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36年6月,兩個人美國人在鄭州火車站匯合,共同踏上了去往西安的火車。這兩個美國人一個叫艾德加·斯諾,是一位美國記者;一個叫喬治·海德姆,是一位美國醫生。
這兩人最終的目的地是陜北蘇區,他們是想去中共中央所在地,揭開中國共產黨和黨內領袖毛澤東的神秘面紗。記者斯諾很多人應該都聽說過,他和毛澤東多次會談,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斯諾還結合自己在中國的經歷,寫成了【西行漫記】和【大河彼岸】兩本書,轟動了全世界,讓世界對中國和中國共產黨有了最初的認識。
然而另一位醫生喬治·海德姆似乎就低調的多了,很多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甚至1936年的這一次西行,喬治·海德姆和親人朋友也斷了聯系,莫名其妙的神秘失蹤了。
是的,喬治·海德姆這個名字從此成為了過去式,而中國紅軍隊伍多了一位醫生戰士,叫馬海德,大家都尊稱他為「馬大夫」。馬海德後來還和毛澤東產生了一段特殊的緣分,並加入了中國國籍和中國共產黨。
毛澤東接見兩位美國朋友,賀子珍煮山杏招待客人
1933年,喬治·海德姆完成了在瑞士日內瓦醫科大學的研究生課程。他開始工作,主要研究東方流行的一種熱帶病,他和一些同學結伴來到中國上海,進行實地調查和研究。
喬治·海德姆早早就聽說中國,是東方一個歷史悠久的神秘國家,他對中國懷有一定的好感和好奇。但在上海的所見所聞令喬治·海德姆大為失望,上海貧富差距巨大,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人們的生活狀況完全不同。
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喬治·海德姆原本對自己的職業有著崇高的追求和美好的向往,但每天周旋於有錢人之中,為他們醉紙迷金的生活服務,讓他善良的內心備受煎熬和折磨。
喬治·海德姆面對這種病態的社會環境,逐漸萌生了更深刻的探索和思考,他認為要改善中國人缺醫少藥、身體羸弱的狀況,需要先讓社會相對平等一些。
一個特殊的契機,喬治·海德姆加入了一個由十幾個外國人組成的馬克思主義學習小組,並結識了宋慶齡女士,開始跟著宋慶齡女士從事一部份革命活動。在進行革命活動的過程中,喬治·海德姆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1936年年初,喬治·海德姆向宋慶齡提出:「我希望到蘇區去,當一名革命軍人!」宋慶齡對喬治·海德姆很贊賞,並告訴他:「我一定想辦法送你到蘇區去,不過現在不行,要等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1936年6月,在宋慶齡和中共地下黨組織的籌劃和安排下,喬治·海德姆和艾德加·斯諾一同奔赴陜北蘇區保安縣城。
陜北早被國民黨的軍隊層層封鎖,兩個美國青年經歷一段時間的艱苦跋涉,終於在7月中旬抵達中共中央駐地保安縣。海德姆第一次看到陜北這樣的景致和風情,面對邊區人民熱情和笑臉,頓時感受到一種親切和安寧。
在保安縣安頓下來沒幾天,毛澤東就安排接見了他們,海德姆早聽說過這位中國共產黨的領袖,而且知道蔣介石懸賞25萬元,想要毛澤東的腦袋。意外的是,毛澤東沒有一丁點領袖的高高在上,而是熱情地和他們握手,並打招呼:「歡迎我們的貴客!」
海德姆對毛澤東的第一印象很好,眼前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容略顯消瘦,但高鼻梁和高顴骨下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展現出一個人很好的精氣神。海德姆心中暗暗贊嘆,毛澤東是位潛藏智慧和堅毅的革命知識分子。
毛澤東對遠道而來的兩位客人既謙遜又有禮,招呼兩個落座,之後就先詢問兩位客人的存取計劃。在簡單介紹了一下中國共產黨的情況後,毛澤東向海德姆誠懇的提出:
「請您——海德姆博士,特別到我們每一個醫院去看看,希望你能對蘇區醫療條件的改善、醫生素質的提高等方面提出具體的意見。另外,我們計劃創辦一所醫科大學,也請你結合考察,提出一個籌建方案。」
海德姆有些吃驚,沒想到毛澤東第一次和自己見面,就能如此坦誠和信任,他很愉快地接受了毛澤東的委托。又聊了一些其他內容,最後毛澤東歉意的向兩位客人表示:「我這個人陰陽顛倒,夜晚工作,上午睡覺,只好邀請我們的客人晚上聽我啰嗦嘍!白天你們可以進行其它參觀、存取。」
所以後來斯諾和海德姆都是晚上去拜訪毛澤東,他們或者共同,或者單獨和毛澤東進行了很多次談話。談話一般從晚上9點左右開始,持續到深夜11點左右。斯諾和海德姆都特別喜歡聽毛澤東講紅軍長征的故事。
海德姆發現毛澤東講話特別具有感染力,談到戰友的犧牲,眼睛會濕潤,談到取得的勝利,會激動的揮動手臂。在和毛澤東的幾次談話中,海德姆不斷回想自己在上海的經歷,他親眼見過國民黨反動派在虹橋殺害年輕的革命者,他親眼見過黃浦江江畔露宿的乞丐。
有一天晚上,毛澤東寫了【七律·長征】贈給斯諾,海德姆很羨慕,他深深被毛澤東身上的領袖氣質和浪漫氣質吸引,他甚至感覺自己在中國共產黨身上看到了中國的希望,要比蔣介石帶領的國民黨靠譜得多。
海德姆決定留在陜北蘇區,並改名為馬海德
在多次和毛澤東的談話中,海德姆記憶最深刻的除了第一次,還有兩次。一次是海德姆還毛澤東做了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從各項檢查結果來看,毛澤東的身體非常健康。
斯諾和海德姆都挺驚訝,因為兩人之前在國民黨的報紙上不止一次看過,有文章說毛澤東是個癆病鬼,身患不治之癥。鬧了半天,這些有關毛澤東的傳言,都是國民黨在抹黑毛澤東和共產黨。
還有一次是毛澤東的妻子煮了山杏招待他們,海德姆從來沒吃過這個,見山杏比大拇指頭打不了多少,薄薄的一層青綠帶紅的果然,看起來可愛又可口。他拿起一顆想嘗一嘗,哪知道果子剛剛碰到牙齒,濃烈的酸味就讓他渾身打顫。
以至於後來斯諾和海德姆一見山杏就擺手搖頭,堅決不再碰這種酸掉牙的東西。
總之,海德姆感覺在陜北蘇區的日子非常快活,白天,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海德姆和斯諾還存取了當地的軍隊、學校、工廠、劇社等等,還和黨中央的領導人一同觀看了地方文藝演出。
海德姆一直記著毛澤東的委托,重點考察陜北蘇區大大小小的各個紅軍醫院。雖然語言不通,需要轉譯才能互相溝通,但是海德姆還是和很多醫生、護士、傷員交談,了解這裏的醫療衛生情況,最後整理寫出了【蘇區醫療衛生工作考察報告】。
在陜北蘇區停留了2個多月的時間,9月,斯諾打算結束存取回答北京。斯諾也很喜歡這裏,但只有回到北京,他才能將所見所聞發表,讓更多人了解中國共產黨的情況和毛澤東等黨中央領導的情況。
而海德姆卻做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決定,他向毛澤東送出之前寫好的考察報告,並提出想留下和紅軍一起工作戰鬥。毛澤東贊揚了海德姆的報告,並很快任命海德姆為軍委衛生部的顧問。
10月,海德姆和斯諾並肩走在街道上,海德姆是來送別斯諾的,兩人結伴而來,如今斯諾卻要一個人離開了。兩人有些戀戀不舍,斯諾將自己的一件鹿皮夾克作為紀念留給了海德姆。
海姆德拉著斯諾的手囑咐:「你回去寫文章時,千萬不要提到我的名字,因為上海有我的許多朋友,如果國民黨政府知道我在蘇區,我的那些朋友會受牽連。美國還有我的一家人,我在蘇區暴露了,他們的處境也會危險。」
斯諾點頭表示知道了,還安慰海德姆放心,不會在公開場合提到他的。
此後,喬治·海德姆這個名字就被棄用了,他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馬海德,成為了一名醫務紅軍戰士,勤勤懇懇地在蘇區工作。
馬海德任中央軍委衛生部顧問的同時,還兼任了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誌的保健醫生。馬海德是一個實幹家,對於保健醫生這一工作十分上心,他對於毛澤東夜間工作,白天休息的生活作息很無奈,又結合陜北飲食結構單一,營養跟不上的情況,提出一套「身體保健」和「思想保健」並重的措施。
馬海德最擔心毛澤東因為睡眠不足,造成神經過度疲勞,引發各種疾病。但毛澤東的習慣改不了,工作又不能放下,馬海德只好另辟蹊徑,透過轉移註意力、增強運動等方式調節毛澤東緊張疲勞的神經。
馬海德下午有時候會拉著毛澤東打乒乓球,還會在附近找其他人和毛澤東一起打。邊區節假日經常組織文藝節目,他就動員毛澤東一起去看。熟悉後,馬海德還發現了一項很有趣的娛樂活動,就是打麻將。
他自己是個麻將的初學者,用中國土話說就是「二把刀」,但毛澤東麻將打得不錯。於是馬海德就召集空閑的人和毛澤東一起打麻將,可是在打麻將過程中,馬海德發現毛澤東打個麻將就像指揮戰鬥一樣全神貫註。
明明是為了讓毛澤東休閑放松一下,結果似乎更費神了。馬海德打麻將過程中就想辦法分散毛澤東註意力,毛澤東最喜歡打「十三不靠」胡牌,馬海德也跟著學打「十三不靠」,結果兩個人誰都湊不齊牌,要麽就是互相手裏捏著對方要胡的牌。
漸漸地,毛澤東發現馬海德手裏總捏著自己的胡牌不放,就抱怨說:「都是老馬打‘十三不靠’鬧得,你就不能打個別的牌嗎?」
馬海德笑瞇瞇地說:「這明明就是你交給我的呀!我就會打‘十三不靠’。」
毛澤東立馬說:「那不行,以後我們打牌,取消打‘十三不靠’。」
馬海德得意洋洋地說:「取消‘十三不靠’我就不跟你們玩了。」
兩個就像兩個小孩兒玩遊戲一樣爭論不休,毛澤東沒辦法,和一個外國人講不清道理,無奈道:「好好,就打你的‘十三不靠’吧,真是怪人打怪牌!」
打完八圈之後,馬德海見毛澤東伸懶腰,笑著問:「怎麽樣,主席?吵吵鬧鬧打牌比費神算牌開心多了吧?」毛澤東這才反應過來,感嘆:「虧你老馬想得出來!」
馬海德認認真真地說:「這對松弛你的神經有好處,否則你打牌腦子也不休息,怎麽行啊!」
毛澤東也知道馬海德的好意,說著便雙手抱拳:「那就感謝博士了。」一圈打牌的人都笑起來。
馬海德想加入中國國籍,加入中國共產黨,周恩來提出解決方法
馬海德最初居住的地方距離毛澤東的窯洞有些遠,後來搬了一次家,兩人才住得近一些。正巧這段時間,馬海德發現毛澤東關節出現一些問題,患上了輕微的風濕性關節炎。
馬海德為了防止病情的加重,就對妻子蘇菲提議:「毛主席關節不大好,我們每天晚飯後一起陪他散散步怎麽樣?」蘇菲當然沒什麽意見,點頭說好。
此後,只要沒什麽大事,馬海德就帶著妻子和兒子去找毛澤東散步,順便和毛澤東談一些生活的事情,避免談工作。毛澤東很賞識馬海德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而且毛澤東確實覺得兩人聊天很放松,天南海北的閑談。
有段時間,毛澤東經常會請馬海德一家共進晚餐。1937年,馬德海萌生了一個念頭,希望能加入中國共產黨,但又擔心自己是外國人,不能入黨。有天晚上他思索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吃過早飯就跑到周恩來的窯洞,進門見了周恩來就說:「周副主席,我想加入中國國籍。」
周恩來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有點意外,他想了想就明白了馬德海的意圖,親切地說:「馬德海同誌,你請坐。你遠道而來投身中國革命,我們非常感謝和歡迎。你想入中國國籍,說明對中國有感情。」
頓了頓,周恩來才接著說:「但是,目前中國解放區只占有中國的部份地區,還談不上國籍的事。等全國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我一定第一個批準比加入中國國籍。你看如何?」
馬德海雖然不能立即加入中國國籍,但他得到周恩來的程度還是很高興,說:「中國有句古話‘君無戲言’,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
周恩來笑瞇瞇地肯定:「絕不反悔!」
後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馬海德的意料,中國共產黨處事原則非常靈活,1937年2月10日,他正式被批準加入中國共產黨。
1949年10月1日,馬德海在開國大典這一天同時獲得了中國公民的身份。回家後,馬德海興奮地抱著妻子原地轉了一圈,說:「我是中國人了!」他的兒子活潑好動,也跑出來說:「爸爸、爸爸,我也是中國人,快抱我轉轉吧!」
建國後,毛澤東抽了一天時間,派人接了馬德海全家來中南海做客。進門後,毛澤東高興地迎過來說:「祝賀你呀!原來你算是我們中國人的女婿,現在你入籍了,就完全是中國人了。」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飯後,毛澤東又邀請馬海德一家去中南海跳舞。舞池中人非常多,熟悉的領導人和家屬不在少數,毛岸英朝著馬德海夫人蘇菲走過來說:「蘇菲同誌,我請你跳舞吧!」
蘇菲開朗地開玩笑說:「你叫我阿姨我就跟你跳舞。」毛岸英笑笑,拉著蘇菲就進了舞池。毛澤東在不遠處耳聰目明,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過了一會兒,毛澤東也去邀請蘇菲跳舞,還幽默地說:「我叫你阿姨,你跟我跳舞吧!」蘇菲頓時不好意思了,忙說:「哎呀,主席......」
毛澤東收起了玩笑話,真摯地說:「你不要難為情嘛!你剛才對岸英不是很勇敢嗎!馬德海很勇敢,為真理沖出了國界,你也很勇敢,為愛情敢於沖破世俗觀念。我很喜歡你們這一家子,希望你們為新中國作出更多的貢獻。」
後來,馬德海就一直在中國工作生活,主要致力於研究麻風病的預防和治療,先後任職衛生部顧問、中國麻風防治協會會長、全國政協常委。
1988年,馬德海在北京病逝,按照本人的遺願,骨灰分為三部份,一部份安置在北京革命公墓,一部份散在延安的延河裏,一部份送回了美國家鄉。
馬德海臨終留下遺言:「如果讓我重新開始生活,我還是要選擇這條道路,這是毫無疑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