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澎湃】（中國畫） 曾海 作
【天遊桃源圖】（中國畫） 鄭百重 作
●方土
前不久，在東莞黃江鎮廣東省中國畫學會年會上，驚悉張治安老師進了ICU，這次估計扛不住了。沒想到返廣州才幾天，竟傳來恩師仙逝的噩耗。盡管此前已有預感，卻還是忍不住傷心疾首，往事歷歷在目，一一浮上腦際。
1985年，我在廣州美院讀大四，上半學期系賴恩排有下鄉寫生課，讓我們赴西雙版納，由張治安老師任課帶隊。殊不知這一路遠行，我的遭遇竟是狼狽不堪且險情頻發，終究算是撿回一條命，也因此與張老師結下不解之緣。第一遭，剛到昆明，為救女同學的一卷宣紙，沒等三輪車停住，我便奮不顧身跳了下去，結果「咕咚」一下，整個後腦勺著地，當場不省人事。危急之下，是張老師出手施救，及時背著我找到附近的醫院。小命雖保，大家以為成了廢人，誰知幾天後蘇醒，不到一周，我完全康復且活靈活現。然而禍不單行，第二遭在猛侖植物園，為了給女同學采摘紅果，我自告奮勇攀上高樹，卻遇到樹上毒蛇襲擊，驚恐失足從高空滑落，腳踝雖扭傷，卻算是躲過一劫。第三遭，一傍晚寫生歸來，因錯過最後渡船，只好搭上村民的獨木舟，可舟到水急處便完全失控，我又險些掉入河裏……幸好，這一路跌跌撞撞總能化險為夷，張老師一直笑呵呵從不責備，讓我十分感動。
西雙版納歸來，張老師直升為廣州美院黨委副書記。短短幾年，又升為書記，後又任黨委書記兼院長，雙肩挑，直到2008年退休。現在想來，我們是多麽幸運啊，那次西雙版納之行，竟是張老師帶本科學生的最後一次寫生課。
張老師雖肩負要職，卻沒有架子派頭，言行舉止始終保持著藝術家的親和力。20世紀90年代中期，每逢周末我們師徒時常結伴同行，逛過廣州、珠海、中山、江門等古玩市場，這也許是他當領導減壓的一種方式。此外，張老師喜歡拿我開涮，將我在西雙版納所有的險情，包括乘坐火車時讓座給女同學所出的洋相，串成一個個小段子，什麽單刀赴會、水淹七軍、火燒連營等。尤其在酒桌上，每次逗得大家捧腹開懷。我求饒過，張老師即表態：若不讓說，除非幹了三杯再三杯。為此我喝了又喝，可始終還是封不住老師的嘴。幾年前，我陪楊曉陽院長曾去廣州小洲村探望過他，進門見他本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可聊著聊著，一提及我那些陳年往事，張老師立即容光煥發，那般神情，仿佛又回到當年西雙版納寫生的模樣。
可以說，張老師是我寫意花鳥畫的引路人。念大一時，我的白描【竹子寫生】作業，居然得到張老師的贊賞，給我打了最高分並將作品留校。也正因為這次成績，在三年級分畫科時，系裏希望我能選擇花鳥畫。我欣然接受，想著這樣一來就有更多機會接觸張老師。記得由張老師上的寫意花鳥臨摹課，原作有八大山人、任伯年、虛谷、齊白石、潘天壽、張大千、李苦禪、崔子範等。張老師沒動筆示範，而采用「啟發式思維」方式，講述對每位大師各自不同用筆用墨的見解，包括用水的點評都十分到位，令我醍醐灌頂，受益匪淺。如今，我采用同樣的方式，讓「青苗計劃」的學子們，各自獲得成長的空間，這些得益於張老師的育才理念。
在生活中，只要張老師酒杯在手，簡直像個不老頑童。據我所知，張老師的幾幅得意之作，皆為酒後揮就而成。他曾坦言：不管喝多少，酒不能過夜。又說自己每次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哎呀呀，原來是白天剩下的酒帶回了家，一定得爬起來，喝個精光，方能安睡。
張老師一生淡泊名利，立德樹人。有一次，嶺南畫派紀念館特為他舉辦師生展。本來說好，我也以師兄身份參與，可到展出時「師生」兩字卻不見了，改為「非常1+8——子秋聯展」。眾學生追問何故？張老師卻說，都是同道中人，一起玩玩，高興就好。
不得不說，退休後的張老師，甚少動筆，或壓根兒他就不想畫畫這事。我百思不解，他總是笑呵呵地說：還在想，等想好了，自然就會畫。如今，天堂之上，想必張老師該動筆作畫了吧。
梅香如故，先生千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