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頭條 > 健身

〈散文〉擊水三千若等閑(下)

2024-08-26健身

大雅清風

1975年初冬,我支援大三線,參加國家重點工程建設,去了江蘇徐州。

我們駐在徐州北郊的一個小學校,孟家溝小學,東邊不遠就是京杭大運河,這一段的運河叫「蘇北運河」。

大運河的四季都是郁郁蔥蔥、鳥語花香的。有關那幾年的趣聞故事,都寫進了我的長篇紀實文學【大三線紀事】,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美篇看看。這裏只說說與遊泳有關的事。

進了6月,徐州就熱得不行了。我們是汽車隊,白天,司機們出車了,我們這些修理工日上三竿才起來。懶洋洋地去食堂吃了飯,再打點菜,便帶上白酒、涼席和大輪胎(以後,又帶上大西瓜),呼呼啦啦地去運河遊泳了。

我們知道,大運河是人工挖掘的,其實就是個大型水渠。河水澄澈,豐滿充盈,溫柔舒緩,波瀾不驚。天那麽熱,卻看不見當地人下河遊泳,那裏成了我們的天堂。有幾個不會遊泳的,我就是他們的老師。沒幾天,就把他們教會了。我們在岸邊鋪上涼席,喝酒,劃拳。贏拳的,躺在輪胎上;輸拳的,就要下河推著贏拳的遊個來回。

我說過,我喜歡潛泳。一次我潛到了河底,忽然發現,河底有很多河蚌(我們叫蛤喇),白白的,足有巴掌大。我就捉了兩個。拿著去問當地人,能吃不?當地人說,那玩意有血吸蟲,不能吃。潛伏期二十年,現在吃了,將來得病。我們一聽,潛伏期二十年?管它那些事呢,吃了再說。於是,我就拿著一個網兜,潛到河底捉河蚌。不一會兒,就弄了幾十個。回到駐地,讓食堂給加工一下,拌上佐料,謔,真鮮,真香啊!

運河的水流速緩慢。我們遊泳的這個地方是個鄉村碼頭,鄉民們都是站在船上,拉著鋼纜渡河。在上遊也有個這樣的碼頭,人影依稀可見。

一天中午,我跟張文寬說,我估計兩個小時能遊到那個碼頭。他不信。好,打賭,一頓酒!於是,他給我拿著衣服,在岸上走;我在水裏劈波斬浪,奮勇前進。運河岸上有成片的桃林。可憐張文寬,一米八的大個子,頂著烈日,在桃林裏穿梭。劃得身上一道道的,好似斑馬。我在水裏也不輕松。遊過了一個日本人修建的煤碼頭,太陽都斜了,我也累了,看那個碼頭還是那麽遠。敢情這水上的距離有誤差啊。文寬高喊:四點了!我在水裏招招手,我輸了!上了岸,穿了衣服,打道回府,喝酒去了。

我們有五個行車班分別駐在泗洪、盱眙、六合、天長和南京。六月初,車隊組織我們修理工去給他們修車,其實就是變相旅遊。

盱眙縣座落在洪澤湖邊,淮河在這裏入洪澤湖。我們到達的第二天,當地的工程指揮部給我們找了一條船,我們幾個年輕人劃船進了湖。不湊巧,趕上頂頭風。我和張柏舟大哥一商量,換上遊泳褲衩,就下了水,把船扔給了他們。我倆遊過了幾條港汊,來到淮河邊。謔,河水真寬啊!波濤滾滾,白帆點點,江天一色,恢弘壯麗。我倆撲進了滾滾波濤。渡過了淮河,我倆分開了。在小島上休息片刻,我看到他從那邊下了水,我也從這邊下水。

過了河,我登上一個小島。但見有一串小漁船,首尾相連,停泊在窄窄的港汊裏。船艙裏糊著五顏六色的花紙,被褥物品擺放整齊,好像新房似的。我正好奇地看著,忽聽「嘎嘎」的叫聲,我扭頭一看,不好,是一群鵝!鵝和狗一樣護家,我只穿了一條遊泳褲衩,還是刺激人的紅色,這要讓鵝擰一下,絕不是好事!我左右一看,轉身就鉆進了蘆葦蕩,一陣瘋跑。光顧逃命了,也忘了,鵝不能追過來,在蘆葦蕩裏,它也展不開翅膀。等我跑出蘆葦蕩,身上已經被劃得一道一道的了。跑出了蘆葦蕩,前邊是一片湖水,我一腦袋就紮進去了。等我鉆出水面,就聽見有人大喊大叫,我定睛一看,媽呀,我鉆進漁民的自留湖裏了!裏邊全是網箱魚鉤,這要是被纏住,鉤住,我命休矣。我急忙爬上岸,踩著菱角,一瘸一拐地走出這片湖水,然後,遊過一個又一個的港汊,黃昏時分,才回到碼頭。同誌們都在碼頭上等著我呢。張柏舟早就回來了,大家以為我遇難了呢。哈哈哈,這趟經歷,夠懸夠驚險的。說到這裏,一陣悲哀,柏舟兄已經去世多年了。唉……

7月以後,運河漲水了,河水稍微渾濁了一些,解放軍的舟橋部隊也來訓練了。

一天吃過晚飯後,我和張書翰大哥相約去遊泳,賞月。書翰大哥是車隊的排程,老高中,是我們公司的大秀才,他的泳技很規範。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泳技有了很大的提高。

夏日的夜晚,萬籟俱寂,只有緩緩的波浪,輕輕地拍著水中的月亮。我倆脫光了衣服,愜意地裸遊著。誰知道,車隊的夏慶義悄悄地尾隨我倆,把衣服偷走了。我倆想回去時,說啥也找不到衣服了。怎麽辦呢?我倆只好去找站崗的解放軍戰士。書翰大哥跟小戰士解釋一番,小戰士明白了,脫下褲衩借給了我。我回去取衣服。他媽地,那個夏慶義拿著衣服,一臉壞笑,得意地坐在門口等我倆呢。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悲哀,夏慶義也去世多年了。

轉過年來,1977年,我們轉戰到山東勝利油田。這裏是黃河入海口,我們修好車,就以試車的名義去趕海。五月三日,我們又去趕海了。我們說說笑笑地往大海裏走。走著走著,覺得不對勁了。這海水怎麽卷著泡沫呼呼地往腳上撲呢?大家都來問我,因為在工人堆裏,我還算個秀才。我哪裏懂得大海啊?就隨口說了一句,不是漲潮吧。哇,這可把大家嚇著了,都爭先恐後往回跑。但是,沒跑過海水,被圍困在一個沙島上。周圍是一條水溝,來時深不過膝,現在就要把沙島淹沒了。

我不知道潮水能漲到什麽程度,急忙招呼幾個會遊泳的一起遊過水溝,到對岸休息。

潮水繼續上漲。沙島淹沒了,沒過膝了,沒到腰了!不會遊泳的那些人手拉手,站在齊腰深的水裏,滿臉的恐懼,驚慌,無望……我讓小郝往水桶裏灌點水,讓水桶在水裏豎起來,然後扶著水桶遊過來。可是,不會遊泳的人,下水就手忙腳亂,掌握不了平衡,遊到一半,一不留神,水桶歪了,灌進了水,掉下去了。我們幾個劈裏啪啦跳進水裏,把小郝拽了上來。

潮水退了,我們走進大海,撿了個盆滿缽滿,我和陳秀忠大哥擡著大桶回來。那條水溝已經恢復到沒腰深了。他在前邊,我在後邊,唉?什麽東西?我喊一聲:秀忠大哥,我踢著這個桶了!

7月中旬,車隊安排幾台車去青島,我們借機會去旅遊。

11日,是到青島的第二天。大家分頭行動,約好了集合地點,我們幾個人就去海濱浴場遊泳。正是天清氣朗好時光,遊泳的人太多了,淺水區有如下餃子一般。我也沒告訴他們幾個,便甩開膀子,噌噌地往大海裏遊過去了。

海裏很遠的地方,橫著一道大網,我過不去了。我看了看外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翻身向下,抓著大網下潛,網上黏糊糊的,不知是什麽東西。我潛水從不閉眼睛,以防遇到東西。下邊的光線有些暗了,估計我下潛了兩米多吧,忽然看見外邊有一對大眼睛在看著我!一瞬間,我的心砰地提到了嗓子眼,那是啥啊?太嚇人了!在這大海深處,只有我一個人!我感到極度恐怖,使勁推了一下大網,翻身擡頭,努力向上,拼命地劃!

嘩——,我鉆出了水面,定了定神,看了看周圍,哦,大網已經在我身後很遠了。我的心情平定了,安穩了,也覺得沒勁了,便緩緩地向岸邊遊去。這時,我聽見了浴場的廣播:「遊客同誌們請註意,遊客同誌們請註意,青島海面有鯊魚,請不要遊近防鯊網,請不要遊近防鯊網!」啊?我滴媽呀,原來,我抓著下潛的大網是防鯊網啊!聽到這,我不由得一陣後怕,不覺又加快了劃水的速度,直到摸到了海岸的沙地。

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我兒子不行。從小就不敢坐到我的肩膀上;領他洗澡,緊緊抱著我的脖子,不敢下水。男孩子應該會的,我全領他玩,努力教會他。唯獨打秋千和遊泳,就是不敢比量。在床上比劃遊泳姿勢,像模像樣的,到了水邊就完蛋了。

2000年,這小子考入了解放軍長春空軍飛行學院,奇跡發生了!遊泳課,順利過關。他來信說,到了泳池邊上,每人發一個泡沫板,下!領導掐著秒表,計算時間。軍校是單科淘汰。兒子知道,沒有退路了。他把在家跟我學的遊泳技巧努力發揮出來,及格了!現在,兒子已經是空軍大校、飛行專家了。

遊泳,不是遊戲,是生存本領之一。大自然裏,動物們都會遊泳。所以我認為,水不會因為你怕它,就遠離你,是躲不開的。既然我們離不開水,那麽,我們就要適應它,掌握它,駕馭它!

換而言之,一個人,如果連自我生存本領都沒有,你將如何生存?又怎麽去保護別人?生活的道路,只能自己去闖,去幹,去拼!

壬寅年八月初二

酉時初於指非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