的又是什麽事?和他們「協力」能「共」出什麽「事」來?

葉挺對陳濟棠,從來沒有好印象。20年代初期,葉挺和他的一些生氣勃勃的保定軍校同學加入粵軍,追隨孫中山參加統一廣東的革命戰爭時,便和陳濟棠做了同事。

陳濟棠的資歷較深,官階也高,理應受到尊敬。但因他為人做事極不誠懇,又常拜佛求神,算命打卦,葉挺等一班年輕軍官以其迂腐陳舊,不願和他接近。

整編國民革命軍之前,陳濟棠為了趕時髦到蘇聯「考察」了一番,回國後以此作為資本,當了四軍十一師師長。

北伐時他隨李濟深留守廣州,置身於這場革命戰爭之外,毫無貢獻。

之後在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時,他卻在廣東搞了一個「四一五」事變,作了屠殺共產黨人的兇惡幫手。

從此,陳濟棠脫去了「革命」外衣,露出了占地為王的封建軍閥真面目。

陳主持粵政這幾年,在反共反人民的大方向上支持蔣介石。他的三個軍,一個駐在贛南,兩個駐在粵北粵東,都在直接或間接地包圍封鎖紅軍。

他想讓葉挺參與指揮這樣的軍隊,豈不是找錯了人!

葉挺和陳誠也是20年代初期開始共事。

當時葉挺的摯友、粵軍第一師第三團團長鄧演達前往上海羅致軍官,把服務於浙軍第三師的排長陳誠帶了回來,先安排在本團當連長。

後又把他帶到黃埔軍校任校部特別官佐和炮兵連長,使他得以參討伐陳炯明的兩次東征和平定劉楊戰役,並以其炮兵專長,在戰鬥中起過一些作用。

那時葉挺和鄧演達對這個擁護孫中山革命主張,又會打仗,有發展前途的保定軍校晚屆同學,印象比較好,因而在提拔重用上,對他多有關照。

陳誠當然感激老同學的幫助,但並不以此為滿足。他一到黃埔軍校,接近大權獨攬的校長蔣介石,馬上靠了上去。

蔣介石註重物色人才,培養親信。陳誠投其所好,作出挑燈夜讀、勤奮恭謹等種種表演,向蔣介石邀寵。

又加上他還有個至關重要的浙江籍貫,很快與老蔣認了老鄉。這個情況預示了陳誠和葉挺、鄧演達將要分手。

但那時蔣介石還裝著很革命的樣子,誰也沒有認真看待這些事。

以後的兩年中,陳誠承蒙「恩師」鄧演達和新主子蔣介石的青睞,從連長到營長,從炮兵營長到炮兵科長,再到補充第一師團長,升得飛快。

到北伐戰爭開始時,葉挺率領獨立團先遣出征,鄧演達也率總政治部隨後北上,陳誠所在的補充師隨何應欽的東路軍開往華東,他們就此分道揚鐮。

1927年「四-一二」政變,是他們決裂的分水嶺,葉挺大義凜然,力主制裁、討伐叛徒蔣介石。陳誠卻背道而馳,亦步亦趨地跟著蔣介石,在反革命的路上滑了下去。

從1931年夏天開始,當了蔣介石嫡系十八軍軍長的陳誠,又率領他這支精銳部隊「圍剿」工農紅軍。

今日的陳誠名義上是個軍長,他的部隊名義上是一個軍,但實際上這個軍的編制和裝備與眾不同。

由於這個軍具有超級實力,早已被人們稱為「陳誠集團」,這位軍長也由於他和老蔣的特殊關系,地位與眾不同,成了江西戰場上的「剿共」主將。

葉挺的這個老朋友,今非昔比了。以他在蔣政權中所處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和陳濟棠比一比,實在是大巫見小巫,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挺已經對他看透了。他要葉挺「協力共事」,豈不更加離奇!

葉挺早已確定的政治信仰,是不可動搖的。雖然他說過「不做國民黨的官,也不做共產黨的官」這類話,實際上這只是回答勸說者的一種托詞。他的心至今仍然向著共產黨。

葉挺在冷靜思考和焦急等待的過程中,一直在關註著黨的地下組織,希望了解一些訊息。

但這個目的沒能達到。這幾年陳濟棠秉承蔣介石的旨意,多次抄查駐在香港的中共兩廣工委,中國共產黨在港澳地區的組織遭到嚴重破壞。

就是廣州起義時搞過救護工作、現在澳門鏡湖醫院做醫生、常來葉挺家裏看病行醫的柯麟,也已中止了黨的組織生活,哪裏還找得到組織呢?

葉挺所以那樣厭惡陳濟棠,除了過去的諸多矛盾之外,陳近年來嗜殺成性地迫害革命者,更是一個直接原因。

但陳濟棠似乎不知道葉挺的這種觀感。以至他發出的「回省」邀請被葉挺拒絕之後,仍不甘心,又親筆修書,規勸葉挺「捐棄前嫌」。

這可把葉挺惹火了。來而不往非禮也!盛怒之下,他也給陳濟棠回了一封親筆信。

此信不講「前嫌」,專談「後怨」。以他所知的陳濟棠主政以來,屠殺6000黨員和群眾的罪惡事實,痛加鞭撻和指斥。

葉挺警告這個口念「善哉善哉」的神明信奉者,要他放下屠刀,少造罪孽,以免禍國殃民殃及自身,落個殺人遭殺的可恥下場。

葉挺奉上自己的地址,聲明如果陳濟棠因此信而起殺機,可以指派刺客到他家裏來(痛快!)。

葉挺以為,這封信招不來陳濟棠的報復,也會使他知趣了。

但情形並非如此。過了一些時候,陳濟棠又寫了一封信,並備了一份禮物,派了一名副官,專程來到澳門,「登門拜望」葉挺。

這封信再沒提「回省」的事,對葉挺寫的那封信,也未涉及。此處無聲勝有聲,陳濟棠這樣動作,表明他不敢再招惹葉挺了,但也沒放棄對他的拉攏。

葉挺請那位副官把陳濟棠的禮物,原封不動地帶回去。並請他傳話給陳濟棠,告訴他葉挺憂國心切,是為抗日救亡而回國的,而不是為了謀官職混飯吃。

只要陳濟棠堅持他的反共媚外政策,他們之間就談不上什麽合作。

除非是真正抗日的愛國軍隊,他是不會出來任職的,任何老關系老交情,也礙難從命。

這回,陳濟棠大概明白過來了,從此,再沒找過葉挺。

葉挺沒和陳誠、陳濟棠合作共事,卻欣然應邀參加了另外幾位粵軍老袍澤——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發動的福建事變,和他們一道舉起了「抗日反蔣」的旗幟。

1933年11月20日上午,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在福州南校場宣布「否定南京反動政府」,「打倒蔣介石」,福建事變爆發。

葉挺和李濟深等從香港到福州,以「客座參謀」的身份,參與了事變的謀劃運籌。

他希望透過參加這次事變,公開地表明自己抗日反蔣的政治立場,也希望透過這次事變,對於停止內戰,團結禦侮,產生一個有力的推動。

但對事變本身的成敗利鈍,他從自己兩次參加起義、兩次遭受失敗的教訓,和這次舉事的復雜情況來衡量,從未寄予太大期望。

在整個事變的過程中,蔡廷鍇對兵權抓得最緊,陳銘樞見解最多,華而不實。

在福建與江西蘇區達成互派軍事代表協定時,福建方面決定派李濟深的老部下尹時中常駐瑞金。

但尹時中一再推薦葉挺,認為他與朱德等紅軍領導人,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相熟,紅軍中還有他在獨立團和四軍時期的一些老部下,以他和共產黨的歷史關系,任此使命更為合適。

但這個提議未被采納,這是因為別人認為葉挺雖然同情支持事變,但對十九路軍來說這只是個「客座」人物,並不具備代表性;

葉挺自己更認為身份不合,不能代表十九路軍辦理任何交涉。

事變的後期,張雲逸作為紅軍的軍事代表,從瑞金來到福州,住在蔡廷鍇總部。

這個意外情況的出現,使得葉挺「他鄉遇故知」,獲得了會見這位黨的高級軍事幹部的難得機會。

這兩個北伐時期同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服務的老戰友,經過這些年顛沛流離之後,乍見面時不免有了生疏感覺。

但當他們饒有興味地談起大革命失敗以後中國政局的種種變遷,以及對於國家民族前途出路的深切憂慮時,兩人的感情越來越近,距離越來越小。

當葉挺談到他回來以後,陳誠等人一再拉他去「協力共事」,他都一一拒絕時,張雲逸說如有適合的國民黨軍隊可去的話,也不妨去試一試。

葉挺摸不準這話的含義,很感詫異。張雲逸解釋說:到國民黨軍隊去服務,不一定都是壞事。

中共黨員吉鴻昌就是國民黨軍隊的軍長,但他這個軍長反對內戰,主張抗日,做了許多有益革命的工作。

然而,不到兩個月,十九路軍的舉義就失敗了。

從表面上看,當時福州的革命氣氛是濃厚的。但實際上卻是軍事上的消極等待和政治上的孤立無援,以致開府兩個月,政績無建樹,局勢無進展。

而蔣介石卻抓緊時機,急調津浦路上監視韓復榘的10萬大軍兼程南下,開進了福建。

當蔣軍兵分兩路,在劉和鼎、盧興榮等地方部隊的配合下,直撲南平、古田時,陳、蔣、蔡等驚慌一片,決定放棄福州,退保閩西南。

但當十九路軍沿福廈公路向西撤退時,因得到韓復榘要趁蔣軍入閩進攻南京的情報,又奉命返回,固守福州。

幾天之後,陳、蔣、蔡和李濟深親臨福州北郊白沙鎮,指揮部隊構築陣地,準備與蔣軍「決一死戰」。

這時,驚魂未定的蔡廷鍇,忽又根據蔣軍登陸廈門,以及衛立煌部直趨永泰的訊息,未與其他人商量,再次下令撤退。

數萬大軍,十幾天裏,在這條路上往返白跑三趟,士氣之低落,體力之疲憊,可想而知。

軍次泉州,蔡廷鍇讓第二軍軍長毛維壽代理總司令,將部隊交給他「照看」,自己離開部隊,飛往龍巖。這顯然是為了甩下包袱,讓下級與蔣軍相機妥協。

結果蔣介石以重金收買了毛維壽和第五軍軍長張炎,接受了改編。

「五萬大軍齊解甲」,兼有北伐、抗日光榮和擁蔣反共汙點的十九路軍,就此煙消雲散,土崩瓦解。

由於十九路軍瓦解,葉挺和張雲逸很快又分手了。張雲逸奉令撤回蘇區,葉挺乘船經過香港,又回到了澳門。

葉挺這次離家赴閩,兩個多月中,又經歷了一次大起大落的事變,家裏的人提心吊膽,不知又會帶來什麽災難。

直到他平安地回來,人們看到他不像先前從粵東和廣州「大敗而歸」時那樣狼狽,才又轉憂為喜,恢復了常態。

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等退到香港不久,蔡廷鍇也從閩南經由粵東汕頭,來到了香港。

南京政府對他們發出通緝令,國民黨內掀起一片對他們的責罵聲。盡管壓力那樣大,他們仍然堅持醞釀組織新黨,決心進行長期鬥爭。

那時,在上海主持抗日愛國組織「反帝民族解放大同盟」的孫夫人宋慶齡,決定將福建事變的領導者們,全部吸收為該同盟的駐港委員,在香港建立分支組織,就地開展抗日活動。

這樣,又是由李濟深牽頭,成立了「中華民族革命同盟」,堅持反蔣鬥爭。

葉挺住在澳門,也自然地轉成為這個同盟的成員,每月都要過海到香港去兩三次,參加「同盟」的活動。

他到了香港,常是在街上給當時在「同盟」機關做收發譯電工作的十九路軍下級幹部李覺民打個電話,李覺民便會開上一輛小汽車出來接他。

有時葉挺在「同盟」機關盤桓一天,晚間不便出去了,就在李覺民的房子裏住一夜。

葉挺的主要活動地點是「同盟」軍委,主要的工作是幫助他們聯絡國民黨軍隊中的反蔣將領。

主要的工作方式是透過給老同學老同事們寫信,爭取他們釆取行動支持「同盟」。

他曾給張發奎寫過信,敦促這位屢次反蔣屢次失敗,至今仍然困在廣西的粵軍將領,與「同盟」攜手合作。

張發奎為此曾給「同盟」打來電報,表示願意支持「同盟」的鬥爭,希望給與一定經濟支持。

葉挺從澳門到香港活動,總是帶著李秀文。夫婦倆結伴同行,走親戚似的,有利於掩護身份,避免惹人生疑。

同時他們在香港也確有許多很要好的朋友,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登門拜訪,在一起聚一聚。

葉挺一個摯友叫譚冬菁。譚是在武漢國民政府時期,被黨派到第四軍第十師擔任組織科長時認識葉挺的。

大革命失敗後,譚回到廣州,在第四軍教導團擔任政治教官,廣州起義,他在紅軍總司令部裏,協助葉挺工作。

起義失敗以後,他流亡南洋多年,九一八事變後回國參加抗日,又在福建事變中與葉挺遇到了一起。

現在他也在「中華民族革命同盟」軍委服務,兩人不僅在辦公室共事,也常在九龍油麻地譚冬菁家裏談心。

葉挺到了譚冬菁家,從來不講客氣。某次他去譚家,正趕上譚的妻子做了許多包了雞肉蝦仁的廣東粽子,葉挺揀大個兒的吃了一個後,連稱「好吃好吃」。

之後又到廚房裏拿了五個,說家裏人口多,一人一個不夠分,倒像孩子那樣天真無邪。

1938年年初,葉挺在武漢籌建新四軍時,譚冬菁也到了武漢,當了他的隨從副官。

人們看到葉挺夫婦在港澳之間跑來跑去,相當辛苦,便勸他們搬到香港來住。

李秀文總是答以「那邊清靜,便於隱居」,其實葉挺從未真正「隱居」過,便是回到澳門,也有許多事情要做。

「革命同盟」需要出版書報,開展反蔣抗日宣傳。但在香港印刷這些東西有許多困難。

負責這項工作的梅龔彬等人和葉挺商量,由葉挺主持,在澳門板樟廟街辦了一間小型印刷廠,以應急需。

參加過福建事變、這時在澳門開診所的黃鼎臣為印刷工人提供免費醫療,也從旁給予支持。

這個小廠配合鬥爭需要,印了不少社會科學書籍和時事宣傳材料。

葉挺還想開辦一間書店,出版發行進步書籍,幾經籌措,終因種種條件限制而未能如願。

這段時間,葉挺的堂侄葉欽和,因為失業,精神苦悶,生活困難,約了幾個要好同學,從家鄉來到澳門找葉挺,希望他利用社會關系,幫助他們就業。

葉欽和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在這之前,葉挺的另一個侄子葉石,以同樣的理由來找過他。

葉挺以葉石懂得一些電工技術,把他介紹到自己早年在孫中山警衛團時的老部下,現任虎門要塞司令的李潔之那裏,補了一個通訊排副排長,解決了他的吃飯問題。

但這一次,葉挺不願再作那樣的介紹了。因為他們有幾個人,把這麽多人推薦給誰都是不容易的事。

同時,他在福建事變期間作了一些社會調査,又和張雲逸作過長談,了解了許多內地和蘇區的實際情形,對國家前途、個人前途這類的問題,也就有了更深的考慮。

因而他覺得,對這些青年人的真正幫助,不應是讓他們去混飯吃,而應引導他們走上革命道路。

他問這幾個年輕人,知不知道北邊江西省有紅軍和蘇區?青年們都說知道。

葉挺說:「知道就好。那裏有你們追求的理想和前途,你們如果有勇氣,就到江西當紅軍去。」

這幾個從農村出來的年輕人,眼界還不開闊,覺悟程度也沒有那麽高,對葉挺的指點顯得接受不了。

葉挺指著窗外的大海,笑著對葉欽和說:「你想找前途,有前途的地方你又不敢去,那怎麽辦,那就跳海去吧。」

那時,葉欽和他們沒去參加紅軍。但幾年以後,當葉挺在武漢組建新四軍時,葉欽和又高興地跟著葉挺的胞弟葉輔平,一起趕到武漢,參加了新四軍。

葉挺在福州從張雲逸那裏,了解了有關朱德、賀龍、劉伯承、等老戰友們在各個革命根據地的活動情況,這在他的心裏,增添了許多思念。

特別是福建事變失敗以後,蔣介石的第五次「圍剿」再度升級,仗越打越大,葉挺每天從報上揣度著江西紅軍的困難處境,更是憂心忡忡。

那時,在陳濟棠派往贛南「剿共」的第一軍中,葉挺也有熟人。其中駐贛州的師長李振球,不僅是他的保定軍校同窗,還是他的「三個好朋友之一」。

這些年葉挺漂泊流浪,李振球深表同情,常在生活費用方面給予接濟。

蔣介石讓陳濟棠出兵「剿共」,內中有一個目的,就是削弱「南天王」的軍事實力。

陳濟棠深知其中奧妙,他以屯兵省外,護衛粵境,以贛養粵,擴充實力作為對策,反其道而行之。

在這個方針指導之下,「駐贛粵軍」的「剿共」,一般只限於出兵粵贛邊境,和對蘇區實行全面經濟封鎖。

除此之外,粵軍並不主動進攻紅軍,而把主要的精力用來掠奪贛南財富,籌集巨額軍費。

一天,葉挺漫步澳門街頭,迎面碰上了曾給胡漢民當過副官的劉冠海。兩人駐足搭訕,葉挺才知道他早已棄官經商,念起了生意經。

葉挺一想,劉冠海和李振球也有舊交,何不利用一下商人的唯利是圖心理,給他往李振球那裏引個線,讓他又賺得到錢,又能為蘇區做一點事?

打定主意,他便對劉冠海說:「有一筆生意好做,不知你願不願意?」劉冠海說:「那要看有沒有得撈。」

葉挺說:「這裏海邊上鹽多,江西缺鹽有山貨。你盡管多販一些鹽到那邊去找李振球幫你推銷,再采辦山貨回來,只要走通了這條路,保你發大財。」

劉冠海對這個資訊很感興趣。不久便按照葉挺的主意幹了起來。先是親自販鹽到贛南去賣,以後又和李振球部隊聯合經營,做成了幾宗大買賣。

這雖然是葉挺順手牽羊,偶然促成的一件事情,但它卻有力地表示著,葉挺的心確是通著蘇區和紅軍的。

到了1935年,局勢起了變化。港英當局之前一貫勾結蔣介石、陳濟棠,鎮壓革命。這時英國正忙於對付法西斯德國,而蔣介石政府與德國關系密切,引起英國政府的不滿。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此,新上任的港英當局負責人郝德傑緩和了對反蔣勢力的高壓政策。

這樣,除了「中華民族革命同盟」之外,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陳濟棠等國民黨實力派反蔣人物,也都在香港派了常駐代表。

他們互相串連,非常活躍,以各種牌號的抗日主張,進行反蔣活動。

在這種背景下,葉挺在1935年曾兩次出訪福建,在福州、廈門等地推動抗日反蔣。

這兩次赴閩,是和李秀文及正大、正明兩個兒子一起去的。名義上是攜眷遊覽觀光,實則每到一地,常常一個人出去「訪友」,會晤地方反蔣人士。

1936年5月,在長征途中奉命轉赴蘇聯向共產國際報告工作的潘漢年,結束了在莫斯科的活動,回國復命。

他把共產國際有關中共應再次實作國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共同抗擊日本侵略的重大戰略轉變意圖,帶到了香港。

潘漢年在逗留香港期間,做了許多聯絡工作,也找了葉挺。那次約見是在彌敦飯店進行的,在座的人還有柯麟。

潘漢年將中國共產黨將由推翻國民黨統治到聯合國民黨抗日,改反蔣抗日為聯蔣抗日的轉變告訴他們,希望葉挺以他在國民黨軍隊中的影響力量,促進這一目標早日實作。

還希望他在兩廣和其他地方反蔣實力派中做些疏通工作,使他們也能適應這個轉變。

葉挺欣喜地接受了這個使命。為此,他曾在1936年夏天,偕同妻兒出遊上海、蘇州、杭州各地。

那時,由於幾年前十九路軍淞滬抗戰被蔣介石破壞之後,日本在上海地區陸上水上增加了兵力,對我虎視眈眈。

蔣介石為了預防日軍再從上海進攻,威脅他的京城,調集了4個師的兵力,在南京以東的蘇州、嘉興、常熟、江陰之線,修築防禦工程。

葉挺此行,看望了一些執行這個任務的國民黨高級軍官,就共同關心的抗日問題,作過傾心交談。

這個時期,葉挺心情很好,情緒很高。每逢知己便說:「我現在好了,和那邊(中共)有了聯系,不是孤家寡人了!」

前幾年,每當朋友提到「你為什麽不找共產黨」的問題時,他總回答:「國民黨是沒有希望了,將來都要走共產黨的路,但我離開一段時間了,要找也需要重辦手續。」

這些話飽含著他對黨的向往,但也夾雜著為難的情緒。因為,那時他還弄不清楚,黨中央對他的脫黨問題是怎樣看的。

現在不同了,潘漢年主動來找他,把黨的統一戰線政策和戰略告訴了他,並要求他繼續為黨工作。

黨如此明白地表明了他所期望的這種理解和諒解,滿足了他的最大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