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的替身。
為了活命,我兢兢業業。
日夜不休寫了近一個月的田地改革的策論被太子拿走,贏得太傅和陛下的誇贊。
皇家狩獵場,我拼了半條命獵到的白鹿,被太子作為祥瑞送給陛下表孝心。
我帶領官員和百姓除水災,幾次險些被洪水沖走,朝廷和百姓頌揚的依舊是太子。
甚至為了不辜負心上人,太子讓我替他和太子妃同房。
他視我如螻蟻,輕蔑道:「能成為孤的替身是你的福氣。」
後來,登基大典上,我龍袍加身,君臨天下。
他容貌盡毀,四肢皆斷,為了一個饅頭在大街上和野狗搶食。
聽聞新帝登基,他眼神癲狂,只剩下小半截的舌頭說著別人聽不清的話:「明明我才是太子,今日登基的應該是我!」
1
大魏三十七年,黃河水災,洪水肆虐,沖垮附近州縣,災民遍野,民不聊生。
太子沈熠主動請纓去水災最嚴重的封郡賑災。
太子事必躬親,率領工部官員和差役修渠築壩,遣散災區百姓,施藥施粥。
五個月過去,水災平息,災區百姓重建家園,太子威名更盛。
一回京,陛下就在太和殿設宴,為太子接風洗塵。
我身著小太監的服飾,垂首跟在太子後面。
大殿雕梁畫棟,頗有皇家氣派,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太子一進殿,對著上首的昭和帝跪拜:「兒臣不負父皇和百姓的期待,終於平息水災。」昔日清冽的聲音此刻有些沙啞。
昭和帝心疼不已,親自扶他起身,打量了一下太子,眼中滿是慈愛:「太子辛苦了,黑了,瘦了。」
「兒臣身為儲君,自當為父皇分憂,為我大魏盡一份綿薄之力。」
太子就著昭和帝的手起身,適時露出擦掉大塊皮膚的手背,裸露在外的手背已經結痂,但依舊看起來有些可怖。
這是水災最嚴重時,太子親自和差役一起挖溝渠傷到的。
我摸了摸左手背同樣的傷口,依然火辣辣地疼。
昭和帝心有觸動,問道:「太子,你想要什麽賞賜?」
「兒臣心儀威遠大將軍家的嫡長女宋英蘭已久,請父皇賜婚。」
「準了。」昭和帝大手一揮,欣然應允。
宮宴上太子無疑是最耀眼的存在,眾星捧月,百官恭賀。
太子下真是下得了狠心,我在外面治水,幾次險些被洪水沖走,他高床軟枕好吃好喝。
為了扮出憔悴的模樣,一貫養尊處優的太子在回來的路上頂著烈日騎馬,生生把自己累成那樣,為了讓陛下心疼,還自己弄出和我一樣的傷口。
二皇子三皇子紛紛上前恭賀,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過。
這宮中到處都是爾虞我詐,人人都戴著一層虛偽的面具,我也不例外,只不過,我戴的是人皮面具。
2
宮宴結束後,我扶著酒醉的太子回到東宮。
剛到殿內,太子就命人把殿門關上,只留他的親信護衛統領張勇在側。
我知道太子又要發酒瘋,順從地跪在地上。
人人都道太子溫潤如玉,有勇有謀,最肖似陛下,殊不知,那都是表象,是我做了九年的替身替他贏得的好名聲。
只有他身邊近身伺候之人,才知道他實則生性多疑,殘暴易怒。
果不其然,一耳光打在我臉上,輕薄的人皮面具被這兇狠的力道打得翹起一角。
我戰戰兢兢求饒:「殿下恕罪,不知奴才做錯了什麽惹得殿下如此生氣?」
沈熠看到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心情愉悅很多。
他鳳眸微瞇,腳步有些不穩,俯身一把扯下我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太子居高臨下道:「裴瑾,黃河水災是你帶人平定,災民也是你疏散,按理孤應該賞你,只是,你要記住,你只是孤的替身,若是你敢有二心,小心你爹娘的命!」
我磕頭求饒:「殿下,您放心,奴才就是殿下的一條狗,殿下讓奴才幹什麽奴才就幹什麽,絕無二心,還請殿下饒了奴才爹娘一命。」
殿內亮如白晝,堅硬的地面磕得我額頭青紫一片。
他沒看到我眼底翻湧的怒火和緊攥的拳頭,我知道只有隱忍才能保命。
前年我隨太子出宮去茶樓,趁他不備和夥計攀談,才知道爹娘所在的巷子發了一場大火,一對船夫夫婦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夥計還神秘兮兮告訴我,著火那夜似乎有人聽到了屋內搏鬥的聲音和呼救聲。
我爹娘素來與人為善,想殺死他們的,除了太子不做他想。
只有殺了他們,這世上才沒有其他人知道有人和他長得如此相似,才不會有人懷疑在朝堂上提出各種精辟建議的人不是他。
可憐我爹娘,一輩子與人為善,他們只知道帶我走的人是宮裏的貴人,並不知道他是太子,就這麽無辜枉死。
「滾下去!過幾日孤還要約宋英蘭遊湖,若是磕壞了額頭,過幾日誰替孤過去?」
我連忙戴上人皮面具,結束了太子的寢殿。
一出寢殿的門,一陣寒風出來,吹醒了我的理智。
宮燈搖曳,樹影婆娑,和這皇宮一樣,像是吃人的妖怪。
我低頭往東宮西南角的一個房間而去。
房間不大,陳設簡陋,不過比起那不見天日的地下室不知強了多少倍。
沒錯,我是太子沈熠的替身。
從十歲到現在,我已經當了九年替身。
我端詳著銅鏡中的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俊逸非凡,若不是治理水災時曬黑了不少,當得上潘安之貌。
我無數次恨自己這張臉,若不是這張臉,我爹娘還會過著平靜的生活,我也可能已經娶妻生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囚犯一般,成為太子見不得光的替身。
九年前,太子貪玩,帶著幾個護衛溜出宮外,結果掉進澄水河,被我當船夫的爹救了回來。
太子發現我和他長得渾似一對雙生子,借口報恩,把我帶回宮當替身。
他把我關在地下室,給了我一張人皮面具,請來夫子給我授課,讓我學他所學的經子史集,練他學的弓馬騎射。
我家境貧寒,九歲前只會寫自己的名字,為了趕上太子的課業進度,他每日只準我睡一個時辰,我稍有懈怠,就拿蘸了鹽水的鞭子抽我。
多少個夜裏,我趴在書桌上流淚到天明,短短半年的時間,我就學會了他四年所學。
太子嚴苛,要求我一舉一動要像他,若是沒學好,鞭子抽,挨餓就是家常便飯。
快成年時,為了不讓我比他高,每日用鐵鏈綁住我睡在客製的鐵床上,夜夜難眠。
怕被人發現破綻,他讓人用火紅的烙鐵在我左手臂上烙了一個和他一樣的傷疤。
一直學了四年,直到我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他才讓我做他的替身出現在人前。
3
五日後,陽光燦爛,太子約宋英蘭遊湖。
太子已有心上人,代替他赴約的自然是我這個替身。
太子的心上人是自己的表妹,承恩侯府的嫡長女江瑟瑟。
先皇後的母族不顯,靠著美貌把昭和帝迷得神魂顛倒,據說當年陛下獨寵她一人,不顧朝臣反對把她立為皇後。
只可惜她福薄,生太子時難產而死。
昭和帝心痛不已,沈熠滿月後就被立為太子。
雖然後來宮中陸續有新人,皇子和公主也生了好幾個,可陛下最疼的還是太子。
江瑟瑟和宋英蘭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子。一個細膩溫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柔弱如菟絲花;一個英姿颯爽,刀槍劍戟舞得虎虎生威,如戰場上的女將軍。
太子嫌宋英蘭這個將門之女粗鄙,自是不願意故作溫柔討好於她。
他母族不顯,承恩侯府也是陛下看在先皇後的面子上賜封的。
二皇子和三皇子雖不如他受寵,可母族顯赫,他為了坐穩太子的位子,只能拉攏手握重兵的威遠大將軍宋徹。
春水湖碧波蕩漾,精致的畫舫裝點著彩色錦緞,頂上漆著黃漆,船柱雕龍畫鳳,好不氣派,太子的表面功夫做得不錯。
畫舫內,宋小姐身著一襲淡藍色月華裙,頭戴海棠珠花步搖,儀態端莊地坐在我對面,看起來像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我一時不知該和她說什麽,畫舫內的氣氛有些凝滯。
她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皺,時不時偷瞄我,被我發現,羞得滿面紅霞。
我心中嘆息,真是一個傻姑娘,估計以為太子多喜歡她。
4
船兒悠悠行駛,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我給宋英蘭斟了一杯雨前龍井。
剛煮好的茶還是滾燙的,誰知,那姑娘端起就往嘴裏送,我還來不及阻止她,她就燙得滿面通紅。
「宋小姐,茶太燙,你趕緊吐出來。」
我看見宋英蘭燙得眼淚都在眼裏打轉,趕緊喊道。
她這才側身把茶吐到了一旁的一個銀色痰盂裏。
她的嘴巴被燙得嫣紅,眼中泛起水光,濕漉漉的,像一只惹人憐愛的小兔子。
「太子殿下,臣女失禮了,殿下會不會嫌棄臣女?出門前,我母親一再叮囑,讓我不要毛毛躁躁,我還是出醜了。」
小姑娘似乎有些懊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嘟囔道:「誰讓太子殿下長得那麽俊美,臣女都看傻了。」
我不禁失笑:「怎會?孤就喜歡宋小姐純真率直的模樣。更何況,宋小姐剛才還誇孤俊美,孤很歡喜。」
「真的?」小姑娘一下子開心起來。
沒有了剛才的拘謹,小姑娘的話多了起來。
「太子殿下,您的手還疼嗎?
「那些宮人是怎麽伺候殿下的?受傷了也不知道給您包紮一下?」說著,她走上前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瓶子,一把抓起我受傷的手,要給我上藥。
隨著她的靠近,我能聞到她身上的少女幽香,甚至能看到她瑩白如玉的臉頰上的細小絨毛。
我從未和女子如此靠近,呼吸一滯,心如擂鼓,耳根都紅了。
她把白色的藥粉小心翼翼地撒在我傷口上,最後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我心中一暖,自從當了太子替身,沒人會管我的死活,哪怕我替太子受罰,替太子擋劍,他最關心的只是我這張臉有沒受傷,然後賞賜一些藥材和補品,僅此而已。
遊湖結束後,太子很滿意我的表現,獎勵我可以給爹娘寫一封家書。
我寫了一封信交給太子的護衛首領張勇。
回到房間後,我舍不得拆下那蝴蝶結,第一次心中有幸福的感覺,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相見。
5
九月底,秋高氣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獵時節。
自從有了我這個替身後,太子在課業上懈怠不少,就連騎射也不過爾爾,反倒是我這個替身為了活命,把太子要學的課業學得很出色。
從十五歲起,每年秋獵都是我上場,前年更是拼了半條命獵得一頭白鹿,替他博得不少陛下和群臣的誇贊。
狩獵可以自由組隊,作為未來的太子妃,宋英蘭自然和我一組。
她身著一襲紅色騎裝,墨發被束成高高的馬尾,看起來清爽利落。
巧的是,我也是紅色騎裝,我們相視一笑。
「殿下,這次狩獵的魁首非我們莫屬。」宋英蘭滿是自信。
「那當然,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宋英蘭聞言,臉都羞紅了。
太和山是這次的獵場,昭和帝一聲令下,鼓角爭鳴,響聲震天,蓄勢待發的騎手們如離弦的箭一般騎馬沖入叢林。
我和宋英蘭配合得很默契,一路上收獲不少獵物。
誰知,到了樹林深處,殺出一隊蒙面的黑衣人。
宋英蘭武藝高強,和我一起對付那些殺手。
殺手眾多,我身後的那些護衛不敵,一個殺手一劍朝我胸口刺來,我心中大駭,誰知,宋英蘭竟然撲了過來,那劍刺入了她的後背。
「殿下,你快走!」
看著那傻姑娘倒下,我心中鈍痛,和那些殺手廝殺起來,殺手一個個倒下,我如地獄修羅,只想著把那些傷害宋英蘭的殺手全部殺死。
很快,有護衛趕來,把那些殺手擒獲。
我抱著宋英蘭往營帳飛奔,一路上焦急呼喚:「宋小姐,你千萬不要睡過去,你不是還等著我娶你嗎?只要你活下來,我這輩子只守著你一人,和你生一堆孩子。」
可是懷裏的小姑娘面色蒼白,毫無回應。
太醫趕了過來,給宋英蘭治傷。
我雙手顫抖,心劇烈跳動,從未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
以往都是我替太子擋刀,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一個姑娘願意替我擋刀。
我在帳外焦急等候,生怕小姑娘的傷太重,會有個三長兩短。
太子的護衛首領張勇走了過來,示意我離開。
我看了小姑娘的營帳一眼,咬牙離去。
6
我來到了太子營帳,行禮後迫不及待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殿下,今日圍獵,護衛為何來得這麽遲?」
二皇子和三皇子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每年圍獵,太子除了明面上的護衛外,還會暗地裏再安排一隊護衛。
去年二皇子在獵場安排了一只白虎,想讓白虎撕咬死太子。
當時替他上獵場的是我,幸虧護衛及時趕到,我才免於葬身虎腹,可肩膀上挨了一爪子,血肉翻飛,躺在床上一個月才好。
二皇子部署縝密,沒查到他身上,我以為今年太子會派更多的護衛保護我。
「裴瑾,你在質問孤?」太子眼尾上挑,隱含怒氣。
我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激憤,忙跪下請罪:「殿下,今日殺手太多,奴才一時害怕才失言,絕無質問殿下之意。」
「諒你也不敢!你今日也辛苦了,休息一下。」
太子斜睨了我一眼,整理了發冠,身上是和我一樣的騎裝,擡步出了營帳。
我知道這事不簡單,太子有事瞞著我。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太子回來,得知宋英蘭沒有性命之憂,我才放下心來。
因為刺殺的事情,本來計劃三天的狩獵當晚就結束,作為太子身邊的親信,我收拾行李跟著回宮了。
我很想看看那小姑娘傷勢如何,只是沒機會,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半個月後,傳來二皇子被貶為庶人的訊息。
這些殺手果真是二皇子安排的。
我的心止不住往下沈。
太子早就知道二皇子此次狩獵安排了殺手,另一隊護衛那麽晚才到,看來太子是想讓我受傷,這樣陛下能更疼惜他。
只可惜,宋英蘭替我擋了那一劍。
「裴瑾,孤沒想過讓你死,畢竟找到和孤長得如此相似的替身不容易,更何況,這些年你做得極好,孤也舍不得。我會令人給你爹娘送去財物,你只管安心做好孤的替身。」
太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難得如此和煦。
我識相地露出感激的神色,低賤的替身沒有違背主子意願的權利。
打一巴掌又給個甜棗,是他一貫的作風。
刀劍無眼,若是我死了,太子在陛下面前肯定有自己的說辭。
一個替身而已,誰會在意?
想到挨了一劍的小姑娘和那日她怎麽也止不住的鮮血,我一陣心疼,她還不知自己將要嫁的是怎樣一個豺狼。
7
轉眼兩個月過去,我隨著太子去威遠將軍府探望過宋英蘭三次,每次都是侍立一旁,以太監小喜的身份出現。
看見小姑娘從臉色蒼白下不了床到能走幾步,我心中的大石落地。
太子哄女人很有一套,即便不喜歡宋英蘭,也哄得她心花怒放。
每次太子走時,小姑娘都戀戀不舍,我覺得心裏莫名氣悶。
直到第四次去威遠將軍府,小姑娘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京城的臘月,漫天雪花飄舞,到處一片銀裝素裹。
宋英蘭身著白狐裘披風,兜帽下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像個純潔無瑕的小仙女。
威遠將軍府的梅園在京城高門中都是出名的,小姑娘提出和太子一起遊園,太子欣然應允,我在後面遠遠地跟著。
滿園盛開的朵朵紅梅,給素白的世界增添了絢麗的色彩。
冰枝嫩綠,疏影清雅,幽香怡人。
我看見她在一棵梅樹下含羞帶怯地親了太子一下,心中的克制轟然倒塌,這才意識到自己深深愛上了她。
覬覦太子的女人可是死罪,我強壓住內心的躁動,看著他們卿卿我我。
回宮的路上,太子用帕子嫌惡地擦了擦小姑娘親過的臉頰,隨手把帕子扔出了車窗外。「不知廉恥。」
薄唇輕啟,太子吐出四個字。
我的血液瞬間往腦門沖,腦子裏瘋狂叫囂「殺死他!」。
我死死攥住雙手,才控制住殺人的沖動。
我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竟然被他如此羞辱,不愛就能隨意踐踏她的真心嗎?
8
很快陽春三月,春光燦爛,禦花園的花開得濃艷,一陣清風出來,粉色花瓣紛紛落下,如少女翩翩起舞,美輪美奐。
在這美麗的時節,太子和太子妃的婚期如約而至。
太子娶妃,普天同慶。
我縮在自己的屋內,心底涼成一片。
聽見外面一片喜慶,覺得心一陣陣地抽疼。
我想沖進去,告訴喜房內的宋英蘭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幸福,想讓她不要嫁給太子,想帶她離開。
可我一個替身,自身都難保,又怎麽能護住她?
我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懦弱和無能,內心有熊熊烈火燃燒,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強大起來掙脫牢籠,哪怕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那個至純至善的小姑娘。
晚上,熱鬧了一日的東宮終於安靜下來,我在房內看書,可看了半晌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腦子很亂,一直在想太子和那小姑娘在幹什麽。
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亥時,苦笑一聲,新婚夜能幹什麽,當然是洞房啊!
一想到小姑娘會在那冷心冷情的太子身下承歡,我的心像撕裂一樣痛。
神思恍惚之際,房門被推開,來人竟然是太子和張勇。
不待我行禮,太子冷聲道:「裴瑾,今夜你替孤洞房。孤答應過瑟瑟,除了她之外不會碰任何其他的女子,孤不能食言。」
我楞在當場,心內五味雜陳。
既慶幸那純潔的姑娘不必被太子糟蹋,又憤怒太子對她的輕賤。
在太子眼裏,恐怕只要是替身就行,不拘是哪個男人,可明明那小姑娘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
「殿下,此事不妥。」
我只是個低賤的替身,又怎能玷汙她的名節?
「為何不妥?難道你敢忤逆孤?」這話分明帶著威脅和怒氣。
「殿下,皇室血脈不容混淆,奴才擔心太子妃有孕。」
我說出了最有說服力的理由。
即便剛才我心中卑鄙地湧過一陣狂喜,也不忍陷她於泥沼。
若連同房之人都是假的,日後太子登上大寶,用不著威遠將軍府,只要想起自己的女人和一個低賤的替身睡過,恐怕她以後只會被厭棄。
一個被厭棄的太子妃,能有什麽好下場?
9
「這個你不必擔心,明日一早給太子妃的補湯中會有避子藥。
「你跟了孤這麽多年,還沒嘗過女人的味兒,就當是給你的賞賜。」太子看著我曖昧一笑。
我的拳頭一緊,這狗太子把宋英蘭當成窯子裏的姑娘還是低賤的妾室,如此輕易賞賜給別的男人?
最後,我穿上太子的新郎喜服,邁著沈重的步伐進了太子妃漪瀾殿的喜房。
喜房內,小姑娘乖乖地坐在大紅喜床上,腦袋一點一點,看起來很累,頭上的大紅喜帕還未揭開。
聽到我的腳步,她立馬坐直身子。
我拿起玉如意,挑開喜帕。
今日的她很美,妝容精致,原本略帶英氣的眉毛被畫成溫婉的水灣眉,眼中因為打瞌睡泛起水光,迷糊得怎麽看怎麽可愛。
嫣紅的嘴唇嬌艷欲滴,讓人忍不住想品嘗一番。
她兩頰飛紅,羞怯地看著我,柔柔喚了一聲:「夫君!」
我的手心都在冒汗,大掌一揮,帳幔垂落,帳外龍鳳燭高燃,滴下的蠟炬如少女的眼淚,滴滴熾熱。
初經人事的少女痛得身子輕顫,眼底泛著薄薄的緋色,嫣紅的柔唇吐出急促又香甜的氣息,抽泣聲吞沒在唇齒間。
「英英,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我放輕了動作,吻住她的淚水,溫柔地安撫她,額頭的汗水滴落。
「你這個騙子,這話都說了好幾次了……」埋怨的話語被我用唇堵住。
果真春宵苦短,往日只覺長夜漫漫,今夜卻過得格外快。
卯時,我看著身邊熟睡的小姑娘,不禁一陣自責。
昨夜我索求無度,英英累慘了。
我親了親她的小臉,快速穿衣下榻。
即便再留戀,我也不得不走。
寢殿的耳房旁有密室,我按了一下機關,太子從裏面出來,這是昨日的約定。
我們各歸各位,宋英蘭開始了太子妃的生活。
10
按照慣例,成婚後一個月,太子必須宿在太子妃寢殿內,這個任務又落到我身上。
江瑟瑟嫉妒心重,不許太子碰宋英蘭。
為了不讓太子起疑,我婉拒後又誠惶誠恐地答應。
初嘗情事的滋味是美好的,我食髓知味,貪戀上這份不屬於我的幸福。
白日太子陪英英賞花吃飯放紙鳶,晚上則是我和她同眠。
每次看著英英顫抖著在我身下嬌吟,我只願時光靜止,不要讓我醒來。
溫存之時,英英會摸著我肩膀上的傷口,心疼地往上面吹氣,問我疼不疼。
那是當初代替太子狩獵,遭二皇子暗算被白虎所傷。
沒有人會關心我疼不疼,當初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那些太醫也只當我是太子,按規矩給我治傷,就算關心,也是關心太子。
誰說武將家的女兒粗鄙?英英明明對我溫柔如水,盡管知道在她心中我是她的太子夫君,我也忍不住沈溺其中,就像缺水的人碰到一滴水會覺得無比甘甜,久不見陽光的人看到光會無比貪念。
我吻著她背上的傷疤,告訴她,這是我們相愛的見證。
好景不長,新婚才兩個月,太子就向陛下請求納江瑟瑟為側妃,因為江瑟瑟懷孕了。
英英收到這個訊息時,滿眼不可置信,和太子大吵了一架。
太子甩袖而出,憤然離去。
他還需要宋家的助力,當晚又讓我去漪瀾殿哄英英。
英英哭得眼睛都腫了,見到我沒給我一個好臉色。
我不知該如何讓她消氣,故意喊著肩膀疼,她果然心疼我了。
我趁機把她摟入懷中,告訴她:「英英,在我心裏,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其他任何女子都不能與你相比。江瑟瑟的事情我一時不便和你說,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心裏只有你。」
英英最是心軟,終於答應讓江瑟瑟過門。
當晚,我們抵死纏綿,我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說:「英英,我心悅你。」
11
江瑟瑟很快被納入東宮,被安排在裝飾華麗的琴瑟殿。
這殿名真是諷刺,我都想罵太子蠢,想巴結威遠將軍府,又明目張膽告訴世人他想和江瑟瑟琴瑟和鳴,是當威遠將軍府好欺負嗎?
江瑟瑟表面看起來清純柔善,實則心機深沈。
進東宮不到一個月,日日借著請安的名義在英英面前炫耀太子多寵她,還纏著太子,不讓他踏足漪瀾殿。
那些宮人見英英失寵,很快對她懈怠起來,全都去巴結江瑟瑟。
聽說英英心愛的貍奴被江瑟瑟打死,說是沖撞了她,險些嚇得她摔倒。
太子很生氣,沖到漪瀾殿,罵英英狠毒,想害死他的孩子。
我雖沒看到事情的經過,但後宅婦人爭寵的陰私手段不是沒聽過,英英才不是這種人。
這些日子太子用不著我,我只能待在屋中,鬼使神差地往漪瀾殿那邊去過幾次,偷看她在院子裏舞劍。
她憔悴了許多,臉上沒有了往日無憂無慮的笑容,招式淩亂。
我看得出她的痛苦,只能在太子面前更賣力地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只有這樣,我代替他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機會才會更多。
陛下需要的是一位聰明果敢出類拔萃的繼承人,若是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其實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他的太子就當不成了。
果不其然,在我給他獻計懲治貪官,讓他又一次受到陛下嘉獎,然後又出謀劃策,讓三皇子失去一個得力心腹後,太子越來越離不開我。
我又趁機提出在泉州開設市舶司,開海禁,透過我的推算,這項舉措,國庫一年的收入至少能翻三倍。
經過群臣近一個月的爭執討論後,陛下最終拍板透過我的提議。
經此之後,太子美名更盛,他更加頻繁地把我帶在身邊。
畢竟,我的價值遠遠不只是一個替身。
12
轉眼到了中秋節,江瑟瑟纏著太子要一起到宮外遊玩。
太子為了顯示一視同仁,讓英英一起前往。
太子對我最近的表現很滿意,恩準我中秋夜一起出來逛。
京城的街道今晚格外熱鬧,各式各樣的花燈照得街市宛若白晝,酒肆飄香,小攤的叫賣聲絡繹不絕。
今夜人太多,太子小心翼翼地牽著江瑟瑟,即便護衛環繞,也怕別人沖撞到江瑟瑟的肚子。
英英跟在後面,一襲青衣顯得格外寂寥。
我跟在英英後面,她身邊只有幾個丫鬟婆子和兩個護衛,我不忍心她被冷落。
很快,大街上一陣歡呼,人群湧動,原來遊花燈活動開始了。
每年中秋夜都有遊花燈的活動,京城各豪門把自己府中的花燈拿出來展示,讓百姓評選,得票最多的是魁首,這也是京城的盛事。
人群湧動,那些丫鬟婆子被沖散,英英隨著人群被擠走。
她眼中帶著慌張,沖著不遠處的太子大喊:「夫君!夫君!」
可太子只顧著攙扶江瑟瑟,根本沒聽到她的呼喊,周圍的護衛如鐵桶般圍著他們,不讓擁擠的人群靠近他們分毫。
我心中焦急,這麽多人,如果發生踩踏事故,後果不堪設想。
我有武藝在身,拼著一股力氣往英英那裏擠過去。
人群一股腦地往花燈那裏擠,即便英英會武,也架不住龐大的人流,幾次差點站不穩。在她又一次被人群擠得踉蹌之際,我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
「夫人,得罪了。」
我拉著她的手,護著她穿過層層人群,來到了一個僻靜一些的地方。
盡管舍不得放手,還是松開了她的小手。
「小喜公公,是太子讓你來尋我的嗎?」
看著她眼中的希冀,我點了點頭,沙啞著嗓子補了一句:「娘娘不要介懷,側妃娘娘有孕,殿下才會多上心幾分,殿下還是記掛著娘娘的。」
這是我以小太監的身份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和英英說話,既希望她能認出我,又怕她認出我。
我暗自苦笑,英英肯定認不出我。
我臉上戴著人皮面具,聲音沙啞,就算我爹娘站在我面前也是認不出的。
太子為了讓我聲音和他一樣,早年讓我喝了不少苦藥。
成了小喜公公後,為了不讓人發現,我只能啞著嗓子說話,一張嘴就是粗嘎的嗓音,因此我很少開口。
太子說燈會後在太白樓歇下腳再回宮。
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言,到了太白樓後,太子已經在那裏了。
太子見到英英,像松了口氣般上前握住她的手:「英英,孤還以為你不見了,見你無事,孤就放心了。」
英英強笑著道:「妾身無事,謝太子掛念,這次多虧了小喜公公。」
太子瞟了我一眼,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小喜子是孤的心腹,這次保護太子妃有功,當賞!」
他雖面上帶笑,可相處近十年,我聽出了他的不悅,心猛然一沈。
13
回宮後,太子賞了我五百兩銀子和一堆中秋糕點。
太子生性多疑,我知道這事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
亥時末,太子帶著張勇來到我房間,一腳踹到我胸口,二話不說,就拿出鞭子往我身上狠狠抽打。
我疼得全身蜷縮,不敢喊疼,我知道,我越喊,他只會抽得越興奮。
我死死咬住嘴唇,嘴唇咬破,血腥味彌漫在我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