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餅,作為北方民間的一種主流食物,很受大家的喜愛。在我兒時的家鄉,當地最有特色的是缸爐燒餅。
為什麽叫缸爐燒餅呢?因為烤餅用的工具是用裝糧食的瓦缸當烤爐。瓦缸中間是空的,將生燒餅貼在缸壁上烤制。缸的底部挖洞用來放火,燒制的原料是冒完煙後的燎碳。
燒餅的做法也很講究了:將和好的面反復地搟,直到柔韌上勁,面餅稍稍有些透明,再一層一層地疊成豆腐塊狀,表面撒上芝麻,貼在爐壁上。別看一個小小的燒餅不起眼,但做這種燒餅對工藝要求很高:缸爐的溫度過低或過高餅子都會滑下來;烤制的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既要保證烤出的燒餅表皮金黃酥脆,芝麻還不能糊掉,同時還得保證最裏面一層徹底烤熟;做燒餅的面的軟硬程度都直接影響著燒餅的口感。
燒餅烤好出爐後表面金燦燦的,外酥裏嫩,特別香!樸實的老百姓把這種做法一代代地保留了下來,改革開放以後,井陘缸爐燒餅發揚光大,現在已經成為石家莊地區的特色名吃了。
我的童年在家鄉河北井陘度過。當時的南王莊村裏有一家姓王的老人在家裏做缸爐燒餅,在我們那裏很有名,我們都親切地管他叫「王爺爺」。村裏的村民和公社的幹部們經常去老人的家裏買燒餅。
六十年代我在家鄉上學期間,我的語文馬老師對王爺爺家的缸爐燒餅情有獨鐘。
馬老師在我的記憶裏,是個特別有條理的人。她做事有條不紊,說話幹脆利索,一次能交代清楚的事情,絕對不多贅述。同時她又非常善良溫和,我們都很喜歡她。
馬老師每個星期最少買一次缸爐燒餅,每次買兩個。如果她的愛人和孩子來學校看她就買得更多了。為什麽我了解得這麽清楚呢?因為馬老師每次都是派我去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當時的南王莊村被一道小河隔成了兩半,做燒餅的這位王爺爺在河的西面,而我們學校在河的東面。河上沒有橋,河中的水也沒多深,於是鄉親們就在水裏擺一排大石頭,過河的時候踩著河中的石頭就可以。
擺石頭的鄉親們是按大人的步子擺的,大人在石頭上走,一步一個石頭正好。我們小孩兒從石頭上過河的話就得跑,否則步子邁小了容易掉進河裏。我每次去給老師買燒餅的時候都跑得特別快,課間操的時間就夠跑一個來回。
有一次我買完燒餅往回走,過河走得太急了,在石頭上失去平衡的我噗嗵一聲掉進了河裏,褲子都濕透了,手裏的燒餅卻高高地舉著一點都沒有打濕。
當時的我急壞了:這可怎麽上學呀!只能硬著頭皮趕緊跑回家換條褲子,再往學校趕。氣喘籲籲地趕回學校,課間操早就結束了。我悄悄地把燒餅放在老師辦公室就去上課了。
下課後老師問我:為什麽回來這麽晚?我告訴老師燒餅沒有做好,我等了一會兒(平生第一次撒了謊),老師沒有再說什麽。就這樣我給老師買了好久的燒餅。
1969年我全家要遷回太原,在和老師告別的時候說起了買燒餅這件事兒。我支支吾吾地把憋在心裏很久但是又沒機會問的問題說了出來:「打燒餅王爺爺的孫女王玉鳳就在我們班,上學的時候叫她給您捎來不就行了嗎?」
老師聽後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王爺爺打燒餅是為了生活,是為了掙錢養家。我如果讓玉鳳給捎來,她爺爺一定不會收老師的錢的。有好多事兒你現在還不懂,等你長大了會明白的。記住老師的話,以後長大成人了,無論做什麽事情多替別人想想。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心裏一定要有選擇。要做一個正直的人,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希望你能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
也許是因為我要離開學校的原因,從來沒有和我有如此多交流的老師,那天卻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老師的很多話,年少的我似懂非懂。就這樣,帶著許多疑問、帶著許多的戀戀不舍、帶著老師溫情的囑托,我離開了我心愛的母校,離開了我可親可敬的語文馬老師。
現在回想起來,老師那看似簡單的幾句話,包含了她對我無比殷切的囑托。「學高為師,身正為範」,馬老師用她實際的行為,默默地影響著我,教育著我,讓我成為一個正直、善良、心中時刻不忘記替他人著想的人。這囑托,讓我受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