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端首起於磴口設縣問題 ——阿拉善王達理紮雅生平(10)
羅永壽 張文第 張世傑
磴口原是黃河航道上的一個碼頭,這一帶原是杭錦旗的牧場,清康熙元年又辟為長城內外物資集散地,人們叫為「海流其」。
康熙三十六年,將其劃為阿拉善霍碩特旗屬地。
嘉慶二十三年,正式劃為阿旗三十六巴格之一,指定為阿旗親兵馬隊的牧場。
到了民國15年(1926年),馮玉祥兵敗退據西北一帶,曾在磴口設過兵站,並籌建縣治,但迄無結果。
民國23年(1934年)馬鴻逵統治寧夏之後,又派李振國籌建磴口縣。
為此,阿旗向國民政府呈文據理力爭。南京派唐柯三委員來斡旋數月,提出磴口事件8條解決辦法,承認磴口為阿旗所屬。
但馬鴻逵對此八條,迄未認真執行,1938年強行在磴口設立了縣政府和保甲組織,抓丁要糧,攤派皮毛,形成了旗縣並存的局面。這就成為達與馬之間沖突的根源。
在達與馬的矛盾中,國民黨特務的挑撥離間更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1937年秋,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派鄭子獻為駐阿旗少將軍事專員,設立了辦事處。
其主要任務是監視阿拉善旗與德王(包括日本人)的聯系。可是鄭子獻到任後,以中央大員自居,盛氣淩人,對達頗不尊重。他還認為達有勾結日本人的行為,一切應受軍事專員節制支配。
達對此極為不滿,認為日人來旗情況已明告中央,又已驅逐,鄭欺人太甚。雙方各不相讓,關系極為緊張。
此時,達理紮雅的三弟達穆林旺楚克駐在北平,達有時透過德王設在北平雍和官的電台與其弟互通情況。事被鄭子獻查出,立即向馬鴻逵告發,說達理紮雅與日偽有秘密聯系。馬鴻逵聞之大喜,遂與鄭子獻共同向中央誣告達理紮雅。
正在此際,國民黨高級將領白崇禧到西北視察,在蘭州接見了馬鴻逵,聽到馬的匯報後,指示必要時可以軍事占領阿旗,朱紹良也表示贊同。
馬鴻逵猶如得到了「尚方寶劍」,更加有恃無恐地進行軍事進攻阿旗的準備。
阿旗對馬的意圖也有察覺,一面向國民黨中央請求派員調解,一面預作防範準備。雖經蒙藏委員會派來劉伯石委員斡旋調解,迄無成效。雙方劍拔弩張,到了一觸即發之勢。
民國27年(1938年)農歷正月二十五日,馬鴻逵利用人們過大年之機,以軍隊換防為名,調集了省警備第一旅馬寶林部的二個步兵團、一個騎兵營、一個炮兵營,由馬騰蛟為總指揮,並由原駐定遠營的張海祿團配合,重重包圍了定遠營。
激戰一晝夜,因阿旗軍民奮力抵抗,馬家軍沒有攻入城內。馬軍揚言要用炮火將定遠營夷為平地。在此危急時刻,達理紮雅召集旗府官員緊急磋商,認為兵力懸殊,勢難久守。為避免城中居民慘遭塗炭,不如和談為好。
此時,馬鴻賓亦自銀川打來電話勸告雙方停戰議和。遂即由定遠營商會會長出面到馬騰蛟處議和談判,同時給馬騰蛟送去白洋一千元、駱駝二十峰、馬十匹。
馬騰蛟提出三項條件,即:阿旗保安隊全部解除武裝,牧區蒙兵不準襲擊寧夏軍隊,達理紮雅離旗移住銀川。條件極為苛刻,但大兵壓境,達理紮雅也只好全部接受。正月三十日,達理紮雅被押往銀川。
馬鴻逵原本計劃全面占領阿旗,但遭到馬鴻賓的反對。馬鴻賓說:「這是捅馬蜂窩的計劃。這樣一幹,勢必招致蒙民反對。蒙古人打起來,日本人再乘機打進來,豈不是引狼入室嗎?縱然達理紮雅在我們手裏,也難以制止,還是適可而止為上策。」
蘭州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得知馬鴻逵已攻占定遠營後,也給馬鴻逵打來電報說:「再不能擴大軍事行動。」這樣,馬鴻逵才未能實作全面占領阿旗的計劃。
隨著軍事占領,馬家勢力開始大量湧入阿旗。
首先設定了「寧夏省政府駐定遠營辦事處」,揚言要籌設縣治,並開始清查戶口,編制保甲,填發身份證,登記壯丁,並對商號及行業攤派苛捐雜稅。這些給定遠營帶來了莫大的災難。
就以征兵為例,從1940年秋季開始到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先後征兵7次,每次征80—100人。同時還經常補征逃兵,跑一個兵就要原地補罰三個兵,還把家屬抓去關押吊打。有些商號和手工業作坊怕店員、學徒被抓兵影響生意,只好雇人頂替。
頂替壯丁如有逃跑,即向原主要兵,如此雇了又跑,跑了又雇,弄得許多商號破產倒閉。到無兵可征時,就實行以馬代丁或以駝代丁,開始是5匹馬或7峰駝代一個壯丁,以後減為2匹馬或4峰駝。
這樣征去駱駝1000多峰,馬800多匹。另外還強迫旗政府從牧區征走馬2000多匹、駝5000多峰。
為了在軍事上加強控制,馬鴻逵派其嫡系馬寶林部王又錄團駐定遠營。馬家軍似瘟神一般,把定遠營攪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為了加強對阿旗的控制,在1942年又派宋清珍、雷震霆等人設立了「軍警聯合督查處,作為馬鴻逵之耳目監視阿旗動向。下設騎兵緝私隊,晝夜巡邏,設卡盤查,嚴禁糧食入境,造成阿旗糧食奇缺,糧價猛漲,人心惶恐不安,以此逼迫阿旗就範。
在經濟方面,馬鴻逵開辦了一處「富寧公司」,後改稱寧夏省銀行駐定遠營辦事處。負責人是邢椿年(外號邢大頭),以其雄厚的官僚資本及軍閥的勢力,壟斷控制了全旗的皮毛及土特產品的購銷。
他們所用的方法是:在冬春季牧民生活、生產有困難時,以月息八分發放大量的牧業高息貸款,到皮毛上市季節,以官價收回皮毛(駝毛每斤二角四分、羊毛每斤八分)。
貸款人把生產的全部皮毛交給他們,也不夠償還貸款本利,只得再向其貸款。似此,在年復一年的重利盤剝之下,貸款永無還清之日,牧民賴以生存的牲畜、皮毛,便完全掌握在寧夏銀行辦事處的手中。
此外,在定遠營還設有木材廠一處。每到伐木季節,即派其駐軍成連成排地入山亂砍亂伐,大片森林遭到掠奪性破壞。
對鹽堿、甘草、蓯蓉等土產藥材,也進行壟斷性收購,每年達100萬斤。總之,在馬鴻逵的橫征暴斂、重利盤剝之下,全旗百業雕蔽,農牧業生產遭到嚴重破壞。
軟禁蘭州七年:達理紮雅被押到銀川後,馬鴻逵見達理紮雅時說:「上面的命令嘛,不是我馬鴻逵存心與老弟過不去。」於是把達的一家安置一所大院裏,門前有警察站崗,說是保護,實系監禁。
達在銀川,心情沈重,精神苦悶,又逢其三女夭折,更為沈痛。他感到與其在銀川受此階下囚般窩囊氣,莫若到蘭州去住好些。於是他給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寫去一封親筆信,由協理羅恩凱巴圖面交。
信中要求「澄清是非,允許回旗為抗日救國貢獻力量,或允許移住蘭州,在朱長官的領導下,為抗戰救國奉獻忠心。」經朱請示中央後同意移住蘭州。
是年9月,達理紮雅一家到了蘭州,被安置在裴建華的別墅裏,代號為玉泉山14號。宅前駐有一個班的警察,夜間亦有崗哨。後門外邊是特務頭子陳益民的辦公樓,出入全在其監視之下。
達理紮雅在這種境遇下,待人處事只得屈意承歡,以取得國民黨大員們的好感。達也經常思念阿旗的鄉土和父老,他常對家人說:「咱們現在是不怕半夜鬼叫門了,但何年何月才能回旗呢?」
有時還自慰地說:「監視就讓他們監視吧,時間一久他們就會了解我的。」以後,事實果然如此。第八戰區司令長官部的總參議張舜臣、秘書長翁燕翼,不幾日就來找達理紮雅談話;達也有時被接到朱紹良公館去談話。
經過一段時間了解之後,認識到達理紮雅並非如馬鴻逵等所說,而是一位擁護抗日的王公。因而對達的態度也逐漸好了起來。
為了搞好與西北地區國民黨大員的關系,金允誠也充分發揮了賢內助的作用。她經常拜訪朱紹良的夫人,經常陪朱紹良夫人玩樂,也經常奔走於其他達官貴人的夫人之間,投其所好,節衣縮食用來應付各種禮儀酬酢。這對改變達理紮雅的處境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環境有所好轉之後,達理紮雅向朱紹良提出兩點要求:一是想到重慶覲見蔣介石委員長;二是個人回旗整頓旗務以安定民心。朱的答復是:覲見之事待請示後再定;旗務問題,可以由蘭州經一條山(山名)開辟去阿旗的直通路線進行聯系。
這就表明,已同意達過問旗務。1938年冬,達召集旗府官員陳愛爾德尼巴圖等人從草地來蘭州商議旗務,商議透過了急需解決的問題。
主要是防止馬家勢力向牧區滲透,開辟經一條山張欽武(達的女婿)家向蘭州直接聯絡的通道,派請願團到蘭州要求達理紮雅回旗主政,支援抗戰救國。
在此期間,九世班禪以及青海塔爾寺活佛和甘南拉蔔楞寺活佛,還有天祝、卓尼等地的藏族頭司都來蘭州探望過達理紮雅,並向朱紹良為達理紮雅表白和說情。
這使國民黨當局看到達理紮雅絕無叛國通敵之事,而且在蒙藏地區有很高的聲望,從而解除了懷疑與不信任感,對達理紮雅也都尊稱為「王爺」了。
1939年冬,在朱紹良的支持下,達理紮雅乘坐第八戰區的專機,從蘭州赴重慶去晉見蔣介石。同行的有協理羅巴圖孟柯、秘書王枕華。到重慶後,在張治中將軍的安排下,很快就受到蔣介石的接見。
達理紮雅自幼在北京長大,雖然讀書不多,卻頗有文明教養,註重禮儀,善於應酬,儀容大方,談吐文雅,從而給蔣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蔣的態度也很和藹客氣,並說中央將保證你回旗執政,目前抗戰時期住在後方比較安全,每年可回旗數次,上墳掃墓,處理旗務。
還說,與馬少雲(馬鴻逵)的關系,中央給做調節工作。又問了些家庭和旗下的一般情況。召見後,還賞酒席招待。
此間,達又酬謝了張治中、關麟微等軍委要人,並將阿旗前後發生之事作了全面陳述,請他們給予幫助。又和蒙藏委員會及邊疆黨務處的負責人吳忠信、白雲梯、李永新、何兆麟等研究了阿旗問題。
確定由何兆麟兼任阿旗駐渝辦事處處長,白金山任國民黨阿旗區黨部書記長。
達在離渝前向蔣稟辭,蔣送給達一張戎裝彩照,上題「銳蓀親王惠存」,下款「蔣中正」贈,並加蓋了私章。這就等於為達理紮雅恢復了名譽。
蔣介石在1942年8月到蘭州視察時,特地邀請達理紮雅夫婦吃了一頓飯,宋美齡也在場作陪。說明蔣介石對達理紮雅有了一定的信任。
1939年和1942年達理紮雅曾兩次回旗探望。旗府官員,遠在各地的牧民群眾也絡繹不絕地來看望他。他勸諭大家團結一致,搞好旗政,安心等他回來。他離旗時,大家依依不舍,一再互道珍重。
在蘭州期間,他特別關心解決阿旗的糧食來源問題。為了突破寧夏對阿旗運糧的封鎖,他指示旗府從甘肅的景泰、民勤、張掖、武威等地購糧向阿旗運輸,以解決糧荒。
他要求旗內註意培養知識人才,對優秀青年,不分民族,只要是阿旗居民,公費選送到外地學習深造。從1940年開始,向中央軍校、蘭州警校、蘭州師範、綏寧師範保送學生達80余人。
另外,他還示意旗府官員,在馬鴻逵的喜慶生日時,要派員前去慶賀,以逐漸緩和同寧夏的關系。
1944年夏,達理紮雅終於結束了流亡生涯。他得到國民黨當局的批準允許離開蘭州返回阿拉善旗。訊息傳來,旗內民眾莫不歡呼雀躍,奔走相告。
1944年9月,阿旗的官員、喇嘛、護衛人員共百余人,攜帶運輸工具,跨長城,越沙漠,經頭道湖草地,跋涉千裏來到蘭州,迎接達理紮雅回旗。
達在行前舉行了一次盛大的告別宴會,又向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蒙藏委員會去電致謝。諸事完畢之後,才偕全家登上回旗的路程。
沿途有許多牧民群眾和邊官、喇嘛迎候,不少老年人看到歷經磨難的達理紮雅,長跪在地,泣不成聲。達理紮雅連忙親手將他們扶起,連聲說:「我也很想念你們。」
在到達距定遠營十裏的周家田時,這裏早已搭起了十幾頂蒙古包,迎風飄著彩旗,人歡馬嘶,洋溢著節日般的氣氛。協理、章京、喇嘛和各界代表數百人都恭候在這裏,迎接達理紮雅的回歸。
達理紮雅和他的家人要在這裏休息一夜,次日才正式入城。入城之日正值中秋佳節,守候在城內外道路兩旁的人群以熱烈的掌聲向達理紮雅表示慰問。
達理紮雅和夫人金允誠步行向歡迎者頻頻招手致意,接著由延福寺的喇嘛儀仗隊為前導,人們簇擁著達王及其家人進入空閑多年的王府。
國民黨的羈縻籠絡:抗戰勝利後,蔣介石在美帝的支持下準備發動全面內戰,妄圖消滅中國共產黨和八路軍,實作其在全中國獨裁統治的野心。
為了有效地控制阿旗這塊西北邊疆要地,對達理紮雅也由原來的監視、控制而改為拉攏、利用。而達理紮雅由於形勢所迫,也只得屈從、就範。
1946年7月17日,由國民黨中央組織部函請,達理紮雅加入了國民黨。在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又先後被任命為蒙藏委員會委員、行政院顧問、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參議、寧夏省政府委員等高級職務。
他又結識了許多國民黨軍政要員,尤其得到了國民黨內實力派陳立夫的賞識。因此,他在國民黨內嶄露頭角,身價倍增,取得了與馬鴻逵抗爭的資本。馬鴻逵想設定「紫湖設治局」,造成事實上統治阿旗的計劃,始終未能得逞。
1947年,內戰全面爆發,達理紮雅奉召前往南京晉見蔣介石,決定阿旗恢復成立「區防司令部」,由達親任中將司令,下轄一個騎兵保安總隊,按正規軍待遇,由蘭州西北軍政長官公署供應裝備和給養,並直屬其指揮。
於此可見由於阿旗的重要地理位置,蔣介石不僅重視達理紮雅而且力圖把他捆綁在內戰的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