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懷素心
原創 康娜V 康娜 2024-01-03 06:31發表於陜西
常 懷 素 心
文|康娜
小院柴房，細雪霏霏。
檐下晾放的柿子透心涼，蜜過糖，鳥雀極詭，趁人不備時挑那最紅最透亮的啄上兩口，只要聽到門「吱呀」一響，就撲撲棱棱扇著翅膀飛走了。
正值午間，泥瓦砌的煙囪上升起一縷輕煙，小院流淌著安靜的小歡喜。
薔薇枝斜斜地垂下來，擋住了半邊側門，在屋架廊棚的陰影裏輕輕擺動。地是堅硬的，石塊、磚頭也是，若不小心踢到，會疼得人直跳腳。
雪在石磨上薄薄地坐了一層，靜默地想著些不可說的心事，也在石凳上坐下來，又悠悠地飄落進池裏，悄無聲息。池中有一些輕薄的碎冰，凜風一吹，似聽到清脆的當啷聲。
人在院兒裏出來進去，掃地、擇菜、做飯，風灌進脖子，會冷得一激靈，身上的棉衣再裹緊一些，但還是要來回逡巡，感受這冬日裏的冰涼與蕭瑟，一年也就一個冬天，一個冬天也就這兩三場雪。美景如畫，誰能舍得閉眼不去看它呢。
雪紛揚，從白得透亮的空中灑下，掛在樹枝，落到屋頂，如詩似夢，似一路走來的曾經以及半生的流離顛沛，浪漫、不甘、絕美、淒涼、迷茫、落寞，最後都化為清雅素潔、冰心玉骨。
人年輕的時候，總要去尋熱鬧處，縱千難萬險，也要看世界萬物，看眾生模樣，看四季變幻，看風雲聚會，找很多人，說很多話，如今走過半生，倒是哪裏也不想去了，只想回到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過小日子。
寧願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吹冷風，也不要在塵世裏受萬人的捧。
讀幾頁書，畫兩筆畫，寫幾個字，靜靜地，不著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兒，偶爾有幾個來不迎、去不送的朋友，坐坐，聊聊。孤獨之時悅納孤獨，平淡之中接受平淡，願是那池中殘荷，自在花開，隨意流水，一身清瘦，寧願一直孤單，也不隨波逐流。
內心若無詩意，生活就少了美意。短短的一生，若是滿眼的高低、是非，一腦門子的利益、私欲，不知春花、夏風、秋月、冬雪為何物，把自己活得蓬頭垢面、毫無生趣、了無生機，想來亦是在世間白走這一遭。
識天地之大，曉人生之難，不為苦而悲，不受寵而歡，高而能下，滿而能虛，富而能儉，貴而能卑，不去爭奪什麽，不去戰勝什麽，不急著把一些東西緊緊地攥到手裏，涼亭遊廊，明窗凈幾，以飲茶的心境，笑看風雲，超然世味，把一世滄桑歲月，換一碗爐煙香茗。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世間萬物，賞心樂事，非素心不可得也。只有到了一定的年紀才懂得，原來，一生裏要看的風景，恰是自己內心的淡定與從容。
屋子經常清掃，內心亦時常拂塵，不求一世富貴，只圖一時清靜，懷一顆素心，濃時不驕不躁，淡時回味無窮，於山水處從容，於無聲處清歡，安然走過每一個平實無華的歲月。
世界再大，卻開不出院子裏的花，院子雖小，卻能容納四時的景。
一年四季，春來侍花，夏至聽雨，秋日吃果，冬到溫茶；一日之計，晨起灑掃，溫水煮茶，午間烹飪，執卷閱文，日落閉戶，靜臥安眠。一方小院，蕉葉婆娑，池水溫和，翠衣苔痕，影過低墻，月朗星明，清風入戶，時時動人，處處可愛。
小園作室，風月入懷，臥觀園林，寓目千山，一壺酒，一行詩，一餐飯，山色、花色、月色、水色、茶色，事事皆美色，四時更叠，如輪如環，變幻多姿，清氣出風塵以外，靈機隱水石之間，時光芬芳有味。
草木繁華處，人間不知時。春花夏花，梅花雪花，滿院的花，都開給你看，天上飛鳥，地上蟲獸，池中遊魚，也為你競相表演，小園萬物，以一種細微備至的禮儀，照顧你的情緒，熨燙你的心情，內心裏清淡的歡愉與暖意，亦由此生發。
【五柳先生傳】有雲，閑靜少言，不慕榮利。不在爭權攘利投機鉆營裏習以為常，不在迎來送往虛與委蛇裏渾然不覺，蒔花弄草，擇善而賞，閑寄浮生，不記塵煩，如銅盆註清水，白石生青苔，活一份幹凈、率性，得一分純真、天然，保持精神上的潔癖、骨子裏的不將就。
清居，以素為要，亦不必以物襯人，心性品格的滋養，一生皆可用。素心如竹，持空心看世界，如山風穿林，泉鳴悅耳，世事無可無不可，超然世外，絕避塵擾。
以真為本，以素為絢，心有所住，雖千萬人吾往矣。
雪落一夜，滿院皆白，清涼與冷寂覆蓋了一世的兵荒馬亂。人生天地，忽如遠行客，幾十年歲月，亦不過漫漫長河裏一瞬，不拘形跡，渺渺杳杳，似夢又似幻，不再事事計較掛心，只想高臥丘壑，於塵世中靜心、悅己。
願於這風雪縹緲時，讀一卷春秋大義，緬世事浮沈，吟半闕辭章小令，消萬千惆悵，自吟自誦，陶冶幽情。生活簡單，時光簡凈，不聽煩惱意，只聞雪落聲，將這一生的情愫，化作山，化作水，化作風，清清淡淡，叮叮咚咚，輕輕柔柔，從容而過。
白日雪稍停，鳥雀又歡騰起來，飛來飛去，嘎嘎喳喳，停落在屋頂、飛檐、菜地，扭著肥臀、踱著碎步，歪頭歪腦、遊遊蕩蕩，停落在長長的舊電線上，脖子一伸一縮，腳爪一步一頓，牢牢鎖住細索，信步閑行。
樹木的枝條更淩亂了，黃的綠的褐的都露出來，如圖畫中鋪陳的色塊與線條。田地白茫茫一片，菠菜、蒜苗都頂著雪，耷拉著頭，一副無可奈何的頹廢樣。
世事嘈雜，躬行歲月深處，而後放下蠅營狗茍，隱匿於窮鄉僻壤，以草色為麗景，以書卷為良田，買舟江湖，散懷山水，隔絕塵氛，蕭然忘羈，如一抹閑雲，於茶煙細沈之中，看時人熙來攘往，隨心悠遊自在生活。
一個小願，一個小院，柴門半閉，竹簾半卷，一人山水，少了縱橫之氣，多幾許清靜氣，一顆素心，足以遮蔽世間繁雜，告慰平生。
天寒歲暮，人間之至暖，不外乎天上下雪，雪地有室，室內有爐，爐上煮茶，茶旁有你，三杯兩盞，沒有熱鬧繁華，卻有寂寞崢嶸、滿室清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