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唐僧師徒三人跋山涉水、歷經艱險,終於從東土大唐到西天,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接過如來佛祖的真經【瑜伽師地論】後,唐僧便修成了旃檀功德佛,孫悟空成了鬥戰勝佛,八戒成了凈壇使者,沙僧成了金身羅漢,白龍馬成了八部天龍馬;但隨即,悟空、八戒、沙僧、白龍馬等又被如來佛祖指派務必一路護送攜帶真經【瑜伽師地論】的唐僧,平安返回東土大唐。
就在啟程前數日,孫悟空向如來佛祖提出了辭職。以下是悟空的辭職報告:
如來佛祖:先受俺老孫一拜。
自從老孫在五指山被師父救出,為報此恩,老孫不懼艱難險阻、妖魔鬼怪,一路護送師父完成西天取經的大業。不承想,這般吃盡苦中苦、受盡難中難、遭盡罪中罪,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兜了一大圈,所謂「真經」,竟還是在閣下手上獲得。
從五指山到西天,老孫天上地下、雲中海裏,打鬥得筋疲力盡,為何閣下不在俺老孫數次求救成功後,即時拿出【瑜伽師地論】真經,以免師徒三人日後多次的劫難?若說必須以九九八十一難來考驗俺師徒三人取經之心誠與不誠,這枉費了十多年光陰的代價不可謂不大,一路上攪動了天堂、地下、四面八方諸神祥和安逸的生活代價不可謂不大,無端讓天上、人間的大魔小怪因師父的出現失去平靜滿足之情、滋生貪婪惡欲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為何不是二九十八難?為何不是一百零八難? 是何道理,沒有人說明。如此這般,倒像極是精心設計好了的遊戲,讓俺老孫大有被耍弄調戲之感覺。
這或許便是無權無勢的俺老孫命中註定。盡管西天取經用時十多年,僅是老孫一生的一個片段;然而是誰無端把生活的待遇刻意劃分天堂、人間、地獄三個不同區域,天堂的盡享榮華富貴,人間的歷經苦難受罪,地獄的遭到煎熬折磨,這老孫不知道;但老孫知道,俺號稱「大聖」的這十多年,上天入地,翻江倒海,能識透人、仙、妖、魔,亦無力掌控自己,讓磨難終止;思量那些俗世凡人,面對各方仙、妖、魔等輪番折騰,又將陷於何等的苦難境地無力自拔?這樣的話,所謂無邊無盡的「奮鬥」、「努力」、「拼搏」,就是生命的主題,這又是為了啥?如此的生命還有何意義?今次向閣下提出辭職,有拂閣下之旨意,故自請閣下將老孫重壓在五指山下,至少,俺老孫不會那麽傻呵呵樂意接受吃苦。
護送師父西天取經,一路上風餐雨露,百折不撓,竭誠之心,忠肝義膽,無不留下師徒攜手抗魔、永恒之情的華章。雖在啟程時的磨合階段,師父有不辨真偽、善惡、人魔,被慈悲為懷的善心所迷惑,為徒的也曾有過幼稚的結束之舉,卻終難抵禦師徒如山的恩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信條,直至披荊斬棘,同心協力,終成正果。
只是俺老孫百思不得其解,一路上所遇的妖魔,本領小的,都被老孫、師弟們打敗乃至打死;本領大的老孫打不過的或被老孫打敗了的,誰能預料,竟又被眾大仙們毫無分由地公開收去了。比如黑熊精、紅孩兒、黃風怪等等,因為本領太過強大,仙家們就拿回去為己所用。比如白衣秀士和淩虛子,被觀音菩薩收走了;比如金銀角大王被太上老君收回了;牛魔王則被李靖、哪咤拿回西天,料想也不會置他於死地。
這讓老孫很是吃驚。不僅是戕害人間、殺戮橫行、法力無邊的大惡魔竟都來自天庭,如從天堂直接下凡當妖魔的奎木狼、黃眉怪、金銀二童子、托塔李天王的幹女兒金魚精等等。即便那些犯下嚴重罪行,眾大仙們還是敢公然維護、寵溺其惡貫滿盈、罪行累累的生命,讓他們於暗中慶幸眾大仙們的網開一面、既往不咎,在天堂,或繼續或新當大仙們的坐騎。比如:金毛犼,它被觀音菩薩捉去當了坐騎,九頭獅子,後來被太乙救苦天尊收去當坐騎,青毛獅怪是文殊菩薩的坐騎;青牛精是太上老君坐騎,白鹿精是南極壽星的坐騎。
俺老孫不懂天庭的規矩,但這又是為何?眾大仙雖神通廣大,可誰也不能保證日後就沒有疏忽大意之時,於此,有過案底、嘗過腥味的他們,誰又能保證他們邪念不會再起,惡行不會再犯?最是明晰的,是榜樣的力量將會無窮,犯下這般罄竹難書的滔天罪惡,竟還能安然無恙,好吃好睡,這叫天下蒼生如何面對?於九泉之下的亡魂怎得安息?俺老孫拼了老命的付出又情何以堪?
這樣的結局,師父即便把真經送回了東土大唐,於人世又有何用?俺老孫雖戴上了「鬥戰勝佛」的桂冠,於日後又有何助?如此想來,天堂豈能是老孫呆的地方,地獄自然也非老孫能配的住所;假如活著唯有在人間無奈於被遊戲,讓折磨吸盡生命的最後一滴血,那就算了,還不如請閣下將老孫重壓在五指山下,至少,俺老孫不會那麽呆兮兮忍受遭罪。
以上為辭別所言的理由,想大智如閣下自有堂而皇之說辭予以駁斥,老孫雖不能茍同,卻亦無心反對。原因是除上述二項事實存在外,還有一項事實存在,教俺老孫情難自平、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看那些由於疏忽大意等原因,讓自己已成精的坐騎和寵物逃離天堂,下凡人間變魔成鬼地大肆騷擾、殺戮無辜生命的眾大仙們,從開始到結束,不僅對收回犯了大罪的坐騎和寵物不予相應懲罰,就是對自己的失誤過錯,也不存有絲毫的歉意和內疚。
而反觀俺老孫,一路上兢兢業業,打打殺殺,冒九死一生之險,就為保師父一路平安取得真經,卻硬生生被戴上了再也脫不去的緊箍咒。要說這是不被師父信任,那倒還在其次,哪怕是在白骨精面前,師父錯怪我而大念緊箍咒,老孫也能夠理解師父的目的,是為防俺老孫濫殺無辜;但對比那些犯了罪的眾大仙們,至少犯了過失罪的他們,依舊那麽悠然自得,依舊還是閑來蕩去,「天條」去向了哪裏?「天規」躲在了何處?為何天庭沒有類似緊箍咒的仙咒在眾大仙們的頭頂之上?
倘若久居天堂的眾大仙們,對下凡人間蹂躪戕害虐殺無辜生命的罪徒,都能熟視無睹、大度包容,那又如何保證,被從人間擄去地獄遭受磨難洗禮的所謂罪犯們的正確性、公正性?
倘若所謂公平,在天庭、人間、地獄有三個版本,那不是「公平」,那是「威權」:天庭的威權可肆無忌憚地淩駕於人間,以顯高人一等;人間的威權可弱肉強食地淩駕於地獄,就為了向天堂靠攏;而地獄的存在,似乎就成了天庭串通人間敗類懲罰善良凡人的尚方寶劍!
倘若緊箍咒的存在,就只配忠心耿耿的俺老孫受用,那麽過去為保師父西天取經一路所遭遇的苦難歷險,現在老孫雖然無怨無悔,自覺是罪有應得。但這回還要俺老孫堅守忠心,護送師父攜帶真經返回東土大唐,在俺老孫看來,似乎又是一場完美的早就設計好了的騙局,因此請閣下恕老孫就地辭職。活著即非能自由自在,還要於各種冠冕堂皇的騙局中保持「忠心」,這樣的「忠心」,俺老孫不要也罷!
想閣下因此會嗔怒老孫的忤逆,為平復閣下心境,俺老孫所以再三自請尊敬的閣下,將老孫重壓在五指山下,至少,俺老孫可借此樂滋滋睡個大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