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頭茶紅利還在，老楊去茶山玩，
到跟茶商朋友很熟的茶農家裏喝茶，險些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你覺得這茶怎麽樣？
茶農把自家茶葉泡出來，分給每個人喝，問：這個是什麽樹？
那時候，老楊還是剛喝茶幾天的菜鳥，喝著剛做出來的新茶，感覺比水更有味，根本喝不出樹齡。於是， 本著尊重別人的茶就是尊重其人的原則，說：這個是古樹。
茶農又問：這個茶，值多少？
那時候，他們寨子的古樹1000一公斤左右，混采400一公斤，老楊張口就說： 這個茶值5000一公斤。
不想，這般張口就來，可把自己坑了。
你說值5000，就按5000的價買
茶農一聽值5000一公斤，突然來一句：那你按這個價買。
老楊聽得一臉懵，說價格貴，是因為自己喝不出茶的品質，出於尊重，把價格說高一些。不想，還有這種操作。
老楊偷偷看了一眼茶農，那嚴肅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試探性地問： 我說值多少，就按我說的價買，這是你們這裏的規矩噶。
茶農說：是的， 你覺得茶值這個價，說明你已經認可了茶的品質，願意為茶出這個價，一公斤起，趕緊拿。
老楊苦笑了一秒，一種挖坑埋自己和被別人下套的微妙感覺交織在一起，但畢竟是自己不懂人家的規矩，就按照5000的單價，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買了一公斤茶葉。
茶的風味，是心境與審美的綜合呈現。 心若亂，茶無味。買茶不愉快，喝茶更無味。茶葉也就被丟了。
有一回，茶友聽了老楊的搞笑經歷，說出了自己相似的經歷：
「我也去過茶山，在茶山，臉皮不能太薄。茶桌這個小江湖裏，你不喜歡的茶，如果別人都買，你不買，茶農不給好臉色，茶都不給你倒，公道杯甩給你，愛喝不喝。」
老楊聽完，淡定地說：那只是前些年，現在沒有這種情況了。
山頭紅利期的膨脹
覺得茶葉值多少，就出多少價買，這種神奇操作的背後， 是2009-2019年十年間，巨大的紅利讓部份茶農飄了。
十年紅利期裏，古樹帶著中小樹，名山帶著非名山，茶葉價格一路上漲。價格在漲，整體價格還沒到天價，原料還能大量走貨，整個茶山，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十年繁華。
這期間，原本靠打工補貼生活的茶農，在2011-2014年，2016-2019年這幾年間，每年春茶一到，就能掙到幾十萬，有點膨脹了。
站在那幾年的視野中：春茶一發芽，茶老板們一來茶山，又能賺了。 我們的茶葉根本不愁賣，規則就是你開了價，你就得買，不買，我就看不起你，以後你也不好意思來。
遇到這種情況，像老楊這種臉皮薄的，只能硬著頭皮買單。
然而，萬物皆有周期，一切繁華都是有限的。當年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卑微。
風水輪流轉
山頭茶，做原料的就是那批人。茶農和茶商，擡頭不見低頭見。
2023下半年，當年的茶農得知老楊自己做茶後，打電話來，說是：
要還貸款，壓力很大，連生活費都沒有，希望幫賣點茶。
有茶友可能會好奇，古茶樹是茶農自己的，賣掉就是純賺，怎麽會有貸款呢？
2019和2021年，茶山原料漲了兩次。2019年漲價，是大廠明星茶繁榮，大廠吃下了台地茶產能，市場到山頭找需求，推動茶價漲了一波。
2021年，10公斤的錦繡茶祖鮮葉拍出千萬，把山頭茶帶上高潮。這一次漲價，主要是： 很多茶農搞到貸款，大量建初制廠收其他寨子的鮮葉，把價格又推了上去。
然而，2022年，大廠茶不好做了，加上山頭茶雨水不好，原本山上搶原料的盛況不在了。
而且，有一部份茶農，覺得自己有茶樹就牢牢掌握市場主動權。在2019年，茶價漲起來後，以前拿貨多的茶商，拿貨也少了。
茶商帶客戶到茶山的時候，部份茶農居然冒做茶之大不韙，挖茶商客戶，把合作多年的茶商也得罪了。
沒有茶商支持，自己單打獨鬥，靠著茶農身份賣茶，可又沒有冰島茶農的命，茶葉賣不出去多少，身上還有負債，壓力非常大。
當年，茶山生意好做的時候，敢大膽地說：你出5000，就用5000的價格買。
如今，茶葉賣不出去，只能硬著頭皮打電話說：幫賣點茶葉嘛，可以賣了茶再給錢。
可是，想起當年你覺得值多少，就按多少的價買，總感覺這人不靠譜。
萬一買了古樹，收到的是小樹呢。就算要茶，也要春茶時候看著做。
當一切回歸平靜
老楊一想，自己以後也要做茶，先賣個人情，就說：你們寨子的茶葉價格有點高，不好賣，拿進來就砸在我手裏了，相比之下，梅子箐古樹更有性價比，茶葉就不拿了，
我先搞2萬借你救個急，如果明年春茶，有客戶要你們寨子的茶，按照市場價，讓我采幾棵古樹。沒有人要的話，你春茶賺了錢再給我。
話雖如此，老楊已經想到結果了。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拿茶葉抵的。
不同的是， 當年你覺得值多少價，就按多少買，讓人很不爽。這回是自己主動拿的，茶葉仿佛也有味了。
要是在2021年之前，山上原料很好賣的時候，借茶農2萬塊錢，人家覺得你是在侮辱他。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茶葉不好賣，茶農身上還有負債，家裏還要開支。別說2萬，5000都能救急。
出來混，早晚要還的，要是當年別整出個「你說多少價，你就按什麽價買」的無語操作，還是可以長期合作的。畢竟， 一般山頭的鮮葉，一個寨子的口感都差不多，采哪家的都是采。
然而，有的事一旦做過，關系就變得很微妙了。
寫在最後：
茶，入門門檻比較低，
誰都可以跑到茶山做點茶葉自己賣。
遍地名山，家家古樹的茶葉市場。做茶，其實是靠人品背書。
茶商跟茶農合作，茶農誠信的話，茶商會聽幾句，但真到了采茶的時候，稍微有點昂貴的古樹春茶，茶商都是自己看著采摘的。
信任二字，在利益面前，輕易相信所謂「信任」的茶商，都交過學費。
茶客來茶山，自己能全程守制，找茶農買茶的確更劃算，這是事實。 但是，當茶客不到茶山的時候，賣茶，全靠人品背書。
有的茶農，搞出個「你說值多少錢，就按什麽價買」，400一公斤的中小樹，茶客覺得值5000，就按5000的價格賣給茶客。
有了這種操作，當茶客不自己看著采茶的時候，就算茶農嘴上喊一萬遍誠信，但茶客還是擔心，茶農會把中小樹當古樹賣。 如此，很多茶客，又回頭找信得過的茶商買茶了。
終究，茶行業，拼人品與茶品的行業。好好做人，守好品質。
千萬別幹不該幹的事，免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