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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攬英雄圖霸業!王建一統三川,與朱溫亦敵亦友,尊稱為皇帝八兄

2024-05-16歷史

總攬英雄圖霸業

王建賴以起家的軍隊班底,是他從河南老家帶出來的忠武軍部隊。

當年王建與那批跟他一起屠牛盜驢的許州弟兄們一同加入忠武軍,並成為入關勤王的忠武八都將領,最後在漢中這幾個兄弟又跟著王建一起帶著幾千忠武軍迎駕三泉,並以隨駕五都的名義加入神策軍。 可以說這批跟隨王建一路從河南、陜西打到四川的幾千忠武軍,是王建崛起之路上最重要的軍事基礎。他們與王建同鄉,同氣連枝,一榮俱榮,這種建立在鄉土紐帶和利益共同體基礎上的忠誠,在兵荒馬亂的唐末五代形式最直接、效果也最明顯。

王建曾從這群忠武軍中精選勇毅之士,組建了一支親衛部隊,號為「親騎軍」,大概四百多人,「皆拳勇之士,執紫旗,各有名號,凡戰不利,輒麾紫旗以副之,莫不披靡」。出自【北夢瑣言】的這些記載,生動地道出了王建這批親軍的戰鬥力。

王建的軍隊還有幾個重要來源:川陜降兵、四川民軍和土著民族。 王建自入川以來,分別擊敗了西川的陳敬瑄、東川的顧彥暉和占據山南西道的李茂貞軍隊,吸納了大批降軍。 【資治通鑒】上關於兩川和山南各州投降王建的記載有很多且數目驚人,所以這些投降的軍隊人數肯定遠遠多於忠武軍,應該構成了王建前蜀軍隊的主體。

在唐朝時期的四川各地,經常有地方豪強組建民兵武裝,護衛鄉裏,這些地方民兵在當時被稱為「壇丁」「鄉兵」或者「義兵」。 在王建與陳敬瑄大戰於成都平原之時,他就已經註意到這些四川民兵勢力,並在888年派養子王宗瑤赴綿竹和邛州等地成功招降了當地壇丁,使得兵力和物資都得到補充。

另外,四川少數民族眾多,自古以來就聚居在成都平原邊緣地區,這些漢人眼中所謂的「蠻族」往往民風彪悍,戰力十足。 早在王建起兵利州南下閬州之時,他就在周庠的建議下,「招集亡命及溪洞夷落」,前後招募了八千當地的少數民族加入自己的軍隊。

可見王建在占據四川的過程中,透過各種方法組建起了一支相當規模的軍隊,而且戰力強悍。 與歷史上口碑不佳的「孱弱」蜀軍不同,王建的新蜀軍融合了南人與北人、漢族和土著,在王建一統三川的過程中勢不可當,也幫助他在與北方的岐國和後梁及雲南少數民族政權的對抗中占據了上風。

914年,雲南地區的大長和政權興兵犯境,王建立刻派出大軍,輕松擊敗敵軍,並一路追擊至大渡河畔。關於此役中蜀軍的威猛表現,史書寫道:

蜀軍勇銳欲吞之,俘擒啖食,不以為敵,與向前之 兵,百倍其勇。

王建大軍無比兇悍,就跟要吃掉敵人一樣向前沖鋒,殺得敵人心驚膽寒,落荒而逃。

不僅有兵如此,王建麾下更有大批猛將。 王建也按照晚唐流行的傳統廣收「假子」,在軍中收武將為幹兒子。如【通鑒】所說,「唐末宦官典兵者多養軍中壯士為子以自強,由是諸將亦效之,而蜀主尤多」,王建收納的假子人數甚至超過了李克用的「義兒軍」。

在王建眾多的假子中,除了幾個跟王建有親戚關系之外,「自余假子百二十人皆功臣」,史料上有名有姓的至少有五十人。 這些假子中有王建的河南許州同鄉,也有在征戰蜀中過程中招降的將領,人才濟濟,各有才華。

如王宗本,本名謝從本,原為西川陳敬瑄手下,在王建攻成都之時,他殺了雅州刺史舉城來降,即被王建收為假子,後來帶兵出三峽,為前蜀沿長江向東擴張立下汗馬功勞;

王宗阮,本是蜀地土豪,善於舞劍,攻占戎州後獻與王建,後來為前蜀攻破了瀘州;王宗瑤,很早就隨王建入川,在擊敗陳敬瑄之役中戰功最多,手持一桿大槊,長一丈八尺,「每臨陣馳突,人望而畏之」;

王宗缽,外號「武子路」,作戰極為勇猛,每次打仗都縱馬沖上去跟敵人挑戰,經常一把揪敵人下馬後奪馬而回;

王宗渥,本為王建親兵,在圍攻成都之時,他詐降入城窺探敵情,為王建順利占據成都立下大功,於是王建「嘉賞之,列為義子,賜姓王氏」。

可以說王建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其目的正是「總攬英雄,以圖霸業」。

領導這樣一支如狼似虎的軍隊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王建卻確立了對這支軍隊的絕對掌控。【九國誌】上說他「禦眾有術」,【資治通鑒】也借周庠之口說他「勇而有謀,得士卒心」。

那麽,王建究竟是透過怎樣的禦眾之術來贏得士卒之心的呢? 首先,王建以殺立威,確立了自己在軍中的絕對權威。

在王建起兵初期,迫於生存,士兵劫掠地方應該時有發生,但在攻下成都後,王建毫不猶豫地明確了鐵的紀律,力求恢復地方秩。

一進入成都城,王建立即任命素來鐵面無私的張勍為軍紀官,並警告士卒說: 你們違紀被抓,如果上報我,還可以釋放,要是張勍先斬後奏,那我也沒有辦法。 最初有人心存僥幸以身試法,被張勍捉住後,當街用大鐵錘砸胸口處死,上百被砸死的亂兵屍體就堆在成都街頭示眾,從此「眾莫敢犯」,張勍也被人送外號「張打胸」。

曾有一軍官居功自傲,在節度使廳前騎馬,被人勸阻時還大言不慚地說:大帥許諾過要封我做節度使呢,騎個馬算什麽大事呢? 在圍城之時,王建的確曾以金帛美女和高官厚祿許諾手下為之賣命,但此一時彼一時,王建剛打下江山急需維穩,絕不會容許任何破壞其權威的行為,於是他秘密派人殺了此人。

當然,軍紀只是維護威權的懲罰性手段,我們總說賞罰分明,不可能只有罰沒有賞,物質獎勵一直是王建籠絡將士的重要方式。入城伊始,他就與部下打招呼說 :「吾與汝曹三年百戰,今始得城,汝曹不憂不富貴」 ,在保證秩序的前提下,他許諾部下以富貴。

很多將領,尤其是那些跟他從河南一路打到四川的老部下,不少都被封為節度使。物質激勵在軍人當道的唐末五代十分普遍,但像王建這樣獎罰並重,絕不過度縱容手下的人主卻不多見。 對比前面提到的岐王李茂貞,史書說他「禦軍整眾,都無紀律」,對士兵寬厚有余,但軍隊紀律性比王建的蜀軍要差遠了。

王建更為高超的統軍手段還包括精神激勵,相比被動性的軍紀懲戒和優容寬厚的物質獎勵,主觀上的精神激勵無疑更能培養將士的忠心。 如猛將王宗,王建不但收之為養子,更許諾免其十死,以示鼓勵。 又如王建的許州老友張造,曾經跟他一起販過私鹽,後來又一起加入神策軍,可惜張造犧牲在打下成都之前。

當張造之子帶著父親的死訊來見王建時,王建在全軍面前痛哭失聲,如此重情重義的人主形象,在全軍心目中無疑高大起來,三軍不敢不用命。

當然王建性格上也有多疑的一面,【舊五代史】說他「雄猜多機略,意嘗難測」。曾經有一個叫許存的將軍從荊南前來投奔王建,就見識到了王建的多疑,險些丟了性命。 許存本在荊南節度使成 手下為將,唐末動蕩中他帶兵沿長江逆流而上,攻城掠地,從荊州一直打到重慶,幫助成 搶了不少地盤。

也許是功高震主,許存在成 手下並不得誌,立下大功最後卻只被封為刺史,而且成 還時時派人監視他。 監視的人回來報告說,許存天天不問正事,就跟兵士一起蹴鞠,這無疑是許存在明哲保身。 但成 卻懷疑許存想逃跑,蹴鞠是在練腳力,於是發兵攻打許存。最後許存被逼無奈,不得不溯江而上逃入四川,投入王建麾下。

見到如此英雄了得的許存來投,王建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顧忌,畢竟許存不比那些跟他一起入川的嫡系,收入帳下容易,怎麽用卻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多疑的王建最後決定幹脆殺了許存以絕後患,幸虧掌書記高燭勸他說: 「公方總攬英雄以圖霸業,彼窮來歸我,奈何殺之?」 王建聽從了建議,暫時收了許存,任命他駐防蜀州,但對他還不放心,又暗地派了一個義子去監視許存動靜。好在這個義子人品不錯,回來報告說許存「忠勇謙謹,有良將才」,這才打消了王建的顧慮。 就這樣,王建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放過了許存,還收他為假子,改其名為王宗播。

在以後的日子裏,成為王建假子的王宗播卻一直沒有放松過警惕。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人嫉妒,打仗時奮勇爭先,慶功時卻總是裝病躲開,韜光養晦。

902年,王宗播帶兵進攻李茂貞控制下的興元,剛開始未能克敵,這時旁邊一個親信對他說:「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王宗播一聽就急了,再次組織大軍拼死沖鋒,最終攻克興元。

914年,王宗播作為迎擊雲南大長和國進犯的三大主將之一,大敗敵軍,一直追到大渡河才得勝而歸。

從王宗播的例子可見,王建雖然性格多疑,但與無法容人的成相比,仍然能夠從諫如流,最終禦良將為已所用。 有大軍,有猛將,有人主魅力,有禦眾手腕,這些都是王建能夠在唐末亂世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原因。

很快,王建以四川為基地,開始了與北方霸主朱溫的直接對話。

朱溫他哥,皇帝八兄

唐末五代梟雄並起,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一統天下。

朱溫大戰四方最終滅唐建梁,堪稱號令北方莫敢不從的屠龍刀,而王建則如倚天長劍橫空出世,立足西南一隅足以與之爭鋒。這兩個人,一個弒君篡位,一個以效忠前朝自居,雙方表面上水火不容,但實際上,在大唐終結前後的二十多年間,兩個人卻保持著一種亦敵亦友的奇特關系。 在唐亡以前,朱溫作為亂臣賊子的存在,成為王建提升自我形象最好的靶子,而唐亡之後天下格局已定,雙方則相逢一笑泯恩仇,英雄惜英雄。

朱溫和王建之間的對話早在892年就開始了。那時候王建剛剛奪取了西川,他派了一個叫鄭頊的使者去開封拜見剛剛坐穩中原的朱溫。 朱溫對王建來使頗為重視,擺酒款待,席間還饒有興致地向鄭頊探問劍門關的險要。鄭頊似乎看出朱溫不懷好意,於是「極言其險」,朱溫不信,鄭頊說,我要不告訴你,怕誤了你的軍機大事啊,言下之意蜀道險峻、易守難攻,你就別打四川的主意了。聽罷此言,朱溫哈哈大笑。

903年,朱溫派手下王殷入蜀,王建也熱情地招待了梁國使者,還帶他一起檢閱部隊。面對盔明甲亮的蜀軍,王殷頗不以為然,認為蜀軍雖眾但缺少騎兵,不足為懼。

本想炫耀軍力的王建遭受輕視,受了點兒刺激,說了一句: 「當道江山險阻,騎兵無所施,然馬亦不乏。」 於是就有了幾天以後,成都郊外的又一次盛大閱兵。

這一次旌旗招展,馬鳴鳴風蕭蕭,較場上一萬兩千匹戰馬整齊排列,嘶聲震動四野。 梁國使者沒想到王建會再次請他閱兵,而且蜀國竟能在短短幾天內聚集如此多的馬匹,王殷「嘆服」不已。 這次閱兵展示的不僅僅是蜀軍強大的軍力和數量驚人的戰馬,更是王建政權高效的組織力和掌控力。

中原政局的變化,無疑一直影響著王建與朱溫的互動。

904年,朱溫派人在洛陽謀殺了唐昭宗,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在此形勢下,王建旗幟鮮明地加入反梁陣營,數次與陜西李茂貞、山西李克用、淮南楊行密等人結成同盟,還一度派出部隊聲稱要北上中原討賊。

但其實王建非常清醒,他跟李克用等人不一樣,他與朱溫並無血海深仇,何況梁蜀相距千裏,彼此間並無直接沖突,所以王建的反梁不過只是一種姿態而已,蜀軍從未真正與梁軍有過任何交鋒。

朱溫當然明白王建的心思,這一年他派人入蜀,意圖緩和梁蜀關系。 但王建清楚地知道,此時朱溫已經成為「人民公敵」,在這個時候與之交好無疑是不明智的,這會帶來巨大的道義成本和輿論壓力。於是梁使被拒絕入境,還收到了一封由王建手下重臣韋莊起草的短箋,其文義正辭嚴,如是寫道:

吾家受主上恩有年矣。衣衿之上,宸翰如新,墨詔之中,淚痕猶在。犬馬猶能報主,而況人臣乎?今兩川銳旅,誓雪國恥。不知來使,何以宣諭?

毫無疑問,王建表面上是反梁尊唐,但實際關心的是四川的統治。他以拯救大唐為號召,在反梁同盟中表現得十分積極,而這只是他提升忠義形象、控制地方的策略而已。906年底,王建以「大駕東遷制命不通,請權立行台」為由,開始自行封授本地官員。

907年四月朱溫稱帝後,王建也動了稱帝的心思,這一年他已經六十一歲,再不稱帝就真的老了。 但他又怕人說閑話,就致信太原的李克用,恿他一起稱帝,兩人「各帝一方」,還假模假樣地說,等到平定朱溫就讓位給李唐宗室子孫。 王建是想拉上李克用一起稱帝,這樣多少可以減輕點輿論壓力,但沒想到李克用斷然拒絕,說「誓於此生,靡敢失節」。

於是王建顧不得什麽面子和道義了,索性自己登基稱帝,成為繼朱溫之後第二個稱帝的地方諸侯,二人稱帝的時間只相差了五個月。

王建既然也當了皇帝,那再指責朱溫篡位也就失去了意義,他跟朱溫現在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

912年,朱溫派使者再次入川,這是南北兩大「帝國」的首次正式邦交,前蜀史料對此事記載得十分詳盡。梁國使團除了帶來豐厚的國禮外,還奉上朱溫的一封國書,這封以朱溫口吻寫就的國書,不僅文采飛揚而且言辭懇切,極盡交好之意,說咱倆以前在前朝同為藩鎮,現在都當了皇帝,為什麽不能學學歷史上的楚漢對峙或三國鼎立呢?大家一南一北,理應和平相處、共享天命。

王建收到朱溫這封語氣極為客氣的國書後,非常高興,也命人起草了一封回書,開頭幾句如下:

大蜀皇帝謹致書大梁皇帝閣下:

竊念早歲與皇帝共逢昌運,同事前朝……豈期王室 如毀,大事莫追……此際與皇帝同分茅土……

這封回信也寫得極為藝術,擡頭稱呼「大蜀皇帝」和「大梁皇帝」點明雙方的對等地位。信中然也回憶了二人昔日共奉大唐的舊時光,但卻對大唐滅亡一語帶過,畢竟這牽扯到朱溫不光彩的弒君行徑,說過去的事就別提它了,大家還是面對現實和平相處吧,所謂「永言梁蜀之歡,合認兄弟之國」。

這個「兄弟之國」也很有意思,因為在朱溫的信裏,曾親熱地稱王建為「皇帝八兄」。 在唐末五代的亂世梟雄裏,被朱溫叫過哥的人不少,但在國書裏被他尊一聲哥的,也就只有王建一人了。

918年,王建病逝於成都,終年七十二歲。

可惜他的繼承人小兒子王衍卻是一個無能之輩,王建生前有一次聽到兒子在鬥雞打球,嘆息說:「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 在他逝世短短七年後,前蜀就被北方後唐軍隊所滅,王建寫下的草根傳奇至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