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文化

蘇軾最悲涼的詩

2024-06-28文化

東 坡

雨洗東坡月色清,

市人行盡野人行。

莫嫌犖確坡頭路,

自愛鏗然曳杖聲。

這首詩寫於神宗元豐六年(1083),詩人到黃州已三年多了。名義上是任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實際上是名副其實的戴罪流放!

仁宗嘉祐二年,蘇軾才二十一歲,到京都去考進士,正碰上考官歐陽修有心提倡古文,挽救當時文壇浮華不切實的流弊,他讀到了蘇軾的【刑賞忠厚之至論】,十分驚訝,以為是自己的學生曾鞏的作品,本來想取第一名的,考慮很久,終於取了第二,復以蘇軾的【春秋】對義居第一,殿試(皇帝親自口試)中了乙科。

治平五年之後,蘇軾曾先後調到密州(現山東諸城市)、徐州(現江蘇徐州市)、湖州(現浙江湖州市),因為他才氣縱橫,又有愛國愛民的抱負,時常寫文章批評朝廷的政治措施,尤其對王安石變法中的新政表示不滿。

熙寧二年,他寫了一篇幾千字的【上神宗皇帝書】,對新政抨擊得很厲害,王安石讀了,氣得不得了。熙寧四年,他被調到杭州做知州。元豐二年,禦史何正臣、李定、舒亶,因為原來跟他有點嫌隙,又想討好王安石,舉出蘇軾的【杭州紀事詩】做證據,說他「玩弄朝廷,譏嘲國家大事」,請皇上下令司法官員判他的罪。不久蘇軾便被捕入獄,這就是有名的「烏台詩案」。

元豐三年,他被貶到黃州(現湖北黃岡市),生活困苦,衣食不足,住的地方也成問題,只好借住在一座廟裏,但是沒有薪水,一家如何生活? 幸得好朋友馬正卿幫助,在一個叫「東坡」的地方申請了一大塊拋荒的營地。因為荒廢日久,遍地是荊棘瓦礫。蘇軾在這塊土地上,親自墾荒播種,拿詩人自己的話來說:「墾辟之勞,精力殆盡。」(【東坡八首·小序】)為了全家人免除凍餒的威脅,詩人不得不用全部心血來經營這塊荒廢的土地。

詩人還築了一座居室,命名為「東坡雪堂」,雖然簡陋不堪,畢竟可以遮風避雨,全家人總算有了安頓形骸的棲息地。詩人還自號為「東坡居士」。可見,他對「東坡」傾註了多麽深厚的感情。

如果說「烏台詩案」使詩人陷進漫漫的人生黑夜,如今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也算看到了黎明的希望。除了每天挑水種菜以外,有空就遨遊附近的山水,喝點兒酒,賞花聽鳥,或寫些詩詞文章酬答各地的朋友,生活倒也苦中有樂。許多傑作都是這一個時期寫成的,像【安國寺尋春詩】【念奴嬌——赤壁懷古】【水調歌頭——中秋詞】【前赤壁賦】【後赤壁賦】等,都是膾炙人口的作品。

第一句: 笑傲坎坷的人生之歌,一場大雨過後,天幕上,湛藍如洗; 原野上,潔凈無塵; 連月光也顯得格外明亮。詩人挑出一個「清」字來形容月光朗照下的「東坡」,真給人以玉宇通明、表裏澄澈的快感。盡管歷經現實生活的萬劫幹磨,今夜清明的月色總算可以蕩滌塵囂,忘懷世俗,詩人真的得到解脫了。

第二句: 白天,艷陽高照,紅塵滾滾,不正是名與利最好的獵逐場麽? 那些「市人」們可以爭名於朝,可以逐利於市; 可以煞費心機去斤斤計較,可以不顧疲勞去遑遑奔走……白天還是讓給他們忙去吧。只有到了晚上,「市人」們也累了,也該歇歇了,像詩人這些被逐出名利圈外的「野人」們正可以出來走走,披明月而浴清風,閱山林而賞泉石,掇野花的幽芳,聽山溪的吟唱……沒有塵俗的纏結,沒有身外的牽掛,無拘無檢,信步由之,盡情享受大自然慷慨的賜予。讀這一句,不也可以體悟到詩人一種怡然自得麽?

在這裏,處處是突露的石塊,坎坷的坡頭,那些習慣於繁華金粉,簫管笙歌,醉醇醴而飫肥鮮的大人先生們,誰不是避之而唯恐不及,詩人卻為什麽如此熱愛這塊荒地呢?

後二句: 請你不要嫌棄它吧,因為無論石塊怎樣犖確突露,道路如何凹凸坎坷,只要你用強勁的手杖穩穩地支住它,那「鏗然」一聲脆響,不是蕩漾出跨過坎坷的喜悅麽? 如果不從艱難中奮鬥,何從收獲勝利的歡欣 ? 沒有「犖確坡頭路」,又怎能聆聽「鏗然曳杖聲」呢? 細細地品味「莫嫌」與「自愛」,難道不可以透視出詩人不畏艱難險阻的坦蕩襟懷和敢於履險如夷的精神境界? 因此,與其說,這首小詩是一幅東坡自然環境的美好畫面,倒不如說,它是一支笑傲坎坷人生的慷慨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