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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嬰遊擊戰,掃蕩西楚後方,劉邦下令收殮陣亡士兵骸骨,天下歸心

2024-01-28歷史

敵後戰場基本完勝

劉、項自從在廣武對峙後,項羽就一直待在霸王城內不肯再挪動半步。 彭越、田橫抓住這個機會(劉賈、盧綰、靳歙這一時期內的動向史書無載,可能回到廣武了),屢屢斷絕西楚的糧道,而項羽再也不肯輕易回援大後方了,導致西楚大後方的局勢在漢四年已經開始呈現出潰敗的態勢。

漢四年十一月,劉邦派張良前往齊國冊封相國韓信為齊王,同時抽調韓信的一部份軍隊。

韓信被封為齊王後,對劉邦更懷感激之情。 當年韓信滅亡西魏後提出的戰略報告書中,韓信已經完成了前兩步(即北舉燕趙和東擊齊),現在要開始完成第三步——南絕楚之糧道。

齊地現在已為韓信所據,更兼項羽率主力正在廣武與劉邦對峙,彭城附近的軍隊並不多。更何況經過彭越這幾年有計劃的「撓楚」,大後方早已經是不堪一擊了。在一些原因的共同作用下,韓信認為,不應該只是絕楚之糧道,而是應該把整個西楚的大後方徹底給占據。

可是,現在齊國雖然已經平定,但到處都是反抗力量。韓信當這個齊王,一開始也正是為了要鎮撫齊國,因此韓信絕不可能親自率兵攻占彭城,只能委任於一員可靠的得力戰將。 韓信手下長期有著獨立作戰經驗的無非就是曹參和灌嬰二人。

曹參和韓信共事多年,韓信要平定齊地,還需多多仰仗曹參。至於灌嬰,他曾經就參加過斷楚糧道的軍事活動,可以說是相當有經驗。因此現在破襲西楚大後方的任務交給灌嬰獨立領導是再適合不過了。 灌嬰接到韓信的命令後,遂率領自己的郎中騎兵火速突入西楚國的大後方,務求直接端掉項羽的大本營。灌嬰從臨淄一路南下,抵達到西楚國薛郡郡治魯縣城北。 灌嬰曾經就在魯縣之下擊敗過西楚大將項冠。這次灌嬰的對手不是項冠,而是公杲。灌嬰與公杲在魯北作戰,大破公杲。接下來,灌嬰繼續率騎兵南下,遇到了薛郡長的抵抗。灌嬰擊敗薛郡長,並且親自俘獲了一員西楚騎將。至此,西楚國的薛郡徹底被灌嬰 打穿。

接下來,灌嬰一路南下,到達四川郡,在傅陽(今山東棗莊南)再破西楚軍。傅陽之戰後,灌嬰本來可以直接向西南方向進發,直取彭城,但是灌嬰並沒有這麽做,他打算把大後方的西楚軍隊全部打擊,之後再占領彭城,這樣才能做到一勞永逸。

出於這樣的戰略考慮,灌嬰率騎兵向東南方向出發,來到了四川郡和東晦郡交界的下相(今江蘇宿遷市宿遷鎮古城村內,此地是項羽的出生地)東南的僮縣(今兼有江蘇泗洪、睢寧及安徽泗縣的一部份),灌嬰在這裏又擊敗了西楚軍隊,然後向西北進發攻破取慮(今安徽靈璧北),又向東南進發攻破徐縣(今安徽泗縣西北)。自此,四川郡東南部基本全被漢國占領。

徐縣就在淮河附近,因此在攻破徐縣後,灌嬰決定渡過淮河,對西楚的東晦郡發起致命一擊。 灌嬰渡過淮河後,所過之處,眾人紛紛投降。灌嬰的大軍一直到達了廣陵(今江蘇揚州蜀岡古城)。 至此,東晦郡南部基本全被灌嬰占領,淮河下遊北岸地區,幾乎盡從漢軍。

身處霸王城內的項羽聽聞灌嬰居然打穿了薛郡、四川郡,又占領了西楚大半淮北地區的領土,大驚失色。 但是這時的項羽一改滎陽之戰第二階段的態度,他決定不再回援。項羽遂令項聲、薛公、郯公率兵平定淮北地區的領土。

當時灌嬰正待在廣陵(地處淮南),隨時都有渡過長江攻打會稽郡、故鄣郡的態勢。這時灌嬰得知項聲等人率軍南下,便率領騎兵北渡淮河,與西楚援軍交戰。

項聲此人當年曾經同龍且一起參與過平定九江國叛亂的戰事,打敗過英布。雖然我們不知道項聲在那場戰役中究竟發揮了多大的作用,但應該還是有點兒才能的。

灌嬰、項聲二軍在下邳展開了大決戰,此戰,灌嬰大破項聲、郯公,斬殺薛公,並攻占下邳。灌嬰又率軍橫穿四川郡,攻下四川郡、九江郡交界的壽春(今安徽壽縣)。

灌嬰攻下壽春後,決計追殲西楚潰兵。灌嬰遂率兵橫穿四川郡,來到薛郡中部的平陽縣(今山東鄒縣),在此處大破西楚國騎兵。 至此,整個西楚大後方的軍事力量幾乎全被灌嬰消滅,處於癱瘓狀態。西楚統帥項聲未見記載,也許已經死於某次戰役之中了。

灌嬰橫掃四方以後,終於決定要徹底占領西楚國的都城彭城。在濰水之戰後,西楚主帥項它逃回西楚境內,項羽讓項它留守彭城(此時項它官至柱國、碭郡長)。 從史料記載來看,項它此人並無特別突出的才能,甚至是給西楚軍拖後腿的(龍且在定陶、彭城、濰水的敗績,都有項它的參與)。 漢二年四月彭城之戰時,項它已經讓彭城失陷過一次,不知項羽這次為何還是讓項它留守彭城。

果然,灌嬰這次攻打彭城,順利地將西楚國都給攻占下來,並且俘獲了項它。 項它一開始並沒有投降,但是到了高帝六年(公元前201年),還是投降了漢王朝,被劉邦改姓為劉,一年後(公元前200年)被封為平臯侯。

灌嬰攻下彭城後,項羽還是沒有離開廣武,繼續和劉邦對峙。大後方局勢糜爛至此,項羽已經無力回天,幹脆就不動如山,放棄了彭城。至此,灌嬰的這次軍事遠征以勝利告終。 這次遠征,在筆者看來是灌嬰軍事生涯中最為輝煌的一次戰役。灌嬰的軍事成就與韓信的正確指導是分不開的。雖然史書並未記載韓信在灌嬰這次遠征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但是筆者認為灌嬰先消滅西楚主力部隊,再占領無險可守的彭城的這一戰略,應該是事先韓信針對西楚國的狀況制定下來的,灌嬰忠實履行了韓信的這一戰略方針,遂取得了如此大的戰果。

灌嬰這次遠征,史書並未記載具體的發生時間,筆者認為應該是發生在漢四年二月至八月的這一段時間內。 在灌嬰這半年的遠征中,先後掃蕩了西楚國的薛郡、四川郡、東晦郡、碭郡、九江郡。其中,薛郡、東晦郡大半領土被灌嬰占領,四川郡幾乎全境淪陷。

在這一時期,西楚國的東郡、碭郡依舊受到彭越、田橫的不斷騷擾,不得安歇。南陽郡在當初劉邦納袁生之策南下時,已經被漢軍攻下大半。 在楚漢戰爭後期,南陽郡的歸屬未曾被記載,大概全境已經被漢軍占領。

至此,西楚國十一郡(項羽滅九江、衡山二國後,占領了九江郡、衡山郡)中,只剩下淮陽郡、衡山郡、會稽郡、故鄣郡未被攻打。 而這四郡中,只有一個淮陽郡據有較大的戰略價值和政治影響。時局發展至此,西楚的頹勢已經無法挽回。

情況還比想象中更要嚴重,灌嬰這半年來的遊動作戰,已經徹底摧毀了西楚敵後戰場的主要軍事力量,西楚統帥項它被俘、項聲不知所蹤。 在經過彭越無數次疲擾和韓信的軍事打擊,敵後戰場上漢軍也已經取得了完勝。現在四大戰場只剩下一個正面戰場尚未分出最後的勝負。

漢四年八月漢王令

漢四年八月,天下形勢已經完全倒向了劉邦這一方,項羽還是據守在霸王城內負隅頑抗。劉邦為了加快結束戰爭,接連下達兩道王令,修理內政。

第一道王令:「初為算賦」;

第二道王令:將陣亡將士們的屍體送還故鄉。

關於「算賦」,在史書中正式提到這個名字的僅見一處,即【漢書·高帝紀】中的「(漢四年)八月,初為算賦」。那麽這個算賦究竟是什麽呢? 由於史書記載實在太過簡略,就連【漢書·食貨誌】中都沒有對「算賦」進行一些具體的說明,導致現在學者們對於「算賦」有著種種不同的說法。

關於算賦的起源,早期學者普遍認為是源自秦孝公十四年(公元前348年)「初為賦」的改革措施。 現在有學者指出,秦孝公所推行的「賦」應當是「戶賦」,而不是「算賦」。至今尚未有明確的資料可以證實秦朝就已經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算賦。

秦代如果確實未曾出現過算賦,那麽劉邦、蕭何無疑就是算賦制度的開創者了。 那麽這個制度究竟是在搞什麽呢?如淳註引【漢官舊儀】解釋說:「【漢儀註】: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根據如淳的這一說法,劉邦、蕭何推行的這個算賦,要求15-56歲的百姓每人要交給官府120錢(一算),以滿足戰爭的 要求。

【漢官舊儀】是東漢時期的著作,可以說「人百二十為一算」確實是符合漢朝制度的,可是筆者認為這一制度必不會是出現在楚漢戰爭時期。 當時楚漢戰爭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劉邦、蕭何需要的不是錢,而是源源不斷的人口。 如果在這一階段,劉邦、蕭何決定加重盤剝這些因為戰爭、天災、徭役使得家境越發貧困的百姓,那麽很有可能會激起民變。劉邦是一個比較體察民情的統治者,戰爭尚未結束,他未必會制定出這樣的制度。如果算賦不是要交錢,那麽還能交什麽呢?

在張家山漢墓出土的【二年律令】中,有過這麽一條律文:「恒以八月令鄉部嗇夫、吏、令史相案戸籍,副臧其廷。」【二年律令】是高後二年(公元前186年)漢王朝施行的法律,距漢四年僅隔17年。 【二年律令】中的這條法令,其實就是對漢王四年令中「八月,初為算賦」的具體化。

【二年律令】的這條律文主要講的是,每年八月,鄉部音夫、吏、令史需要對鄉進行戶籍統計,統計完後制作成冊子,一式兩份,分別放在鄉、縣內。可以看出,這條法律主要就是為了統計各地區的人口及其家庭狀況,並不是挨家挨戶去收「算錢」。

有一條證據可以將「初為算賦」和「襍案戶籍」這兩條法令聯系起來。唐代李賢在為【後漢書·皇後紀】作註時,曾參照【漢官舊儀】的一句原文:「八月初為筭賦,故曰筭人」。李賢參照這句話是為了解釋【後漢書】中的這段話:「漢法常因八月筭人,遣中大夫與掖庭丞及相工,於洛陽鄉中閱視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已下,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後宮,擇視可否,乃用登禦。所以明慎聘納,詳求淑哲。」

李賢又在「(靈思何皇後)家本屠者,以選入掖庭」一句中引【風俗通義】解釋「漢以八月籌人」。 從這兩段史料中我們可以看出,在「八月筭人」的時候,官員需要到鄉中「閱視」。 這說明,初為算賦與襍案戶籍是一回事。而因為劉邦在八月推行了算賦制度,從此以後,每年「八月筭人」成為了固定的政治制度,延續了整個兩漢。

看來,如果初為算賦就是襍案戶籍的話,那麽「初為算賦」就不可能是要求繳納「算錢」,而是政府對人口進行的清查活動。 臧知非先生說:「‘八月,初為算賦’的‘算’是核實、登記、計算之意,即登記年齡、體貌、身份、田宅等,計算賦役,制作成宅園戶籍、年細籍、田比地籍、田命籍、田租籍等簿書;‘賦’是賦斂,根據‘算’的結果賦取;‘為算賦’之‘算賦’是動詞的名詞化,是制作算、賦簿書;因‘為算賦’以人為核心,在八月‘戶時’進行,故謂‘八月算人’。

臧知非先生對「八月,初為算賦」做了非常恰當的總結,當時「初為算賦」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需要繳納錢的算賦,而是「算人」,即對戶籍進行清查。

事實上,「初為算賦」是蕭何一直在做的工作。根據【漢書·蕭何傳】,「(蕭何)計戶轉漕給軍」,其中的「計戶」就是統計戶口。統計關中地區以及被征服區的戶口應該在漢元年四月至八月間展開,到漢二年五月前結束。

漢二年五月前,蕭何已經第一次統計完關中地區的人口以及戶口,並且編輯成冊,建立了相對完善的戶籍制度。 傅籍制度建立以後,蕭何開始征發大量著籍人士及「老弱未傅者」趕往前線,支援劉邦。在滎陽相持戰中,蕭何不獨是在「轉漕」(即透過漕運輸送糧食)上為漢國立下汗馬功勞,也在「計戶」上為漢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也許是劉邦、蕭何意識到了統計戶口、清查人口的重要性,遂決計在建立傅籍制度後,每年都進行相應的清查戶口的行動,透過「初為算賦」來配合傅籍制度,二者是相輔相成的。這種「初為算賦」和後來征收20錢或120錢的算賦制度(7-14歲繳納20錢,15-56歲繳納120錢)是有很大不同的。

漢四年八月,在劉邦、蕭何的共同推動下,「初為算賦」制度正式推行下去。在「八月算人」中,漢王國再一次清查了關中地區和被占領區的戶口數。

蕭何大概也在清查完後,及時更新了傅籍,然後大量征發兵丁趕往廣武的漢王城。蕭何的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把「初為算賦」制度給正式推行了下去。

在漢元年四月到漢四年八月這四年間,在蕭何的大力推動下,漢王國的整個政權結構基本上得到完善,關中也愈發穩固,無堅不摧。 因此在日後,諤千秋才會對劉邦說:「蕭何常全關中待 陛下,此萬世功也。」

在「初為算賦」令頒布後,劉邦又頒布了「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劉邦在這道王令中指出: 將士如果在戰爭中不幸戰死,政府為每位陣亡戰士準備好衣、被、棺材,送回各自的家鄉。

這算得上是楚漢戰爭時期最為溫情的一件故事。 楚漢戰爭不過是兩大統治集團之間屠戮的狂歡,百姓們何嘗會津津樂道於劉邦、項羽、韓信是怎麽征戰沙場的?更多的只是想著該怎麽在這場「屠戮的狂歡」中茍活下去。

蒯徹曾經對韓信說過: 「今楚漢分爭,使天下無罪之人肝腦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勝數……夫(漢王)銳氣挫於險塞,而糧食竭於內府,百姓罷極怨望,容容無所倚。」

司馬遷在【史記】中曾對廣武澗對峙做這般的總結:「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教,老弱罷轉餉。」從蒯徹和司馬遷的這兩段話中,我們都可以看出,漢國的主要統治者劉邦、蕭何雖然素有寬仁大度、賢德的名聲,但是他們實際上卻不斷役使民力,無數家庭都因為他們而家破人亡。在普羅大眾的心目中,這樣子的劉邦、蕭何,還真不比項羽高尚到哪裏去。

劉邦恐怕一直都是很清楚這一點的,其實,劉邦何嘗想役使民力?高帝八年(公元前199年),丞相蕭何作未央宮。當時,劉邦剛遠征回來,看到壯麗的未央宮,大怒道:「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 劉邦的寬仁並不是偽裝的,如果不是被迫要在滎陽打持久戰,他又何必要這麽奴役百姓呢?現在項羽敗局已定,劉邦也就可以展示出他人道的那一面了。

在古代,陣亡將士的屍體很少會被送回家,最為「人道」的一種做法不過是就地掩埋罷了。這並不是因為軍事統帥多麽仁慈,只是因為擔心戰場會因此爆發瘟疫罷了。 當然,更大的情況是戰場屍體無人掩埋,杜甫在【兵車行】就曾經控訴道:「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不少百姓送走了自己的孩子們前往戰場,但是這些孩子們卻一去不復返,他們的屍體陳放在戰場上,無人送回。這些家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上,他們究竟身在何處?天人永隔是痛苦的,但是家人連孩子的下落都無法尋覓,這是更痛苦的。

現在,劉邦下令,每個陣亡的將士不僅都要辨認清楚,一一送回各自的家,而且還為他們準備了衣衾棺斂,讓他們得以入土為安。 這很可能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明確記載的「收骸骨」(以往有思想家提出要厚葬戰死的軍人,但是未曾明確記載國家究竟有沒有實施過)。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這雖然不是絕後的,確實是空前的。劉邦的這道王令一經頒布,立刻得到了天下人的熱烈響應,史載「天下歸心」。

在數個月前,百姓們還不能徹底支持劉邦,但是當這道「收骸骨」的王令頒布後,便得到了「天下歸心」這樣巨大的效果。

無論在什麽時候,真正決定歷史走向的都不是劉邦、韓信這些人煊赫的軍功,而是天下民心的支持。項羽不恤民力,劉邦寬仁豁達、愛護百姓,這是楚亡漢興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當歷史發展到天下歸心於劉邦這一步時,項羽再也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