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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米粉」的煙火氣

2023-12-29美食
一碗滾燙濃香的米粉下肚,就是對「紅塵煙火」最好的詮釋。
讀小學時,學校門前,有一排兒土磚為墻、石棉瓦做頂的小門面。有一家叫作「一線天」的鋪子,專門做早餐生意。他家出了名的,有餡兒極香甜的豆沙餡兒包子,有煎得極其焦脆的煎餃,印象中,似乎還有炸得圓滾滾、黃澄澄,撒滿了芝麻粒的麻團。
但是他家最受人歡迎的,還是米粉。
長長的,細細的,圓圓的,綿韌且帶著一股子米香的米粉,從碩大的水桶中抓一把出來,放進竹編的漏勺裏,在滾湯中上下幾下,就傾入圓溜溜的缺了口的粗瓷大碗中。
碗裏已經盛上了一小勺豬油,一點點醬油,一小撮兒胡椒粉,加上三五粒的蔥花,一大勺滾燙的大骨頭湯傾入,頓時滿屋子都是奇異的濃香。混入米粉後,伴隨著老板娘的呼喊聲,在那還沒有電子支付的年節,一只只大手、小手,抓著各色鈔票,就遞到了老板娘的面前。
若是記憶沒有出錯的話,一碗肉末粉,大概是一元錢。木耳肉絲粉,要稍稍貴一些,大概是一塊五毛的樣子。若是稍稍豪氣一些,再加上一個五毛錢,在那裝滿了濃香撲鼻的各色澆頭的大瓦罐中,燉得渾身皺巴巴的虎皮蛋,就是年少時最奢華的早餐美食。
昏暗的門店,掛著大概只有十五瓦的小燈泡,昏黃的光線中,四五張滿是油膩的小方桌旁,坐滿了早起上學的娃娃。一個個抱著大碗「稀裏嘩啦」,那一碗滾燙濃香的米粉下肚,就足以支撐起一個孩子飛天遁地、調皮搗蛋的一個上午。
記憶有點模糊了,那時候,也是頗為簡單、單純,從未有什麽「紅塵煙火」之類的思緒。
如今回想起來,那蒸籠裏,那湯鍋中,那一個個裝滿澆頭的大瓦罐裏,熱騰騰的白色蒸汽混著難以形容的撲鼻濃香蒸散起來,順著簡陋的石棉瓦屋頂冉冉地向四周擴散開,又順著墻壁緩緩下降,和一個個娃兒面前的大碗中撲騰起來的香氣、水汽混成了一體。
人影在那蒸汽、香氣中,就變得模糊了。
這大抵,就是對「紅塵煙火」最好的詮釋。
那時節,對於這極其平淡、極其平常的日常場景,並無多少感觸。只覺得,不過是一頓普普通通的早餐而已。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晃晃蕩蕩十幾年,每天早上的一碗米粉,已然融入了生活,因為太熟悉了,所以真正就沒有什麽深刻的記憶了。
直到大學,離開家鄉,去了遠方的大城市。突然就發現,遠方的城市再繁榮,也找不到那一碗牽腸掛肚的細米粉。無論本土的同學如何吹噓他們的早餐面條是多麽的美味,稍稍嘗試,只能敬謝,卻是沒有那個腸胃去接受。
於是每年寒暑假,一回到家,用家人的說法——就像是逃荒的饑民,每天早上總要加粉、加蓋碼地胡吃海塞一通,如此起碼半個月,才能稍稍緩解腹中饞蟲。
又如此,到了大學後,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到了上海。
那時候,人生地不熟的,什麽外賣啊、餐飲啊,都沒有現今那般發達。有很長一段時間,和同樣寫作的朋友租住在一起,兩人每天的早中晚三餐,都是在租住的小屋子樓下,臨街的鋪面裏,一家小小的快餐店內解決。
時間久了,就餓得饑荒了,每每寫作之余,和同住的作者小夥伴嘀咕,啥時候溜達回家,要各色米粉都來一份。什麽紅燒牛肉,什麽香菇燉雞,什麽小炒肉,什麽炒肥腸,林林總總總有十幾種澆頭可以選擇的。
每每提起,就涎水直流。
兩年前,家鄉終於通了高鐵,於是乎,回家就驟然變得方便了,幾乎是拔腳就走,早上出發,晚上就已經能夠在那些開了數十年的老店鋪裏,美美地嗍上一大碗湯濃味美的米粉。
讓我驚詫的是,過去了三十多年,老家的一碗木耳肉絲粉,居然只要七塊錢,相比當年,似乎也沒增長多少。而那米粉的滋味,卻是一脈相承,熬得噴香的澆頭,真正用大骨頭鮮燉的濃湯,還有你去了一兩次後,就能熟悉地招呼你姓名的老板娘。
每次老婆在那米粉店,吃完一海碗加蓋碼澆頭、加蛋的米粉,嗍得精光之余,極其「痛苦」地揉著肚皮嚷嚷回上海了就要減肥。對於她這等吃完後才有的覺悟,我只是「嘿嘿」,然後,再「嘿嘿」兩聲。
紅塵煙火氣,大抵不過如此吧。(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