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上午,我正在工作,電腦的微信圖示黃了,我點開一看,是我的親爸發來的訊息。
「倩倩,在嗎?」
雖然我一直沒有認他們,但不管怎麽樣,我都改變不了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的事實。出於禮貌,我還是回復了,問他找我有什麽事情。
親爸說,清明節馬上就要到了,問我放不放假,有沒有時間跟他們聚一次餐:「我知道你在怨我們,我們不求別的,只希望可以見見你,陪你吃一頓飯,不需要多長時間的。倩倩,爸爸的這點心願你應該會答應吧!」
看到這話,我心軟了,想著清明節的確放假,我並無其他安排,抽出幾個小時陪他們吃頓飯不是不可以,正要答應,我養父的電話打來了。
我剛接通電話,養父就跟我說:「倩倩,你有沒有去見你的親生父母?」
我說沒有,跟養父講了我親爸讓我清明節去吃飯的事情,我話音剛落,養父就破口大罵起來:「他們不要臉!狼心狗肺!枉為人父母!」
養父的態度讓我大吃一驚,要知道自打兩個月前我親生父母找過來後,養父母雖然沒有給他們好臉色,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把認不認的權利完全交給我,讓我自己做決定。
我叫葛倩,今年28歲。在15歲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養父母親生的孩子。
我養父母生活在一座小山村,養父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頭只回來一次,養母是一位心地善良、勤勞能幹的農村婦女,一直待在家裏操持家務,照顧爺爺奶奶和孩子。我有一個哥哥,他比我大三歲。
在我的印象中,養父母十分疼愛我。養父一年只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養父都會給我帶禮物,有時候是只有城裏女孩子才有的漂亮公主裙、水晶鞋,有時候是玩具、畫筆、書本。還有一次,他聽養母說我想養狗,爺爺奶奶不樂意,便給我帶了一只小狗。
去買年貨的時候,我總鬧著要去,養父就把我扛在肩上,帶著我去縣城。當我看上了玩具和漂亮衣服時,養父從來都是看上了全都要。
當我跟哥哥吵架的時候,養父不由分說就訓斥哥哥,告訴哥哥要讓著我,要護著妹妹。
養母也很疼我,經常熬夜給我們做衣服,給我們做鞋子。每次做了好吃的,她都舍不得吃,讓我和哥哥多吃點。
雖然爺爺奶奶不太喜歡我,目光都集中在哥哥身上,笑容也只給了哥哥,但那時周圍人家都比較偏心男孩,尤其是老人家,因此我頂多抱怨了幾句,並未多想,依然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直到我15歲時,一場意外暴露了我的身世。
那是2011年七月份,我即將讀初三,我哥哥馬上讀高三。那天,哥哥正在檢查我的暑假作業,突然聽到了奶奶的哭嚎聲,嚇得我們兄妹倆趕緊沖了下去檢視情況。
原來,奶奶接到我養父工廠打來的電話,說我養父在外面出了意外,他去送貨,結果發生了交通事故,人在醫院裏搶救。
聽到這話,18歲的哥哥淡定自若地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叮囑我照顧爺爺奶奶,然後帶著養母去了浙江。
我膽戰心驚了半個月,終於等回了他們。當我看著拄著拐杖的養父時,瞬間哭了起來,撲了過去。
養父摸著我的腦袋,安慰我:「倩倩,沒事的,爸沒大礙,不要害怕。」
哥哥說,在醫生的治療下,養父轉危為安,可是左腿受傷嚴重,需要休養很長時間,一兩年內是不可能出去打工了。
相比於那些慘烈的交通事故,養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這樣一來,我們一大家子的生計就成為了問題。畢竟,我與哥哥都在讀書,沒有了養父的薪金,光靠我媽種地的收入根本不夠養家糊口的。
那天晚上,我起床上廁所,路過爺爺奶奶的房間,聽到了爭吵聲,便湊過去聽了一下,結果就聽到了讓我感到難以置信的話。
養父的聲音充滿了焦急:「什麽?讓倩倩放棄學業,外出打工供小凱讀書?媽,你怎麽想的?倩倩才多大?你讓她輟學?這不是要毀了她一輩子嗎?」
養母也不贊成,說供哥哥讀書是他們的事情,他們寧可苦點累點,也不要犧牲我的前程。那時,我還在心裏埋怨爺爺奶奶偏心眼,居然會這麽對我。
奶奶急了,聲音大了起來:「你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她要是你們親生的,供她讀書我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是她又不是你們親生的,你們為什麽非要對她那麽好?」
爺爺也贊成奶奶的話:「一個別人不要的丫頭片子,我們養了十五年,難道還要為了她,不顧親孫子嗎?你們別忘了,小凱才是你們的親兒子。」
聽到這裏,我感到晴天霹靂,以為耳朵出毛病了。我按捺不住了,推開了門喊道:「爺爺奶奶,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是親生的?你們在說什麽?」
見我來了,還聽到了這些話,養父養母嘆了一口氣,不得不告訴了我大實話。原來,我還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養母說,我的親生父母是她娘家的遠房親戚,1996年10月11日,她回娘家探親,聽她媽媽說有位遠房親戚生了一個女兒,他們想要兒子,又擔心會丟了工作,便打算把女兒送人。
那時,我出生已經半個月了,由於這裏傳統思想嚴重,因此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於是,我的親爺爺親奶奶打算把我給扔了,然後對外面說我病死了。
外婆(養母的媽媽)知道後,於心不忍,罵他們造孽,卻也沒辦法。養母聽到這裏,感到心疼無比,於是她做出決定,去找了我的親生父母,說她願意收養我,就這樣把我抱回來了,據說還給了我親生父母一筆錢。
我被抱回來後,爺爺奶奶十分不高興,說養母多管閑事,畢竟那時家裏的經濟狀況不好,多養一個孩子就是多了一份負擔。好在我養父心軟,認為我是無辜的不應該任由我自生自滅,再三勸說,我才被留了下來,成為了他們家的孩子。
搞清楚了我的身世之謎,我嚎啕大哭,抱著養父養母喊著爸爸媽媽,求他們不要拋下我。養父養母安慰了我很久,我在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醒來後,下定決心,我打算外出打工供哥哥讀書。爺爺奶奶說得對,我不可以這麽自私,霸占了哥哥的資源。我也想為養父養母分憂,想要好好表現讓自己留下來。
然而,養父怎麽樣都不同意:「倩倩,你別想那麽多。在我的眼裏,你跟小凱一樣,都是我的親生骨肉。我已經借到錢了,有我跟你媽媽在,你們一定可以完成學業。」
哥哥也說無需我輟學:「倩倩,我們只要度過這一年難關就好了。等到明年哥哥考上大學了,就可以自己賺錢讀書。你要是想報答爸爸媽媽,就好好讀書,考一所好大學,以後才能賺到錢幫到爸爸媽媽,明白嗎?」
在大家的勸說下,我放棄了外出打工的念頭,回到了學校。從那一刻起,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再也不用其他人催促了。我下定決心要考上大學,我不僅要報答養父養母,要讓他們過得越來越好,還要讓那些看不起女孩子的人尤其是我的親生父母後悔。
養父養母在縣城開了一家飯店,養父掌勺,養母打下手,我有時間了就去幫忙。在全家人的努力下,我們家度過了難關。
2012年,我哥哥參加高考,考上了一所211大學,成為了我的榜樣。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我完成了學業,在2015年考上了一所985大學。看到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養父養母喜極而泣,連爺爺奶奶都難得誇了我幾句。
現在,我大學畢業四年了,尚未結婚。雖然養父養母沒少催促,但是我一直沒遇到意中人。 再說了,這幾年養母身體越來越差了,哥哥有了孩子經濟壓力很大,我想盡可能多攢點兒錢幫養母看病,幫哥哥減輕負擔,讓養父不用再愁眉苦臉的,因此沒有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沒成想,兩個月前,我回去過年,我親生父母居然尋來了,說是想要跟我相認。
他們一見到我就哭得淚如雨下,訴說自己的不得已,說我的親爺爺親奶奶在家裏尋死覓活,逼迫他們把我送出去再生一個,他們要是超生就會丟了工作,全家人就得餓死,迫於無奈才把我送人。
他們還說他們知道我養父母是好人,不會虧待我,這些年來一直在關註我的訊息。
然而,他們說的越可憐,我就越覺得諷刺。別的姑且不論,他們若是一直關註我,就不可能不知道2011年發生的事情,就不可能不知道我差點兒上不了學了。要是他們那個時候來認我,伸以援手幫我們一把,也許我還可以喊一聲爸爸媽媽。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畢業於名校,可以賺錢養活自己了,他們才來認我,就算他們沒打我的主意,我也不可能接受的。
養父母心腸軟,勸了我很久,讓我看開一些,可是我實在是放不下這些芥蒂。我早已想好了,我不會認他們,頂多當親戚相處。
可是,養父的這通電話還是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原來,這兩個月來,他們頻繁登門拜訪,一副急切想把我認回去的架勢讓養父母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奶奶知道後,毫不客氣地說:「我看新聞上說,有些人認女兒,是為了兒子。你們打聽一下,看看他們的兒子怎麽了,我總覺得他們不安好心。」
於是,養母回了娘家打聽情況,結果我奶奶一語成讖,原來,親生父母的兒子也就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患了白血病。
「白血病想要治療,必須做骨髓移植,聽說他們配型沒成功,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來了。」
養父越說越氣:「天底下有這樣的父母嗎?先是為了生兒子不要女兒,現在又為了兒子找女兒要骨髓,像話嗎?」
掛斷電話後,我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來。我真沒想到,我的親生父母找我,居然是為了要我的骨髓,他們可真夠狠心的。
先是為了要兒子把我送人,28年不相認,從來不管我,現在又為了兒子索取我的骨髓,想讓我犧牲自己的身體去救他們的兒子,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父母?
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我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身邊的人,他們意見並不統一。有的人義憤填膺,罵我親生父母缺德,讓我不要搭理他們,好好孝敬養父母就行了。有的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管怎麽樣,我弟弟是無辜的,讓我能幫就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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