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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說元朝是商人的天堂?從【來生債】看元代經濟對商人的重視

2024-03-28文化

文|娛情

編輯|娛情

元代的市民經濟對市民文學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這一時期的戲曲十分繁盛。

值得註意的是,在元代以前戲曲中的商人多為負面形象,且多充當配角。

而元代戲曲中的商人形象逐漸多樣化,甚至有些直接以商人或商業作為作品的核心,例如【東堂老】【老生兒】等等。

【來生債】的商人形象與元戲曲的其他商人形象相比有著自己獨特的地方,從經濟角度對其探究可以進一步豐富元戲曲商人形象的研究。

並從這部作品出發,以便觀元代經濟對元戲曲的商人形象塑造的整體影響。

一、商人形象的轉變

(一)元戲曲中的商人形象

元代戲曲中的商人形象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即正面形象與反面形象。在元代之前,商人多是以反面形象出現在觀眾眼前。

例如【琵琶行】裏對於商人的描述「商人重利輕別離」,寥寥數碼就將商人的形象勾勒出來。

元代以後,商人形象出現得較為頻繁,甚至商人不再是如【琵琶行】裏一樣的陪襯,反而一躍成為整部作品的中心。

在元代戲曲中,商人形象也並非一成不變的,雖然仍然以反面形象為主,但也出現了不少正面形象,隱隱有向正面形象過渡的趨勢。

1.反面形象

元代戲曲裏的反面形象有【看錢奴買冤家債主】的賈仁、【布袋和尚忍字記】裏的劉均佐、【雲窗夢】裏的李多以及【秋胡戲妻】裏的李大戶等等。

他們有的為富不仁,有的吝嗇成性,還有的貪得無厭。

【看錢奴】裏的賈仁只是偶然借了二十年的富貴日子便開始為富不仁,欺壓窮苦人民。

在與周秀才進行兒子買賣時,欺負他是個窮人,顛倒黑白,周遭人提醒其應付給周秀才賣兒子的錢財時;

賈仁則罵道:「你好沒分曉!他因為無飯的養活兒子,才賣與我。如今要在我家吃飯,我不問他要恩養錢,他倒問我要恩養錢?」

顛倒是非可見一斑,後續周秀才不願離開,賈仁這才施舍給他兩貫鈔,其間在周秀才想要反悔時。

賈仁則拿出簽訂的契約,上面寫著反悔之人需賠付一千鈔,逼得周秀才只能作罷,商人的奸詐體現無遺。

【忍字記】劉均佐出場時,介紹自己「雖然有幾文錢,我平日之間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若使一貫錢呵,便是挑我身上肉一般。」可見其吝嗇程度。

2.正面形象

正面的商人形象直到元雜劇中才第一次出現,如【東堂老勸破家子弟】中的李實。

李實由於與趙國器交好,受其臨終所托幫他照看自己的兒子揚州奴以及存寄的金銀。

後揚州奴敗光家產,李實不僅使其浪子回頭,同時信守承諾,將趙國器存寄的五百兩銀子歸還。

「我如今一一交割,如有欠缺,老夫盡行賠還。」成功塑造出一個見財不昧、重情重義、信守承諾的商人形象。

【龐居士誤放來生債】中的龐居士也是一個擁有正面形象的商人。他雖放債款,可目的並非收取高額利息。

而是緩解他人燃眉之急,在得知李孝先難還上欠債時,他並未刁難。

「我揾了這文書,點個燈來燒作者。本利該四錠銀子,都不問你要。」

不僅如此,「行錢,再將兩錠銀子來。孝先,這銀子我則這般與你做盤纏。樂善好施的商人形象躍然紙上。

(二)經濟因素對其形象轉變的影響

1.經濟的繁榮促進商人地位的提高

在元代,商人的地位與其經濟的繁榮是有著密切的聯系的,元代統治者為了加強政權,鞏固統治,制訂了一系列法律法規促進商貿發展。

而商業的繁榮也會使得商人的社會地位的提高。

對商人態度的變化首先體現在上層統治者身上,蒙古貴族大多不善經商,因此他們對於商人十分信任。

甚至提拔一些商人在朝中擔任一定的職位,如阿合馬、桑哥等人由商人變成了宰相,所謂上行下效,士大夫階層對商人的態度也有所緩和。

元代的商人自身也具備一些品格,例如元末明初的沈萬三,經商十分誠信,且決策果斷,這也令當時的世人對商人多了一份新的認識。

元代的戲曲在涉及商人時,一是由於其社會地位的提高,難將其作為社會的底層來描寫,因此在戲曲中的商人形象逐漸出現了一些轉變。

例如【東堂老】當中的李實,遵守承諾,見金不昧,再如【來生債】中的龐居士,樂善好施。

二是由於社會上出現了一些更加正面的商人形象,例如沈萬三,敏銳的戲曲家們將這些新出現的商人形象吸收到自己的作品當中。

2.經濟的發展使得社會矛盾的出現

隨著元代經濟的發展,社會上也出現了較多矛盾,由於當時多采用紙幣進行交易,難免會出現通貨膨脹的情況,關於通貨膨脹的現象在元代戲曲中同樣有所反映。

如【酷寒亭】第三折劇中人物對白中的「有新事,一貫鈔買一個大燒餅,別的我不知道」這句,就是對當時交鈔貶值的社會危機的抨擊筆墨。

當然,更嚴重的是當時的官商勾結,貧富差距過大,商人為富不仁,欺壓人民,導致民不聊生。元代的斡脫商人替皇室貴族購取珍異珠寶,以此營利。

因此富商與官府勾結的情況時常出現,元代戲曲家們也對這種情況進行了反映。

如【緋衣夢】裏的王員外,與官府勾結欺壓平民,使無辜之人鋃鐺入獄。

元代戲曲家們多對商人進行負面形象的刻畫,極盡誇張,力求諷刺當時商人的為富不仁。更有戲曲家開拓思路,用正面形象對現實進行諷刺。

例如極盡誇張地寫龐居士對錢財的厭惡,將家中所有的欠條燒毀不說。

更是將家中的財富匯集在一處,而後將其沈入海中銷毀掉,諷刺了當時對錢財過分追求的不良社會風氣。

二、人物原型的典型性

(一)龐居士人物原型介紹

龐居士,名蘊,字道玄四。

【景德傳燈錄】卷八本傳雲龐居士「世以儒為業」,【五燈會元】卷三本傳雲「世本儒業」,可知龐居士出身書香門第,有相當高的儒學修養。

居士雖出生於書香世家,但從小有佛緣,能夠參悟一定的佛法。當時,佛教十分流行,居士便在宅西建讓全家修行,後又舍舊宅為寺。

居士了悟禪學以後,用船將家中數萬珍寶全部沈入湘江(一說洞庭湖)。

元和(806——820)中,居士舉家北遊襄陽,隨處而居。最初住在東巖,後來移居襄陽西門外的小舍,以制、賣竹漉籬維持一家四口人的生計。

對龐居士沈寶之事的記載,比較早的是【語錄序】,但其記較簡。之後宋本覺【釋氏通鑒】卷九亦載有此事,因此沈寶之說也不能說全無依據。

(二)經濟對人物原型選取的影響

1.不創新角可提高觀眾對新劇的接受度

戲曲的繁榮與當時演出的社會化和商業化是分不開關系的,戲曲本是民間藝術,後被統治者所欣賞。

於是進入宮廷,由於上層統治者的喜愛和推崇,從而使得戲曲在民間更加盛行。

戲曲演出的社會化和商業化必然帶來一定的競爭。

【藍采和】雜劇中的「甚雜劇請恩官望著心愛的選,這的是才人書會劃新編」一句,可看出當時新編、新改的戲曲在市民群眾中的號召力。

因此為了滿足當時市場需求,自然少不得需要戲曲家在創作時進行一定的調整。元代也出現了專門從事戲曲寫作的作家群體,被稱之為「書會」。

書會中的戲曲家還會相互競爭,以比賽促創作,以刊刻演出促進經濟與文化的繁榮。

在此背景之下,戲曲家為了能夠更好地適應市民的需求,會更傾向於改編從前的作品,或者選取已有的人物形象進行創作,以便提升市民對新戲曲的接受度。

【來生債】的作者劉君錫受戲曲商業化的影響,因而在創作作品時,選取了龐居士為原型來加以改編。

這也符合李漁在【閑情偶記】演習部中的觀點,好的戲曲作品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創新,這樣「耳中免生芒刺」,眼角也不會「如懸掛贅疣」。

2.龐居士形象具有一定市民的基礎

【來生債】選取龐居士為原型是因為首先他在古代就有著十分的名氣,他遁入空門的故事已經家喻戶曉,以他作為原型能夠有利於擴大戲曲的受眾群體。

龐居士曾一度收到文人的追捧,有贊揚其高尚隱逸的,如宋沈遼就有一首詩歌【龐公】專詠龐居士。

龐居士放來生債的傳說,在元初戲曲中就已出現,關漢卿【山神廟裴度還帶】第一折【油葫蘆】:

「我則待安樂窩中且避乖,爭奈我便時未來!……那個似那龐居士可便肯放做來生債?」

無名氏【替殺妻】第二折【倘秀才】:「且休說放錢的龐居士,更壓著養劍客的孟嘗君,那裹有俺哥哥意分。」

龐居士在市民中的流傳情況雖沒有直接的文獻記載,但是從其在詩人筆下以及【來生債】從前的戲曲中出現的情況中,可以看出龐居士在民間有著較大的影響力。

而且市民多信仰佛教,而龐蘊是中國佛教的著名居士,作者以他為原型又將巨商的內容放在他的身上。

既能夠迎合市民對佛教的信仰,吸引市民的關註,又能夠達到自己借佛家萬物皆空的觀點來諷刺社會對名利追逐的目的。

三、元代商人形象與佛教思想的融合

(一)元代佛教經濟的興起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佛教經濟在官方的推動下蓬勃發展,上行下效,不論官員還是商人,對於佛教就更加推崇。

其佛教思想多反映在元代戲曲當中,人物形象也在原來的基礎之上凸顯了更多的佛教思想。

根據【陔餘叢考】卷十八記載,皇慶初給予大普慶寺腴田八萬畝外,還有邸店四百間。

可見佛教因受統治者推崇,導致寺院數量、人數以及土地面積的增加,由於寺院不用繳納稅款,且多有商人將自己的產業交給寺院從而躲避納稅。

所以佛教經濟開始蓬勃興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隨著佛教經濟的興盛,佛教思想開始大量滲透到民間。

市民開始不自覺得吸收佛家因果報應等思想,而佛教思想也開始滲透到戲本中,戲曲家們則透過人物形象的塑造來進一步表現佛教思想。

(二)元代商人形象中的佛教思想

1.財空觀念的突出

按照佛家思想,五蘊皆空,那麽錢財也應是一場空。在【來生債】中這中財空的觀念往往和惡財相結合。

例如「自從滅了無明火,煉得身輕似鶴形……佛說貪財好賄之人似甚麽?似小兒在那刀尖上食蜜,貪其甜味,豈防有截舌之患也呵!」

以及【混江龍】中這句「我為甚一生瀟散不戀那一生錢,大剛來這十年富貴也只是十年運。運去呵,有如那風搖畫燭,天散也的這浮雲。」

其中就提及了若想成佛,需斷貪嗔癡,那麽首當其沖就應該不貪戀榮華富貴。

也提到了龐居士認為自己的富貴本是天賜予,到頭來終將會消失,這也能體現出財空的觀念。

2.因果報應思想的顯露

佛家因果報應論,可稱為道德因果論。【來生債】當中有許多關於因果報應的思想,如其中「我恰才前後燒香。

則聽的那牛馬做聲,那牛便道:我少居士二十兩銀子,無的還他,做牛來填還他……婆婆,我當初本做善事,誰承望弄巧成拙,都做了來生債也。」

以及【滿庭芳】中「(做念佛科,唱)我看了他這輪回的路,可則是陰司地府,(雲)當初借了我銀子,無的還我,今日做驢馬眾生,來填還我。(做念佛科,唱)哦!方通道還報果無虛。」

這兩段借助牛、馬的口吻,直接體現出龐居士有關佛家當中前生債,今生還,今生債,來生還的因果報應思。

總的來說,元代的經濟對於戲曲中商人形象的塑造有著一定的影響。

以【龐居士誤放來生債】最為典型,元代經濟的發展不僅促進商人形象從反面向正面過渡;

而且由於元代佛教經濟的興盛而導致了人物形象當中有著大量的佛教思想,從經濟角度對其探究能進一步豐富元戲曲商人形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