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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少年

2024-01-17生活

撿了個姑娘

這是我第二次出國,距離上次出國,已是十年。

記不清第一次出國的心情,再次出國,竟還是有些緊張和擔憂。或許該找個伴,一同前往。在留學群裏搜了一圈,當日同行航班也就八人,找了個離得近的同學,想加入對方組織的六人同伴群,被拒。遂決定,一人前往。

峰回路轉,另一單著的同學聯系上了我,約同行。看了看對方的朋友圈,喜歡跳舞,莫名地有了好感,總歸有共同愛好。

機場相見,那是個略瘦的女子,長發披肩,倒是有舞蹈人的影子。一番寒暄,女子名喚悅悅,北方佳人,南方柔情。

折騰了大半天,轉了一次機,被帶到了目的地,土村。此地屬於該國中部的一個省會城市,原本不叫土村,源於其淳樸之民風,儉樸之建築,被留學生冠以「土村」。咋聽這名字,撲面而來的是塵土飛揚,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飛機在一個小小的野地降落,出了艙門,烈陽高照,熱浪翻滾。中留服工作人員前來接機,一輛小中巴載著她們前往酒店。穿行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一群好奇寶寶前後左右地打量。沒有漫天塵霧,沒有高樓,建築外墻或藍色、或綠色,有些小清新;街道大都比較窄,到處可見一種奇怪的車輛,像移動的鐵麪包,方方正正;熙熙攘攘的人流,與我們相似的面孔,偶爾夾雜著明顯白了幾個色號的皮膚;明晃晃的光裏,一匹大馬車由遠及近,歡聲笑語,灑落一地。一切恍若穿越,穿越回記憶裏的童年。

朋友來接,已提前訂了房間。悅悅無處可去,一人間就成了雙人房。

初識

疫情結束,這所學校的留學生井噴似增長,這座城市因為這所學校變得國際範兒十足。雖大多數留學生和本地人相差不大,但是否是外來者,一目了然。一群群,辨不清男女,街頭巷尾,從頭到腳,全身武裝,臉也不放過,僅露倆眼珠,一鼻孔。

安頓好,我們這群人馬不停蹄,開始辦理各種手續。體檢、校卡、學簽,毫無頭緒,隨中留服人員的指揮,暈頭轉向。

我們學會了跟鐵麪包司機砍價,從最初的可能50砍到30,沾沾自喜。其實後來才知道,20是常規價格,學生價15,脖子上掛著學生卡,倒成了被宰的羔羊。鐵麪包被我們賦予了一個極為擬聲的名字「突突」,多少有些情緒。

忙碌之余,有人繪制了城裏的美食地圖,也就兩家中餐館。很長一段時間,這兩家成了留學生聚點,長長地隊,飯點一再提前,午飯吃成了上午茶的意思,晚飯變成了下午茶。有人建了這樣那樣的微信群,食材、衣服、娛樂,漂的心逐漸安穩。

離學校五分鐘路程的商場,門外依舊,門裏已然回國,強烈的熟悉感,步子也變得輕盈,好似魚兒回歸水裏。甜品屋,咖啡廳,午後的陽光,竊竊私語,戀人,朋友。捉摸不透,土著是如何在這種截然不同中自如轉換,見識了繁華,轉身蝸居。這樣的商場,城裏有三處,都是華人控股。後來的日子,時不時來這閑逛,消減鄉愁。

導師

近半月,我都在忙活著各種手續。月底,約了導師見面。帶了我的論文框架構思,忐忑不安地去了導師的辦公室。

導師是個年輕的女子,比我大不了幾歲。初次見面,我有些緊張,提前準備好的話語,忘了個一幹二凈。

曾想過,找個學術大咖,奈何,這是學校按姓氏拼音隨機安排的,只能說是緣分。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或淺或深。

我也相信我命中註定的導師,一如我碩士導師一樣,也是那麽年輕,如我的哥哥姐姐般,陪我一同成長。

半小時的簡單交談,導師給我理順了論文思路和具體框架,其實還是有些地方不大理解,中外課題研究邏輯完全不一樣。接下來,是一場硬仗。

蝸居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不同的是,以前的我,需要每天穿梭在校園;現在的我,大部份時間都窩在宿舍,宿舍也不如以前那麽的熱鬧。

每天,盤腿坐於床榻,方桌,筆記本,水杯,埋頭擡首間,已是傍晚,日復一日。很多年沒有這樣,大塊的時間專註於一件事,沒有任何的幹擾。

悅悅還未到論文階段,白天不見她的人影,晚上歸巢。

我們做了一些小約定,這大概也是我們能相安無事的緣由。

我們漸漸地熟悉起來,總體而言,我們是投緣的,但我們截然不同。她,熱愛旅遊,去過很多地方,尤其癡迷於古老的國度;我,循規蹈矩,追尋著所謂的成就,偶爾出去走走,也喜歡璀璨與繁華。我們有著不同的成長環境,她,從蜜罐子裏長大,不懂生活的苦,想探尋底層人群的辛酸;我,從泥巴中長大,嘗盡生活的澀,拼命地踮起腳跟。不同的兩根線,在這個時點相交,我有足夠的資本與她共進晚餐,可終究心境是不同的。

我沈浸在論文寫作的糾葛中,她研究著這個國度的地圖。

我們每天吃著我做的美食,從國內馱過來的電壓鍋,考驗著我的廚藝。突然發現,其實,我是個世俗中的完美女子,有才且賢惠,可我還是羨慕著她,偷偷地,莫名其妙地。

說起論文,我侃侃而談,我知道,悅悅也是羨慕的。學業上,她,一路跌跌撞撞;我,一路輕輕松松。我們彼此羨慕著,無關嫉妒。

海島之旅

我的思路始終纏結在那裏,肉眼看得見地憔悴,白發,皺紋。我一遍遍地對比導師給的框架,一點點地試圖理順亂麻,卻毫無頭緒。

悅悅組織了一幫同學,準備來一次海島之旅。我沒有心情,還是被她帶了出去。

生活在海邊,對於大海,早已沒有了兒時的期盼。

蜿蜒的盤山路,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朝陽,薄霧,遠山,草坪,孤木,牛羊,不太一樣的風景,不太一樣的人。

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我們聊起了人生,談到了愛情。

初為人母的女子,滿眼的幸福,先生的呵護,是她傲嬌的底氣。未婚的男子,還未懂愛,還未懂得包容。倆人一觸即發,一路辯論。我笑著,聽著,都有些幼稚,又都有我過去的影子。

我們住在了一個海邊的酒店,醒目的無邊泳池,白雲下的蔚藍, 連成一片,連日的緊張放松了下來。

三天往返,其實還是有些安排的過緊,這個地方,海岸線很長,有很多小島。

(一)夕陽

第一天,我們只是在附近走走。傍晚,一起漫步酒店旁邊的沙灘。這裏的沙子不是那種粒粒分明的乳白色,黑乎乎的,濕漉漉的,黏成一片。但這絲毫妨礙不了我們的興奮,夕陽的魅力吸引了我們。

夕陽緩緩隱入雲層,余暉灑滿海面,如同金色的絲綢,慢慢垂落,輕風裏,更加地柔軟絲滑。夕陽沒入天際,絢麗五彩的光芒將天空妝點成了神秘女郎的華服。隨著女郎漸行漸遠,海面的絲綢也漸漸收斂,直至消失。大海歸於黑暗,海面歸於寧靜,休養生息。

(二)出海

第二天淩晨四點,我們摸黑出海,去參加一個當地的活動。坐大巴到了碼頭,已是淩晨五點多,天微亮,有不少船只和人群聚集在這裏。船只都被裝扮一新,喜慶地靜靜停泊在淺海處。

等待的時間裏,天邊泛起了淡淡的橙紅,如同一塊巨大的琥珀,透著微光,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墨黑的海面,漸漸染上了薄薄的橙粉,又還未能吞噬所有的黑,微風蕩漾,絲絲漣漪。好像就在沈迷的那一會兒,海島的山峰處,朝陽悄然地露出了臉龐。一絲絲橙黃色的光輝,穿透雲層,而後溫柔地灑在海面。這一刻,內心像是被柔軟的羽毛輕輕包裹,暖暖的。慢慢地,海面,在陽光的映照下,變成了跳躍的黃金,喜悅閃爍開來。海水,成了生命的化身,流淌著,呼吸著,生生不息。

鼓聲響起,驚起一行海鷗。

出海了。

我們坐上了一艘小船,為了平衡加重,船的兩邊綁了長長的木棒。

一艘大船領先起航,彩旗飄飄,船頭有一只站立的大魚,晃頭晃腦,船中間是稻谷和玉米桿搭建的小屋。導遊介紹說這象征著五谷豐登,魚兒滿倉。船上的人群歡聲笑語,載歌載舞。其他船只緊隨其後,歌聲響徹天際。我的心,隨著眼前的大海,變得更加地輕盈;我的眼,被清晨的薄霧籠罩,變得愈加的朦朧。

我們沿著海島,在海裏航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馬達聲催眠的效果還蠻不錯,我竟然放下了數日的焦慮,靠著船舷睡著了。

我從激情的呼喊中醒來,已然到了岸邊,這次活動進入高潮,評選最美船只。我們在船裏完成了早餐。

小船在大海深處前行,離海岸越來越遠,墨藍色的海水,無底的深淵。海浪有些大,小船被拋向半空,又跌下浪谷。幽深的海水面泛著些許白色的泡沫,周圍一望無際地墨黑。虎視眈眈的魔怪,看著獵物,垂涎三尺。艷陽也溫暖不了我冰涼的身軀,我緊緊地抓住船舷,倘若翻船,或許我還能僥幸浮起來,可不會遊泳的我,又能怎樣存活。我幻想著,像盤旋在小船附近的海鷗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戲耍魔怪,可以自如地傲視這浩瀚的大海。

茫茫大海上,我試圖轉移自己的註意力,我再次梳理論文的思路,一條線一條線地細究,正反推測。遠處,海天一線,整個空間全是藍,不同層次。耳邊,馬達聲混著海音,不同程度的低沈。我的思路忽然就在那一瞬間開啟了,喜悅冒出了泡泡,咕咚咕咚,一個勁兒往嗓子眼兒裏湧。

不知過了多久,小船放緩了速度,準備靠岸了。淺海,陽光穿透水面,海底的水草,隨波蕩漾,舞動著腰肢,連成一片。海水變成了翠綠的玉石,透亮透亮。

海上的第一站是個海島燈塔,鉆進叢林,涼快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土著,或吊床上瞇著眼,或聚在一起準備吃午餐,還有兩三家小店,掛滿了貝殼穿成的掛飾。悠閑、滿足,仿佛這片大海隔絕了桃園外的喧囂與浮華。

喝了點水,導遊帶我們向燈塔攀行。路過一片草原,穿過一片掛滿紅果果的林子,我們站在了半山腰。這個角度,俯視大海與草原,海風襲來,心的邊界被無限延伸。

一路的擺拍,山頂燈塔近在眼前。這是幾個荒廢的燈塔,外墻被時間侵蝕剝離,裸露出斑斑點點的蒼白磚石,樓梯拐角緊鎖的木門看得見的腐朽,一院的野草叢生。燈塔靜靜地守候著這一片大海,筆直的背影,孤獨,莊嚴,滄桑。

院裏的大樹下,一個面向大海的方框,像一個縮小的、流動的有聲美景圖。天海相連,一片湛藍,海潮拍打著礁石,浪花四濺,晶瑩剔透。這一方視野,攪動了這燈塔的孤寂,腐朽的味道似乎散去了不少。

同學們爭前恐後地在此留影,我同悅悅也合影了幾張。

下山後,我們在沙灘旁綠樹下吃午餐。長長的桌子,擺滿了當地的食物,煎魚,炸雞,豬扒,蛋花湯,琳瑯滿目,唯獨少了綠色。饑腸轆轆,一桌菜,所剩無幾。飯後,一個吸管,穿進大椰子的肚子,尋一個吊床,晃蕩。我們享受著這種愜意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的學生時代,天真爛漫。這一刻,我們,只是我們。

午後,我們離開了這個忘記名字的島,開始繼續海上之旅。

我們流連在幾個小島,白的晃眼的沙灘上,留下一串串腳印;淺海處,五彩的魚群,被我們追著,四處逃竄;礁石上的水窪,小螃蟹的美夢徹底被侵擾。一群活潑的孩子,盡情地放縱。

(三)酒店的美食

在海上漂了一天,傍晚,我們才回到酒店,筋疲力盡而又興奮不已。

這家酒店,據說是必打卡的美食地。

夜幕下,海灘旁,燈火搖曳。大海漆黑一片,低沈的浪潮由遠及近,訴說著永恒的情話。

吹著海風,品嘗著佳肴,昏黃下,談論著各自的人生。走過青春,我們在此相識,相聚,相似的過往,不同的見解。聽著,微笑著,包容所有的不同,或許,這就是歲月給予我們的饋贈。

酒店有場生日舞會,我和悅悅受邀加入了舞蹈隊伍,跟著他們舞著,樂著。我們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但我們能從那張張笑臉感受到他們的熱情。

最後半天時間,我們沒有安排。

清晨,陽光滿屋,忘了關窗簾,躺床上,看著近在咫尺的大海,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知今夕幾何,不知身處何地。

悅悅早已不知去向,一個人,坐在餐廳外,點了份早餐。我想象著自己是個富有魅力的神秘女郎,在灑滿陽光的玻璃餐廳,旁若無人地與食物相吻。若再來杯紅酒,是否會更有感覺。

臥談

從海島回來,我和悅悅更加地熟悉。我驚嘆於小女子對於旅遊路線的專業,這是我不熟悉,更不擅長的領域。

悅悅,一個多變的女人。江南女子的柔,北方娘們兒的辣,不知怎麽就集於了一體,毫無違和感,似乎原本就該是這樣的。大多數時候,她都是輕言細語的,表裏如一地溫柔;一到晚上,所有的女人味都消失地無影無蹤,電話這頭,是她訓斥男人的劈裏啪啦,電話那頭,偶有男人的低語。

我很好奇,是怎樣的男人,有這樣的功力,忍功,那是爐火純青;也很好奇,出於什麽樣的理由,這個男人能夠包容這個女人的罵罵咧咧。

某天晚上,結束了例行公事般的批評,我們聊起了男人和女人。

談起心中的那個他,悅悅有些傷感,有著對男人的淡淡疼惜。那是個象牙塔裏的愛情故事,稚嫩的學生,愛上了那個清水芙蓉般美好的女輔導員。工作中的全力以赴,魔術般出現的小玩意兒,溫情脈脈的羞澀,這個學生以他的方式,愛著這個女子。躲閃的眼神,刻意的回避,一層紗的距離,隔斷了兩個不那麽合適的有情人。時隔多年,想起那個依舊單身的男人,女人說不上是否後悔。

現在的先生,是在該結婚時選擇的適合結婚的物件,不那麽稱心,卻是當時最好的選擇。長不大的孩子,操啐了心,先生的尊重及其給予的自由,是悅悅守護家的理由。

可能,每個家庭,每對夫妻,都有不同的相處模式,找尋一個平衡點,即可支撐相守的勇氣。

我無法理解悅悅的心情,沒有類似的情感。

我不知道如何評判自己的感情與婚姻,我不懂何為愛,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是否有愛。我感激我的另一半,也有疼惜的瞬間。我和他,相互扶持,在這紛擾的世間,相依為命。

有時候,我會覺得,愛情,更多的是自己的情感體會,或多或少,能自己引導愛的方向。想象,被愛著,另一半細微的溫情,也就被無限放大,泡在蜜糖裏的甜,自然也反饋給另一半。良性迴圈,愛意也就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