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夏天,江西省下圩村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聞,一個叫做賴月明的農婦在看了報紙上的新聞之後,忽然犯了瘋病,那張報紙上登著一張陳毅的照片,衣衫襤褸的她指著照片對眾人又哭又笑激動地喊道:「我的郎君,我的郎君還活著!」
村民都說這女人瘋了,這報紙上的陳毅是新中國的元帥,怎麽會成為一個農村婦女的「郎君」?從那之後,賴月明就成了村裏有名的「瘋女人」,她老念叨自己的郎君,神情恍惚,沒人相信她的話,任憑她自己在那裏渾渾噩噩地活著。
可是,誰都想不到,她說的不是瘋話,而是真話。
1968年,忽然從北京來了幾個人,這些人都是幹部模樣,他們此次來,正是受人之托,前來尋找陳毅曾經的夫人——賴月明。
大家一下子都震驚了,這個時候嚴格來講,陳毅和賴月明之間已經不是夫妻關系,因為他們都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只是好歹賴月明也是陳毅曾經的妻子,是一位革命者,如何與陳毅失散,淪落到了這樣的境地呢?這又是一段十分心酸的故事了。
千裏姻緣
賴月明的身世十分悲慘,她1914年出生在江西省興國縣一個貧困的小村莊裏,在她三歲那年,她的父親因為手裏缺錢把女兒賣給了自己同族的親戚養育,可賴月明的養父也並不是什麽好人,一向有抽大煙的習慣,當賴月明長到十來歲的時候,養父因為抽大煙欠了一屁股的債,於是他轉手又把養女賴月明賣掉了。
賴月明被賣到村中地主家裏當童養媳,說是媳婦,其實無非就是給人家當免費的丫鬟,伺候公婆一家人的起居生活,每日每夜的勞作,過的比奴隸還不如。賴月明簡直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但有一天,她忽然又看到了希望。
1929年,紅軍來到了賴月明的家鄉。紅軍來了之後,不僅趕跑了地主惡霸,給農民分了田地,還在當地興辦教育,鼓勵所有的婦女們積極參加到革命事務中來,這讓年少的賴月明深受震動。
於是她立刻就報名參加了紅軍的學習班,在學習班裏,賴月明表現得十分優秀,雖然過去她因為家庭條件的限制沒有讀過書,但是她卻勤奮聰明,在所有人之中脫穎而出。
1932年,因為賴月明成績優異,組織上給了她一個前往中央列寧學院學習的機會,賴月明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在學校裏廢寢忘食的惡補文化課知識。畢業之後,她又被分配到了江西省委工作,主要負責的還是婦女活動。
當時擔任江西省婦女部長的是蔡暢這位老同誌,蔡暢非常喜歡賴月明這個新來的小姑娘,有一次蔡暢和自己的丈夫李富春談起了賴月明,說賴月明這個小姑娘聰明伶俐,人也長得清秀,將來牽線做媒,不知道要給她找個什麽樣的人家。
沒想到這緣分很快就來了,不久之後蔡暢遇見了自己的老戰友陳毅,蔡暢忽然靈光一現,陳毅的妻子已經亡故,這些日子來,陳毅一直都是單身狀態,身邊少個人照顧,賴月明這個姑娘雖然年歲上和陳毅差了一些,但是兩個人的性格似乎很合適,於是蔡暢當即便決定要給這兩個人做個媒人。
蔡暢覺得這件事情得先和陳毅講明白,於是有一天工作完畢之後,蔡暢特意找到陳毅,對他說:「最近我們部門來了一個叫做賴月明的姑娘,這個姑娘可伶俐了,我看和你很合適,我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你看好不好呢?你要是同意,我去問她的意見!」
陳毅卻連連搖頭說:「不行,人家姑娘是過來工作的,又不是來找物件的,你現在把人家介紹過來,那我成了什麽人了呢?這樣做不合適。」
雖然遭到拒絕,但是蔡暢並沒有灰心,她知道現在陳毅和賴月明之間還完全不熟悉,應該給他們創造一些見面的機會,正好這個時候團委的兒童局缺少人手,這個部門現在歸屬於陳毅管轄,蔡暢便做主把賴月明調了過去。
過了幾個月,部隊打了一場勝仗,兒童局的幾個女同誌便商量著要搞一場慰問演出,和戰士們聯誼。
幾個兒童局的戰士各自都表演了節目,表演過後,場上的氣氛十分熱鬧。這個時候性格開朗的賴月明又到了台上去,和台下的同誌們對唱山歌,所有人都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了。
好夢難留
當時陳毅就坐在台下,看著台上正在表演節目的賴月明,又想起之前蔡暢說過要給二人做媒的話,目光竟然從這個姑娘身上挪不開了,身邊的人一下子都看出來了端倪。於是打趣陳毅說:「現在還要不要讓蔡暢大姐給做媒?」
陳毅在別的事情上一向豪爽,但問到這婚姻的事情他倒也不好意思起來,他笑笑說:「那你們和她說說去吧。」
蔡暢看出來,陳毅肯定是已經喜歡上了賴月明才願意松口,所以蔡暢很快又找到了賴月明和她談起這件事情。
蔡暢對賴月明說:「妹妹,你現在還沒有談物件,大姐想要給你做個媒,你同不同意呢?」
自從離開家鄉幹革命,一直都是蔡暢照顧賴月明的生活,所以在賴月明心裏,蔡暢如同自己的親姐姐一樣,於是她點點頭說:「大姐說這個人靠得住,那我就願意見見。」
不過,賴月明當時也沒想到,蔡暢給自己介紹的物件竟然是陳毅這位大人物。當時陳毅的名字在軍隊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賴月明心裏把他視為大英雄,誰知道有一天,這位大英雄竟然和自己坐在了一起相親呢?
兩個人彼此之間都有這個意思,所以很快就談婚論嫁了,他們商量婚事的時候,還是請蔡暢這位媒人來做主。陳毅給自己的未婚妻帶了一塊布料,當做是交換聘禮。
蔡暢推著賴月明說:「我們這裏女孩子結婚得跟男方提點兒要求的,你不能什麽都不要求呀。」
賴月明被打趣的臉紅,於是想了想,對陳毅說:「第一,別人結婚要辦酒席,我也要辦酒席;第二,給我買一件羊毛衫;第三,給我買一塊手表;第四,教我更多的文化知識;第五,培養我入黨;第六,別離開我。」
蔡暢又開玩笑說:「你真老實,這太便宜他了!」
結婚之後,陳毅又是賴月明的丈夫,又是她的老師。賴月明一向為自己過去沒有機會好好念書遺憾,所以現在有了陳毅的指點,她便拼命地學習文化知識還有黨政知識。
陳毅看自己的妻子這麽積極上進,當然也為她高興,他還鼓勵妻子將來一定要爭取到中央黨校上去學習,要做一個新時代的女性,不能再和以前的小腳女人那樣躲在家裏了。
陳毅對賴月明說:「我們的紅軍女戰士沒有誌氣是不行的,以前的女人只能在家繡花做飯,但現在咱們紅軍女戰士要學文化,要當幹部,要做的比男人強!」
陳毅的這番話讓賴月明心裏很感動,作為一個從小受盡苦難的舊社會女子,如今陳毅對她的鼓勵給了她莫大的信心,所以她一直保持這種積極進取的態度,夫妻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扶持著,度過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日子,但是離別的時刻卻又來的那麽快。
1934年,因為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大部隊必須要踏上長征的路。黨中央經過研究之後認為,原有的根據地必須要留下一部份同誌繼續和敵人進行遊擊戰爭。而在所有的領導人之中,陳毅最適合來完成這項任務,於是陳毅被留了下來。
但賴月明卻接到另一個任務,那就是讓她帶領著一部份領導以及戰士的家屬,往安全的地方撤離。因此,為了完成任務,夫妻兩個不得不暫時分開,然而以當時的情況,這一分開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只是在大局面前,兒女私情只能放在一邊,夫妻倆含著淚做了道別,都抱著為組織犧牲的信念踏上了各自的路。
那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分別之後,賴月明便將幹部、軍人的家屬帶到了安全的地方,隨後她又在家鄉興國縣繼續組織革命戰鬥。然而興國縣很快便被國軍占領,因此賴月明也遭到了敵人的圍追堵截,她很快和組織斷掉了聯系,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賴月明只得躲進附近的村子裏。
她不斷地聽到外界傳來的訊息,說陳毅已經在圍剿中慘遭敵人殺害,一開始賴月明完全不相信,但是此刻組織上和她音訊不通,加上關於陳毅犧牲的訊息越來越多,賴月明也不得不信。
想到自己的丈夫或許已經不在人世,她悲痛欲絕,但是為了革命,她又不得不擦幹眼淚繼續鬥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出賣了賴月明,這個出賣她的人正是她的親生父親。
當年為了幾個錢,父親將自己的女兒賣了出去,如今女兒回到了村子裏躲藏,父親很快又得知了這個訊息。這個時候,賴月明的父親做出了一個讓人心寒的決定,他想,女兒既然已經回到了村裏,自己為何不將女兒賣掉,再換一筆錢?
抱憾終生
想到這裏,父親立刻糾結了一幫地痞無賴,將女兒強行抓了起來,同時又在外面散布謠言,說賴月明在被敵人圍攻的時候跳崖身亡了,這是為了讓陳毅還有國軍都不來尋找賴月明,讓賴月明徹底陷入孤立無緣的地步。
這個訊息果然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到了陳毅耳中,陳毅怎麽也沒想到,賴月明犧牲的訊息竟然是賴月明的親生父親傳出來的謠言,他還以為妻子真的已經墜崖身亡。卻不知這個時候,賴月明竟被她的父親綁了起來,賣給了外村的一個鞋匠,做了老婆。
賴月明被父親還有那買了她的男人看著,根本就逃不出去,還時常遭到毒打,身體健康受到了嚴重的摧殘,加上過去的舊傷復發,讓她身心俱疲。長期的折磨讓從前開朗活潑的賴月明逐漸變得心灰意冷。
過了幾年之後,那個鞋匠死去,賴月明的父親也亡故,她才終於得到了自由,但這個時候她依然聯系不上組織,而且遭受了嚴重折磨的她,此時仿佛老了20歲。
再加上她誤以為陳毅犧牲,心灰意冷的她決定留在村子裏,當一個普通的農民。
又過了幾年,經人介紹,賴月明認識了一個曾當過紅軍,後因傷返鄉的男人,這男人待她還算不錯,於是她嫁給了這個男子,組建了新的家庭,生兒育女,生活雖然貧困,倒也平靜。
只是賴月明始終沒能走出內心的傷痛,畢竟,誰又能夠替代陳毅在她心中的位置呢?陳毅在這個時候也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兩個人都誤以為自己的愛人已經死去,卻不知道這是一場陰差陽錯。
1959年,賴月明帶著兩個孩子到鎮上的集市去,忽然瞥見了別人手中的報紙,報紙上登著的新聞是「陳毅元帥接待外賓」,看到這幾個字,賴月明心中一震,她搶過報紙,報紙上的照片正是她曾經日思夜想的丈夫。
賴月明這時反應過來,自己的丈夫陳毅根本沒有死,她又是激動,又是悲傷,悲喜交加之下,她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拿著報紙瘋狂的跑回家,恨不得現在立刻就到北京去尋找自己的丈夫。
可是當踏進屋門的那一刻,賴月明又忽然清醒過來,很多事情早就回不去了,她已經有了另一個家,陳毅也一樣。
過分的情緒沖擊讓賴月明陷入了恍惚之中。
直到1968年,陳毅得知訊息,心痛萬分,派人來尋找她,但是兩個人並沒能見上面,直到八十年代,賴月明才鼓起勇氣到北京探望蔡暢等舊友,那時陳毅也離世很久了,他們曾經真心相愛,但還是不得不面對分離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