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文化

【莊子·知北遊】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

2024-05-21文化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

仲尼曰:「可。古猶今也。」

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

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

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

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己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冉求向孔子提出疑問:「天地尚未形成之前,我們能否知曉其狀態?」

孔子答道:「可以。古往今來,一切皆同。」

冉求未能領悟孔子的深意,便告辭離去。

次日,他再度拜訪孔子,說道:「昨日我詢問:‘天地尚未形成之前,我們能否知曉其狀態?’ 您回答:‘可以,古往今來,一切皆同。’ 昨天我似乎有所領悟,但今天又感到困惑,請問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孔子解釋:「昨天你似乎領悟了,是因為你的直覺首先接受了這一概念;今天你又感到困惑,是因為你在試圖用邏輯去理解它。其實沒有古也沒有今,沒有始也沒有終。在有子孫之前,我們能說有子孫存在嗎?」

冉求沈默不語。

在孔子與冉求的對話中,冉求探索天地起源之謎,孔子則以玄妙的哲思揭示宇宙之常恒。他告訴冉求,古往今來,時光流轉,而天地之理不變,提醒我們存在的連續性與萬物的永恒。

我們常會陷入這樣的思考:究竟是雞先有,還是蛋先有?為何水之存在便孕育魚類,土地之存在便滋生草木?宇宙之謎,往往超越了人類智慧的理解範疇。

實際上,萬物生生不息,各自構成一個整體,最終又融為一個大整體,我們很難劃定一個明確的界限來區分古今、始終。我們只知道,主宰萬物的並非萬物本身,而是在萬物之外存在的「道」。這個「道」並非我們能夠看見、觸摸或聽見的,它是「無中生有」,即「無形的存在」,那就是道的本質。

孔子繼續說:「不必再言,你尚未理解。生與死是相互依存的,不能以生來定義死,也不能以死來定義生。生與死是否在相互等待?它們是緊密相連的。在天地形成之前,有何物存在?塑造萬物的並非物質本身,物質不可能在其自身之前存在,仿佛它確實已經存在一般。它的存在是無窮的。聖人之所以對人施以無盡的仁愛,正是取法於萬物永恒不變的存在。」

自然之道,生則自然而生,死則自然而死。生與死是一個自然的整體,它們之間不存在對立關系,也沒有先後之分。誕生萬物(包括生與死)的是道。聖人效仿道,因此以無私的愛去效仿大道。這種愛不是有針對性的偏愛,而是一種永恒且無私的大愛。

顏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

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mí),必與之莫多。

豨(xī)韋氏之囿,黃帝之圃(pǔ),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罄(qìng)也,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

山林與,臯(gāo) 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

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顏淵問孔子:「我曾聽您說過:‘不要有所送,也不要有所迎。’我不太明白,請問一個人應該如何生活和享受生活?」

大千世界,人與事物來了去了,來的時候無須歡迎,不管你歡迎不歡迎,該來的都要來;去的時候無須送行,不管你送行還是不送行,該走的時候都要走。這樣就是說,對待萬物的消長變化,要采取隨緣的態度,要承認這不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我們無須假意逢迎,也無須刻意攀緣。

孔子回答說:「古時候的人,為人處世隨著外物變化而變化,內心安然不動。現在的人,內心飄逸不定,又沈溺於身外之物,不能隨物變化;能跟隨外物變化的,一定是內心有所堅持。這樣的人,不管環境變化還是不變化,始終不影響內心的安定。只要順其自然,肯定會得到更多。

在過去,生活環境單純,沒有那麽多娛樂,人們可以靜靜地曬曬太陽,看看月亮,有時間也有心情和自己在一起。但現代人因為網絡的普及,資訊的泛濫,時刻被手機、電腦掌控著,幾乎停不下來。必須到身上的電全部耗完,才能把這些東西放下睡覺。充一晚上電之後,第二天又繼續忙碌,繼續消耗,這顆躁動不安的心總難以安定。

無論是豨韋氏的園林,黃帝的花園,有虞氏的宮殿,還是湯武的房間,君子或儒家和墨家的老師,他們都是用是非來相互辯論,更何況是普通人呢!聖人與事物相處,不會傷害事物。不傷害事物的人,事物也不會傷害他。只有那些不會受到傷害的人,才能與他人和諧相處。

莊子透過提及這些古代的地名和人物,可能在強調一種歷史傳承的觀念,即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們對於是非、道德和價值觀的探討始終存在。

無論是山林還是平原,都讓我感到快樂!但快樂還沒有結束,悲傷又隨之而來。快樂和悲傷的到來,我無法控制,它們的離去我也無法挽留。

悲哀啊,世上的人們只不過是外物臨時棲息的施舍罷了。只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卻不知道自己沒有遇到的事情,只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卻不知道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無知和無能,是人們無法避免的。那些努力避免人們無法避免的事情,豈不是也很悲哀嗎!最好的言論是取消言說,最好的行動是停止行動。一般人的知識和認知,實在是很淺陋啊。」

得道的人順隨外物,但內心守道不變。順隨外物則不與外物相抵觸,無往而不逍遙,處處沒有傷害;那些沒有得道的人,不能順物變化,所以處處以是非相詆毀。實際上,自身只不過是外物的旅館,一切都變幻莫測。

西方哲學家告誡我們,不要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其中包含什麽道理?就是以智慧審視人生,所謂「智慧不起煩惱」。所有煩惱都和我們對世界的認識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