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在學校霸淩我,又尾隨我回家,當著我的面摔死了陪我長大的小狗阿黃。
第二天,校霸在學校一反常態,把所有欺負我的人都挨個揍了一遍。
他公開宣布,以後會一直保護我。
無人之處,我摸了摸他的頭:「阿黃真乖,這個身體是不是很好用啊?」
我缺少了六歲之前的記憶,自有記憶起我就已經在孤兒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孤兒院的孩子不喜歡跟我一起玩,因為不止一個人被我嚇哭過。
他們看到我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他們看不到我的朋友們。
只有我能看見。
因為,我的朋友們,是鬼。
……
十歲那年,我終於被領養了。
那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
他們把我當成親生女兒,早出晚歸收廢品,換取微薄的收入供我上學。
那天傍晚,他們抱著一只幾個月大的小狗回來了。
養父有些局促地把小狗塞到我懷裏:「阿鴛,你一個人在家孤單,我們給你找了個伴。」
養母試探著問我:「阿鴛,你看看可喜歡?」
我擡頭看著他們,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大家都喜歡的笑容:「喜歡,謝謝爸媽。」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我給小狗起名阿黃。
它便成了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夥伴。
活著的夥伴。
我以為,日子會這麽過下去。
可十二歲那年,養父母在收廢品的時候被一輛大卡車碾壓而過,命喪當場。
我去警局辦手續,去醫院簽字,送他們去火化。
從始至終,沒掉一滴眼淚。
我聽見鄰居的竊竊私語聲:「姜鴛這孩子是個冷血冷心的,老姜夫婦對她這麽好,現在他們死了,她居然連哭都沒哭。」
「她真是邪氣,老姜夫婦怕不是被她克死的!」
我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2
初中畢業後,一所貴族高中招生部來聯系了我。
他們希望我能作為特殊生源入學。
一來,我成績優異。
二來,我身世夠悲慘。
足夠他們大肆宣揚,彰顯學校為實作社會教育公平做出的努力。
我摸著阿黃柔順的皮毛,耳邊是老朋友的聒雜訊。
「啊啊啊啊,英華中學,我就是在中學門口出車禍死的!」
「切,我兒子上的是隔壁元安中學,有什麽大不了的。」
「阿鴛阿鴛你答應他吧,我也想去看看貴族中學長什麽樣子!」
我轉了轉眼珠,視線在虛空的某一點聚焦。
「你想去看看?」
「想去!」
我點點頭:「那我就去看看。」
……
入學英華中學的那天,是個雨天。
校門口停了很多豪車,有保鏢下車給後座的少男少女們打傘。
他們穿著精致好看的校服,臉上滿是高傲。
我打著一把黑色舊傘,穿著半舊的衣裳站在門口避讓。
上了同一所高中,可我與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俞少來了!」
「快讓開快讓開!」
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傳來。
有人慌慌張張往學校裏跑,路過我身邊想也不想就把我推開:「哪裏來的乞丐,快讓開!」
我被推倒在地上,胳膊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陣刺痛。
正要爬起來,面前卻出現了一雙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皮鞋。
我擡頭看過去。
一臉桀驁的少年突然發出「哈」了一聲。
「咱們學校什麽時候也招乞丐了?
「餵,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他嗤笑一聲,轉身走進學校。
皮鞋踩在我的手上,就像擺在石頭上。
我運氣不好。
入學第一天就碰上了英華中學最不能惹的人。
俞明生,也是大家公認的校霸。
他是海市首富的兒子,叔叔從政,家世顯赫。
在這個遍地千金少爺的學校,他也照樣橫著走。
而像我這樣只憑借優秀的成績入學的貧困生,理所當然成了他們閑暇時消遣的玩具。
那天傍晚,一個女生怯生生走到了我身邊。
她小聲問我:「姜鴛同學,我丟了錢包,你能幫我一起去找找嗎?」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她跟我一樣,也是特殊生源。
耳邊老朋友們已經在尖叫起來了。
「阿鴛別去,她想害你!」
「就是就是,壞死了!」
我沖她搖了搖頭:「我不去。」
她楞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我背上書包越過她,轉身就要走出教室。
可下一秒,一雙手從背後伸出來,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幾個女生把我強行拖上了天台。
那裏已經有人等在那了。
女生們連忙道:「俞少,人已經給你帶來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俞明生叼著一根煙,懶散地擺了擺手:「滾吧。」
「謝謝俞少!」
她們爭先恐後逃離了天台。
我看著面前的幾個富家子弟,一步步往後退。
「去,先讓她老實下來。」
我被踢翻在地,他們毫不留情地沖著我拳打腳踢。
我用胳膊護著頭,心裏似有一團火在燒。
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有什麽聲音在我腦海裏叫囂。
反抗啊!
你為什麽不反抗!
隱約,我好像還聽見了老朋友的聲音。
「姜鴛的惡念值上漲了……」
「她是不是要想起來了?」
「冥王下了封印,不會想起來的……」
我被人踢到了腦袋上,鼻血湧了出來。
看著我滿臉是血的慘樣,施暴者終於沒了興致。
他們走後,我緩了緩,一瘸一拐走下了天台。
我在學校不遠處的小巷子裏租了個房間。
地方不大,但足夠我跟阿黃生活。
聽見我的腳步聲,阿黃從門口站起來,搖著尾巴過來迎接我。
我心裏那股一直縈繞著的異樣終於消散。
我蹲下來,任由阿黃撲進我懷裏。
「阿黃,乖。」
3
那天在天台遭受的一切,只是我被霸淩的開端。
有了俞明生帶頭,我便成了英華中學人人都可以欺負的物件。
這是他們不成文的規矩。
老師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就沒想管。
被霸淩的這段時間,我的朋友們變得很奇怪。
「阿鴛,別生氣別生氣,他們會遭報應的。」
「阿鴛,深呼吸,消消氣。」
他們好像……很怕我生氣。
傍晚,我渾身是傷地回家,隱隱感覺後面有人在跟著我。
我加快了步伐,只想快點甩掉他。
可他卻藏都不藏,直接跑過來將我拉進了巷子裏。
「媽的!俞哥不解風情,你這麽好看的臉居然都不用。
「便宜我了,哈哈哈哈。」
他低罵著,將我壓在地上。
「汪汪汪!」一聲狗吠傳來,那少年渾身一僵,轉頭看去,只見一只黃狗兇猛地沖他奔來。
少年嚇得爬起來就跑。
阿黃湊過來在我脖頸處親昵地埋了埋。
「阿黃……」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喃喃自語,「你要是再不來,我可能就會殺了他……」
那是掩藏在心底,無法抑制的沖動。
第二天傍晚,我坐在教室裏,放學鈴聲已經響了很久,可俞明生那些人還沒來找我……
怎麽?
這是累了倦了,今天大發慈悲要放過我了嗎?
我心中一動,一下子站了起來。
抓起書包就往家跑。
以前,我只要走到巷子口阿黃就會跑出來迎接我。
可今天,巷子裏一片寂靜。
我一步步走進巷子。
有人靠在裏面吸煙,看見我,微挑了眉毛。
「俞少,他回來了。」
我往前看去,只見俞明生蹲在地上,身前躺著奄奄一息的阿黃。
阿黃的嘴和四肢都被綁了起來。
黑黑的眼睛看著我,滿眼都是我。
「回來了?」俞明生笑了,「聽說你這狗兇得很,沒想到這麽不經打。」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煙頭按在阿黃身上。
阿黃身體疼得顫抖,喉嚨裏發出嗚咽。
我聲音格外幹澀:「把它還給我。」
「可以啊。」俞明生擡了擡下巴,「跪下來求我。」
我定定地看著他,默不作聲。
「怎麽?這麽多人不好意思啊?」俞明生對著周圍看戲的少男少女們揮了揮手,他們就勾肩搭背地嬉笑著走出了巷子。
見我依舊不動,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俞明生走到我面前,擡手在我臉上打了一巴掌:「你這身骨頭還真是硬。」
他嫌棄地拎起阿黃,在我震驚的目光裏將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有些無措地跌在地上。
看著阿黃顫動的身體逐漸失去生機,我伸手摸了摸眼睛。
溫熱的、陌生的液體,在我指尖化開。
耳邊傳來刺耳鬼叫聲:「哭了!哭了!姜鴛哭了!」
「完蛋了完蛋了,惡念值滿了!」
「她想起來了嗎?」
「是啊。」我看著虛空中的某點,笑了,「想起來了。」
我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是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來自冥族,是冥王之女,姜鴛。
因為犯了錯,被罰到這個世界反省,如今惡念值已滿,冥王在我識海設下的封印便破了。
看著我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俞明生皺了皺眉。
「你在跟誰說話?」
我指著半空中逃竄的大媽:「跟她啊,你看不見嗎?」
「裝神弄鬼!」俞明生覺得被我戲弄了,整個人暴躁起來,他怒氣沖沖地朝我走過來。
伸手抓住了我的衣領。
下一刻,他應該就要把我往墻上摜了。
可是,他的動作停住了。
我捏著他的手腕,一點點把他的手剝離出去。
俞明生看著我,疼痛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
我示意他往下看,空蕩蕩的地面上,我的眼神柔軟了一些,連聲音都放輕了。
「我的阿黃在咬你呢。」
4
俞明生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識看了看腿邊。
我盯著他沒說話。
俞明生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莫名的。
他故作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把你的狗拿走吧,今天我大發慈悲放你一馬。」
說罷,他把我推到一邊,順腳,也把阿黃的屍體踢到了一旁的臭水溝裏。
我轉了轉眼珠。
伸手抓住了俞明生的手腕。
「你弄臟了它的身體。」
俞明生覺得好笑:「所以呢?」
我擡眸看著他,雙瞳的顏色近乎灰白:「你得賠它一個。」
俞明生顫抖起來,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他張了張嘴想叫人,可努力了半天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最不屑的人,慢慢朝他伸出手,五指覆蓋在他的臉上……
此時巷子口。
已經有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那人是之前傍晚偷偷跟著來巷子企圖幹壞事的少年,黃輝。
要不是他告狀,俞明生也想不起來過來收拾那條狗。
自以為利用了校霸泄私憤,黃輝有些得意。
他看了一眼巷子深處:「怎麽還不出來?」
「急什麽?」有人瞥了他一眼。
又等了一會兒,黃輝耐心耗盡,他把手裏的煙彈在地上,轉身向巷子裏走去:「我去看看。」
他往那邊走了幾步,動作突然停下。
昏暗的小巷子裏走出來一個人。
黃輝松了一口氣:「俞少。」
俞明生看了他一眼,越過他往外面走。
經過他身邊時,俞明生頓了頓,鼻子詭異地聳動了兩下。
黃輝楞住了:「怎麽了?」
話音剛落,俞明生便猛地轉頭撲向他,把他掀翻在地上,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了他的頭上身上。
黃輝蒙了,一邊護著頭一邊慘叫。
他的叫聲引來了其他的少年們。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上前把俞明生拉開。
畢竟俞少性格乖張,行事張狂,大家都知道。
俞明生打累了,喘著粗氣走了。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對黃輝發難,就連黃輝自己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
因為啊,黃輝欺負過我,阿黃在替我報仇呢。
……
第二天清晨,我照常去上課。
班裏的同學們看著我,眼裏有些疑惑。
他們都知道俞明生帶著一群人去收拾我的事了,可我的臉上卻不見一點傷。
這讓他們覺得奇怪。
老師在我後面走進教室,眾人安靜下來,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5
放學鈴打響後,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
我背著書包走到教室門口,便被幾個人攔住了去路。
「老規矩。」為首那人朝上指了指,「上天台吧。」
天台是他們預設的法外之地。
我一句話沒說,跟著他們上了天台。
他們也沒想到天台上已經有人了。
「俞……俞少?」
他們並沒有當回事,短暫的驚訝後,隨口解釋:「剛剛沒找到你,我們就先把她帶上來了。」
我背對著他們,看著俞明生。
「別打臉。」
兩個少年一楞:「你還跟我們談條件?」
「沒跟你們說話。」我指了指俞明生,「我跟他說呢。」
在少年們震驚的目光中,俞明生一步步走近。
朝他們揮出了拳頭。
……
誰也沒想到校霸俞明生會公開宣布會永遠保護姜鴛。
他把欺負姜鴛的人揍了一遍,然後一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
忠心得就像一條狗。
傍晚,俞明生跟在我身後送我回家。
四下無人,我轉身摸了摸他的頭:「阿黃真乖,這具身體是不是很好用啊?」
他的腦袋在我手心磨蹭,發出嗚嗚的聲音。
阿黃離開了。
我走到出租屋門口,剛開啟門,腳下便撲過來一個小東西。
那是門口拴著的一只老鼠,它聽見動靜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卻被一根繩子拴住了腿腳,狼狽地摔在地上。
我垂頭看著它,笑了:「俞同學,晚上好。」
老鼠吱吱吱地亂叫,看起來氣憤極了。
看啊,弱小的人連生氣都顯得可愛。
對於俞明生的異樣,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並不能輕易接受。
校霸突然變成護花使者,這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他們一開始猜測俞少是好東西吃多了,偶爾看到我這麽一個小野花,有些新鮮和好奇。
可後來他們發現,他們想錯了。
俞明生不僅護著我,還性情大變,吃喝住行的習慣也改變了。
於是他們把情況反饋給了俞家。
俞家也早就發覺出了不對勁,他們便悄悄從外面找了個能人異士……
他們懷疑,俞明生中邪了。
6
周五傍晚,沒有霸淩者的刁難,我照常回了巷子。
卻在巷子口停住了腳步。
巷子裏站著一個人,看著身形,像是個女生。
她看到了我,轉身走出了陰影。
「哈。」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雲如意。」
……
幾分鐘後,雲如意站在我狹窄的出租屋,半點沒見不自在。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打量著她。
她安安靜靜地把水喝完,擡頭看向我:「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俞家請你來的?」我挑眉看向她,「所以,現在你是要來對付我?」
門口拴著的老鼠吱吱叫著,似乎它也有所感應,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也是,雲如意是如今最強的大伏妖師之一,也是龍王明淵定下契約的新娘,她若是想救他,那我攔不住。
雲如意看著那小老鼠,隨即看向我搖了搖頭:「不,我只是透過俞家找到了你,姜鴛,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楞了一下:「什麽忙?」
雲如意問我:「你聽說過,攝魂師嗎?」
……
當然聽說過。
還很熟悉。
我冥族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便是攝魂。
先前我因為無聊貪玩,誤把冥族抓回來鎮壓的極惡之人的魂魄放出去了。
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會被我爹罰著來這凡世受罪反省。
攝魂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我冥族之人,只是血統不純。
他們是冥族跟人類的後代,有攝魂之力,但局限性很大。
只有那些生了病的,或是瘦弱的婦女孩子,這種人魂魄不穩,才能被攝魂師攝魂。
雲如意說:「海市這個月已經出現十起惡性攝魂事件了。」
「姜鴛,我需要你來幫我。」
我坐在椅子上,晃著腿:「那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雲如意坐在我對面撐著頭看我:「我都放過你了,這不是好處嗎?」
7
第一起攝魂事件發生在醫院。
雲如意帶我過去的時候,是在半夜,我們悄無聲息進入了那間病房。
病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女人,她緊閉著雙眼,氣息衰弱。
我一見她就知道她丟了半魂,若是十天之內找不回來,她就沒救了。
「那攝魂師還給了她留了半魂。」雲如意說,「走吧,去下一家。」
整整一夜,她帶著我在海市跑了一整圈。
另外幾個遇害者的情況也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