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譚潔文
圖/受訪者提供
每天晚上11點半，抖音大碼女裝主播賈一諾準時開始直播。在展示一件服裝的質地時，她撩起衣角，不經意間露出了肚子上的贅肉。這一幕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是尷尬的，但在大碼女裝直播間，卻成為了一種獨特的親切感，讓直播間裏的消費者感到熟悉和安心。
近年來，「女裝越做越小」的言論在社交媒體上引發討論，反身材焦慮逐漸成為公眾關註的焦點。許多網友紛紛表示，曾經合身的S碼現在已經變得緊繃，而原本就需要L碼的微胖女生更往往面臨無從選擇的窘境。
盡管部份商家盲目追求「小碼化」，忽略了女性身體的多樣性，但也有另一部份商家在默默捍衛著L碼的尊嚴，他們就是專註於大碼女裝的商家。在繁華而喧囂的女裝市場中，他們的聲音或許顯得微弱，但他們的存在，卻為那些被忽視的「大碼女性」提供了一個充滿自由和尊嚴的選擇空間。
「減肥失敗，但我很快樂」
賈一諾清晰地記得自己應聘女裝店員失敗時的情景。
彼時，賈一諾剛剛大學畢業，愛打扮的她決定從事女裝店員的工作。她當時的身高是1米6，體重130斤，然而市面上大碼女裝品牌寥寥無幾，她只能去主流女裝品牌應聘。盡管自知有些胖，但她依舊認為，獲聘成為服裝店店員對於五官姣好的她來說，理應不在話下。「我當時自信滿滿，還化了個很漂亮的妝，精心搭配了一身衣服去面試。」
現實很快給了她第一次打擊。面試結束後，面試官微笑著對賈一諾說，「你的身材可能不太合適」。賈一諾十分錯愕，從小沒有在身材上受過打擊的她開始懷疑自己，「我是不是過度自信了？我好像真的太胖了。」
受這次打擊的影響，賈一諾內心厭惡自己的身材體重，決心減肥。她三餐以吃西紅柿黃瓜為主，每天做兩個小時的有氧和無氧運動；身為北方人，饅頭是賈一諾從小到大最愛吃的主食，但為了減少碳水化合物的攝入，她每天只吃一小口饅頭，肉和油更是連碰都不碰。這場極端的減肥很快有了效果：一個月內，賈一諾的體重從130斤掉至97斤。
然而，瘦下來後，賈一諾並不快樂。她屬於易胖體質，必須吃得很少才能維持減肥後的體重，因此這場減肥的成果只維持了不到半年時間。「突然有一天，我想開了，不想再一味地迎合主流審美，女生從心裏散發出來的那種開心和陽光才是真正的美，並不是說只有瘦才好看。」賈一諾感慨道。在此之後，她不再控制自己的飲食，體重很快恢復到140多斤。
與此同時，賈一諾註意到電商平台上大碼女裝品牌越來越多，適合的人群從120斤拓展至200斤。「抖音等電商平台上的大碼女裝慢慢興起以後，我就在想，自己為什麽不去當大碼女裝的賣貨主播呢？我是一個資深的胖女生，也算是一個資深的服裝網購者，完全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
賈一諾遇到了抖音平台上大碼女裝頭部商家唯越服飾，她很快創立了賬號「賈姐大碼供應鏈」，成了唯越服飾的帶貨主播。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試穿樣衣，和唯越服飾的工作人員一起，在眾多大碼女裝款式中選出合適的版型。唯越服飾創始人唐承佳表示：「大碼女裝的版型很重要，它一定要顯瘦，還要寬松要舒服，因為胖女生穿衣服被勒著背是很難受的。確定版型後，我們會盡量把款式的價格打下來，為消費者提供更好的性價比。」
「胖女生不是只能穿黑色」
和唐承佳一樣，卓清清也是大碼女裝領域的先行者。卓清清在建立大碼女裝品牌雲妃秀時，市面上的大碼女裝品牌寥寥無幾。一方面，大碼身材更多元，胖大腿、胖肚子、胖肩膀的人穿衣需求各不相同，在款式和面料方面，大碼服裝所需成本更高；另一方面，一些品牌甚至認為，大碼服裝會「抹黑」品牌形象，通常把大碼服裝當成附屬業務。
這導致許多身材偏胖的女性不敢追求多樣的服裝款式。「品牌成立早期，我們的款式一眼望去幾乎全是黑色，因為消費者大都認為，黑色會比較顯瘦。」卓清清表示。這種心理束縛，使得偏胖女性對於其他顏色的衣服望而卻步，黑色成了她們的安全區。「我的粉絲幾乎不問這款衣服的款式細節，只會問:‘這件衣服我能不能穿’。」
如何讓大碼女性敢於踏出黑色衣服的安全區？首先要解決大碼女裝的版型問題。與常規女裝多數從XS到L、XL的尺碼設計不同，大碼女裝將尺碼做到了2XL、3XL、4XL乃至5XL。「大碼女裝不是簡單地把普通衣服的版型擴大。」卓清清表示，「例如一件M碼的白色長袖上衣，它在瘦人看來很普通，但在胖人眼裏，它的白色袖子包身，胸圍包身，下擺也包身，這樣的版型肯定是顯胖的。」
因此，卓清清的設計團隊開始在版型上作出最佳化，做到肩寬、袖圍以及下擺等尺寸都合適胖女生，還請蘋果型、梨型等各種體型的大碼模特試穿。「粉絲會告訴我，她們關註的問題，比如領子的大小或者透視度。我們依據這些反饋，在設計上進行細微的最佳化，讓每一款服裝都盡可能適配大碼女生。」
隨著時間的推移，復購率的提高，使得粉絲們開始對大碼女裝的款式有了更高的要求。盡管黑色的衣服確實顯瘦，但是粉絲們也厭倦了每天都穿黑色的單調。於是，卓清清開始從顏色和衣服風格上下功夫，鼓勵她們大膽嘗試。「想讓我的粉絲知道，你們不僅可以穿黑色，也可以從顏色上作出更大的嘗試。」
「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與普通女裝不同，大碼女裝的消費者已被時尚流行長久忽視。這群特殊的消費者在購物時，需要的不僅僅是主播的推薦，更需要的是共情和理解。
賈一諾經常收到粉絲的私信，她們表示，自己只穿黑色的運動褲、 T恤衫、牛仔褲，甚至連裙子都不敢穿；有的粉絲甚至透露，自己因為身材的問題，已經七年不敢拍照。
「很多胖女生真的不是不想減肥，她就是天生的易胖體質。還有些胖女生容易低血糖的，她就沒辦法減肥。」賈一諾說，「我們都希望可以像賈玲一樣，有時間有資金去聘請營養師和教練，但大多數普通人是沒有這個條件的。」
為了引起消費者的共鳴，賈一諾和卓清清經常在直播間裏毫不掩飾地展示自己的贅肉。「我胯寬，屁股大，就算贅肉也好，我都要把這些展示給粉絲看。」賈一諾說，她希望透過向粉絲展示自己的真實身材，讓她們明白，即使是在主流審美觀下，偏胖身材也可以自信美麗。
主播們最有成就感的時刻，莫過於大碼女裝給她們的粉絲帶來的自信。卓清清曾收到過粉絲為了表達感謝而送的土雞蛋，還有粉絲送給她一幅花了一年時間制作的刺繡。「那些曾經因為自我否定而封閉自己、不敢嘗試各種風格的女生，現在正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展現自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