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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爾的純真博物館

2023-12-20旅遊

2010年讀到帕慕克的小說【純真博物館】,有種訝異的喜悅。作品敘述綿密,明亮又憂傷,不單談愛情,更談理想中的人的樣子。我當時為此書寫了篇評論,叫【大作家什麽時候開始談論愛情】。2012年,得知帕慕克真的做了一個「純真博物館」,覺得很有趣,他把文學實體化了,伊斯坦布爾對我來說便有了一個明確的想存取的地方。

圖 / 來源網絡

總之,我既抱著對文學作品的好感、對帕慕克的佩服,又抱著對旅遊打卡地的疑慮,心情復雜地來看純真博物館。這也是我為什麽遊蕩了半個土耳其才到這裏的原因。

一個小小的視窗在售票,門票30裏拉。售票人賣完票,才開啟門。門不大,像普通的民居住宅。但純真博物館裝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一樓最醒目的是一面墻的煙頭。歪歪扭扭的煙頭,一顆顆地整齊排列著,每顆煙蒂上還隱約看得見口紅印,下面用小字寫著說明。【純真博物館】小說裏的情節,一下子出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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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慕克在小說裏用了一整章來談煙頭,標題就叫【4213個煙頭】。小說的男主人公,默默地愛著女主人公,收集所有與之相關的物品,其中一項藏品,就是花了八年時間收集的女主人公遺下的4213個煙頭。每個煙頭都承載過一種情緒。把玩每個煙頭,從扭曲的方式、沾染的唇印、浸過的唾液,男主人公都能回溯到與女主人公相處的那個時刻。

小說的這一部份,曾給我留下相當強烈的印象。我當時想,這樣寫既讓人叫絕,也完全能看出作者在驕傲地炫技:連煙頭都可以寫上整整一章。

現在,在純真博物館,首先遇到的就是這個作品。不用數我也知道,這裏排列的煙頭也一定對應了小說,是4213個。當這不起眼的小物品數量浩大又整齊地排列到一起時,觀眾從中感受到的是時間的綿延與情感的澎湃。

這種以小集大的手法,是當代裝置藝術常見的。既有「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之意,又利用密集恐懼癥心理,造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從中間的旋轉樓梯上到二樓,就置身在大量的裝置作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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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與其說這些是展覽品,不如說都是裝置作品。四周的墻上,甚至樓梯的欄桿上,都精心布置、擺放了各種物品,一組作品跟另一組作品之間有明確的區分。

小說分為83章,這裏的作品也是83件。

如果留意,就能發現這一組組作品跟小說的映照關系。

有的作品一眼就能判斷。比如,有一組作品是許多小狗玩偶。小說裏講過,男主人公在女主人公嫁給他人之後仍長期單戀,逗留在女主人公家中,在那裏看電視。他經常帶來小狗玩偶,擺放在電視機前,又常常把這些小狗偷偷拿回收藏,再換新的玩偶來。

有的作品更像是暗中的關聯。比如很多作品都運用到這些元素:土耳其的特制面點「米芝」,造型別致的土耳其細腰茶杯,有明確時代特征的發夾胸針,等等。這些特定的土耳其元素,被相當聰明地組合起來。

背景有些是帕慕克手繪的水彩畫,有些是伊斯坦布爾的老照片和海報,也有的是短片。甚至有的是裝置作品,加入聲光電元素,成為相當有詩意的動態作品。冉冉升起的明月透過百葉窗,灑下清輝,海邊的視窗,紗簾被海風吹動,靜靜聆聽,還可以聽到潮汐起落。

整棟小樓就是一個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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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慕克少年時學畫,青年時學建築,現在這個博物館,讓他的各項才能都得到了充分發揮。這個博物館,更準確地說應該叫藝術館,是一個完整而前衛的綜合藝術體。這些作品的最終呈現,肯定還有其他建築師或藝術家相助,但基本的構想、設計的主力,應該是帕慕克本人。在展覽的後半部份,有一面墻用來展示帕慕克的設計手稿。

純真博物館是一幢優雅又漂亮的小樓,跟這條老街上的建築既相融,又出挑。小樓於1897年建成,1999年夏天帕慕克買下了它,那時,這幢小樓已經相當破敗。他開始實施他的想法,做一個小型博物館,並寫一部同名小說,講述伊斯坦布爾這幾十年的生活。

我認為,這樣的綜合藝術體在全世界都是唯一的。因為就算有卓越的藝術家可以完成這麽大體量的作品,卻難有能力同時用一部長篇小說與這個作品相呼應,形成一種互文關系。

從這些展品,可以聯想到小說的每個細節;從小說的細節,又延伸出可以親歷的場景。

帕慕克曾說,他最先有了一些收藏,然後才開始構思這部小說,小說完成後,又繼續博物館的建設。

這些收藏品,多數是伊斯坦布爾人這幾十年的普通生活用品,並不具備多少文物價值,但它們凝聚的卻是一座城市幾十年的時光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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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想到了帕慕克的另外幾部作品——自傳【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記憶】、長篇小說【我腦袋裏的怪東西】等。作家也透過這些作品,講述他心目中的伊斯坦布爾,講述這座城市幾十年的變化。以至於眼前的這些展品,既是呼應【純真博物館】,同時也在呼應他的另外幾部作品。

我還聯想起這幾部作品的一些暗暗關聯的線索。比如,在【伊斯坦布爾】裏,曾講到少年時的他,找到一處單獨堆放雜物的舊屋,在那裏與戀人幽會。【純真博物館】裏的男主人公也是如此。

在愛情受阻時,少年帕慕克曾設想帶戀人私奔,而【我腦袋裏的怪東西】裏的男主人公則實施了這個計劃。

有了這些聯想,我在純真博物館裏看到的展品就遠遠超過了這部同名小說本身,帕慕克在用他的博物館,用他的文學,講述同一個物件——伊斯坦布爾。

帕慕克談到【純真博物館】時說:「這是我最柔情的小說,是對眾生顯示出最大敬意和耐心的一部。」從這句話裏也能知道,他表面上在講愛情,背後則是作家對一座城市以及眾生的凝望,是這裏的生死愛欲,乃至時代變遷與觀念更替。

來源:【星月之下:遊思土耳其】

作者:西門媚

編輯: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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