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5日黃昏,第38軍的誌願軍戰士向敵人發起了進攻。
38軍覺得第一次戰役沒有打好,所以從上到下都憋著一口氣,這次一定要打個漂亮的翻身仗。338團的戰士輕裝前進,快速爬上了755高地。北韓北部的山有一個特點,基本上都是北緩南陡,大家從北面爬坡還相對輕松,要從南面下山,就困難了。
755高地的南坡特別陡,兩側都是山溝,也沒有路。戰士們只能坐在地上用手摸著樹枝往下滑,晚上啥也看不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坡底。炊事班的戰士都背著鍋碗瓢勺,也要跟著部隊滑下去,有時候腳底一打滑翻滾幾下,就發出咣當咣當的響聲,就像是機關槍一樣。
當晚9點,338團來到了大同江邊,幹掉了一幫正在烤火的敵軍之後,部隊準備快速渡江。水面上的大橋已經炸毀不能用,只能走水面之下的一座橋,需要涉水過江。北韓的冬天特別冷,此時江面上結了一層薄冰,江水刺骨。
113師政委於敬山迅速脫了鞋襪和棉褲下了水,師長江潮緊隨其後。戰士們趕緊脫了鞋襪和棉褲舉過頭頂,涉水過江。水深沒過膝蓋,冰冷刺骨,雙腳一伸進去就讓人打了個寒顫。6連有一個排不小心掉入江中,爬上來時全身都濕透了,剛過了江衣服就凍上了,趕緊燒了一堆火烤一烤,才保住了性命。
有一位名叫郝淑芝的女護士,從入朝作戰以來,就一直背著兩份幹糧,其中一份是專門為傷員準備的。她晚上經常要跟隨部隊行軍,白天也很難有休息的時間,因為要給傷員洗衣服、燒水喝,很多事情。過江之前,她的腳已經起泡化膿,鞋都沒法穿,只能用繩子綁著勉強行走。就算這樣,她也和戰士們一樣,脫了鞋襪和棉褲,走進了冰涼的江水中。
338團擔任後衛的一連,剛走到大同江中間,出事了。
因為擔任後衛,所以一連最後過江。他們脫了鞋襪棉褲,雙腿浸在冰水中,像貓抓一樣疼。為了防止掉入江水中,大家只能慢慢摸索著前進,速度有些慢。走在最前面的炊事班剛上岸,此時連隊主力正好走到江中心,三排還沒下水呢。炊事班忽然發現,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敵人大約一個營的兵力摸了過來,想要搶占渡口。
連長立刻命令一排長:「跑步前進,占領灘頭陣地!」一排戰士聽到命令,也不管看不看得清腳下的路,撒開腳丫子飛奔起來,浪花也嘩嘩地濺了起來。敵人剛來到灘頭,一排的戰士也沖上了岸,大家毫不猶豫地開火,一下子壓制住了敵人。
機槍對著敵人掃射,一班長陳彥榮帶領戰士沖向敵群,一邊跑一邊扔手榴彈。一個營的敵人剛剛來到江邊,忽然就遭到了猛烈的進攻,瞬間懵了,誰打的槍?從哪過來的?等看到誌願軍戰士的時候,他們更懵了——一排和炊事班剛上岸,還沒來及把棉褲穿上,此時上身穿著棉衣,下面則只穿了個大褲衩,就這麽抱著槍沖了上來。
敵人被打得擡不起頭,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於是一片混亂,四散而逃。連長也帶領其他人過來了,他大喊:「沖啊,多抓俘虜多立功!」戰士們聽到之後,餓虎撲食一樣地上去了。
炊事班也不甘示弱,班長王海清拿著手榴彈沖在前面,其他人也來不及多想,抄起菜刀、鍋鏟子、扁擔,緊跟著就沖了上去。
一陣手榴彈過後,敵人死得死傷的傷,沒來得及逃跑的,只好乖乖舉手投降。140多名俘虜看著面前的誌願軍,露出了十分驚訝和尷尬的表情。
38軍的師團指揮部,都和敵人交火了。
26日下午,德川的敵人遭到攻擊後潰不成軍,四處亂跑。112師的指揮部設定在一個小村子裏,這裏只有幾戶人家,後面就是一座大山。當時師長楊大易前往334團組織進攻了,副師長李忠信盤腿坐在床上,正在寫戰報。
忽然間電話響了,李忠信拿起電話,對面接線員壓低聲音說:「副師長別跟我說話,你聽著就行,有一股敵人正向你住的房子去了……」李忠信剛放下電話,政委李際泰就瘸著腿從外面推門而入。
李際泰說,外面現在有敵人,他的腿被打傷了。李忠信一邊讓衛生員幫他包紮傷口,一邊準備組織反擊,他輕輕開門往外一看,這下糟了,一群敵人正坐在院子門口休息。所有人都派出去打擊敵人了,現在指揮部只有一個警衛班,還看守著一個美國俘虜呢。
怎麽辦?李忠信定了定神,讓警衛班從後面出去,搶占高地,然後讓司號員吹號!號聲一響,警衛班開火了,李忠信也沖到屋外,拿起駁殼槍打了幾梭子子彈。這幫敵人本來就是潰逃下來的,一聽到號聲和槍聲,當時就亂了,趕緊起身逃跑。
與此同時,師長楊大易正在組織戰士們圍堵敵人,抓俘虜。他來到334團,發現戰士們繳獲了敵人七八十輛汽車,上面全部都是武器彈藥。但問題來了,沒人會開汽車。楊大易於是安排從俘虜中找司機,自己則爬上了一輛車的駕駛室——楊大易在打長春的時候,學會了開汽車。
就這麽,師長親自開著汽車回到了指揮部,正好碰到副師長李忠信正在帶人和敵人交火,於是立刻安排偵察科長吹號,組織一批戰士過來,抓俘虜。
338團8連,碰上了美軍顧問團。
當天晚上,338團指揮所的政委邢澤和政治處主任崔浦,正在指揮所外面解手。忽然間,他倆聽到由遠及近的喧鬧聲,朦朧間看到一大群敵人湧了過來。潰逃的敵人速度很快,兩人根本來不及跑回指揮所,就被混亂的人群卷走,與敵人混戰在了一起。
黑暗中一片混亂,師後勤部的楊春明帶著司機排去搶敵人扔掉的汽車,正好碰到338團的指揮人員和敵人纏結混戰。於是,一群汽車司機臨時拿起武器,沖進了敵群。與此同時,楊春明又把團警衛班聚集起來,和司機排一起作戰,保護團指揮人員。最後,338團指揮所安全了,還抓了500多名俘虜。
一片混亂中,338團8連的戰士,迎頭遇上了敵偽七師的美軍顧問團。敵人連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八班長嗷的一聲就跑了上去,直接和美軍摔角。其他戰士一看,嗷嗷叫地沖了上去,打美國人。沒過多長時間,美軍顧問團大部份被殲,俘虜美軍上校顧問一人、中校一人、少校六人,以及其他多名人員。
114師的指揮所也遭遇了敵人,342團2營營長姚玉榮帶領戰士和敵人戰鬥,他看到敵人非常多,害怕指揮人員受傷,非常緊張。副軍長江擁輝從指揮所出來,看到姚玉榮這個樣子,於是說:「不要慌,這是一夥逃竄的敵人!」
姚玉榮一看副軍長都出來了,更緊張了,趕緊說:「你不要出來啊!」江擁輝笑了笑說:「不出來,我能看得清嗎?怎麽指揮反擊這夥敵人呢?」姚玉榮一看這樣,也沒有辦法,只好沈下心來帶領戰士們和敵人戰鬥,打垮了這幫潰逃之敵。
從下午開始,德川的敵人就開始瘋狂逃竄。
誌願軍戰士對德川四麪包圍,因為下一步的重點是打擊美軍,所以對德川的敵人必須快速打擊,不能拖時間。因此,38軍各部從四面發起猛攻,不斷縮小包圍圈,與敵人混戰在了一起。這才出現了上面的場景,連指揮所都不斷遭遇敵軍。
這一仗打了一天一夜,大部份敵人被殲滅,少數逃脫。38軍政委劉西元,入夜時分就陪同韓先楚副司令員進入德川城,視察戰況。一路上看到到處都是俘虜、大炮、汽車,以及各種各樣堆積如山的物資。
在戰俘收容所中,韓先楚見到了那個美軍顧問團的成員,這些曾經趾高氣揚的家夥,現在絲毫沒有了當初的傲氣。韓先楚詢問他們的情況時,一個美軍顧問團成員說:「真想不到,你們的反攻竟組織得如此巧妙而嚴密,簡直是在夢中就當了俘虜。」
敵人根本沒有想到,會潰敗得如此之快。第二天早晨,得到訊息的一位美國廣播新聞評論員說: 「大韓民國軍隊第二軍團被殲滅,已經完全消失不復存在,再也找不到該部隊的痕跡。」
針對這句話,美國羅拔·C·肯末朗中校在【德川戰役南韓第二兵團被殲滅之檢討】中表示: 「著名廣播新聞評論員的描述若是加以細密研究,當然表現出了新聞報道的欠正確及過分誇張。但事實上,南韓第二兵團確實被消滅無疑,而且整個兵團所屬三個師……不到24小時即告逆轉,演變成被殲滅的悲劇。」
能給敵人帶來這樣的致命打擊,靠的不是先進的武器裝備,也不是完善的後勤補給,而是誌願軍戰士的堅強意誌。他們大膽地迂回穿插,不眠不休地行軍趕路,以超出常人理解的意誌力,戰勝了一切困難,包圍了敵軍。
再回顧誌願軍戰士的這些經歷,無比感慨,無限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