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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職場霸淩

2024-02-29歷史
□黃西蒙
最近細讀元史,發現在史書的犄角旮旯裏,有個叫範孟的底層小吏。他的知名度極低,卻很有分析的價值,其生平事跡,簡直就是古代職場霸淩受害者的典型。
範孟事件,簡單來說,就是一場職場霸淩受害者的反擊戰,只是他采用了極端的、暴力的手段,對加害者進行報復。這殘酷的手段,也映照出其內心的心理問題。其中有很多歷史的教訓,既有組織管理上的,也有人格心理上的。
在一個組織裏,上級與下級本不該是相互猜忌與對抗的關系,只有雙方互利共贏,才能維持整個體制的有效執行。但是,在現實中,總有一些上級不把下級當人看,門第、血緣、地域等因素都影響著上級的主觀因素,這就會導致用人不明的普遍現象。而且,如果上級沒有足夠的人格魅力與工作能力,就很難令下級信服,若再不能有效管理下級,就更不配成為上位者了。像範孟這樣的底層小吏,實在算不上什麽官,在一個衙門裏幹活,也難以得到衙門裏老爺們的尊重,更談不上重用了。
上級德不配位,且不體恤下級,難免會招致下級的反感,極端情況下還會出現暴力復仇事件。一個龐大的系統不可能毫無征兆地突然崩潰,範孟事件也並非沒有征兆。從組織管理的角度來說,範孟事件並非不可避免,或者能以非暴力的形式出現。
首先,就是組織裏的領導,尤其是有人事決定權與參與權的官員,應該真正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僅憑個人好惡與關系遠近來決定官員的任免。對於範孟這樣來自底層的小吏,其實上級官員只要給他一定的體面和待遇,他可能就會感恩戴德了,根本不可能、也不敢產生反叛思想。但是,現實往往是冷酷的,範孟遭到了不人道的對待,面對著重重壓力,他不僅沒有變得俯首帖耳,反而滋生了強烈的抗爭念頭。這顯然是組織管理上出了大問題,而不能僅僅歸咎於範孟個人的偏激思想。
再者,組織管理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做管理,更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靠著關系去維持一個龐大組織的有序執行。元朝不重視科舉,儒家知識分子很難透過科舉來做官。僅靠權力的淫威去恐嚇、壓迫下屬,是無法長期維持體制生命力的,只有讓官員的選拔、使用都合乎情理,有章可循,而不是搞「暗箱操作」或「出身決定論」,才能真正避免範孟事件的發生。
從心理病癥分析的角度來看,範孟的人格雖然傾向於自我壓抑,符合壓抑型人格的特征,但從有限的史料來看,他在官宦生涯裏,事實上長期處於一種「邊緣人」的狀態,更傾向於「邊緣型人格障礙」。它的英文全稱是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簡稱為「BPD」,在等級森嚴、人際關系緊張的環境裏,人更容易患上這種心理疾病。當一個人長期的失望、低沈、憤怒情緒得不到宣泄時,就有可能走向極端,戕害自我或傷害他人。越是在嚴酷的環境裏,患有這種心理疾病的人越多,很多人都會有強烈的壓抑感和不安全感,而且會將自身的不愉快歸因於他人,並不會從自身找原因。
現代精神病學的創始人、德國科學家埃米爾·克雷佩林早在上世紀20年代,就在科學上證實了偏激型人格的存在;邊緣人格與之息息相關,往往會在特殊情形下,認知和情緒過激者,會成為邊緣的、極端的人,乃至以暴力傷害自己與他人。當然,分析範孟的心理問題,不能僅從心理科學的維度來看,任何心理問題都不能脫離時代環境;更何況,範孟是一個很典型的被馴化的人,他的所想所行,無法脫離他所在的環境。
如果能以非暴力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想必範孟是不會走上暴力反抗之路的。就像【水滸傳】裏的林沖、楊誌等人,在被高俅等惡人欺壓之後,首先想的是怎麽息事寧人,甚至想討好欺壓他們的人;但是,就是這麽卑微的做法都無法換來安穩的生活,最後還是被逼上梁山。範孟的武功比不上小說裏的好漢們,但他的心路歷程卻與他們類似,只是他不願意選擇一條先上梁山再被招安的道路,而是直接謀劃反叛,拼盡全力爭取奪回自己的尊嚴。
然而,範孟有可能存在的「邊緣型人格障礙」問題,讓他很難走得長遠,他在極端之路越走越遠,直到連自己都無法克服內心的躁狂之氣,變得越來越偏激。
這是讀史者需要格外註意的地方。以暴制暴,恐怕並無助於從根本上解決職場霸淩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