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濤 ║ 誘人的夜路

2024-03-24文化

安魂曲·獨白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 暗沈的散文詩，寫出誘人的夜路

——崔雪濤和他的水墨

文｜謝禮恒

曾為一位當代油畫家寫過一篇很長的文字：【欲望的深歌】。他作品承載的影像相當迅速和直接，面對其作品，觀眾的「聲音」在嘴中嚼著，隨後愈來愈大地吐出來。我能明白，這樣的作品是有力量的。彼時彼刻，聽到的是無聲的欲望深歌的最深處。

安魂曲·面孔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三年後，我在不經意的某處意外讀到崔雪濤的作品。他給我一則極度克制的「自述」：

筆線之間

情緒平淡

消失的群

面目全非的千瘡百孔

無數扭曲著的軀

一個個黑色的漩渦

慢慢吞噬進無盡的深淵

安魂曲·天使之翼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困獸之鬥

從有到無

轉實為虛

麻木的悲情在上空隨處可見的飄蕩

荒唐的精神更是無從提及

主動模糊了自我

去尋覓那個清晰的幻象

剩下的只有

漫無目的的等待和悄然遇見

安魂曲·無限的囚籠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這些詞好像在藝術家的嘴裏顫抖著、跳躍著，沖出來時已帶著俘虜人的力量。先聲奪人的往往不是最後的主角，他作品裏的暗色與孤寂，戲劇與懸疑，成為如今這篇文字的起點。

賽博空間·短暫的歸屬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雪濤的水墨作品【往事隨風】是他最孤獨時期的作品，一眼動人，寂寞有感而發。那種無寂的轟鳴，如數支劈裂的嗓子，聽不出那些鎖住的無法排遣的過去，是在唱，還是在哭。或許是我不太喜歡「往事隨風」這個名字，但不得不說，這幅暗沈的散文詩，寫出了誘人的夜路，這是他的語言，使我驚異。

賽博空間·隨風遠揚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雪濤水墨寫意作品呈現的情緒切面，集中展示了他對當代社會的觀看角度與心理世界，一方面引導我們在更深的層面上思考這些聯系的糾葛，比如人與時間，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公共事件，人與自我情緒的對立與對峙……涵蓋了雪濤較為封閉的個人創作習慣和獨立的創作思維。我們對藝術家的好奇往往從他作品上的某處細節開始，但最終會追問到他的創作幕後與個人經歷，因為這是他們藝術素質的基因和來源，也是他們天差地別的理念和想象力的發源地。

賽博空間·她的城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暗物質·上火】裏的人群與野花，【被穿刺的信仰】裏雲朵上漂浮著的人（偶），【潤澤清涼】裏那些袒露欲望的女人，【失控】裏的夢境與夢境裏的懸絲傀儡，【是誰真心愛過誰】那難忘的滿身長出來的荊棘，【雙生花】的顛倒四目相對，【天涯海角】裏的夢馬……他的這些作品猶如話劇，調動了悲劇、喜劇、歷史劇、荒誕劇、實驗劇諸般元素，使之交相奏效的作品——他的想象力被充分地肆無忌憚地釋放，他的情緒背景、時代景深，本該持續的人文追問，以及，這景深與追問本該訴求於繪畫藝術的種種可能性、開放性與實驗性，在雪濤的作品中獲得大膽的應答。

賽博空間·希冀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雪濤水墨工筆「安魂曲」系列顯然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他在刻意與非刻意之間做出了令人奇嘆的選擇，恰恰是那些復雜至極的色彩設計，暴露了一個藝術家兼詩人的雕琢痕跡。不僅黑紅的著色，都市男女的姿態與形狀，海洋生物業態的畫面挪用……他的畫面用一些膾炙人口的元素細節，承襲了古老的某種東方寓言，甚至有一些濃重的預示與悲劇色彩，這些悲劇色彩有著奇怪的吸重力，同時又深不可測，成為勾勒當下都市男女精神世界的一把快刀。

賽博空間·永遠有多遠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安魂曲之暗夜來襲】裏的雲峰與女主背上的天使之翅，【安魂曲之抽離的風景】裏那些沒有面孔的男人，【安魂曲之擱淺】裏的木馬……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這些「相異」，「類同」的部份更值得探索：畫面中多次出現的斷墻，有殘垣的痕跡，傾覆感類似橋孔的穿越，成為不可繞過的畫面副中心，它們左右了我們的視覺平衡，帶領我們順著夢境的傾斜程度，進入一個奇幻的「類空間」：他對視覺影像的個人化組合，有著篤定的自信經驗——在他的「筆墨鏡頭」下，人在一個個老去。

賽博空間·窒息的美麗 ║ 50cm×50cm ║ 2023年 ║ 卡紙工筆

他們苦笑、成熟，或者面無表情，時間留駐、翩飛，並同時抹去他們被傷害被漠視被互相遺忘的斑斑銘印，退回人進入現實社會初初的情緒——即使他們被性感被光怪陸離被沈默被粉飾的穿著打扮與精神妝發無法消褪，這是一出又一出劇作，這劇作本身即已被狂亂的當下所震撼，並由此獲得生猛又浪漫的基調與狂暴的形式，那是無情、絕望，大茫然。

還要怎樣在錯綜復雜的現實世界裏需求練達的表征？

賽博空間·淤塞的時空 ║ 70cm×70cm ║ 2023年 ║ 紙本設色

藝術家發掘的是一個心理層次上的多維空間，並形成了屬於雪濤的獨特的平面藝術美感。他作品裏有種及時快慰的戲劇效果，定格，拼接，轉嫁，疊唱等等手法都在其中得以施展。每幀畫面仿佛不必嚴絲合縫的故事，系列作品間有奇妙與平順的連結，若斷若續的線索邏輯，好像拖長的啞聲，也好像日本浮世繪力量裏的「艷與寂」，這種思路高人一等，所以很快贏得了收藏界的側目。

賽博空間·凝固的曙光 ║ 141cm×72cm ║ 2023年 ║ 紙本設色

我偏愛「空谷遠晨記」與「朱雀之殤」，像是他遊藝往事與現實的光門，善於回憶，隱約呈雙句的體裁，映照格式的放大與收縮，它們唱出的是直接的東西——視覺，願望。行雲流水的音樂性的語言，還有密集如雨的鞋跟、肩帶或帽檐，度過這虛空的節日般的時間，但他們在叫喊著內心的進退，觀眾、聽眾們都沒有異議，都懷著同感，和創作它們的人一塊感嘆這痛苦和快樂的真實。——觀者總想摸著它的內心，聽懂它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