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年紀念日,顧景琛終於答應我,陪我去巴黎旅行。
出發這天,我在機場等了他足足一個小時,只等來了他的一條訊息:
「阿妍,我公司臨時有急事,你自己去吧。」
淩晨,我在巴黎機場落地,看見蘇依依發了一張照片:
【被一個人捧在掌心上,是種什麽體驗?】
照片上,兩個人十指緊扣。其中一只手上,正是我和顧景深的情侶對戒。
我輕輕一笑,評論道:
【哇。天作之合,祝99!】
1
「你不是一直想去巴黎嗎?這次我一定好好陪你。」
訂機票時,顧景琛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興高采烈地計劃好行程,幻想著我們在盧浮宮遊玩,在埃菲爾鐵塔下相擁,在飛滿白鴿的塞納河畔牽手漫步。
當他在機場丟下我那一刻,我都沒有懷疑過他一句。
直到我看見蘇依依發的朋友圈,看見那只熟悉的情侶戒指,以及那句:
【被一個人捧在掌心上,是種什麽體驗?】
我終於沒忍住打去電話,和顧景琛大吵了一架。
電話裏,他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不帶有一絲情緒:
「你能不能別鬧了?還要我說多少次,我和依依真的只是朋友。」
第二天,我去了一家餐廳,找了一名最帥的法國服務生當精靈。
一千歐元,他帶我環遊巴黎十天,幫我拍照。
最後一天,我發了九宮格朋友圈,還配了一張和他舉杯喝咖啡的照片: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
發出去不到兩分鐘,我就接到了顧景琛的電話。
上來第一句,他問:
「這個男人是誰?」
沒等我回答,第二句,他語氣急促,又問:
「你手上的情侶戒指呢?」
2
他急了。
我們在一起六年了,顧景琛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危機意識。
他似乎一直理所應當地認為,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每次吵架,他逃避,冷暴力,甚至是拉黑刪除我,都是家常便飯。
這麽多年來,他總是這麽肆無忌憚,隨心所欲。
可他並不知道,在巴黎的這十天,我已經重新審視了我們的關系。
要是換做以前的話,聽到他這麽在意地問我,我一定會很開心,很激動。
但如今的我,心裏並沒有任何起伏。
我只回了他兩句:
「我法語不好,他是我在巴黎找的精靈。」
「在塞納河餵鴿子的時候,戒指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電話那頭沈默著,許久後,我才聽見他沈聲開口:
「明天我去機場接你。」
我回了一個好字,便掛掉電話,關掉手機,繼續品嘗咖啡,欣賞河畔的風景。
3
晚上7點,我落地後,踩著高跟鞋,拖著兩個大行李箱,來到出站口。
機票是他定的,不用我說,他也知道我幾點會到。
可直到8點,我都沒有看見顧景琛的身影。
電話,訊息,一個也沒有。
8點半,我便沒有再等,而是拖著行李箱,來到等出租車的月台上。
晚高峰人很多,我排了兩個小時才上車,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
下車的時候,出租車司機問我:
「姑娘,你穿著高跟鞋,箱子這麽重,一個人恐怕很吃力。我送你進小區吧。」
我想了想,回答:
「謝謝師傅,不必麻煩你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一路上,我邊走邊歇,大喘著氣,總算將箱子拖進了電梯裏。
可邁進電梯的時候,高跟鞋還是不小心卡在了電梯縫裏。
我的腳崴了,和劇烈的酸痛一起傳來的,是手機訊息的鈴聲——
【妹妹,你想好了嗎?要不要聽爸媽的,出國去深造?】
訊息是姐姐發來的。
我是學美術的,自大學畢業起,家人就一直希望,我能去留學深造。
若是去了,回國定能找到比現在好上十倍的工作。
我推脫說,我一個人生活不能自理,但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借口。
我不想去,是因為我放不下顧景琛。
很快,姐姐又發來一條訊息——
【就去兩年,而且姐姐最近也有出國打算,你想去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我和顧景琛大一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大學四年,畢業兩年。
整整六年的時間,我都守在他的身邊。
畢業那天,美術系辦了一場名為「未來」的展覽。
同學們畫下了對未來的期許,要麽是成為大藝術家,要麽是環遊世界,看遍美景。
而我畫下的,是我和顧景琛兩個人。
六年了,他一直都在我期待的未來裏。
可他就連大晚上來接我回家都做不到。
可笑,可悲,可憐。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腳腕的劇痛襲來,我按下了訊息發送鍵:
【姐姐,我想去巴黎留學。】
4
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我便立刻開啟了電腦。
我報了下個月的出國考試,然後隨手拿起了桌上的法語教學書。
這本書,我原本是為了這次巴黎之旅準備的,那時,顧景琛還說我多此一舉。
他法語還不錯,至少陪我出去旅遊,日常交流不成問題。
法語真的很難學。
當時,我便沒有讀下去。
而這晚,我一直讀到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趴桌上睡去。
「阿妍……阿妍?」
耳邊傳來顧景琛的聲音,我睜開眼,看見了一身酒氣回家的他。
我揉了揉眼睛,說:「回來了,這麽晚了,快去睡吧。」
說完,我便起身往房間走。
「阿妍,你……」
身後傳來顧景琛低沈的聲音,我回過身去,慘白的燈光下,他緊皺眉頭,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猶豫。
我猜,他定是想問,我怎麽不像過去那樣,問他跟誰喝酒去了,為什麽沒有來接我。然後開始懷疑他和蘇依依的關系,和他吵架,發脾氣。
「阿妍,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他問。
我一看手機,發現他確實打了幾個電話,不過已經是淩晨1點多了。
那時候我在看法語書,手機開了靜音。
「依依她剛才犯病了,在家摔了酒瓶要傷害自己,所以我才去……」
「嗯。」
我輕輕應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解釋,正要轉身往臥室走,他卻一把拉住了我。
「阿妍,別生氣了。我和她真的沒……」
「景琛,我沒有生氣。」
我揉了揉眼睛,聲音不帶有一絲情緒,再次打斷了他:「太晚了,我有點累了,想睡覺了。你也快睡吧。」
說完,我動了動胳膊,示意他放開我。
「夏妍,你能不能別鬧了?」
他並沒有放開手,而是直直看著我的眼睛,語氣顯然有些氣惱。
我一臉不解,打了個呵欠:「怎麽了?我是真的困了。有什麽明天再說吧。」
他盯著我,動了動嘴唇,卻始終一言不發。
許久,他臉上的表情愈發氣惱,終於放開了抓住我的那只手。
我轉過身去,頭也不回走進了臥室。
「砰!」
剛躺下的那一刻,我聽見他摔門離家的聲音。
門摔得很重,很刻意,倒像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但我並沒有理會,只輕輕合上了眼。
這一晚,我睡得很香。
5
第二天起床,顧景琛買了早餐,桌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六周年快樂,阿妍。」
他開啟盒子,裏面是一對嶄新的情侶戒指。
「去法國那天,我接到電話,依依從醫院跑出去了。」
「她精神狀態不穩定,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才去找她。」
「昨天晚上,她也是在家突然犯病了,我才……」
沒等顧景琛說完,我輕輕一笑,望向了桌上的早餐:
「沒事,快吃飯吧。」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塊三明治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他拿著戒指,目光深沈地看著我:
「阿妍,戒指既然丟了,那就換個新的吧。」
還記得一周年紀念日,他將那對情侶戒指送給我。
「景琛,這枚戒指,我這輩子都不會摘下來的!」
那時我激動得一把將他抱住,立刻將戒指戴在手上,眼裏溢滿淚水。
而這次,我遲疑了幾秒,笑著接過了戒指:
「好啊。謝謝你,景琛。」
將戒指放在了一旁,我繼續吃早餐。
他面露猶豫,看我的眼神既有試探,又有疑惑:「阿妍,你還生氣嗎?」
我淡淡一笑,認真地道:「我生什麽氣啊。你和蘇依依青梅竹馬,情同兄妹。」
「哥哥照顧妹妹,不是應該的嗎?」
他目光一顫,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又看向我手邊的戒指:
「那你……」
我若無其事側目,眨眨眼,笑道:
「哦,我這就戴上。」
戒指略微寬了些,許是我這些年瘦了許多,而他並沒有察覺。
見我戴上了,他方才放松表情,對我微微一笑:
「阿妍,晚上陪我回去,和爸媽吃個飯吧。」
我一聽這話,愕然擡起頭來,定定望著他:
「嗯?」
6
三年前,我第一次去見顧景琛的父母。
去之前我精心準備好久,挑了好幾天的禮物。
提著大包小包進門的那一刻,我見到正和他父母聊著天的蘇依依。
「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身邊的他笑著走過去,蘇依依嬌俏一笑,歪著腦袋說:
「聊你小時候的糗事呢,琛哥哥。」
我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窘迫了好久,保姆才將我迎進門去。
那次之後,顧景琛便總是找理由推脫,再也沒帶我回過家一次。
我隱約感覺到,他父母並不喜歡我。
換做從前,當他說要帶我回家,我一定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但現在,我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今晚不行,我有事要忙呢。」
「公司有事?」
其實是留學考試的事,但我並沒有告訴他,只點了點頭,預設加班。
「我可以等你下班,晚一點回去就是。」
「不必了,下次吧。」
我平靜的聲音落下,顧景琛頓時怔住了。
他眉頭緊鎖:「可我已經給爸媽說了。」
我擦了擦嘴,起身便進屋去收拾東西:
「不好意思啊,今晚確實沒時間。」
電腦,法語書,檔袋……我挨個細細檢查,收拾好。
不一會兒,他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行,那我叫依依陪我回去。」
砰地一聲傳來,他摔門而出。
我頭也沒擡一下,繼續忙手頭的事情。
7
因為留學的事,我來到公司,遞交了辭職信。
「這是好事,不過得把工作交接完再離職哦。走,請你吃飯去。」
領導趙姐向來欣賞我,在她的邀請下,我們來到了餐廳。
等上菜的時候,我刷起朋友圈,看見了蘇依依發的新動態。
照片上,蘇依依坐在顧景琛的身邊,旁邊是他的父母,四個人笑容滿面。
配文:
【一家人吃飯就是開心。】
下方有一個熟悉的點贊頭像。
是向來不發動態,不刷朋友圈的顧景琛。
從前他就是這樣,每當我們因為蘇依依吵架,他就會去給她點贊。
這一次,我並沒有像從前那樣,愈發為此生氣。
我動動手指,點了個贊。
「特意請你來這家法餐廳,嘗嘗,好吃不。」
趙姐為我叉起一塊鵝肝,我放入嘴裏,點點頭,約她一會兒去唱K。
趙姐打趣地問:「回家晚了,不怕你家那位說你?」
我搖搖頭,將手機一關,笑道:
「那就不回家唄。」
第二天醒來,我在酒店開啟手機,看見顧景琛的幾條未讀訊息:
【電話怎麽關機,你在哪?】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來?】
從前這樣的訊息,都是我發去問他的。
每次他被蘇依依叫過去,不想被我煩,便索性將手機關了。
不論他多晚回家,不論我多麽生氣,我都會在家等他回來的。
我想了想,回復一句:
【最近公司很忙,這幾天我都不回來了。】
過了好久,他才再次發來訊息:
【好。】
8
接下來幾天,我忙著出國的事情,沒有回家。
直到這天,我在看畫展做功課的時候,收到顧景琛的訊息:
【幾點忙完?我來接你回家。】
我想了想,便答應了,給他發去了位置。
下午五點,我走出展廳大樓,看見顧景琛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
「你公司搬位置了?」他搖下車窗,有些疑惑。
「沒有。我來看畫展的。」
從前好幾次,我都想約他陪我去看畫展。
他平時工作忙,難得休息時,他也總是被蘇依依用各種理由叫去。
我不高興,他就會對我不耐煩地說:
「依依她是病人,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嗎?」
「畫展不過消遣罷了,你自己也可以去啊。再說了,我的確也看不懂那些畫。」
他不知道。每次我讓他陪我去的畫展,都是有我畫的作品展出的。
這不是無聊消遣,是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悅,成就感。
但一次次被拒絕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約過他陪我看畫展了。
我快步走到副駕駛座上,正要拉開門,顧景琛叫住了我:
「阿妍。」
他頓了一頓,目光望向了路旁的展廳:
「要不,我們再進去逛逛?」
我搖搖頭,還沒坐上車,顧景琛便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朝我走過來。
他的臉色一沈,問我:「為什麽?你不想去?」
我輕輕一笑,說:「我已經逛完了。我們走吧。」
說完,我正要上車時,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
他的表情有些復雜,猶豫中帶有一絲歉疚:
「可我沒逛過畫展,我想去看看。」
我怔了怔,隨即笑道:「好,走吧。」
9
寬闊的展廳中,我和顧景琛並肩走在一起。
他的目光移向展位上的一幅畫作,頓了頓:
「阿妍,這幅畫是什麽風格的?」
他難得對我的專業感興趣一回,我畫的作品,他也很少會認真看。
就連我畢業畫的那副未來,他也只看過一回便將收了起來。
我擡眼看去,輕聲回答道:
「這副畫是超現實主義風格,是法國畫家馬塞爾……」
【叮鈴鈴】。
還沒等我說完,顧景琛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依依】。
響了兩聲,他便摁掉了,把手機放進口袋,繼續擡起頭來看畫。
下一秒,【叮鈴鈴】的鈴聲再次響起。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片刻,我便拿了過來,按下接聽鍵,又開啟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蘇依依嬌弱委屈的聲音:
「琛哥哥……我現在頭好疼,胸口也悶得慌,走路眼睛都看不清了。我好不舒服,想去醫院看看,你能來接我嗎?」
我擡起眼來,看著顧景琛。
他眉頭一皺:「我讓我助理去接你。」
電話那頭的蘇依依立刻激動起來,聲音帶著哭腔:
「不要啊!琛哥哥,你知道的,只有你來,我才能平靜下來,配合治療的!我……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我又控制不住傷害自己……」
顧景琛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為難。
他沈默著,看向了我,抖了抖嘴唇,想要說些什麽。
我當然知道,他想去。
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只要蘇依依一個電話,他都會丟下一切跑過去。
只要我為此不高興了,他就會不耐煩地辯解,甚至是指責: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依依她是病人,我多照顧一下怎麽了?」
「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和她真的沒什麽。」
「夏妍,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依依她已經很可憐了,你跟她置什麽氣啊?」
「你懂點事好不好?不要沒事找事。」
有一回,我們吵得很厲害,我跟他賭氣,收拾完東西離家出走。
整整一個月,我沒有回家,他一個電話,一個訊息都沒有。
冷戰過後,最終還是我先低下頭去找的他。
「沒事,你去吧。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我正要轉身往外走,身後的他上前來拉住我:
「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笑了笑,搖搖頭:「沒事,你趕緊先接她去醫院吧,我這會兒正好要去隔壁的進口超市買點菜。」
他神情一怔,猶豫著,小聲開口:
「那,我等下忙完就回來,一起吃飯。」
我想了想,點點頭:「好,那我去買菜了。」
剛走沒幾步,身後傳來他低沈的聲音:
「阿妍,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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