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陳長捷一生中最後一仗,是在防守天津的時候,本來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但他殊死一搏,不料等到解放軍戰士用槍頂著他的腦袋時,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想原諒傅作義:他成了起義將領,我成了戰犯
陳長捷被傅作義親切地稱呼為:介山。
早年間,陳長捷也是陸軍軍官學校的高材生,在整個步兵科,他的同學們都說,聽到「陳長捷」的名字,都覺得這個人就是武將。
不錯,名字如雷貫耳,但他的性格卻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只有真正上了戰場,他才會身先士卒,把那股狠勁拿出來。
沈醉曾回憶說,當初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認為他只不過是一個驍勇的大老粗,結果真的見到真人,發現原來他是個瘦削得像書生一樣的人。
在他青年時期,曾在閻錫山的部隊,抗日戰爭中,還參加了平型關戰役,甚至被冠以「常勝將軍」的美名,在那個時候可以被如此稱號的將領沒有幾個。
解放戰爭後期,他的職務是天津的防守司令,傅作義曾到蔣介石的面前談話,蔣介石問誰來防守天津比較好,傅作義強烈推薦陳長捷。
按理說,拿到這麽好的職務,是應該感謝傅作義的,但沒有想到,這一仗讓兩個人反目成仇。
出發去天津前,傅作義曾告訴陳長捷,在北平所有的將領中,可以去防守天津的,非你莫屬。當時陳長捷臨危受命,他自信地保證說:「有我陳長捷在,天津萬無一失。」
或許傅作義早就對陳長捷的性格了如指掌了,所以他說:「知我者,介山也。」
實質上,南征北戰的陳長捷早就應該想到,毛主席想要和平解放北平,必然會在天津這裏下手。
林彪和對方談判時,談判代表也信誓旦旦地說:「解放軍想要拿下固若金湯的天津,都怕最少的幾個月。」結果林彪說了句:「我們只要兩天。」
對方說:「口氣未免太大了吧?我們的守軍司令可是陳長捷。」
不料,2天後,天津告急。
陳長捷知道已經守不住了,他不止一次給傅作義打電話,希望馬上增援,傅作義不論如何就是一句話:「堅守就有辦法。」
懷著對傅作義的信任,陳長捷告訴戰士們,只要死守,傅作義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在激烈的幾個小時中,陳長捷多次致電北平,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當時林彪給的時間是1月13日,如果13日陳長捷還沒有放下武器,馬上發起總攻。14日淩晨,總攻開始不到兩個小時,國民黨軍損失慘重。
還抱有對傅作義無限忠誠的陳長捷打算垂死掙紮,以至於解放軍都沖進來了,他還在拿著電話問:「支援什麽時候到?」
鋼槍頂在腦門上,他才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說:「我們投降。」
解放軍部隊從發起總攻到解放天津,前後不到29個小時,陳長捷是失落的,但當他聽到另一個訊息後,更加失落,甚至是氣憤,因為傅作義成為了起義將領。
有人問他,為什麽對傅作義態度那麽冷淡,他說:「他在北平糊平談判,讓我堅守,最後他成為了起義將領,我成了戰犯,我上了大當了。」
那麽真相到底如何?
事實上,中共領導把陳長捷押在談判室,是為了促成北平糊談,而且也是讓傅作義看一看,自己已經沒有希望了,當時鄧寶珊等人都在。
但是沒有想到,這件事卻給了陳長捷巨大的刺激,他看到鄧寶珊等人後,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掙紮著想要打人的沖動。他大聲說:「好啊,你們這群人,躲在這裏談判,還硬是不簽字,讓我和13萬戰士當炮灰。」
當時場面極度混亂,陳長捷已經失去了理智,看管戰犯的同誌趕緊把陳長捷拉出去,結果陳長捷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我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面對陳長捷的歇斯底裏,鄧寶珊等人嚇得不敢說一句話,那可是自己曾經過命的兄弟。
或許正是因為對傅作義的這種態度,讓陳長捷在監獄的態度表現良好。
據監獄的管理人員回憶,陳長捷自從被俘後,整日不說話,在獨自思考,他認為共產黨的有很大的寬大政策,早知如此,他早就起義了,但一切都晚了,他能做的,就是靜下心來,好好學習,好好改造。
監獄中的佼佼者
解放戰爭中,像陳長捷這樣被俘的將領不少,但在戰鬥中直接被俘的不多,像杜聿明等人,多是看到沒有希望了,隨後便化裝逃跑。
入獄後,陳長捷認真思考了自己的一生,回想起了自己在國民黨中所受的巨大委屈,決定好好檢討。
第一,陳長捷在學習上是拔尖的
據說陳長捷在獄中很少說話,每當到了讀書時間,他便一個人鉆在圖書室的一角,開始大量閱讀馬克思主義書籍。
不僅如此,他還買了很多毛主席書籍,他看書不是走馬觀花,而是看一頁,就在上面做很多標記。
有一次,杜聿明喊他過來下象棋,但是他看都不看,只是擺擺手,然後抱著書本走開了,抱著一本書去人少的地方看。
所以在秦城監獄時,他有了一個「理論家」的稱號。
當然,陳長捷的學習精神帶動了一批「學員」,尤其是50年代中旬,一些人看到共產黨的寬大政策,所以跟著陳長捷學習,爭取寬大處理。
第二,勞動中的佼佼者
在無聊的監獄歲月,每天除了做早操,剩下的時間就是勞動了。
一些鬼點子多的人不願意勞動,動不動就躲在一邊聊天抽煙。但陳長捷是出了名的帶頭人。
別人不幹的活,他去幹,最臟最累的活,他也寧願去幹。比如擡糞的活兒,每次都有陳長捷的身影。
一次陳長捷想去擡糞,但是沒有人和他一起擡,他就拉上杜聿明和他一起擡,杜聿明也拗不過他便和他一起幹活。
沈醉看到了笑著說:「你們兩個人走到一起,真是活寶一對。」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因為杜聿明身體瘦小,陳長捷也不胖。但他們兩個都不生氣,而是笑著說:「多幹點活,對身體好。」
他們的笑聲穿過歷史長河,回蕩在亙古的時空裏,誰又能想到,正在擡糞的兩個人曾經是帶領千軍萬馬的國民黨將領呢。
但傅作義的人生和他就大不相同了。
早在1948年11月中旬,傅作義就已經和中共開始了談判。
傅作義非常明白,他率部起義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讓中共中央考慮起義的時間。
有一個問題是,現在傅作義手中有60萬軍隊,其中自己的嫡系有20萬,剩下的都是國民黨中央軍。
對於傅作義來說,如果國民黨中央軍不聽他的話,談判必然會受到影響,所以一直沒有下定談判的決定。
從1948年12月中旬,到1949年元旦後,傅作義單方面拖了很久。
1月7日,傅作義和中共和平談判,當時毛主席給的條件是,只要傅作義讓解放軍和平進入北平,允許傅作義保留一個軍,而且戰犯罪即可赦免。
由於傅作義遲遲沒有回復,毛主席下令對天津發起攻擊,解放天津的時間遠遠出乎傅作義的意料。
月底,傅作義終於決定和談,和平解放北平。
隨後,傅作義曾趕到西柏坡面見毛主席,毛主席笑著對他說:「你為全國解放做出了巨大貢獻。」
當時毛主席承諾,建立新中國後,可以讓傅作義在軍隊上負責一些任務,傅作義說:「我從小就對水利感興趣,希望從事有關水利方面的工作。」
1949年3月,毛主席已經來到北平,傅作義又一次見到毛主席,毛主席對他的後半生十分關照,傅作義對此深深記在心裏。
新中國成立後,根據他本人的願望,任命他為水利部部長,1958年,水利部並入了水利電力部,傅作義仍然是部長。
第一批特赦
鑒於陳長捷在監獄中的良好表現,他被第一批特赦。
1959年,在新中國成立十周年之際,毛主席打算特赦一批確實改惡從善的國民黨戰犯,並且還親自簽署了特赦令。
其實早在3年前,在周總理主持召開的第二屆全國政協常委會第十九次擴大會議上,就討論了關於戰犯的處理問題。
毛主席早就有言在先:「對這些戰犯,做到一個不殺,不定刑,不審判。」
這算是給戰犯們吃了「定心丸」。
而關於陳長捷,傅作義曾專門為陳長捷求情,自從陳長捷對鄧寶珊等人大喊大叫後,傅作義在起義前後就做了兩件事。
一是他告訴起將士們,願意跟著他起義的,一起投靠共產黨,不願意的,專門安排飛機送出北平。
當時第四兵團司令李文等人乘坐飛機逃離,毛主席對這件事既往不咎,而且對傅作義的做法表示理解。
另外就是為陳長捷求情。北平解放後,傅作義多次上書毛主席,希望可以立即赦免陳長捷,但當時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結果。
直到1956年的這次會議上,傅作義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他認為,陳長捷等人和他有著共同的戰鬥歷程。
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我也是戰犯,不同的是,我最後看清了前途而已,但我的戰友們卻成為了階下囚。」
傅作義的話語中,難免有個人感情色彩,他聲稱自己和陳長捷只有一步之差。
實際上,就算傅作義不為陳長捷說情,以陳長捷的思想改變,以及在監獄中的表現,他被盡早特赦也是必然結果。
可以清楚的是,傅作義為陳長捷說的這些好話,陳長捷並不知道,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陳長捷把傅作義當做了一個小人形象。
1959年12月4日,第一次特赦大會到來,陳長捷被帶到大禮堂,他不知道這一次會特赦誰,只能默默坐在凳子上等著。
「杜聿明。」
「有!」
「王耀武。」
「有!」
……
「陳長捷。」
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剎那,陳長捷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他的口中只有兩句話: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黨。
陳長捷被特赦不久,有人告訴他,有位首長要請他吃飯。
他好奇地坐上了專車,不料這輛車徑直開進了中南海,原來和他們見面的是敬愛的周總理。
周總理和他見面後,熱情地握住了他的手,那一瞬間,他感動不已。
周總理表示,在北京有親人的可以去找親人,沒有親人的組織上給安排工作。
不僅如此,周總理還告訴陳長捷,其實多年來,傅作義為爭取他們特赦做了很多工作,傅作義也有難言之隱的。
陳長捷當得知真相後感動地說:「謝謝,謝謝。」
周總理問:「你還有什麽願望?」陳長捷表示,自己想回到上海和妻子團聚。
在周總理的關照下,陳長捷回到上海和家人團聚,在上海,他每天仍然保持著讀書學習的習慣,絲毫不放松。
後來到市政協當文史專員,為當年的戰爭歲月補充了很多珍貴的材料,他寫的【忻口戰役追記】、【堵截紅軍東征的前前後後】等都具有很大的史料價值。
遺憾的是,在「十年動亂」中,他走上了自殺的道路。
1968年4月7日,陳長捷死於上海,享年76歲。
1979年2月,上海市委為陳長捷舉行了追悼會,骨灰被安置於上海市的革命公墓。
對於陳長捷的對錯,相信歷史會給予公正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