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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吃面不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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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共產黨是個充滿爭議的話題。一方面，它能夠堂堂正正地參加選舉，並且與其得票率還遠遠超過許多末流政黨，這說明它在日本民眾心中具有一定的分量。
另一方面，許多日本人至今都對日本共產黨懷有戒心，許多用人單位甚至會排斥帶有共產黨背景的求職者。
日本共產黨為何能夠出現在這個國家立足？日本人對它的評價又為何會呈現如此極端的分化呢？
日本共產黨的誕生
革命導師恩格斯曾經提出過一個觀點：「共產主義革命發展得快或慢，要看這個國家是否有較發達的工業、較多的財富和大量的生產力。」作為那時整個亞洲唯一一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日本擁有得天獨厚的革命發展條件。
19世紀中後葉，日本經歷了轟轟烈烈的明治維新運動，使日本得以步入資本主義社會，國家實力迅速增強。然而在貴族、地主勢力的影響下，這場運動從一開始就帶有妥協和不徹底的性質，這也使得日本的社會矛盾有別於其他發達資本主義國家。
與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百花齊放不同，日本絕大多數工業被三菱、三井、住友、安田等極少數大財閥壟斷，其他勢力想要從工業發展中獲利難於登天。
他們在維新後依舊采用包工制、以勞償債等極端的壓榨方式，對女工和童工的剝削變本加厲。
而在廣大農村，地主依舊掌握著多數土地，七成以上的農民沒有足夠維持生計的土地，他們只能依附於地主，從地主手中租地，白白將四分之三的收成送給地主，自己卻長年累月吃不飽飯。
無論在城市還是農村，日本的階級矛盾都遠遠超過制度完善的歐美資本主義國家，而明治維新完成後的19世紀末也正是工人運動在全世界蓬勃發展的時期。
1897年，日本第一個工會——鐵工工會成立。1912年，日本出現了了第一個具有全國工會性質的組織——友愛會。
友愛會的宗旨是「互助親睦、共同協力、相互扶助」，後來它又改名為「日本勞動總同盟」，自此以後工人階級有了自己的發聲筒。
然而這一時期社會民主主義、無政府主義等形形色色的思想魚龍混雜，工人階級的內部紛爭層出不窮。友愛會的早期領導人鈴木文治就是一個實打實的社會黨人，也就是社會主義派系中的右派。
除了內部紛爭，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也對工人運動虎視眈眈。1910年，明治政府的官員策劃了第一次大規模鎮壓行動，以「刺殺天皇」為名抓捕了20多名社會主義者，其中12人英勇就義。
沒過幾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就爆發了，戰爭期間和戰後初期，日本先後經歷了資本主義的快速發展階段和緩慢蕭條階段，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進一步加劇。政府的鎮壓非但沒能驅除社會主義思潮，反而使工人運動愈演愈烈。
1917年俄國革命的勝利鼓舞了全世界的無產階級，自此以後大規模的工人罷工、農民抗租運動此起彼伏，其中規模最大的要數1918年的「米騷動」事件。
米騷動事件起源於富山縣的一個小漁村，顧名思義，這是一場與地主、資本家搶米的運動。米騷動在50多天的時間裏席卷了日本三分之二的地區，參與者多達一千多萬人，日本政府第一次感受到了無產階級的力量。
日本無產階級革命者片山潛如是評價米騷動事件：「從米騷動爆發的那一剎那，這場革命獲得了10倍的力量！」經過這麽多年的鬥爭，日本本土的革命黨派也就呼之欲出了。
1922年7月15日，堺利彥、山川均等8名共產主義者在東京涉谷的一間密室裏召開了日本共產黨的成立大會，堺利彥出任委員長，他和另外6人組成中央委員會，另有一百多人被選拔為代表黨員，這次會議還確定了日本共產黨的臨時章程和行動綱領草案。
當年11月，日本共產黨參加了第四次共產國際大會，這標誌著日本共產黨被共產國際接納，正式成為世界共產黨大家庭的一員。
這次共產國際大會上，布哈林向各國共產黨提出了一個要求：各國共產黨都應該拿出一份本黨的綱領，至少要包含共同的總綱部份和各國工人運動的具體綱領部份。
對於共產國際布置的第一次「家庭作業」，日本共產黨高度重視，沒過幾個月就拿出了一份【1922年日本共產黨綱領草案】，其中包含了廢除天皇與貴族制度、廢除舊的軍警憲特機構、為工人階級爭取利益等一系列先進構想，共產國際對這份綱領草案進行了審議，它的英語、法語、德語譯文也被刊載在各國報紙上。
然而從此以後這份草案就沒了下文，它只能以草案的形式被束之高閣。剛剛成立不久的日本共產黨面臨著內外交困的局面，已經沒有精力來處理這份草案了。
二十年至暗時刻
1923年6月，堺利彥以下20多名共產黨員被日本政府逮捕，拉開了日本共產黨艱難求生的序幕。
在經歷致命打擊以後，山川均、堺利彥等早期共產黨人對日本共產黨的發展失去信心，他們患上了與中國的陳獨秀相同的病癥，奉行取消主義。在這批人的主持下，日本共產黨於1924年2月宣告解散。
所幸日本國內的共產主義思想還沒有消亡，山本懸藏、渡邊政之輔等革命者還在堅持工人運動。然而此時他們不僅面臨著政府的鎮壓，社會民主黨人也與他們勢同水火。
為了對抗右派的排擠，共產主義者先後建立了總同盟革新同盟和日本工會評議會，與右派把持的總同盟對抗。在雙方對峙的最激烈階段，雙方各自掌控著30多個下屬工會和上萬名工會成員。
日本共產黨在國內的鬥爭得到了共產國際的同情。1926年，在共產國際的支持下，共產主義者在山形縣召開了日本共產黨第三次代表大會，日本共產黨涅槃重生。
然而重新建立的日本共產黨群龍無首，左傾機會主義和右傾機會主義的同時發難，右派一如既往地奉行取消主義，左派則認定革命迫在眉睫，他們在全國範圍內進行的激進活動使日本共產黨進一步陷入孤立。
直到1927年7月新的中央委員會成立，【關於日本問題的綱領】（二七年綱領）獲得透過，日本共產黨內部這才漸漸匯聚成一股力量。從此以後他們開始發動群眾力量，組織各種形式的工人運動和農民運動，並且在次年年初建立了黨刊【赤旗報】。
隨著共產黨的發展壯大，日本政府也盯上了這股革命力量，軍警機關不斷發起針對共產黨及其支持者的大規模抓捕和迫害。
僅僅1928年、1929年和1932年這三年，日本政府的大規模抓捕行動就發生了6次，小規模行動更是不計其數。
與以往最多波及十幾人、二十幾人的行動不同，這段時間被捕的共產黨人動輒上千人，日本共產黨的主要領導者幾乎無一幸免。
這段時間也是法西斯勢力在日本迅速擴張的時間，這股邪惡勢力對外主張侵略他國，對內極力抵制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可想而知在他們的掌控下，軍政機關對那些被捕的日本共產黨人將會有多殘忍。
其中日共中央委員、著名作家小林多喜二遇害時只有29歲，他在去世前遭到了連續三個小時的拷打。小林多喜二去世後，中國作家魯迅在唁電中說道：「我們知道，我們不會忘卻。我們將堅定地沿著小林同誌的血路攜手前進。」
就在這樣一種絕望的形勢下，日本共產黨仍在堅持工人運動。1928年日本政府取締了評議會，他們便在當年年底秘密組建了日本工會全國協定會。
1932年3月，該協會組織上百名東京地鐵工人，以「改善出征士兵待遇」為名發動了一次罷工行動。這次行動中，日本共產黨創造性地采用了「鼴鼠戰術」，透過劫持地鐵，也就是占領工作場所的方式使東京政府疲於應對，最終他們的訴求大多得到了滿足。
只不過局部的勝利無法逆轉整體的不利局面，東京地鐵爭議事件當年，日本共產黨透過了「三二年綱領」。這份綱領客觀地分析了日本當下的形勢，然而其中「對於即將爆發的戰爭，日本帝國主義準備扮演一個最積極的角色」等內容也促使許多人誤認為與法西斯政府的決戰就在眼前，再一次犯了左傾冒進的錯誤，招致了日本政府更為嚴酷的鎮壓。
隨著1935年3月最後一位中央委員袴田裏見被捕，日本共產黨中央已經不復存在。
一年後，身在共產國際的野阪參三向殘存的共產黨員釋出指使，要求他們將「推翻天皇制度」改為「推翻法西斯政權」，以期獲得其他勢力的認同，同時與社會大眾黨等社會主義黨派、工會共同建立社會主義統一戰線。
野阪參三的目的是透過妥協和合作為日本共產黨求得一線生機，但在當時不要說共產黨，就連社會主義右派政黨也難以生存下去。
1940年，帶有法西斯性質的報國產業會取代了之前形形色色的工會。接下來的5年裏，工人運動在日本不復存在。
新時代下的蛻變
1945年8月日本的投降對日本共產黨來說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轉折，被用於針對共產黨員的【治安維持法】被廢除，天皇也成了美國占領軍的吉祥物。
兩個月後，美軍要求日本政府釋放一切政治犯，日本政府趕忙釋放了被囚禁多時的共產黨員。一夜之間，日本共產黨從一個夾縫中求生存的政黨變成了合法政黨，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參政了。
在獄中關押了18年的德田球一成為了日本共產黨的新一代領導人，他出獄後立即跑到美國占領軍總部門口高呼萬歲，並將美軍稱為「解放軍」。
然而他的領導方針卻與美國占領當局的想法格格不入，在他的主持下，日本共產黨再次明確了廢黜天皇、建立人民共和國的鬥爭路線。
但此時日本共產黨不止德田球一一個掌權者，此前常駐共產國際的野阪參三也回國了。野阪參三提出了「和平革命」的口號，主張與美軍和日本政府媾和。
經過一番唇槍舌戰，和平革命的支持者占據了上風，德田球一也轉變了態度。
在最初的幾年時間，日本共產黨的發展順風順水，日共四大到日共五大的短短三個月間，日共黨員的人數從一千人迅速發展到了六千人。
1946年4月的第一次戰後大選中，日本共產黨獲得了5個國會席位。與此同時，日本共產黨領導的全日本產業別工會會議吸納了21個產業工會和156萬會員，對右派工會呈碾壓態勢。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日本共產黨對美國人的屈從。
1947年初，日本共產黨發起了一次聲勢浩大的罷工運動。
在共產黨人看來，這是駐日美軍賦予日本民眾的權利。然而麥克阿瑟只下了一個命令，日本共產黨就又讓工人們乖乖回到了工作崗位。
經此一事，共產黨在日本民眾中的威信蕩然無存，許多工會脫離了全日本產業別工會會議，美國人也轉而支持更溫和的黨派。
1950年1月，國際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發表【爭取持久和平 、爭取人民民主】一文，對日本共產黨奉行的和平革命大加抨擊，徹底點燃了暴力革命和和平革命兩派之間的戰火。
在日本共產黨內部份裂之際，韓戰爆發，資本主義世界與社會主義世界公開決裂，美軍在日本國內發起針對共產黨的「赤色整肅」。
日共黨刊【赤旗報】被取締，罷工、遊行等行為被禁止，4391名共產黨員和無產階級革命者遭到逮捕，日本共產黨的國會議席也遭到剝奪，就連日共領導人德田球一都被迫來到中國避難。
次年德田球一和野阪參三赴莫斯科主持日共第五次全國協定會，這次他們都意識到和平革命的方式行不通，緊接著又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在史太林的幹預下，日本共產黨透過了新的綱領，又一次拿起了左傾冒險主義。從1951年下半年到1952年，日本各地相繼發生了了日本共產黨領導的暴動，給日本占領當局的鎮壓行動制造了大量口實。
從1950年到1952年，日本共產黨的黨員數量從高峰時的10萬人一路下跌到2萬人，日本民眾談之色變。
此後的20年間，日本共產黨內外矛盾不斷，失去了鬥爭方向，所幸在反對【美日安保條約】一事上站穩了腳跟，這才避免了全軍覆沒的結局。
60年代後期到70年代，日本共產黨反思了此前幾十年犯下的錯誤。1970年的日共十一大提出了「人民的議會主義」，從此開始獨立探索共產黨的出路。
此後幾年，日本共產黨先後把「無產階級專政」改為「工人階級政權」，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改為「科學社會主義」，一方面避免了對其他勢力的刺激，另一方面也表明了獨立發展、拒絕蘇聯幹涉的態度。
經過自我改造的日本共產黨重新得到了日本民眾的認可，在1972年的大選中，他們一舉拿下了40個議席，成為第二大在野黨。此後日本共產黨在日本歷屆選舉中的支持率時高時低，但不論怎樣，它終於「正常」了。
東歐劇變個蘇聯解體事件發生後，全世界的共產主義政黨都受到了致命打擊，日本共產黨也不例外。
不過這一次他們意識到了危機的根本所在：馬列主義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蘇聯奉行的霸權主義、官僚主義。
從此以後，日本共產黨更加註重黨員的年輕化，在日本青年中的支持率穩步提升。
時至今日，日本共產黨已經是日本議會中最古老的政黨，它在反對安倍晉三執政、抵制核汙水排放等事件中發揮了積極作用，也曾在領土問題上與中國政府不合。
隨著2020年日本共產黨提出「在野黨聯合」的倡議，這個政黨再次煥發出了新的活力。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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