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傑傑小故事 素材/魏成福
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山村,山村的名字我已經不記得了,只有那四周環繞的青山和田野裏的泥土氣息,深深刻在我的記憶裏。
村裏家家戶戶都過得不算富裕,但我的家庭尤為拮據。我們家兄弟五個,而我是大哥。村裏的人總說,長兄如父,我在不知不覺中背負上了沈重的責任。
爺爺奶奶曾和我們一起生活,雖然他們年邁,但總能給我們帶來許多歡笑。
爺爺的胡子總是花白花白的,冬天裏總會讓我鉆到他的大棉襖裏取暖,奶奶則是個話不多的老人,常常默默在一旁縫縫補補,修補著我們破舊的衣物。
她特別疼我,小時候,我在別的村子上聯小,每天下午放學,奶奶都會站在村口那棵老榆樹下等我。每次遠遠看到她那瘦小的身影,我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快起來。
小時候的我,沒什麽遠大的夢想,只想著能像村裏其他孩子一樣自由自在地跑跳玩耍。但一到暑假和秋天,父母就會把我們幾個兄弟都叫回田裏幹活。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每年夏天放麥假時,那漫長的白天幾乎都是在烈日下度過的。
我還記得當時扛著比我整個人都高的鐮刀,手掌被磨得生疼,卻不敢叫苦,因為我知道家裏需要這雙小手的力量。
有一次,我在田裏忙了一天,回家時累得幾乎擡不起腿。父親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成福啊,讀書才是你逃離這片土地的路。」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深沈的壓迫感:這片土地和它的貧瘠,不會給我們帶來多少改變,唯有讀書才能走出這片天地。
從那以後,我突然對學習有了前所未有的渴望。我開始早起晚睡,抓緊一切時間看書寫字。我很快意識到自己並不笨,只要認真學,成績總是能追上去的。
村裏有很多孩子因為家裏太窮,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回家務農,我也曾擔心過自己會走上同樣的路。可那段時間,我的腦海中一直浮現父親那句話:「讀書才是你的路。」
後來,我考上了鎮上的重點初中。那是村裏人都沒有想到的事,甚至連父親母親都顯得有些不可置信。母親在竈台前忙著煎餅,聽到訊息後,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笑著說:「成福啊,看來咱家還能出個讀書人呢。」她的話平淡,卻讓我心裏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初中時的生活雖說比起在村裏要輕松許多,但家裏的貧困仍時刻提醒著我,我不能松懈。學校的午飯我常常是自己帶的煎餅和鹹菜,有時覺得嘴裏發苦,心裏也跟著苦。
可每每想到爺爺奶奶的慈祥面容和父親的期待,我便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再苦再難,也要讀下去。
然而,好景不長。高中開學沒多久,爺爺突然病危,我接到家裏的信,匆匆請假趕回村裏。那時正值冬天,寒風刺骨,我一路急趕到家,看到床上躺著的爺爺,心裏莫名湧起一股酸澀。他已經虛弱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但看到我時,眼睛裏依然閃爍著溫柔的光。
爺爺握住我的手,嘴唇顫動著說:「成福啊,好好讀書,讀書才是出路……」這句話像是父親的話回蕩在我耳邊,又仿佛變成了無數個聲音在告訴我。
爺爺最終還是走了,我站在他的墓前,望著滿天的雪,心裏壓抑著難以言喻的悲痛。村裏大人們都說,男人不該流淚,但那時我真想痛哭一場。
奶奶在爺爺去世後,身子也漸漸垮了下去。她本就體弱,照顧爺爺耗盡了她最後的精力。看著她病倒在床上的樣子,我心如刀割,卻只能更加堅定地告訴自己,我不能倒下。
那年冬天異常寒冷,我沒有像樣的棉衣,常常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宿舍裏凍得瑟瑟發抖。感冒發燒的日子裏,我幾乎沒辦法去上課,只能躺在床上默默忍受。
班上的同桌看出了我的窘境,他偷偷把他準備過年穿的新棉襖借給了我,還用自己的零用錢給我買了感冒藥。
這份暖意讓我感到無比溫暖,也讓我在那個艱難的冬天挺了過來。
在那個貧瘠的山村和困苦的年歲裏,我漸漸明白,有些恩情不需要華麗的語言,它是寒冬中的一件棉襖,是簡單的幫助,卻足以溫暖我許多年。
高中生活匆匆開始,我像是被困在一座看不見的牢籠裏,心裏有無數的壓力和渴望逃離的沖動。盡管我努力地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可家裏的境況時刻提醒我,我和那些穿著新衣、吃著熱飯的同學是不一樣的。
那時,我的同桌是個性子隨和的男生,叫張誌遠。他個頭比我高,笑起來有些憨厚。我們一開始並沒有太多交集,畢竟每個人都忙著應付學業,誰也沒什麽心思去關心別人。但漸漸地,我註意到他總會在我困頓的時候,默默幫我一把。
記得有一天,冬天的風冷得像刀子一樣,我從家裏帶來的棉衣破了,裏面的棉絮也掉得差不多了。宿舍裏沒有暖氣,晚上冷得幾乎睡不著覺。
我躺在床上,咳嗽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身體像是在冰水裏浸泡,連一絲溫暖都感覺不到。
那時,我還不敢向家裏寫信求助,家裏的情況我比誰都清楚。奶奶臥病在床,母親要照顧幾個弟弟,父親則終日為生計發愁,我又怎麽忍心給他們添麻煩?
有一天晚上,我縮在被窩裏發著抖,心裏想著爺爺臨終時的叮囑,強忍住想掉淚的沖動。
這時,我感覺到一件厚實的棉襖蓋在了我身上。我猛然睜開眼,發現張誌遠正站在我的床邊,朝我微笑。他說:「我看你這幾天臉色不好,多穿點吧,我這有件新棉襖,本來過年才打算穿的,現在你先用,別感冒了。」
我楞住了,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又不想占他的便宜。可當時我的身體真的凍得發抖,思緒混亂,只能輕輕點頭,接受了他遞過來的棉襖。我把棉襖蓋在身上,竟然立刻感覺暖和了許多。那一刻,我心裏湧上了一股說不出的感激。
從那天起,我和張誌遠的關系慢慢變得親近了。他並不多話,但每次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總是會在一旁默默幫助我。後來我才知道,他家也不算富裕,父母都在鄉下務農,但他從不抱怨,也從不炫耀自己多能吃苦。他似乎很滿足於現狀,和我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我的生活似乎被逼到了角落裏。學習和生活的壓力,家裏的困境,一切都像無形的重擔壓在我的肩上,而張誌遠的存在卻像一股清新的空氣,時不時地給我喘息的空間。他並不是成績最好的學生,甚至在一些科目上還很吃力,尤其是數學。
每次考試後,他總是皺著眉頭看著卷子,抓著頭發說:「我怎麽這麽笨呢,這道題我明明復習過,怎麽還是錯了?」
看他那副懊惱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兒,我幫你看看吧。」其實我自己在數學上算是比較擅長的,有些難題我能夠琢磨透,也願意花時間去解答。
我給他講解了一些難題,他一開始一臉迷茫,但慢慢地,眼神開始亮了起來,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算錯了!」我知道他只是缺乏一些解題的思路,並不是完全不懂。
自此之後,我和張誌遠成了彼此的依靠。每天晚自習後,他都會拉著我一起復習,特別是數學。他會拿著自己的錯題本問我問題,而我也樂於解答。
漸漸地,我們不再僅僅是同桌,而成為了互相扶持的朋友。在那些艱難的日子裏,有他的陪伴,我不再感到孤獨。
轉眼間,高考逼近了,時間似乎在倒計時,我們每個人都緊繃著神經,擔心著未來的未知。那段時間,張誌遠變得更加沈默。
他似乎比我更害怕這個即將到來的考試,因為他的基礎並不算太好,而我卻對自己有幾分信心。盡管家裏貧困,但我知道,只要考上好學校,我的人生就有了出路。
高考的那幾天,我們都拼盡了全力。考試結束後,我如釋重負,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回到學校,大家都在討論試題,我看見張誌遠在角落裏,默默地啃著一個幹癟的大餅。他看見我,擠出一個微笑,遞給我一半大餅,「成福,你吃點吧。」
那一刻,我心裏五味雜陳。張誌遠總是這樣,自己生活拮據,卻依然願意和我分享。他那半塊大餅上並沒有多少肉渣,可在我眼裏,它比山珍海味還要珍貴。
我們坐在操場的長椅上,一起啃著那幹巴巴的大餅,天邊的夕陽慢慢染紅了半邊天,夕陽下的我們顯得如此渺小,但我心裏卻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高考成績出來後,我的分數超出了重點線,成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那一刻,我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所有的辛苦與汗水仿佛都得到了回報。
我興奮地拉著張誌遠,想要和他一起分享這份喜悅,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他的成績不理想,離本科線差了幾十分。他低著頭,沈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來對我笑笑:「成福,你好好讀書,將來一定有出息。」
他的話讓我心裏一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他已經決定回家幫忙養魚,放棄復讀的機會。他從小在農村長大,或許對他來說,生活的路本就沒有太多選擇,而他接受了這一切。
分別的那天,張誌遠送我去車站。他把一袋魚幹塞到我手裏:「這是我爸媽晾的,拿到省城吃,別老吃煎餅了。」我看著他,眼裏滿是復雜的情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這一別,會讓我們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也不知道,那段艱難歲月裏建立的友情,會成為我生命中永遠的珍藏。
車開動的時候,我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張誌遠,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酸澀。或許,離開這裏是我夢寐以求的,但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和我一同度過艱苦歲月的朋友。
那天夕陽再次落下,照在我們走過的路上,仿佛為我們的友誼打上了深深的銘印。
離開村子的那天,我坐上了開往省城的長途汽車,背著我全部的家當,一只破舊的書包和一袋子家裏塞給我的幹糧。車窗外的田野漸行漸遠,村裏的山巒也漸漸模糊。
我本以為自己會滿懷喜悅,可車子開得越遠,我心裏的某種沈重感反倒越來越深。我知道,我的命運正在和張誌遠徹底分開,我們將走上兩條完全不同的路。
到了省城,城市的喧囂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大學的新生活帶來了無數的新鮮感,我被這座城市的繁華和校園裏的熱鬧沖擊得有些恍惚。
宿舍裏幾位同學來自各個地方,他們看起來都比我要自信、從容。我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仿佛這片屬於知識分子的天地和我格格不入。
盡管環境大不相同,我並沒有忘記背後的責任。父母期盼的眼神、爺爺臨終前的囑托,還有家裏那間簡陋的土坯房,都像沈甸甸的包袱壓在我心頭。我知道,我不能松懈,唯有拼命學習,才能在這座陌生的城市站穩腳跟。
大學的生活節奏很快,不僅是學業,我還開始積極參加各種社團和活動。每天的課程和活動安排得滿滿當當,連吃飯和睡覺的時間都變得奢侈。
那段時間,我幾乎斷絕了和張誌遠的聯系。起初我們還透過幾封信保持著溝通,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的重心逐漸轉移,我的來往書信也越來越少。工作、學習、社交填滿了我的生活,我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忙碌讓我忽視了些什麽。
記得大二那年春節,我原本打算回老家過年,但由於學校的活動安排和經濟壓力,我不得不留在省城兼職賺些生活費。
家裏的情況依然緊張,父親靠種田和偶爾的零工維持生活,四個弟弟還在上學,我不忍心再向家裏伸手。於是,我選擇留在城市裏,做起了校園裏的勤工儉學,幫忙發傳單、端盤子、打掃宿舍,什麽活都幹。
那個春節我特別忙碌,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間。直到春節當天,我獨自在宿舍的空床上裹著被子,聽著窗外的鞭炮聲,才感覺到心裏的某種空落。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是一條短資訊,發信人是張誌遠。
「成福,過年好呀!微山湖今年的魚不錯,等你回來的時候,我留幾條大鯉魚給你,還是你喜歡的那種!」
我看著短訊,不由自主地笑了,心裏卻有些酸澀。誌遠還是那麽樸實,他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魚了。我有多久沒有和他聯系了呢?我望著窗外的煙火,那些絢爛的光芒仿佛在提醒我,自己正在遠離曾經的那段友情。
我心裏隱約有些歉疚,想著等忙完這段時間,寫封信回去。可是現實總是無情地將計劃推遲。大學的課程越來越繁重,我的時間越來越被各種瑣事填滿。張誌遠的短訊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個遙遠的影子,每次看見他發來的問候,我都告訴自己,等有空了再回他,可這個「有空」總是一再推遲。
大學畢業後,我幸運地找到了工作,進入了一家建築設計院。忙碌的工作生活讓我幾乎徹底與家鄉、與過去斷了聯系。
我深知,自己終於邁出了農村,走進了城市,這是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目標。但在這個目標實作的過程中,我似乎失去了什麽。張誌遠的名字,漸漸成了我回憶中的一部份。
日子飛速前進,我把大部份的收入寄回家,幫助家裏供弟弟們上學,改善父母的生活。雖然自己過得也不算富裕,但想到能為家裏減輕負擔,我便心安了許多。
漸漸地,我結了婚,成了家,生活逐漸穩定下來。而那些和張誌遠的過往,似乎已經被時間和生活的洪流沖刷得模糊不清。
直到有一天,家鄉傳來訊息。
那天,我正在辦公室裏忙著稽核一份圖紙,手機突然響了。我接起電話,竟是大伯打來的。他聲音低沈:「成福啊,你還記得你那同桌張誌遠吧?他現在在微山湖養魚,日子過得挺平淡的。這些年你們倆都沒怎麽聯系吧?有空的話,回去看看他吧。」
聽到這個訊息,我怔住了。張誌遠……這個名字仿佛瞬間將我拉回了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那件他給我穿上的棉襖、他和我分享的大餅、他在考場外對我說的「好好讀書」……這些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我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和他聯系了。
掛了電話後,我久久無法平靜。工作和生活的壓力讓我一直忽視了那些曾經給我溫暖的人,而張誌遠則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他對我的幫助,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伸出的那只手,早已成為我生命中的重要支撐。而我,卻讓這段友情在繁忙的城市生活中漸行漸遠。
幾天後,我決定帶著妻子回微山湖一趟,去找張誌遠。
我們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沿著微山湖邊的泥路行駛,那熟悉的鄉村景色漸漸出現在我眼前。湖邊的魚塘映著陽光,泛著銀色的光芒,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魚腥味。我忽然有些緊張,不知道這麽多年沒聯系,他是否會埋怨我?
當我們終於找到張誌遠的魚塘時,他正穿著一身簡單的勞作服,站在水邊撒飼料。
他比我記憶中蒼老了一些,臉龐曬得黝黑,手上的老繭清晰可見。看到我們,他楞了一下,隨即露出了那熟悉的憨厚笑容,快步走了過來。
「成福!你可終於回來了!」他的聲音依然爽朗,似乎這些年並沒有改變太多。
我心頭一熱,眼眶有些濕潤,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仿佛這些年間的時光和距離都在這一瞬間被抹去。張誌遠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走,先回我家,我媽給你們準備了好幾條魚呢。」
看著眼前的他,回憶中的那些點滴像電影片段般重現。我突然明白,真正的友情是不需要言語去維系的。無論時間如何流逝,我們之間的情誼始終在那兒,它沈澱在歲月裏,靜靜等待著某一天被重新拾起。
那天,張誌遠的家裏充滿了笑聲。吃飯時,他依然像以前一樣,樂呵呵地往我碗裏夾魚肉:「你看看,我養的這魚,味道怎麽樣?」妻子在一旁看著我們倆的互動,微笑不語。我心裏滿是感慨,這些年來,我走了多遠,經歷了多少風雨,但有些情感從未變質。
臨走時,我悄悄在他的櫃子上留了5萬塊錢,和當年他給我的棉襖合了一張照。我知道,無論生活把我們帶到哪裏,那份情誼已經深深烙在了我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