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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初夏的早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屋內,正好照在我的枕頭上,曬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翻了個身,決定再多賴一會兒床。
「媽,該起床了!」女兒推門進來,把窗簾徹底開啟,「再睡下去要遲到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女兒提著一個大行李箱站在床前,滿臉的興奮。哦,我差點忘了,今天我要到女兒家去小住一個月!
「來啦!這個月就拜托你照顧貝貝了。」女兒把行李箱往外拽,「走吧,女婿已經去火車站等我們了。」
我穿戴整齊,來到樓下,看見女婿的車停在小區門口。這個小夥長得白白凈凈的,臉上總帶著禮貌的微笑。我上車後,他立刻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媽,早上好!」
「早,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媽媽,這段時間您有什麽吃的想吃的都可以盡管提。」女婿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
「沒事,你們平時怎麽過日子,我就怎麽過。」我忙擺手,「就是想著你們工作這麽忙,有人照看孩子和做做家務,也能幫上忙。」
「行了媽,您是客人,就別老想著幫忙的事了!」女兒在後排笑嘻嘻地說。
女婿一路上很熱心地跟我聊天,問東問西的,讓我感覺他性格真不錯。大概一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他們家小區。我擡頭一看,這裏是城郊的一處新樓盤,環境很幽靜。
我們三人提著行李上了樓。樓道裏很安靜,似乎住的全是上班族。來到六樓,我跟著女兒進了她家。這是一套老式的兩居室,帶個小陽台。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幹凈整潔。
「媽,您睡這間吧。」女兒讓我把行李箱搬進了次臥,「這是貝貝的房間,我和老公睡主臥。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們說。」
我笑著點點頭,進屋把衣服理出來掛好。女婿也過來幫我擡擡床單被罩。兩口子的孩子還在上幼稚園,中午就回家吃飯,所以我決定下午去買點菜,給他們做幾個拿手菜。
吃過中飯,女婿也去上班了。我一個人在家裏收拾了一下午,等到三點半,孫女貝貝放學回來了。這個小丫頭長得很漂亮,跟女兒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到我在家,她開心地撒開小短腿就跑過來,一頭紮進我懷裏。
「奶奶!」她撒嬌地叫我。
我忍不住歡喜地抱起她轉了好幾圈,親了一嘴圓滾滾的小臉蛋。我們兩個丟開手機電腦不玩,坐在地板上
我們兩個丟開手機電腦不玩,坐在地板上聊天。貝貝用她稚嫩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跟我講起了學校裏發生的每一件小事,害羞的時候自己先忍不住地笑起來。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我心裏也跟著熱乎起來。
「奶奶,我給你講個笑話!」貝貝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猜猜看,豬媽媽生了幾個小豬寶寶?」
「不是不是!」貝貝抿著嘴笑,「是八個!因為它是八嘎豬!」
說完,她自己先「嘎嘎」笑了起來,露出兩顆缺了門牙的上牙床。我看著她天真爛漫的笑臉,也忍俊不禁。
就在我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正歡的時候,女婿下班回來了。一開啟門,他先是楞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家裏會熱鬧成這個樣子。
「老公,你回來啦!」貝貝騰地站起來,撒著小碎步跑過去,嘴裏喊著「爸比爸比」。
女婿笑著把她抱了起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咦,今天這麽高興?」
「因為奶奶在呀!」貝貝得意地指著我。
女婿這才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對我點點頭:「哦,對對。媽,您坐坐,我去換身衣服。」
說完,他就抱著貝貝去了二房。這小子平時話可能不多,今天看他也累了一天,臉色有些憔悴。
不一會兒,女兒也下班回家了。一開啟門,她就聞到屋裏飄著飯菜的香氣:「媽,您做飯了?」
「做了幾個家常菜。」我從廚房探出頭,「你們想吃什麽盡管跟我說。」
「哈哈,我最喜歡吃媽媽做的東西了!」女兒笑得像個孩子,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
晚飯過後,一家人坐在茶幾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貝貝跑到女婿身上,撒著嬌要他講故事書。女婿便把她抱在懷裏,邊講邊指畫面給她看圖片。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禁心生欣慰。
我開啟客廳的茶幾櫃,想找個小笤帚來掃掃地。櫃子裏亂七八糟塞著好多雜物,檔冊、雜誌書刊,甚至有個沒拆封的快遞盒。我有些納悶,暗想這小子也不收拾一下,把家裏弄成這樣。
就在這時,貝貝從房裏出來了,嘴裏還嚼著一半吃剩的麪包片。我看她兩只手都很臟,想必剛才是趴在地上玩吃剩的早飯去了。
「貝貝,過來給你擦擦手。」 我趕緊找來毛巾,開始幫她擦手。
「不要~」貝貝歪著脖子想躲開。
「乖,奶奶給你把手弄幹凈,我們去公園玩好不好?」我哄她。
聽我提到要去公園,貝貝這才痛快地湊過來,由著我給她把兩個小手擦得幹幹凈凈。
兩天一晚過去,我發現女婿平時在家事方面確實有些懶散。衣服常常脫在床上或沙發上,吃過的餐具也不洗,桌子上、茶幾上到處都是他的雜物。女兒倒是愛幹凈的那一個,經常在下班回家就看見他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忍不住嘮叨幾句。
起初女婿還能淡定地應付幾聲,但慢慢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比如有一次,他洗完澡出來,平時習慣穿的家居短褲還扔在床上,女兒看見就念叨他:
「老公,你能不能洗完澡把內褲穿衣服都拿去洗手間掛好?擱這兒真的不幹凈。」
「知道了知道了。」女婿隨口應付著,一邊擦著頭發就去客廳看電視了。
過了一會兒,女兒出來看見短褲還在那裏,忍不住又提起來:「你這人怎麽回事,我叫你掛起來你就給我掛起來唄,現在還在這兒!」
我站在女兒這邊,也覺得女婿確實有點過於懶散。但對待這種小事,我更傾向於長輩的風度,便勸了女兒幾句:
「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就別和老公計較了。」
女兒這才不再嘮叨,但臉上明顯看得出不是很高興。我心裏其實也很著急,生怕女婿會不開心。但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是客人,多管也不是什麽好事。
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是客人,多管也不是什麽好事。於是我就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在女婿洗完澡後主動幫他把臟衣服拿去洗手間掛好,順便把房間收拾幹凈。
就這樣,我們在女兒家住了大概三周的時間。女婿性格中的一些小毛病也逐漸顯露出來,比如他回家後就喜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東西用完也不擦幹凈就亂扔。有時候女兒下班回家,就看見他在家裏癱著,也忍不住沖他發一通脾氣。
我能理解女兒的心情,畢竟平時在公司已經很累了,回到家裏還要面對一片狼藉。可另一方面我又替女婿感到難過,覺得自己這個媽媽沒能教導好女兒,未來選擇的另一半也有些令人失望。
「媽,您說老公怎麽這麽懶呢?」一天晚飯後,女婿去樓下抽煙,女兒把睡著的貝貝抱到房裏,這才坐下來跟我抱怨,「他就不知道我下班那麽累嗎?也不幫我分擔一下家務!」
我嘆了口氣,輕聲道:「我說你們啊,也別為了這些小事吵來吵去的,多體諒體諒他人嘛。」
「我本來就比較愛幹凈。」女兒說,「可他總把東西亂扔,衣服也不疊放好,搞得家裏亂七八糟的,您說我能不生氣嗎?」
我想了想,道:「那這樣吧,這段時間我在你們家,有什麽家務活您就別管了。我來做就是了,您和老公好好修復一下關系,別為這些事生氣。您說是不是?」
女兒還想說什麽,這時女婿從樓下回來了。她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悶悶地回了房間。我心想,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女婿性格的小問題越發暴露,女兒的忍耐度似乎也達到了極限。
就這樣,女婿和女兒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僵。有一天晚上,女婿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女兒一開啟門就聞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女兒臉色很不好看。
「就和同事喝了一點。」女婿的舌頭有點打結。
「好你個女婿!」女兒火了,「公司加班你還有心思出去喝酒?家裏的事你就不想想?老讓我一個人帶孩子做家務!」
「你別啰嗦了!」女婿不耐煩地揮手,「我的事管你什麽事?我自己的時間隨便我怎麽安排!」
我坐在一旁看他們開始爭執,心裏又急又難過。這時女婿一個用力,手肘不小心碰倒了茶幾上的花瓶。花瓶摔在地上當啷一聲碎了,玻璃渣撒了一地。
「你看看你!」女兒更加生氣,「東西碎了不說,水把地板都弄臟了!」
「!」女婿罵了一句,就摔門而去。
我忙著去把玻璃渣掃幹凈,心想這一吵實在太傷和氣了。女兒坐在沙發上,一臉冷漠地看著我收拾。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問我:「媽,您說我是不是真的對老公太苛刻了啊?」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也不是。只是你們鬧別扭也沒用,還不是受罪?我看啊,你和老公都有錯。以後多相互理解,別為了這點小事生氣。這段時間我在你們家,你就別管家務了,都交給我來做吧!」
女兒輕輕「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不說話。我知道她這個性子,一旦生氣能賭氣很久。現在女婿生她的氣走了,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果然,女婿氣走之後,整整一周都沒有再回來。我和女兒母女兩個人相依為命,她臉上明顯發黑,瘦了一大圈。我知道她心裏很自責,一定後悔當時太過激動,把女婿趕走了。
「媽,您說老公這幾天在哪兒呢?」一天晚上,女兒紅著眼圈跟我說心事,「是不是我太過分了,他再也不回來了怎麽辦?」
我趕緊安慰她:「別瞎想!人沒了,還不是啥事沒有?你給老公打電話跟他道個歉吧,我相信他會回心轉意的,你們感情好著呢!」
女兒點點頭,紅著眼圈去打電話了。我心想,這小兩口還是挺情投意合的,就是孩子太調皮,有時候意見不和罷了。
又過了兩天,女婿終於回來收拾衣服了。我和女兒如釋重負,連忙上去跟他打招呼。沒想到他臉色很差,根本不理我們,自己收拾了一包行李就走。
「你去哪兒啊?」女兒急得直哭,「別走呀,都是我不好,你跟我道個歉就行了!」
女婿面無表情,也不看她:「我先回自己家住幾天。」
「那你什麽時候搬回來住嘛?」
我心裏咯噔一下。仔細想想,一個男人在自己家都受這樣的白眼,心理上肯定受不了。我連忙勸女兒:
「你就別死纏爛打的了。人回來見你一面,你先這麽著吧。讓他一個人靜靜,等他消了氣,沒準就搬回來了呢。」
女兒這才不再說什麽,紅著眼圈目送女婿離開。等他走後,她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我心疼女兒,也替她著急,生
我心疼女兒,也替她著急,生怕她感情從此破裂。
有一次,女婿來接貝貝出去玩,我熱情地招呼他吃飯:「兒子,中午我做了幾樣你最愛吃的菜,你嘗嘗?」
女婿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禮貌地搖頭:「不了媽,我們外面吃。」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以前這個小夥子最愛我的手藝,怎麽今天連自己老媽做的飯都不願意嘗一嘗了?
「那行,您外面隨便吃點。」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心情沈重地來到女兒房裏,她正在埋頭工作加班沒日沒夜的。我悄悄換上鞋,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夏日的暖風習習,吹在我幹癟的老臉上,竟有些熏醉作用。我獨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在公園小道上,看著榕樹下牽著小孩子手的年輕媽媽,在梧桐樹下談笑風生的老伴。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而我內心卻充滿了煩躁和委屈。
想到這裏,我不禁紅了眼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就那麽討厭嗎?我的女兒和女婿就那麽期盼我離開嗎?我寧願回到自己空蕩蕩的老宅,也不想給他們添任何麻煩啊!
我強顏歡笑,點點頭,然後默不作聲地回到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接下來的兩天,我異常的安靜寡言。女兒忙著工作,倒也沒在意我的反常。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做飯的時候,我突然對女兒說:
「閨女,我想回去了。」
「您說什麽?」女兒驚訝地回過頭。
「媽!」女兒急得直流眼淚,「您這是什麽話?您是我的親媽,怎麽會幫不上忙呢?我最希望的就是天天能跟您相依為命,怎麽能讓您一個人孤零零的回老家!」
「好孩子,聽媽的話。」我還是搖頭,「你和你老公生活還長著呢,我在你們中間惹堵了你們的感情生活。我回自己家裏也習慣了,您就送我回去吧。」
「媽!」女兒死死抱住我痛哭,「您別走!我會跟老公道歉的,我會管教好自己的脾氣,您千萬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但還是笑著安慰女兒。三天後,女兒紅著眼圈幫我收拾行李,開車送我到了車站。
「媽,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女兒下車抱著我痛哭。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乖孩子,聽話。媽回去也會沒事的,你們家裏少了我這個婦人,你和你老公的感情也更自在。」
「誰說的!」女兒不停地抹眼淚,「老公前幾天還跟我說,他很喜歡您到我們家來住呢!」
窗外,女兒望著我離去的背影痛哭失聲。我心如刀割,卻也無法回頭再看她一眼。
火車慢悠悠地開出月台,我將頭靠在窗邊,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火車穿行在郊外,夕陽在田野間拉出長長的影子。我神遊天外,腦海裏全是剛才女兒痛苦哭泣的臉。我知道,我的離去會讓她很痛苦很自責,可這已經是我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老家冷冷清清的三間瓦房,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中。這些年來我一直獨自在這裏生活,可這一刻,這裏的冷清蕭索卻無比刺痛我的心。
開啟門,熟悉的陳設還維持在我一個月前離開時的樣子,只是多了厚厚的灰塵。我將行李箱擱在地上,窗外的夕陽斜斜地射進來。
這裏太安靜了。我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著與以前別無二致的生活。每天早起做家務,然後到集市買些菜回家做飯。可我知道,一切都已經不同了。因為我時時刻刻牽掛的,都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女兒一家。
又是一個周末,我獨自坐在客廳的躺椅上發呆。忽然,門鈴響了。
我驚訝地擡起頭。這麽晚了,會是誰?難道是女兒?我內心一陣狂跳,連忙站起身子,顫顫巍巍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臉上掛著溫暖的微笑:「媽,我來看您了!」
「老公!」我激動地撲進他懷裏,淚水奪眶而出。原來是女婿驅車千裏來看我,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您辛苦了,快請進吧。」我顫聲道,「路上一定很不方便吧!」
「還好。」女婿在客廳坐下,目光溫柔地看著我,「您一個人也太辛苦了,我都心疼壞了。我和蒂花商量過,還是決定接您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
我忍不住又抹起眼淚來。原來孩子們還是那麽愛我,那麽想念我。
過了幾天,在女婿的陪同下,我又一次踏上了去女兒家的歸途。女兒早早地在車站迎接我們,緊緊擁抱著我痛哭失聲。我也淚流滿面。上天還是眷顧我的,給了我這樣孝順又體貼我的兒女。
這一次我在女兒家的生活,和以前大不相同。女婿對我更加尊重和關心,經常關切我的身體和心情;女兒也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和女婿恩恩愛愛。我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打擾到年輕人。我心裏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盡量幫著女兒做家務,照看貝貝,從不過問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有時候貝貝纏著我玩得太晚,我也會耐心地哄她睡覺,生怕她影響到父母休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心情也漸漸明朗。和兒女圍爐而坐的日子,正是我這把老骨頭最渴望的時光。我會心滿意足地做著針線活,看著女婿抱著貝貝逗她笑。
「媽,來嘗嘗我新學的手藝。」一天女婿興沖沖地給我端來一個盛著漂亮糕點的盤子。
「好嘞!」我笑逐顏開,高興地拿起一個咬了一小口。
「媽媽教的手藝我也要學!」貝貝跑過來撒嬌。我把她抱在膝頭,笑著指點女婿如何做一個簡單的糕點。如果時間可以就此定格,該有多好。
然而人生終究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的。一轉眼貝貝五歲生日到了,女婿提出要把她送去上幼稚園。我非常贊成。小孩子需要和同齡人在一起玩耍學習,不能老悶在家裏。
於是又過了幾個月,貝貝開開心心地去上幼稚園了。沒有了孫女在家撒歡打鬧,家裏忽然安靜下來。我有些不太習慣,便決定去集市幫女兒添置些蔬菜瓜果。
才出了小區,我就迎面碰上了一位端著大包小包食材的鄰居阿姨。她熱情地和我打招呼:
「喲,樂老太太,小貝貝上幼稚園去了吧?」
「現在年輕人掙錢容易,買房子的多了,咱這老小區又實惠。」鄰居阿姨說。
我跟她閑聊幾句就道別了。的確,如今這些80後90後掙錢容易,又喜歡住改善型老小區。而我女兒他們,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人生天地寬,我也就釋懷了。自己骨肉一場,終究是我這一輩人的奢望。如今年輕人自有新生活新世界,我又何苦插手打擾?
於是我悄悄地和女兒商量,打算再次離開這裏,回自己老家的老宅安度晚年。女兒這次沒有哭鬧,只是紅著眼圈握我的手,說會時常開車來看我。我知道,她終於懂了我的用
我知道,她終於懂了我的用心。
我再一次獨自推開老宅的大門時,這裏似乎不再那麽冷清了。我將幾盆開得正艷的花兒擺在窗台,然後泡了壺香片,慢悠悠喝起來。
也許我終究更適合獨自靜靜生活。我這樣想。
轉眼又是一個春去秋來。我在老家又住了一年有余。期間女兒如她所承諾的,每個月會開車來看我,有時候還帶著貝貝。現在的貝貝已經是個搞笑的小淘氣包了,動不動就逗我開心。每次她們來了,老宅裏就格外熱鬧和溫馨,我也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滿足。只是她們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短短的相聚後,我還是重新回到這靜謐而冷清的老屋中,獨自面對寂靜與蕭索。
人老了,總也習慣了寂靜無聲。我將織起的羊毛襪一雙雙地疊放整齊,小口啜飲著已經微涼的花茶。窗外的秋風細細地吹進來,帶一絲微涼。我披上毛衣,把窗戶關好。
我猛地睜開眼,隱約看見女兒穿著小紅襖,坐在我身邊撒嬌。我忍不住伸手去摟,卻什麽也沒有摸到。這一刻我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剛才只是在做夢。
我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而我這個做媽媽的,終究是客居在她的世界裏的。
這一認知讓我的內心感到了莫大的失落和寂寞。我決定去車站附近轉轉,也許能碰見幾個老伴聊聊天。
車站不遠,我慢吞吞地走著。遠遠地,就看見鄰村來的老張老李兩個,坐在門口的長凳上聊天。我快步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
「喲,樂老太太!」老張笑容可掬,「今年過得咋樣啊?」
「對了樂老太太,聽說你女兒是不是搬新家了?」老李突然問我。
我一怔,點了點頭:「是啊,現在年輕人都喜歡住新小區,條件好點兒。」
「人嘛,總往更好的地方走。」老張說。
我苦澀地笑了笑。沒錯,我的女兒也在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我這個老母親,終究被她甩在了身後。
我跟兩個老人又聊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便告辭回家了。路過小賣部時忍不住給女兒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那頭傳來女婿的聲音。
「餵?樂老太太您好!蒂花剛剛帶貝貝去鋼琴課了,我在超市買菜,您有什麽吩咐嗎?」
「哦,沒事。」我忙說,「我就是問問你們過得好不好。」
「我們挺好的!」女婿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蒂花昨天升職加薪了,我們準備買套大房子。」
「您說什麽呢!」女婿似乎很吃驚,「新房子更大更舒服,您一定要來和我們一起住!到時候給您置辦一個大臥室,還有專人伺候,保證您度過一個舒舒服服的晚年!」
我敷衍地笑了笑,匆匆跟他道別,然後顫顫巍巍地掛斷電話。我知道我的女婿是好心,可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新房子舒適寬敞,可已經沒我什麽事了。我的女兒有了自己新的生活,而我這個老母親,註定只能在她的世界外慢慢雕零。
也許我該去養老院了。這個念頭突然劃過我的腦海。老去後日子何其漫長,兒女終究會飛得比我更高更遠。與其獨守空房日復一日期盼他們的探望,倒不如入住養老院,找些老伴打發漫長的光陰。
我給女兒打了個電話,斷斷續續地提到了自己的想法。那頭沈默了很久,然後是女兒哽咽的聲音。
我搖搖頭,淚水湧上眼眶。我知道那終將是不可能的承諾。
看來,我還是該去養老院了。人老了,比什麽都要學會放下。我是時候該放下這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和奢求了。
我是時候該放下這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和奢求了。我輕聲對女兒說。
女兒還在電話那頭哽咽,我知道她心裏很難過,但我已經決定要入住養老院了。
「乖孩子,別難過了。」我柔聲道,「媽媽這樣 很久了。你放心,養老院條件很好,會有人照顧我的起居。你就忙你的工作和家庭吧,別總想著我。」
「媽!」女兒還想再說什麽,我已經掛斷了電話。因為我害怕我會心軟。
其實我明白,以我女兒的性格,她聽說我要去養老院一定會很自責、很心疼。但我知道我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我終究不再屬於她嶄新的人生,我只會成為她新的生活中的絆腳石。她會為照顧我而疏於照料自己的丈夫孩子,這我萬萬不能容忍。
汽車在高架上飛馳,我透過窗戶向外望去。這座城市已經面目全非,到處都是我不認識的新建築、新街區。過去的痕跡正在一點點被鏟除殆盡。我忽然很慶幸自己要去的養老院,還保存著過去的老建築和庭院風貌。
汽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後,我按著導航慢吞吞地走著。很快那家傳統風格的養老院就出現在我視線裏。推門而入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前廳和接待處,墻上還掛著幾幅國畫。前台坐著兩個身著護士服的年輕小護士。
「您好奶奶,想了解我們院子的情況嗎?」一個護士熱情地招呼我。
我點點頭,她們便帶我參觀了院子裏的多個區域。一到飯點,我還和幾位老人一起吃了頓午飯,味道很不錯。最終我決定立刻就辦理入住。
回老家的路上我給女兒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已經地入住養老院了。電話那頭女兒還是哽咽不止。我知道她心裏很難過很內疚,但我選擇欣然接受我的人生。
一個星期後,我帶著箱子來到養老院,開始了我的新生活。剛住進來的幾天我心情還不太好,總想著女兒他們。但養老院的老人們個個都很熱情,沒幾天我就和他們混得很熟了。我發現我跟院裏的李大娘一樣,都有個住在外地的女兒;跟院裏的白老頭一樣,都愛下象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我也漸漸忘卻了寂寞與孤單。
轉眼間又是一個春去秋來。今年過年女兒一家果然都來養老院看我了。我抱著貝貝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聽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講學校裏發生的趣事。六歲的她已經會說個不停了。
「奶奶,你看你看!」貝貝突然從校服兜裏掏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這是老師給我的獎勵蘋果!」
「哈哈,獎勵蘋果!」我接過來 看了看,「我們貝貝就是那麽棒!」
「對對!」貝貝得意地搖頭晃腦,「爸爸也說我是他的小棉襖!」
我摸著貝貝的小腦袋,心裏甜滋滋的。我的骨肉們雖然和我相隔千裏,但幸福美滿的樣子還是讓我感到欣慰。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光景。我在養老院的生活可以說是踏踏實實。雖然兒女不在身邊,但我也習慣了。如今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和院裏的老人們天天聊聊家常,互相開導開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倒也沒覺得寂寞。
只是我這把老骨頭總還是免不了些毛病。比如我常常犯腰疼腿疼,身體也越發虛弱下去。有時候實在疼得厲害,也只能嘆口氣,含著淚咽下孤獨。
「樂老太太,您得多出來曬曬太陽,捂在屋裏天天也不好。」護工阿飛常常勸我。
我知道他的好意,但實在有時挪不動老腿,只能點點頭表示謝意。阿飛是我們院裏最好的大夫,不僅醫術高明,而且脾氣很好,我們老人都特別信賴他。
就這樣在阿飛和其他老人的照料下,我在養老院又住了兩年。八十高齡讓我的身體每況愈下。為了不拖累女兒一家,我只好住進了院裏的病房。病房的條件不錯,床很幹凈舒適,女醫生和護工也很。只是我總擔心哪天他們會嫌我麻煩著,趕我去世吧。這個念頭令我很是害怕。
「樂老太太,您想什麽呢?我們怎麽會不要您啊!」護工阿紅笑呵呵地走過來,把我新換的點滴瓶掛好。我這才安下心來。也許我真的是太多心了。
就這樣在大家的關照下,我在院裏的病房又住了一年有余。這一年我可以說日日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