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親叔叔的經歷，沒砍樹之前，大家都奉承叔叔，有個鐵飯碗，以後吃穿不愁。誰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
我們老家在湖南西南縣城的一個小村莊。叔叔在家排行老三，外號「老小」。從小失去父親的緣故，長輩特別疼他。
二爺爺當時任鄰市煤礦廠的副廠長，沒有兒子，打算把叔叔當成兒子，接他的班。
20歲那年，二爺爺把叔叔帶去煤礦廠，成為一名正式工人。
原本家庭貧窮，長相普通的叔叔，一下成為香餑餑，大家紛紛給他做媒。
奶奶的幹女兒，嫁在十裏外的地方，那裏有個長相秀麗又會踩縫紉機的姑娘。
姑娘心氣高，非工人不嫁。
初次見面，姑娘對叔叔印象一般。後來聽說叔叔可能成為二爺爺的兒子，有望當官，就愉快的答應了。
叔叔老實巴交，只會做事，看到這麽漂亮的姑娘願意做他老婆，樂得找不著北。
婚後，叔叔把嬸嬸捧在手心裏，不讓嬸嬸幹重活，有好吃的總是帶回來給嬸嬸吃。
嬸嬸慢慢的對叔叔改觀，對叔叔溫柔體貼，兩個人過得十分恩愛。
誰知，出變故了！
1983年夏天，嬸嬸懷有六個月身孕，大腹便不方便。
嬸嬸父親生日，夫妻倆大包小包的提著，叔叔騎單車載著嬸嬸。到嶽父家後，嶽父嶽母老遠就迎過來。
他們接過東西，笑著說讓叔叔破費了，又說嬸嬸八字好，找了位好老公。左鄰右舍的也趕緊來奉承。
嶽母拆開桔餅和冬瓜糖，拿兩個碟子裝了些，讓眾人分食，滿屋充滿著歡聲笑語。
飯桌上，嶽父說想做點家具，他覺得馬路牙子上那棵老樹不錯，想砍來做材料。
叔叔想好好表現，隨口就答應嶽父，吃完飯就去砍樹。
村裏有幾個老人聽說後，特意過來勸阻，他們說，這樹起碼一百多年了，很多人想砍又沒砍，有些砍過的還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這樹八成成精了，還是不要砍得好，別害了自己。
叔叔不聽勸，婉言謝絕老人家，執意去砍樹。
可能是樹齡太久，叔叔拿柴刀和鋸子都砍不倒。
他坐下來想休息會，剛坐下，就覺得特別困，瞬間就睡著了。
睡夢中，叔叔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一個老人家勸他不要砍樹……
叔叔沒理睬。
醒來後，叔叔仍堅持砍樹。最後，幹了很久，手都磨破皮了，磨出血了，才把樹砍倒。
樹是好樹，做家具是上乘好料。
叔叔心想，那些老人家可能也想要這棵樹，才故意編故事騙他。
奇怪的事發生了，那些老人家說的話靈驗了。
以前喝一兩酒的叔叔，竟然成了酒癲子。
砍完樹回去後一個月後，某天，叔叔有點自言自語，然後瘋狂喝酒，誰勸也不聽，說的話也莫名其妙的。
當時誰也沒在意，只當叔叔心情煩躁想發泄。
原本半個月一次喝醉酒，變成一個星期一次，還影響到工作。
當年11月，二爺爺死於煤礦廠裏的一次爆炸中。有人透露，是和二爺爺競爭廠長職位對手幹的，具體真相，不得而知。
多次的曠工，數次的酒瘋，加之沒有二爺爺的撐腰，叔叔被開除了。從此以後成為地地道道的農民了。
叔叔回家後，嬸嬸沒有好臉色，一頓嘲諷。
恩愛夫妻不再恩愛，嬸嬸對叔叔嫌棄不已，整天不是呵斥就是辱罵。
嬸嬸說，當初要不是看你有工人的身份，誰會看上你。也不瞧瞧你那樣。
叔叔幹活，嬸嬸嫌他不掙錢。出去找事做，又嫌掙得太少了。
平日裏會煮好菜吃，叔叔一回家只能吃青菜。
印象中有兩次。
一次，嬸嬸炒了個雞蛋，叔叔夾了一塊，就被打筷子，罵道「這是你能吃的嗎？也不看看自己是誰？」
叔叔什麽話都沒說，默默的吃著白米飯。
第二次，嬸嬸炒了香噴噴的蝦米幹。叔叔開心道「這蝦幹最好下飯，今天多吃碗飯。」
嬸嬸直接把蝦幹端起來收進碗櫃裏，並罵叔叔「你這酒癲子，有你飯吃就不錯了，還想吃蝦幹，做夢吧！」
叔叔仍然像往常沈默，不反駁一句。
以前走在村裏大家都巴結叔叔，如今繞道而行。
家裏沒酒，叔叔就去別人家偷酒喝，村裏很多家的酒都遭殃了。
有次，偷了李拐子家裏的酒，醉倒在旁邊的放紅薯的地窖裏。假如不是要用紅薯，叔叔可能有生命危險。
有次，從三米高的土坡上滾下來，滿臉被刺割得血淋淋，牙齒還磕掉2顆……
鄰居們都怕叔叔，既心疼自家的酒，又擔心叔叔醉倒在他家，攤上事。
村裏偷不到酒，叔叔就向周邊村進攻。
漸漸地，方圓十裏，都知道「老小」是個酒癲子，見到了千萬要躲開。
叔叔每次喝的不省人事，被偷酒人家來告訴嬸嬸，嬸嬸不管。
那十來年，多虧叔爺爺。
叔爺爺是名老教師，又會醫術和岐黃之術，名聲很響。
嬸嬸不管，就只能找叔爺爺。
叔爺爺長得高大，但要背一個爛醉如泥的醉鬼，還是很吃力。
每次回家都要爬大坡，叔爺爺累的滿頭大汗。看到叔叔這個樣子，恨鐵不成鋼「要不是你伢死的早，我才懶得管你死活，下次你再喝醉酒，我不管你了！」
說歸說，下次還是叔爺爺背叔叔回家。
2005年，嬸嬸執意離婚，堂姐勸叔叔放手，也許離婚對兩個來說都是解脫。
離婚後，叔叔和堂弟跟著堂姐生活，嬸嬸再嫁了。
堂姐很孝順的，把叔叔照顧的無微不至。讓叔叔幫忙帶小孩、做廚，都有開薪金給叔叔。
或許是想開了，或許是女兒的關心，叔叔變得開朗了，整個人年輕很多。
以前彎腰駝背，滿臉滄桑；如今腰板挺直，笑容和煦，有點中年大叔的味道。
那時，我才知道，叔叔長得不醜，廚藝也不錯。
我為叔叔開心，糟心的大半輩子已經過去。如今兒孫繞膝，子女孝順，可以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2014年10月底，我接到堂姐電話，叔叔喝醉酒，從二樓陽台踩空摔下來，不幸去世了。
當天趕回家，看到遺照上叔叔溫暖的笑容。
我不禁想問，叔叔，假如再給您一次機會，您還會砍那棵樹嗎？
叔叔，您這輩子太苦太短，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天倫之樂，就這麽走了。
如果有來生，您一定要幸福，開心快樂的活好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